第14章 第 14 章 为什么要强吻我。
“……”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
音潮, 沸腾和欢呼,鼓噪的点奏,所有声音都从白荔的耳中退去。
似乎都在竭力把此刻的氛围烘托至最尴尬。
当她看见沈今延的目光在屏幕上落定时, 想死的心都有。
想解释。
好像又无从解释。
白荔看见沈今延的眼角, 以很小的弧度抽动一下, 镜片都挡不住他眼里瞬间迸凛出的微芒。
高以围还故意拖长声音把备注念出来:“无——比——记——仇——的——前——夫——哥——”
几个字就像回旋镖一样打在白荔的脸上, 镖镖致命。
疼。太疼了……
“……”
够了!
她霍地站起来,从顾镜手中夺回手机, 抿唇强壮镇定:“那不过是我随手备注的。”
“那我还挺想知道。”沈今延的视线追随着她的手机屏幕, “你是在什么情况下, 这么随手的?”
“……”
“记,仇, 的, 前, 夫,哥?”他每说一个字, 都刻意放慢速度。
白荔的头皮麻得失去知觉。
好像借尿遁逃走, 但她才刚刚回来坐下。
无奈之下,她只能含糊说:“我忘记了。”
沈今延无声沉默。须臾后,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深沉的视线径直看向白荔的脖颈处,漫不经心说了句只有她能听懂的话:”那你的确该记仇。“
“……”
他指的是在安全通道里的事情。
他强吻了她。
在场多人,无人知晓,只有她和他知道。他们在几分钟前, 在没有人知道的昏暗角落里,吻得难舍难分。
想到这儿,白荔脸上一烧, 却不能表现出分毫让人瞧出端倪。她把骰子壶拿起来,“下一把下一把。”
又玩了很多局。
让高以围站在台上说自己是傻鸟,下面一片欢呼起哄;江小芙的真心话是说出一件糗事,她说的是小时候去白荔家吃饭,哄骗白荔妹妹让她吃鼻屎,说那是葡萄干,回去后觉得好笑给老妈说,结果被赏了一顿竹笋炒肉。
所有人都在笑,除了沈今延。他始终坐在最边缘的位置,默默喝果汁抽烟,时不时望一眼干冰缭绕的舞台,眸光晦暗。
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开心还是难过。
“你居然哄我妹吃大鼻嘎,你好损。”白荔也在笑,“我都不知道这事儿。”
“让你知道,估计我还得多挨一顿打。”江小芙说。
“……”
谈笑间,白荔注意到始终沉默的沈今延。他的面前放着的玻璃杯已经见底,只剩下一些橘子零碎的果肉。
“我也想要一杯橘子汁。”她对高以围说,然后指了下沈今延的杯子,“和他一样的。”
沈今延吸烟的动作一顿,眸光微微凝住。
他修长的手指掸掉一截烟灰,朝白荔望过来一眼,眸色很是不分明。
“我想尝尝看。”她看着沈今延的眼睛说,“你这里的橘子汁里有没有酒精。”
“哈哈说啥胡话呢。”高以围说,“橘子汁就是橘子汁,里面怎么可能有酒精……”
“……”
听到这里,沈今延淡漠地收回视线,垂眸吸烟。
没再看她一眼。
很快,橘子汁被侍者送上来,加冰的。白荔端起杯子,咬住吸管猛吸了一大口。
味蕾化开浓郁的橘子清香。
甜,爽。
唯独没有酒精的味道。
沈今延就是在骗人,没有喝酒还说什么趁醉装疯。
“沈医生现在怎么不喝酒啦?”江小芙主动和沈今延搭话,“我记得以前一起出来玩的时候,你都有喝酒的。”
“……”
沈今延晃了晃见底的橘子汁玻璃杯,淡淡一笑:“戒了。”
白荔吞咽的动作一顿。一般来说,喝酒不到很严重的程度,除非是有酒瘾那种,是用不上“戒”这种字眼的。
接下来高以围说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想。
高以围说:“之前染上酒瘾了,成天醉醺醺。酒是戒了,但是烟是越抽越凶,只要不是在手术台上或者诊桌前,那都是烟不离手,一天最多能抽三包,喊他一声老烟囱都不为过。”
染上酒瘾。
白荔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都蒙了。
明明沈今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鲜少喝醉,他的酒量很好的。是那种,在酒桌上毫不显山露水,更不张扬,但只要你跟他喝,他就喝。你喝一杯,他跟一杯,你喝一瓶,他也跟一瓶。
还记得有一次。
大家都好奇沈今延的酒量有多少,一个劲儿灌他,还怂恿白荔灌他,就想探个底。最后的结果却是,沈今延挨个儿把人送回家。
那次她最狼狈,醉得完全走不了,还是被沈今延背回家的。
她趴在他的背上发小酒疯:“今延,今延我会魔法,我要把你变成狗!”
沈今延:“……”
“你快汪汪叫呀,你已经是狗狗啦!”她两只手勒着他的脖子一直晃。
“白荔。”他警告她,“你再乱动我就把你扔下去。”
虽是这么说着,但是沈今延环着她的手臂却越来越紧,生怕她发疯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
“……”
和她分开的日子,他得喝到什么程度,才能染上酒瘾。
白荔很难去想象这一点。
“来前夫哥,我敬你一杯。”顾镜高举酒杯,因动作过分恣意随性而导致酒水飘洒出来一些,“既然你喝不了酒,那你就喝小女生爱喝的玩意。”
“……”
“敬你的头像有品位。”
那朵惹眼的茉莉花。白荔一想到就鼻子痒,但顾镜又蓄意招惹的行为,很让她抓狂。
顾镜话里话外都在讽刺,小女生爱喝的玩意,潜台词就是——
你不是男人。
你不行。
你是男人中的loser。
“……”
汗流浃背的却是白荔。
她真怕这两人干起来。
万幸的是,沈今延不中这激将法,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很淡然地说:”既然你这么欣赏我的头像,让她把微信推给你,你可以天天看。”
“……”
顾镜举起的杯子没有放下去,敛了笑容:“迄今为止,没有人敢不喝我敬的酒。”
卡座内的说话声消下去。
只见顾镜冲沈今延抬抬下巴,示意他:“把你的杯子拿起来,和我喝。”
沈今延没有任何动作。
场面一下子就僵硬起来。
时间过去很久。
沈今延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他不动如山地坐着,压根没有端杯子的打算。
他的眼神薄凉冷漠,也毫不畏惧。
一触即燃的高压线崩着。
关键时刻。
“别这样。”白荔抬手一挡,主动拿起酒杯,“我帮他喝。”
“……”
她端起了满冰的威士忌。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地夺走她手里的酒杯。
白荔的指侧擦过男人指尖的微凉,她抬头时,看见沈今延已经把她的酒杯端在了手里,并且冷冷道:“让女人给我挡酒,你把我当什么?”
“……”
顾镜扬眉:“还有几分做男人的骨气?”
又在挑衅。
似乎情敌相见,总是这样的分外眼红。
“也不是不能喝。”沈今延看向顾镜,“但是我这人比较爱喝罚酒,你喝一杯,我就喝三杯。”
第一次听说有人主动要喝罚酒的。
一罚三。真是开眼。
白荔看一眼桌上的威士忌酒瓶,最低度都在四十度。她刚想开口,就听见顾镜中:“看来你是很有自信,能把我喝趴下?才敢说这么狂妄的话。”
沈今延没有回答,而是就着手中杯子,抬手,仰头,灌酒,动作一气呵成,帅得邻座好几个妹妹移不开眼。
尤其是在沈今延大口吞咽时,喉结上下不停滚动,惹得几颗春心萌动不已。
“……”
白荔看着他手中的杯子,盯着上面的口红印,心里无语。
她在想,那是我的杯子……
这不就相当于再一次的,间接接吻了吗。
沈今延一鼓作气,连灌三杯威士忌,喝完后他把杯子反转,底子朝下,里面一滴液体都掉不出来。
而后,他把目光投向顾镜,不挑衅,但有着绝对的压迫感。
见状,顾镜也仰头灌酒。
没等他喝完,沈今延又倒满酒,仰头开灌。
高以为看不下去,扯着沈今延的手臂,小声地劝道:“不要命了?这么个喝法。忘了你之前胃出血了?”
沈今延抽走手臂,不管不顾地把那杯酒喝完,才淡淡开口:“我看他很想领教一下我的酒量,我不过是成全。”
“成全?”顾镜笑着,扫了眼白荔,“意思是成人之美的事也爱做吗?”
意有所指,指的就是白荔。
成人之美,成他和白荔的美。
沈今延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往杯中灌满了酒。
白荔看在眼里,他这是要和顾镜喝到底的意思。她忍不住,开口:“沈今延,……你别这样,没必要。”
“哪样?”他的眼角暗下来,“白荔,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因为你,赌气在喝?”
“……”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你自作多情的毛病?”
白荔被怼得哑口无言。
现在的她好像的确没有资格去干涉他的任何行为。
疯狂的拼酒局一旦开始,就难以收场。
顾镜每喝一杯,沈今延就要喝三杯。即便是这样,沈今延也喝得利落,不拖泥带水,也不杯中养鱼。
他就这样面不改色地喝着,一直喝到顾镜摆手叫停。
顾镜仰在沙发里,泛着酒气嚷:“你他妈属水牛的吧。”
沈今延八风不动地坐着,他冲顾镜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怎么,不继续了?”
白荔腹诽,这人就是记仇的。她的备注没有错!
顾镜骂了声娘,不肯再跟沈今延喝。见状,沈今延捞起外套起身,“既然顾先生喝不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朝众人微微一点头示意,随后起身离开。
他的离开是那么迅速,像阵风。
仿佛他今晚的出现,就是为了把顾镜这个豪横的公子哥喝趴一样。任务完成,所以他走得那么快。
留下一头雾水的其余人。
大家都盯着桌上空掉的几个威士忌酒瓶,久久出神。
江小芙震惊地打破沉默:“这是一个戒酒的人应该有的酒量吗?”
钟妙附和:“今延哥哥这也太厉害了吧……”
白荔:“真有人见他醉过吗?”
“有啊。”高以围立马说,“就和你分开后,他就没个清醒的时候,天天都喝得烂醉如泥。”
“……”
听到这里,白荔忍不住站起来,追了出去。
沈今延已经走到停车场,拿着手机在等代驾。白荔走过去,没等她彻底靠近,沈今延仿佛背后有眼睛似的,蓦地回头,定定看着她。视线十分深沉。
白荔尬在原地。怕尴尬继续蔓延,她赶紧找了个话题:“我听高以围说,和我分开后,你喝了很多的酒,喝得很醉。”
“……”
“所以——”沈今延吁出一口气,眸光凛着寒意,“你是特意跑出来求证,和你分手后我到底有多落魄潦倒的?”
白荔咬唇:“不是的……”
她只是有些担心他,但对上冰冷的双眼,担心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
“那时候的确喝得很醉。”他的语气里多出冷讽,“不过是在悔不当初,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在难过你的离去。”
“……”
白荔垂在身侧手指一蜷,吸了口冷空气,平静反问:“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强吻我,你的果汁里可没有酒,你清醒得很。”
是啊。
他清醒得很。
沈今延微微偏了下头,眯眼问白荔:“看我清醒地发疯,是不是很可笑?”
疯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也可笑。
像个完全不能自控的小丑,上演着一出绝对失态的闹剧。
第15章 第 15 章 她成为了那个唯一。……
白荔在晚秋的寒风中怔忡。没有等她开口, 沈今延叫的代驾骑着折叠车过来,他更是没有再理会她,拉开车门径直上车。
黑色揽胜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留白荔一个人在原地纠结沈今延的话。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自己在原处发了多久呆, 直到一记含着醉意的烟嗓幽幽从身后传来:“在风里当望夫石?”
白荔恍然回神, 扭头, 看见顾镜靠在他那辆宾利车头上。他嘴里叼着烟,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都听见了。”
白荔不明白:“听见了什么?”
本来以为他指的是, 她和沈今延刚才的对话。没想到顾镜却挑了下眉, 说了三个字:“录音笔。”
录音笔。
白荔的脑子飞快一转, 想到去洗手间的时候,被沈今延猝不及防地拽到安全通道里。当时, 她的包掉落在地上, 录音笔也从包中飞出。
难道说, 那时候的录音笔不小心打开了开关。
“就是你想的那样。”顾镜冲她点点头。
“……”白荔噎了一秒,“你是不是应该尊重他人隐私?偷听录音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顾镜缓缓吁出一口烟, 不正经地道:“谁让我天生就是个坏人?”
白荔不理他, 抬脚就往里走。
“已经散场了。”顾镜说,“他吻你的时候, 你没有躲开。”
“…………”
白荔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场对话。
顾镜从宾利的车头起身站好,他靠近白荔,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在那里看见的,可不止你的包。”
——在他弯腰捡她零碎的物件时, 他一个抬眼,看见的是通道地上有一副银丝边的眼镜。他当然知道眼镜的主人是谁,因为下一秒, 他就透过安全门的缝隙中,看见纠缠在一起的两双腿,男人的西装裤管,以及他熟悉的浅白色高跟鞋。
白荔一下子就觉得很尴尬。
原来顾镜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和沈今延藏在墙角接吻。
可是按照他的性格,不像是会忍气吞声离开。
“我之所以没有打扰你们。”顾镜的眼里酿着酒意,“而是我想到有一次,我喝醉酒了想亲你,你还记得吗?”
“记得……”白荔说。
那次是公司的年会,阵仗搞得很大,副部长顾子呈亲自给新闻评论部的人发精英奖。当时她初入央台,没朋友,没任何职场社交,就只能缩在角落里喝点酒吃点小零食。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旁边不知从哪窜出来个酒意熏天的公子哥,晃着高脚杯吊儿郎当地问她:“你就是我爸招进来的那个女记者?长得还不赖。
白荔可不愿意搭理酒癫子,放下手里的桂花糕直往角落里躲。那人却追着她问:“诶,你是进来当花瓶的还是真有两把刷子?”
这人真的是好烦。
白荔转身,郑重地开口:“这位先生,请你自重。”
“自重?”顾镜头回听到这个词,笑着靠近,“来,我顾某就喜欢你这样的,你跟我,我保你青云直上。”
“……”
青云直上到底是个什么概念,白荔没有去思考,更没有任何的内心动摇。她那时的感受是只觉得冒犯,无比的冒犯。
她是来做新闻的,不是来受气的。
接下来,就在顾镜想要搂她的腰亲她时,她在上千人的会场角落里,狠狠打了个顾镜一个耳光。
耳光响起的那一瞬间,正好喇叭里传来获奖人激动的致辞。
声音被掩盖下去,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
就在白荔以为,顾镜会大发雷霆地时候,他却倏地笑了。像小说里有着严重逆反心里的霸总,她的反抗浓烈激起他的兴趣。
她总觉得那时时的顾镜的内心os大概是:看不上我?还打我?好,更喜欢了,女人我要定你了。
顾镜吐出一口血沫,酒意都被打醒几分。他伸手,一把扯过白荔吊在胸口的记者证,垂眸查看:“白荔,你等着。”
“……”
年会结束,白荔才听人说那公子哥叫顾镜,是副部长的儿子,一贯的恣意横行,霸道不讲理。还说今晚不晓得是谁惹到顾公子,让他沉着一张脸离开。
没想到那人这么大的来头。
白荔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天,从第二天开始,永远有一束送到她工位上的新鲜蓝玫瑰,送花人:顾镜。
顾镜就是从那个时候对她展开疯狂追求的。
她越拒绝,他越兴致勃勃。
……
顾镜自嘲地笑笑:“我亲你,你给我一巴掌。他亲你,你就愿意?”
白荔:“……”
她平静地说:“你那是性骚扰。”
“那他就不是性骚扰了?”
“……”
就在白荔疲于应付时,其余人从酒吧里出来。江小芙手里拿着白荔的包和手机,她如见救星,赶紧过去把东西接在手里。
然后趁机换了个话题,问顾镜:“你什么回燕京?”
顾镜:“赶我呢?”
P.M. 獨.傢.癥.蠡 “也不是。”白荔说,“你想在这多玩几天当然可以。”
顾镜蹬鼻子上脸地笑问:“那你陪我?”
白荔委婉拒绝:“我要上班。”顿了下,“还要带孩子。”
顾镜瞧出她的不情不愿,不在意地笑了下,以轻松口吻说:“我还真就不走了。”
“……”
“我准备在这里买套房子先住下,你什么时候答应和我回去,我才走。”
白荔:“……”-
已经是凌晨,白荔决定今晚住在江小芙家里,正好桐桐也在她家里。
两人都坐在的士的后座。
江小芙脱力地靠在白荔的肩膀,摇头感慨:“今晚真的是修罗场,我替人尴尬的毛病一晚上都没好。”
白荔闭眼:“别说了……”
一想到今晚种种场景,她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话说。”江小芙突然抬脸,“沈今延没结婚诶,还对你念念不忘,你什么感觉?”
“我也不知道啊。”
发小间总是无话不谈。
白荔把她和沈今延在安全通道里接了吻,以及在停车场的对话都给江小芙说了。
“卧槽!!!”江小芙瞪大了眼,“没想到沈今延看上去那么禁欲斯文,居然能干出这么生猛的事情。”
“……”
“不管怎么说,他就是还爱你的啊。”
沉默了很久。
“你也知道。”白荔声息轻缓地开口,“我和他是绝对没可能回去的。”
“也是。”江小芙的情绪却就此冷却。
“破镜重圆的不少,但是你和沈今延,没什么可能性。”
“嗯。”-
第二天早上开会,白荔把之前做好的黄牛选题上报,领导火速地阅览后,通过了选题。
在台里吃过中饭后,白荔申请了一台微型摄像机,然后准备外出采访。老张和钱响都被临时派到别的组帮忙,她只能一人前往。
她的目的地是明北医院。
只有明北的黄牛最多,价格也最高。
到明北医院后,白荔在下车前,已经将微型摄像机在领口别好,很小的一个黑点,她还戴着围巾,很难被人发现。
下车后。白荔走进医院大门的人群里,露出焦急的神色。这样的她很快吸引到一名中年男子的注意,男子两只手揣在怀里,缩着脖子靠近白荔。
“喂,小姐——”男子凑近,压低声音,“要不要票咯,什么科室的票都有。”
白荔回头,就看见男子从怀里掏出来的手里,拿着几张明北的挂号票。
白荔看了眼,问:“什么票都有吗?”
男子:“都有咯。”
最难买的就是沈今延的票。
想到这里,白荔问:“心外科的专家票有吗?”
一听是王牌科室,黄牛迟疑了下:“你要哪个专家的?”
“沈今延。”
“……”
黄牛眼睛一亮:“正好有一张明天下午的,一口价一万二。”
白荔:“???”
她是真的有被震惊到:“怎么这么贵啊,可不可以少啊?”
黄牛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分不少,小姐,你是不晓得沈医生的票好难搞的吧?”
白荔灵机一问:“那你怎么搞到的?”
“……”
黄牛眼神一变,变得极其防备:“你问这个干什么?”
白荔笑着说:“就随便问问,因为这个票确实难搞。”
此时微型摄像机已经记录下一切。
黄牛:“那你要还是不要?”
白荔掏出手机:“要。”
不知为何,黄牛又看了一眼她的脸后,立马把票收起来,转身就走。白荔赶紧追上去:“诶,我说我要,你走什么啊?”
黄牛猝然转头,眼神变得凶神恶煞:“小姐,你这张脸可不适合当卧底记者,我在电视上见识过你。”
“……”
居然被识破了。
白荔索性把话摊明:“那请问你如何搞到这么多么的票,是采用的什么违规手段,是在医院内部有人吗?”
这只黄牛精得很。一听白荔这样问,就知道她身上肯定带着摄影设备,什么也不说,伸手就要扯白荔脖子上那根红围巾。
白荔往后退,闪躲着。黄牛就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大力一甩,想把她甩到地上再抢摄影机。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突然出现,搂住白荔的腰,她重重地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气息都还没回稳,她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
他正垂眸,眸光深沉地盯着她。
“今延!”
“……”
白荔万万没想到,会是他在关键时刻出现,救了她一条小命。她的余光注意到,那只黄牛飞快地在人群里逃窜,便想要追上去。
一只大手扯住她的后领,将她拽回。沈今延凉声说:八一4八一留就留三“抓人是警察的事情,你不是都拍下来了?”
白荔呐呐:“你怎么知道我拍下了?”
“……”
“你是从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从你顶着一张上过电视的脸出现在明北的大门开始。”他说。
“……”白荔噎住。
他这是在暗里嘲讽她很笨。
好像总是这样。
不管她在旁人的眼里多么优秀,只要在他面前,她就显得智商很不够用。他是真正的天才,而她的努力在他面前就显得十分相形见绌。
白荔低下头:“我只是想做个黄牛的采访,没想到他会直接动手。”
“下次接着这样,不带个人。”沈今延冷冷嘲讽,“正好这里离医院近,被打了直接就可以挂号送急诊,很方便。”
“……”
白荔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心,故意问:“今延,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他的眉头皱了下。旋即,他说:“某知名记者因为要买我的黄牛票被打到住院,我不想我的名字以这样的形式见诸电视。”
“……”
哦。
原来是这样。
白荔挠挠头,说:“你还要上班吧,那我不打扰耽误你的时间了。”
说着她就要走。
却又一把被沈今延拽住手腕:“你很急?”
白荔茫然:“我是怕耽误你的时间。”
“你耽误得的时间,还差这一时半刻?。”他又在嘲讽她,“跟我去个地方。”
“……啊?”
她还没回过神,就稀里糊涂地被他塞上了车。
一上车。
白荔刚系上安全带,就见沈今延转头打量她。他扫视着她的着装,淡淡问:“我给你买的衣服,怎么不穿?”
他冷笑了下,“是看不上还是抵触我买的东西?”
“……”
“不是的。”白荔紧张地攥了下衣角,“而是我经常在外面跑采访,衣服容易弄脏,我想留着平时不跑采访的时候穿。”
听到这样的回答,沈今延眼里的冷郁才消散一些。
隔了会儿。
沈今延又问她:“他是孩子的爸爸?”
谁?
白荔反应了几秒,才知道他在说顾镜。
“不是。”她说。
沈今延没有再追问孩子的父亲,而是冷笑了下说:“你挺不简单,和我分开七年,孩子都三岁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更多的是失望和讽刺。
白荔大气都不敢出,她没由来地又想道歉,但是又怕道歉会惹沈今延生气。她只能沉默着,一个字也没说。
不曾想,这样的沉默也是罪。
“也不知道是哪个衰鬼,成为了第二个沈今延。”他的眼里暗沉一片。
怎么可能。
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沈今延。
白荔还记得,她以前喜欢在他睡觉的时候搞偷袭。她会捧着他的脸,凑到他耳边笑着说:“谁家男朋友这么帅啊。”“哦~~原来是我家的,我家独一无二的今延!”
他每次被弄醒都很无奈,但脸上是对她宠溺的笑,还会把她一把拉进被窝里。
后来,白荔才从高以围口中得知,原来他是个有严重起床气的人,被吵醒的时候从来都臭着一张脸,谁说话都不理。
偏偏——
她成为了那个唯一。
第16章 第 16 章 测谎仪。
车子没开多久, 拐进一条单行道。
周围有居民楼,一所小学,卖水果的铁皮卡, 花样繁多的小吃摊。白荔看见这些熟悉的场景, 记忆疯狂冲出来, 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 并没有表现出来。
直到下车,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一句:“你要去剪头发吗?”
他的头发长得有点过分, 刘海有点遮眼, 后面也长, 发尾有些扫脖子。他以前就是这样,花大把的时间在医院里, 个人生活简单如斯, 刘海不刺眼睛是绝对不会踏进理发店的。
“你居然还记得?”沈今延的语气里没有惊讶, 只有冷声的玩味,“我还挺意外, 以为你把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
“……”白荔不敢说话。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上次警告她不许提起和他的过去, 这次又生怕她忘记和他的那段过去。
她真的被搞得好糊涂。
“理发店的老板还是那个脸上有颗大痦子的叔叔吗?”白荔转移话题。
“不知道。”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虚淡中带着些悲伤, “我没再去过那家店,也没再来过这条街。”
“……”
是为了不再想起和她的点点滴滴吗。
这里可有着太多的回忆了。
七年前,沈今延租的房子就在这附近,这条街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他从医院回家有两条路,一条路的路边有茉莉花, 另一条路没有,但是所花的时间会更长。自从和她在一起后,沈今延每次都会多花二十分钟带着她绕路, 就是不想看她连连打喷嚏被搞得眼红的过敏模样。
理发店就在这条街的尽头,门两侧还是两道旋转的红蓝光柱。招牌有些褪色,但还是原来的那个招牌。
看着一切如旧,白荔竟然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都没有变,真好。
白荔陪着沈今延走进去,一眼就看到刚洗完手出来的老板。老板的脸颊上有颗大痦子,痦子上飘着几根黑粗的毛。巧得很,这老板就姓毛。
“哟,好多年没见啦!”毛老板无比地热情,以健步冲上来握住沈今延的手,“沈医生近日还好吗?一切可顺利?”
沈今延礼貌回握:“还好,都顺利。”
“沈医生你一直都在浮周吧?”毛老板有些伤心地问,“怎么这么些年一次都不来我店里呢?是嫌老毛我的技术不好了吗?以前你可是常客。”
“这不是来了。”男人淡笑着,眉眼如玉。
毛老板的视线一转,看见男人身旁的白荔,大喜:“哎呀,小白姑娘,我就知道你俩一定能走到最后!当时那个黏糊劲儿!”
“……”
白荔极为尴尬地顺了顺耳边头发。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要如何说其实她和沈今延已经分开好多年。
毛老板又问:“结婚了没?”
白荔刚想说明情况。就听见沈今延淡淡笑着说:“还没有。”
还、没、有?
这个回答怎么,听上去这么耐人寻味。
毛老板:“到时候办酒喊我啊,一定喊我!我的人和礼绝对都到!”
沈今延径直走到他从前常用的那把椅子坐下,对毛老板说了两个字:“照旧。”
毛老板抄起剪刀:“好嘞!”
“……”
白荔也照旧,照旧地到沈今延背后的沙发上坐下。沙发的中间位置刚刚好,她从前就坐在这里,能够刚好在镜子中和沈今延对上视线。
沙发虽然从布艺沙发换成了皮的,但摆的位置还和从前一样。
白荔在后面坐着,看着毛老板眉飞色舞地给沈今延剪头发。
她知道这个老板为什么这么喜欢今延。
那时候,沈今延第一次来这家的时候,就是带着她来的。一进店,沈今延就老盯着毛老板的脸看,视线就没移开过。
偏偏呢,毛老板是个因为脸上长带毛痦子十分自卑的人。被沈今延瞧得恼了火,索性指着鼻子骂:“你盯个鸡毛啊,长得帅就能狗看人不转眼了啊?”
“……”
生气也难以忽略沈今延的颜值。
白荔当时在旁边都被逗乐了。
沈今延没生气,很平静地说:“你脸色发白,嘴唇又发紫,并且——“他扫了眼毛老板的手指,“你还有杵状指。”
“……”
“你近期有体检过吗?”
常言道医不叩门,会让人觉得不吉利,也会被怀疑不安好意。毛老板一下子就火了:“你咒我有病是吧?你半仙啊,还会观面看病!”
沈今延没理会他的怒火,下了判断:“大概率是慢性充血心衰,你最好去看看。”
毛老板气得要打人。
白荔赶紧挽住沈今延的胳膊,为他正名:“我男朋友很厉害的!他是医生,还是很厉害的医生!”
“……”
小伙子看上去年纪轻轻,二十都不到的模样居然是医生?
毛老板当然不信,骂骂咧咧地把两人赶出了店。
结果。
第二周再经过理发店的时候,毛老板超级热情地拉住沈今延,频频道谢,说他去了医院检查,还真是慢性心衰。
还说沈今延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以后剪头都免费。
沈今延嘴上答应着,但次次离开还是扫了钱,他不是个贪便宜的人。
“小白姑娘,你还记得你那时候在我店里,把一个初中的小同学气哭不?”毛老板突然开口。
白荔一想到那次就想笑。
是真的好笑,因为毛老板不算一个技术很好的Tony,是属于剪完头发出门就想报警的程度。生意好全靠附近老汉儿们支撑着,老汉儿们对发型当然没啥要求,就两个字,剪短。
那次她陪沈今延来剪头时,刚好遇到一个初中男生。男生说要一个炫酷刺猬头,但是在毛Tony的一顿猛虎操作下,变成了标标准准的锅盖头。
男生看着自己的新发型,嘴角抽搐:“老板我刚看了一条新闻,美国一个女的不满意新发型,拿着枪冲到店里想枪杀她的理发师。”
毛老板打着哈哈:“还好我在中国。”
“消消气啦。”白荔安慰男生,“也没那么差,我男朋友每次剪完头发都很帅的。”
男生看一眼沈今延,无语得想死:“请问你男朋友那张脸剪什么头发不是很帅,他剃光头都帅好吧。”
白荔点点头,认可:“那不好看就是脸的问题了。”
男生:“……”
小男生终于被语言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破大防,就在理发店里嗷嗷哭起来。据说小男生原本是要剪新发型约喜欢的女生去电玩城,现在全都毁了!
看男生哭得实在伤心,白荔也开始内疚自己嘴欠,看来有时候实话也不能随便说的。最后,她到旁边给他买了两瓶快乐水赔罪,才算完事。
她回到理发店,看着正在憋笑的沈今延,小猫似的冲过去:“啊啊啊,你不准笑我!”
“……”
“你今天必须剃个光头,给我看看帅到底不帅。”
当时,毛老板的剪刀一顿,犹豫住:“真要剃?”
“我感觉我被霸凌了。”沈今延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是不剃光头?”毛老板问。
“都说是霸凌了。”沈今延笑了下,“被迫害的那一方可没有反抗的权利。”
“……”
不过因为她的一句玩笑话,沈今延那次是真的剃了光头,但有一说一,光头也是真的顶帅,主要是他的头骨长得好,又小又饱满,再加上优越的骨相支撑英俊五官,看着就特剑眉星目,又是清冷卦,很是惹人眼球。
毛老板真情实感地评价:“这是我剪过最好的发型!”
沈今延搂着她的腰扫码付款,嘴角蓄着笑:“嗯,聊胜于无的发型。”
店里所有的人都笑了。
白荔感慨道:“其实当时让你剃光头后,我还有点内疚呢,那会儿正好是冬天,多冷啊。我后来一直都想织一顶帽子给你来着。”
还陷在回忆中的沈今延醒过神来。他从镜中看见白荔脸上的笑容:“你送的薛定谔的帽子?我可从没收到过。”
白荔立马收敛笑容,低下头:“我太笨了,织不好……”
声音越来越低。
“试了好多次都失败了。”说到最后,她几乎没有声音了。
沈今延的胸膛高高起伏了下:“所以你就放弃了。你总是这样轻易的放弃吗?”
也许是白荔心中有鬼,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她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开口。
沈今延剪完头发,毛老板问他要不要洗一下,他说不用。见状,白荔赶紧起身扫了付款码:“多少钱?”
毛老板:“老价,十五。”
白荔飞快地付了款。她抬头时,看见沈今延正在看着她,她解释道:“谢谢你刚才在医院门口帮了我。”
“那我的帮助是不是太廉价了些?”他没什么情绪地说。
“……”
确实。
十五块钱,太寒碜了。
白荔立马说:“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毛老板笑嘻嘻地说:“两口子还这么客气呢。”
白荔:“我们不——”
“不打饶你做生意了。”沈今延对毛老板点点头,“下次再来。”
“好嘞。”
出了理发店后,白荔整理好凌乱的思绪,平静问:“今延,你为什么不和老板解释清楚?”
我们早就不在一起了。
我们分开七年了。
我们形同路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着,白荔的心里渗出一丝伤感。
“你去说吧。”沈今延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她。
白荔一头撞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身上一瞬的热意。她红着脸退开,不知所措地抬眼,对上沈今延带着点隐怒的双眸。
“去告诉老板,告诉所有人,你甩了我,你在七年前就甩了我。”他冷冷道。
白荔一见到沈今延生气心里就发憷,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她赶紧轻声道歉:“对不起啊今延,你不要生气,不说了,也不用解释。”
比起沈今延,她还是更喜欢叫他今延。
老习惯在重逢后的今天被翻出来了。
看着这样的白荔,沈今延梦回七年之前。他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不是你的问题,不用道歉,是我的。”
“……”
“是我一直在失去理智。”
“失去什么理智?”白荔没有听懂。
“白荔。”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低下去,“我一直在失去接受现实的理智。”
“……”
过去这么多年。
还没能完全接受,两人已经分开的现实-
当天晚上。
白荔接孩子回家,隔着老远,就看见路灯明亮的小区大门。
咦,路灯修好啦?
她特别诧异,进小区的时候正好遇到平时常打招呼的保洁阿姨,聊到路灯这个事。
阿姨说:“你运气还怪好嘞,刚搬到这个破小区不久,物业就肯修路灯。”
白荔也很惊讶:“对啊,这样下晚班都好方便。”
“不过也奇怪!”阿姨说。
“?”
“大门和后门的路灯全修好了,但是小区里面的只修了几座,就刚好修到你住的那一栋就没啦。你这运气真的怪好!”
“啊?”白荔懵了,“可能过几天其他的灯也都陆续会修好的吧。”
“……”
只是过去几天,其余的路灯都没有修好。
其余居民找物业投诉闹腾,物业用一句话就给人怼回去了——那是别人男朋友自费修的路灯,你们也让你们男朋友来修啊。
白荔不会知道,那几盏维修后的灯,只为她一人亮起。
为她照亮一段漆黑可怖的夜路。
也不会知道,路灯维修单上的雇主姓名,姓沈。
偶然在沈今延家看到那张维修单的高以围,忍不住向某人八卦:“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白荔现在住的地方吧?”
“……”
沈今延抽着烟,不理人。
高以围又问:“上次你说她住在个鸟拉屎都要绕着飞的黑小区,结果第二天就找人把灯给修好啦?”
沈今延被念得烦,冷声赶人:“出去。”
高以围贼笑着:“哦,被我说中了,你急了。”
沈今延扬眉,冷笑:“我做慈善行不行?”
“做慈善怎么只做前女友的小区啊?”高以围啧啧两声,“那你这善心还不太够啊,沈医生。”
“……”
“真不是我说,你的身上要是装个测谎仪,肯定二十四小时都在响。”
沈今延:“……”
第17章 第 17 章 看着你的脸睡觉。……
星期五下午, 原计划是要把桐桐送去妹妹所在的全托辅导机构。但由于第二天上午挂好了号要带桐桐到医院做检查,就打消计划。
晚上七点,白荔正在厨房里洗碗, 听见外边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一开始还以为是江小芙, 结果出现在她眼角余光中的, 是高中校裤的白蓝配色。她回头, 看见是妹妹白枝。
“你怎么过来了?”白荔问,“吃过了没?”
“在机构吃过了。”
白荔三两下把碗冲干净, 关掉厨房的灯, 说:“明天我要带桐桐去医院做心脏检查。”
白枝一怔, 关心地问:“桐桐咋了?”
白荔不想让妹妹担心,学业为重的年纪不该操心太多, “没事, 就相当于常规体检。”
白枝抿了抿唇:“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你回机构好好学习呀。”她推着白枝往外走, “你现在高三啦,正是关键时刻, 成败都在这一年了哦。”
白枝有点犟:“可是我想陪你一块儿去。”
姐妹俩对上视线。
眼里都有对彼此的惺惺相惜。
“好吧。”白荔妥协, “我们一块去。”
回到窄小的客厅里,白荔发现桐桐不在, 便扬声冲卧室的方向喊:“桐桐——出来!你小姨来啦!”
“我不要!我讨厌小姨!她打我!!!”小孩子的情绪直白又张扬。
“……”
白荔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对妹妹说:“别管她。”
白枝盯着卧室门的方向,也重重地叹了口气。
白荔拿出之前在明北开的心脏药服下。一旁,白枝看着她吃药:“你咋了?”
白荔咽下药片,摇摇头:“感冒, 没事。”然后问:“今晚睡我这儿?”
白枝点点头。
“行。”白荔笑,“我们三个挤一挤。”
“姐姐。”白枝突然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白荔放杯子的动作一顿:“嗯?”
白枝看着她,眼里有着挣扎和犹豫, 隔了很久才问出一句:“姐姐,你后悔过吗?”
后悔的事情太多。
突然被这么问起,竟分不清是哪一桩。
白荔淡笑:“后悔什么?”
“就是……”妹妹语速变得很慢,“后悔……回到这里。”
“……”
白荔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放弃燕京的央台工作,回到这里带着桐桐一起生活后悔吗?
“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她笑,“至少现在还没后悔。”
“……”
“而且,我还见到了他。”
一听这话,妹妹都不用努力回忆,都能立马想起是谁:“沈今延?”
白荔垂下睫毛,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
白枝看着姐姐有些落寞的清丽脸庞,又问:“你心里还有他对吗?”
白荔端起杯子把水喝光,呼了口气:“我应该远离他,不该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打扰他。”
白枝拍了拍她的肩膀:“七年了,确实只有傻子才会留在原地。”
关于白荔发的那条仅家人可见的朋友圈,白枝在上周刷到的时候心里就有预感,姐姐应该不只是想到沈今延,而是直接遇到了沈今延。
“其实他真的很好。”白枝叹了口气,“他现在都是我心里承认的姐夫。”
是啊。
那会儿白枝就很喜欢沈今延,一口一个姐夫叫得特别亲。
白枝记得很清楚,沈今延是个很清冷孤僻的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好接触,更不好相处。她当时很难想象,姐姐到底是怎么和一座冰山谈恋爱的啊?
直到后来。
大冰山居然会主动来和她说话,打听姐姐喜欢的东西。原因是他惹到姐姐生气,不知道怎么哄,心里很着急。要知道,以前他可从不会主动和她说话,就连打招呼都是她主动。
再到后来。
她在无意中亲眼目睹,沈今延拿着姐姐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打,一边打一边笑着哄:“荔荔,我拿脸撞你的手,撞到你消气为止行不行?”
当然不是真的用力打,但足够让她震惊。沈今延居然说自己不会哄人,这不是很会吗???
恋爱的酸臭味中,她是小丑吧。
不过自那以后,她就改口叫沈今延姐夫了。也是那之后,听到她叫姐夫的沈今延似乎很高兴,虽然面上没表露出来,但是会经常给她买点小学女生喜欢的小东西,发卡,贴纸,手账本,哦对,还有路边摊。(真是吃过沈今延买的好多淀粉肠)
“那会沈今延不仅请我吃淀粉肠。”白枝笑笑,“遇到我和班上同学走一起,他都会请,好几次过后同学都以为他是我亲哥。”
白荔点点头,脸上是回忆昔日美好的温情神色,“是啊,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看起来很冷,心却是热的。”
“……”
顿了下,白荔又说:“因为那时候他的经济很拮据,但从没亏待过我,就连对你,都是大方的。”
白枝重重点头:“对!”然后突然想到什么,说:“他结婚了吗?没结婚的话,你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白荔噎了几秒:“你觉得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白枝眼里闪出一种美好希冀的光泽,“只要他足够爱你,愿意和过去和解,就能重新在一起啊!”
“……”
“我做不到。”白荔站了起来,一聊到这个话题她就喘不上来气,“怎么可能和解,那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可我们家赔钱了啊!”白枝也站了起来。
“别说了……”白荔觉得力竭。
“赔了两百万!”白枝年轻的声音从小阳台冲出去,“对于沈今延那样的家庭来说,两百万还不够吗?因为这个事我们两个都从家里决裂,我还——”
白荔用力地握住妹妹的双肩,眼圈红了,艰难地开口:“别说了。”
窗外幕空深浓,又是一个不眠夜-
翌日,姐妹俩起了个一大早,六点钟就爬起来。周末车多人多,怕路上堵车,也怕去晚了检查要排长队。
昨晚吵过架的缘故,两人谁也没理谁,默默地各自洗漱。
洗漱完毕,带着桐桐出门。
上午十一点,三医院的心外科医生拿着桐桐的检查报告,愁眉苦脸的,拧巴着眉头半天没说话。
一看医生这表情,白荔心中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医生就说:“这情况很不好啊,你这孩子最好尽快安排手术,现在每天吃着药的吧?”
白荔点点头:“是的,那现在孩子的身体适合手术吗?”
“适是适合。”医生摘下眼镜,揉了下眼睛,“但是我们医院可能做不了,让我们主任来做也顶多是缓解症状,以后还要吃药维持你知道吧?后续大概率也还要再接受手术。”
白荔忧心地问:“怎么就做不了呢?”
医生摇头:“手术难度真的太大了,你这孩子的心脏天生畸形,要做双动脉双根部调转术和一个全腔的退回相结合,别说国内,国外都找不出几例。你带孩子去明北吧,这样的手术那里的沈医生做过一例,也只有他做过,成功了。”
沈今延。
又是沈今延。
仿佛只要涉及到心脏手术,他的名字就无处不在。
白荔沉默着不说话。
医生看出她脸上的为难,主动问:“是担心钱不够吗?这个手术医保可以报一部分的。”
白荔缓慢地摇了摇头。
医生不说话了。
医生又向她解释:“不是我们不肯给你家孩子做,主要是真的做不了。不仅手术难度是最高级别的,而且因为你家孩子已经接受过一次手术,他的胸腔里面粘连严重,需要医生极高的手法技术来游离。”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白枝带着桐桐在诊室外面等着,看着白荔拿着报告出来,忙问:“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事。”白荔强壮微笑,“交给我,我能处理。”
“真没事吗?”
“真的,相信姐姐。”
“好。”
嘴上虽这么说着,但白荔已经在内心挣扎出答案。她总不可能看着桐桐去死。
她给沈今延发了微信。
【能见你一面吗。】
【我有点事情想找你。】
没隔一会儿。
当她坐上车正准备发动时,手机响了。
是沈今延打来的。
白荔赶紧接起,小心翼翼地:“喂?”
男人嗓音低沉悦耳,从听筒里传来:“今天晚上,手术结束后见。”
“哦哦,好。”
白荔刚想问在哪里见面,又听他说:“预计十一点,在家等我。”
“沈主任,准备开始手术啦——”他那边传来护士的声音。
“先这样。”他挂断了电话。
“……”
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白荔心头,以前就是这样,他有手术的时候就让她在他家里等。有时候他凌晨两三点才回家,她早就困得开梦中旅馆,他舍不得吵醒她,只会放轻动作把她搂进怀里。
早上醒来后的她特别委屈:“今延,我就不能看着你的脸睡觉吗?”
那时候他说:“乖,我们有的是时间。”
没有了。
今延,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晚上十一点,手机毫无动静。
白荔就知道,沈今延报的时间永远都不会准,他一定还在手术台上。她没由来地有些紧张,频频拿起手机看时间,又打开卧室门开了眼熟睡中的桐桐。
又等了二十分钟。白荔坐不住,推开阳台的门走出去透气。她趴在六楼的瓷砖阳台上,心里淤堵。
她不经意地往下扫了眼,然后看见一个高挺清瘦的身影在斑驳月影下,手里夹着烟,猩红的火星子明明灭灭。
他站在一颗树下,气质萧冷。
是沈今延!他居然已经来了!
第18章 第 18 章 有没有爱过。
白荔飞速地冲出家门, 下楼。
噔噔瞪——
深夜的楼道里,只有她被放大的清脆脚步声。
浑身的血液都随着脚步而逐渐升温,直趋沸腾。
到三楼平台的时候, 白荔猛地刹车, 意识到忘了拿东西。她又一口气跑回楼上, 开门进屋, 去拿茶几上放着的检查塑料袋,里面装着桐桐的各种检查报告。
白荔快步走出单元楼时, 额头和鼻尖上都沁出汗珠。外面在吹风, 热汗很快就在风中冷却。
还隔着一段距离, 白荔注意到,在沈今延的脚下有好几个七零八落的烟头。难道说他已经在楼下到了很久了吗?
那他怎么不给她打电话?
还有。
他怎么知道她家住在这一栋?
今天的沈今延身着正装, 可能是在医院开过什么正式会议, 所以才穿得如此正式, 一丝不苟。他还打着领带,黑西装配条深蓝色的领带, 禁欲深沉, 英俊得挑不出瑕疵。
当年白荔第一次见沈今延穿西装,是在她高中拍毕业照的那天。他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人群中, 大家都以为他是来见沈莹的,却没想到最后他走向的人却是她。
她当时被帅得移不开眼,也收获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今延,你可不可以把西装焊在身上。”她得意忘形地提出非人要求,“或者做个半永久?”
“……”
白荔使劲晃了晃脑袋, 把从前的记忆甩出去。
她最近总是容易想起从前的画面,每一个片段里都有沈今延的近焦特写,他的眉眼, 他的笑,他被她搞得无可奈何又只好宠着的模样。
明明不可以,明明该远离……
“今延。”
白荔停在沈今延的身后时,他刚好踩灭烟头。闻声,他的后背有一瞬微僵,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在这种昏暗的环境里显得特别悠长。
她眨了眨眼:“你等很久了吗?”
“也没有。”沈今延的视线集中在她脸上的汗珠上,“只是在想这一趟,我应该不该来。”
一路跑下楼,白荔还有点喘,紊乱的呼吸伴着轻语:“你都到我家楼下了,才开始纠结该不该来吗?”
“……”
“会不会有点晚?”
沈今延没回答,而是问:“找我什么事情?”
当然是正经事。白荔赶紧把手里的袋子拎起来:“我想让你帮我看看。”
借着远处路灯的光,没等她开口,沈今延已经留意到她手里的袋子,本市人民医院装检查报告的专用塑料袋。
他的眼神瞬间暗沉下来,整张脸风云密布。
这时候,白荔已经把数张报告拿出来,她还打开了手机的电筒:“这里好黑,你能看见片子吗?今天我带桐桐去看医生,医生说桐桐的手术只有你能做,你之前做成功过一例,全腔退回手术和双动脉双根部调转术。今延,到时候如果做手术,光是暴露心脏就很难吧?但我相信你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她说了一大通,发现他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也没有伸手接过片子。
察觉到不对劲,白荔抬头,看见沈今延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极为难看。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今延,你怎么了?”
沈今延阴沉着一张脸,不曾看她手里的报告一眼,只定定望着她:“你说要见我,就是为了这个是吗?”
心脏的X线片脆得发出一声响。
衬托着死寂。
白荔的眸光凝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那刻吸进一口冷空气。她沉默了下,缓缓道:“今延,我好像也没有其他能够找你的理由了。”
“……”
话音一落。
失望和难以置信都像是一场骤风,在沈今延的眼里卷起来,让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向她发作,还是忍着直接转身离去。
白荔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一场震颤。
“七年前,在你眼里,我是说扔就扔的垃圾。”
“现在在你的眼里,是召之即来的工具,白荔,你有没有一刻是真心爱过我的?”
“……”
他每说一个字,低沉嗓音里的隐忍和克制都在加深,眼底缭绕着深不见底的怒意和阴沉。
蓄着的暴风雨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来。
白荔的眼神虚闪着,血色一点一点从脸上褪去。
她憋了好久,才哆嗦着唇憋出干巴巴的一句:“不是的……”
“不是什么?”沈今延微眯双眼,声音沉得可怕,“不是把我像垃圾一样扔掉,还是没把我当做工具,只是为了给你的孩子做手术?”
“……”
“你非要用刀把我最后一点自尊给剐掉,你才甘心?”
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小丑。
给她说的十一点在家等他,他十点钟就到了,迟迟没有打电话联系她。一开始他还以为她说想见他,就是字面意思——想他,想要见他。
还以为是她想要和他谈复合的事情。
就算他不想承认也很难,他内心隐隐的期待像小泉暗涌,涓涓不断。
他抽了好多的烟,犹豫着要以怎样的姿态答应才合适。
才能够让他显得不那么委屈求全,像条狗似的。
现在可好。
这个有本事的女人撕碎了他的一切痴心妄想,把他的自尊踩在脚底下狠狠践踏!
而她却低着头,不肯说一个字,甚至不愿意和他有视线接触。
“白荔,我绝对不会递给你第二把可以捅伤我的刀。”
字字斩钉截铁,冷若冰霜。
沈今延气得转身就走,长腿迈出的步子很大,胸膛在行走间剧烈地起伏着。再待下去,他估计能气得直接爆炸。
他的突然离开让白荔始料不及。她脑子没转过弯,但身体已经本能地追了上去。
“今延!”
慌乱间,她一把拉住了沈今延的手。
在盛怒中的沈今延下意识想要甩开她,她却握得很紧,声音发抖:“今延,我从没有把你当过垃圾。当年……当年是我觉得,你在知道真相以后会讨厌我,会和我提分手,我没有办法承受,也没有那个承受力去面对……就想着,我来主动提分手的话,事后你兴许还会觉得我这人足够有自知之明。”
憋了七年的话。
终于说出口了。
夜色下,对立的两人,眼神都是晦暗错乱。
听了她的话,沈今延摘下眼镜,颓然地单手遮住眼睛。紧跟着,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说:“白荔,到底谁给你的自信来当这个判官?”
看着悲伤的他,白荔的心也跟着揪起来:“说到底是因为我妈的疏忽,导致你爸爸的去世……我……”
那是一场医疗事故。
白荔的妈妈鲁丽是一名急诊科医生。在七年前的那个冬夜,急诊科来了一名四十出头的男患者,男患者浑身高热不退,哆嗦,同时着伴随着肌肉和骨头的强烈疼痛。
鲁丽给他开了两组液体,有抗生素和解表热缓阵痛的。
液体刚输完,患者离开输液室出去接水喝,结果突发状况晕倒在开水机旁边,随即被一名护士发现。
值班医生立马对患者进行抢救。
一小时后,男患者在一阵猛烈的抽搐后,心脏停跳。
在进行过长达二十分钟的心脏复苏后,医生宣布患者死亡。
男患者就是沈今延的父亲,沈利。
后经家属要求对沈利进行尸检,发现其真正的死亡原因是“恶性脑型疟疾”,一种死亡率很高的感染病。
如果在收治沈利时,鲁丽能够进行详细的血液检查,那就能发现是感染病,而非普通的重感冒,当时能够对症下药的话说不定可以避免沈利的死亡。
“阿荔,你最好赶紧和你那个男朋友分手,以免最后闹得太难看。你觉得他知道我是你的妈妈后,还会继续和你在一起吗?”这是鲁丽对白荔说的原话。
“……”
当鲁丽把这件事告诉她的时候,白荔只觉得天塌了下来。
因为妈妈的工作过失导致今延父亲的去世,她要怎么去面对他,他一定会恨死她,恨她全家。
这样想着,白荔就陷入一种深深的恐惧中。
所以。
对不起,今延。
我们分手吧。
在那个冬夜,还不知道真相的沈今延却先听到了她提分手。分手那天的他狼狈落魄至极,眼里满是绝望,但她却想着,或许这样才是对两人最好的结果。
有些矛盾可以两个人共同面对,但生死面前,还谈什么情爱?
“这些年我总是在想,是不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真的是太过差劲,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让你对我那样的不信任。”沈今延的嗓音里混着凌晨夜风,道不出的愁凉。
闻言,白荔的眼窝立马变得潮热一片。
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想的,明明当年是她甩了他,给他造成无法磨灭的伤害,但他却在反思自己,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得是自己不够称职不够好,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让她信任。
“不是你的错。”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哑,“是我以为你会恨我,再也不想见到我。”
“我当然恨你。”沈今延甩掉她的手,反客为主,长指紧紧扣着她的手腕,“白荔,你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最恨你?”
手腕被他握得发痛。白荔不躲也不喊疼,只低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像是一个等待被宣判的犯人。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是你妈拿着两百万的支票来见我的时候。”
那是他们分手的第二天。
鲁丽敲开他的家门,自报家门,要用两百万摆平沈利的医疗事故。沈利的家人亲戚天天到医院闹,在医院大门口拉着长长的血横幅,拿着喇叭大肆喧闹,还找来多家媒体曝光,造成的影响越来越恶劣。
鲁丽找他的原因,是觉得他应该是个明事理的人,而且他作为沈利的儿子也最有话语权。她希望沈今延爽快地收钱,然后劝阻沈利的其他亲人停止一切的医闹行为。
“我妈说,你只是收了支票,但是什么都没说。”白荔说。
她很疑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沈今延说出在那天最恨她这种话。
沈今延重新把眼镜架在鼻梁上,冷声嘲讽:“就算她真的说了什么,你会在意吗?”
“……”
白荔哑口。
她久久地沉默着,沈今延看着这样的她,就不停地想到那天的场景——他看着站着门外的鲁丽,没有邀请她进屋,更没有接她手中的支票,只是很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
“白荔知道你来找我吗?”他问。
鲁丽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她当然知道。还有,年轻人,我劝你不要再对阿荔有什么想法,也许她是喜欢你,但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你。毕竟是刚成年的年纪,嫩得很,等她上大学后见到更多的人,就会很快忘了你。你把钱拿着吧,我知道你家里的条件非常一般。虽然你很优秀,但是就算没有这桩事故,要和阿荔在一起,你也始终差点意思,所以也没必要再耿耿于怀。”
那是沈今延第一次领教到,有钱人的傲慢。明明是过错方,还能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似乎觉得不论是任何东西,都可以用金钱分毫不差地进行清算。
看着沈今延脸上的悲愤交织,白荔很难去想象,那天的他经历过怎样一场灾难。
鲁丽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沈今延。
那时候鲁丽知道她和一个没钱没背景的医生谈恋爱时,就表现得不屑一顾,说什么区区一个医生能赚多少?
她张张嘴,想要道歉。
“别让我再听到你说对不起。”沈今延的眼风凌厉如刀,“这样的话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
“当然最恶心的,还是你的自以为是。”
白荔心乱如麻,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
但是有一个问题。
她急需去求证——
“也就是说当年,就算你知道造成医疗事故的人是我妈妈,也不会恨我,不会和我分手吗?”
到这里,被气得晕头的沈今延反倒冷静下来:“我会愤怒,会痛苦,会自我挣扎,也可能和你说需要冷静的时间。我会做很多种选择,但和你分手这一项,从来都不在我的选项中。”
他更希望,当时有她在身边陪他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可是她没有,她就那样无情狠心地弃他而去,让他一人受尽折磨。
“我还以为——”她酸楚地开口。
“又是你以为?”沈今延直接打断她,“你什么时候才能收起你的以为,你完全都不了解我和沈利之间的关系,也没搞清楚我的想法和态度,你就靠着你的自以为是把我推进万丈深渊?”
白荔的眼睛越来越湿润:“你和父亲关系不好吗?”
昔日在家中的情形出现在沈今延的脑海里,嗜酒如命的沈利,像24小时的便利店一样营业着他的烂醉,整日不见人影,但总会在突然间出现,横陈在家里任何角落——阳台上,卧室门口,浴缸里,马桶旁边的缝隙里,哪里都睡,就是不睡床上。
不仅如此,沈利经常还要发酒疯,打砸家里的东西。但又和一般的酒癫子不一样,虽然家暴,但却是另类的家暴,沈利从不打老婆,说真男人就是要打男人。所以他是沈利的第一目标。
在沈今延的童年记忆中,他被无数次被沈利掐着脖子提起来,在空中被猛踹一脚肚子,再摔出去。他的脑袋撞到茶几角,头破血流,好不容易喘着粗气爬起来,又被一脚重重踩在脊骨上。
他在狼藉里的地上趴着,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反抗之力,只能虚弱地喘气忍耐。
……
这些他都没有告诉白荔。
没有说的必要,说出来会让他觉得很矫情。最重要的是,他并不需要她的任何同情和道歉!
“白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眸子变得愈发深邃。
白荔怔了:“什么问题?”
“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我?”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问。
“……”
白荔张着的唇在寒风里微颤,始终发不出声音。
沉默在弥泛。
沈今延并不催促,也不逼问,只静静地等着要个答案。
“今延,你明知道我当初有多么的喜欢你。”白荔从没那样勇敢主动地追过一个男生,也是她第一次追人。
这个答案似乎让沈今延很失望。他眼底仅存的弱光泯灭,很轻地笑了下:“所以你对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喜欢?没有一点爱,对吗?”
“……”
她还有说爱他的资格吗?
自以为是地提分手给他造成伤害,现在又带着桐桐,还把他当成做手术的工具。
想到这些,白荔就没脸开口说爱。
她不配。
就算她可以厚着脸皮说爱他,但那又怎样呢,就能够改变她和他的结局了吗?不仅是她对他的伤害,还有双方家人的反对都是一道填不尽的深壑。
沈莹对她近乎癫狂的排斥……
鲁丽对他的看轻和羞辱……
“好,你不要再说一个字。”沈今延直接松开她的手腕,冷冷一笑,“我都明白了,你走吧。”
“今延,我……”
“我让你走。”他的眸光里有着紧迫,不容她再多说一句。
白荔胸腔里酸涩难受,她看了他一眼,怏怏转身。她走了几步出去,回头,看见沈今延还在原地,清寂地站在风里。
“你不走吗?”她没忍住问了句。
沈今延冷冰冰地说:“最后再看一次你离开的背影,以便我时刻提醒自己,从今以后都别再犯贱。”
一直看着她走进单元楼里,他才转身离开-
周末清晨。
高以围到沈今延家里拿东西。因为近段时间高家的一个亲戚因抽烟得肺癌去世,家里严令他戒烟,高母知道他有藏烟的习惯,最爱三天两头的搞突袭。
他不堪折磨,把家里那十条顶好的绝版烟都藏到沈今延家里,时不时过来拿两包解解馋。
高以围直接输密码进屋。刚打开门,他就被浓郁的酒味呛到。
客厅的挡光窗帘拉着,屋里昏暗一片。
高以围关上门进去,走两步,踢到一个空的威士忌酒瓶差点摔倒。他踉跄两步,伸手打开灯。
明亮的光线洒落。
视野清明,高以围一眼就看见沙发上的沈今延。
男人斜蜷在沙发的角落,是一个极缺乏安全感的姿势,侧躺着,双膝弯曲蜷缩着身体,一只手抱着怀里的棕色威士忌酒瓶,另一只手无力地悬垂在沙发边沿。
他紧闭着双眼蹙着眉,神色痛苦,像是在噩梦。
空气里的酒精浓度超标。
高以围捏着鼻子走过去,用膝盖顶了顶沈今延:“不是吧你,一大早就喝成这样?”
他看着茶几上倒落的空酒瓶,一阵长吁短叹。
“……”
沈今延毫无反应。
高以围又用膝盖重重顶了他两下,人才有醒转的迹象。
沈今延从梦里惊醒。一睁眼,模糊的视线里立着高以围:“……有病?”
高以围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也就星期天,你才敢这样喝。说吧,白荔又怎么你了啊,很久没见你这样了。”
沈今延把怀里的酒瓶扔到地毯上:“你能不能滚?”
“……”
“难道我喝酒就是因为她?”
“哦,难道不是吗?”高以围斜睨他,“难不成你是为了我,为了我才这样的肝肠寸断,这样的伤心欲绝?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滚。”
高以围伸手,强行把沈今延拽起来:“来,哥,给我说说,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沈今延推开他,冷冷道:“什么都没发生。”
高以围:“又在嘴硬是吧?”
沈今延闭着眼睛,不肯理人。
高以围起身,到电视柜下翻出之前藏着的烟。和天下尊享84,150块一包还买不到。
他开了条,拿出两包。
揣一包进兜里,拆了一包,取了根出来回到沈今延身边,他把烟插进沈今延的唇间,然后掏出打火机点上。
“这绝版好烟都点上了,你这嘴也该开了。”高以围说。
“……”
一根可不够。
沈今延连着抽了三根,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嗓音里混着酒意:“没什么,彻底和她了结而已。”
“啊?”高以围懵逼,“我以为你们还在拉扯呢,拉扯一阵后就会复合,咋突然就了结了?”
沈今延给他讲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高以围听完,整个人都惊得石化。
“不是吧哥你!”他说,“白荔只是提出和你见面,你就觉得人家是要和你复合,哪有你这么心急的啊?”
“……”
沈今延弹掉一截烟灰,苦笑:“的确是我在痴心妄想。”
“你真的……”高以围彻底无语,“王宝钏你知道吧?就是那个苦守寒窑等老公挖了十八年野菜吃的王宝钏,她见到你都要退居榜三。”
沈今延沉默着抽烟,不说话。
“知道为啥恋爱脑王宝钏遇到你都只能排第三不?”高以围说,“因为第二是七年前的你,第三是现在的你!”
“……”
“无所谓,我本来也没多在意。”沈今延抽烟太急,咳嗽了好几声,“现在彻底结束,反倒叫我一身轻松。”
高以围接嘴:“——轻松地在一大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沈今延:“……”
“哥,恋爱脑和嘴硬的毒buff全被你叠满了,注定情路坎坷啊。”高以围说。他很了解沈今延,说一做二的本事很有一套。
沈今延深黑的眸光凝着,想着昨晚白荔连爱过都说不口的模样。他沉默了会,说:“没关系,我很快就能调整好。”
“……”
“我绝对再不会和她有任何纠缠。”
高以围听出了潜台词——
我很快就能调整好=我要开始堕落了。
我绝对再不会和她有任何纠缠=放心,我肯定会重蹈覆辙的。
第19章 第 19 章 不想和她一干二净。……
桐桐的手术, 变成白荔待处理事宜中最紧迫的那一条,按照四象限分类绝对是红色。
除了沈今延,国内没有第二个可以给桐桐做手术的心外科医生, 白荔没有选择, 只能考虑带桐桐出国。
出国需要钱和时间, 她银行卡上的存款不足以支撑这笔高额费用, 保妥点得带两百万才够。
“你这两天状态不对啊,小白。”老张打量着工位上的白荔说道。
“我没事。”白荔收拾着东西, 准备下班。
“你话少得可怜。”老张说, “虽然出去采访依旧跑得完美专业, 但就是觉得你心里藏着事。”
“……”
白荔把疲倦内藏,笑笑:“真没事。”
下班后, 她刷卡通过闸机, 出旋转门时看见等在外面的顾镜。他还是穿着抢眼的白, 身边还是停着那辆车牌号吸睛的宾利。
待她走近,顾镜想要开口, 白荔摆摆手:“不管你想干什么, 我都没心情,我要去接孩子了。”
顾镜笑笑不说话。
这时候, 宾利的后车窗突然探出颗小脑袋,“妈妈~!”
白荔错愕地看过去:“桐桐?”
桐桐笑嘻嘻地说:“顾叔叔接我的,还给我买了汉堡嘿嘿!”她冲白荔扬了扬手里一个啃到一半的安格斯厚牛堡。
“听着,白荔。”顾镜来到她面前,“我知道你现在遇到了困难, 但是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都能给你解决,你别担心好吗?”
白荔抿了下唇, 说:“你又让人调查我了。
顾镜不语,表默认。
白荔皱了下眉,有些不满地说道:“你可不可以停止这种行为?我非常不喜欢。”
“最后一次。”顾镜说。
“……”
白荔当然不会相信,顾镜只是口头承诺,下次他还是照查不误,只会顺着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顾镜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先上车吧。”
白荔看了眼后座上正在吭哧吭哧炫汉堡的桐桐,无奈地叹了口气,坐进了副驾。
她拉上安全带系好。
一旁,顾镜坐进车内,发动车辆时直奔主题:“带孩子出国做手术,钱和医生我都会安排好,你不用担心。”
白荔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帮助看似是雪中送炭,但早就在暗中标好价码。一个对自己有浓厚兴趣的男人,想要怎样的报答再明显不过。
“当然。”见白荔沉默,顾镜又补充,“想要让桐桐在国内做手术,也不是行不通。”
白荔闻言一怔,反问:“你知道手术难度有多大吗?”
大到整个国内除了沈今延没人能做,也没人敢做。
他是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顾镜没回答,只是神秘一笑:“我自有办法。”-
周四晚上,白荔在家中陪伴桐桐做幼儿园布置的手工作业。
主题是废物利用。
母女俩便用塑料瓶盖,粘贴成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球。
即将完工的时候,白荔接到顾镜的电话,他说:“告诉桐桐,顾叔叔马上就能帮她搞定手术,记得回头让她说我比沈今延帅。”
“……”
白荔站起来,到阳台上接电话:“搞定手术?什么意思。”
顾镜吊儿郎当地说:“我考虑过,让桐桐在国内接受手术更方便,你就不用请太长的假。据我所知,国内能给桐桐做手术的就是你前夫哥。”
听到沈今延,白荔的神经立马警觉起来。她凝神问:“你做了什么?”
手机里传来男人轻松的笑声,她听到顾镜说:“你猜猜一直在我家当保姆的阿姨是谁?”
白荔的眉心一蹙,强烈的不安感直接冲出心底。
“我偶尔听我妈提过,说我家保姆有个很厉害的医生儿子。当时我压根儿没放心上,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医生儿子就是你前夫哥……”顾镜后面还说在说什么,白荔完全没听进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顾镜,告诉我,你还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
“……”
千万别去打扰沈今延。
接下来,白荔听见手机里传来门铃声,然后是顾镜的声音:“说啥呢?我都带着他妈到他家门口了。”
“——”
天啊。
白荔的脖子都梗紧,说:“顾镜,别做这种事,快带着沈今延的妈妈离开那里。”
顾镜有些不悦道:“隔着几千公里我把人搞过来,事情都没办妥走什么走?”
白荔语气着急:“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顾镜打断她,“钱不到位才不合适,出价够高就没有不适配的东西,先这样,我处理好了联系你。”
电话被挂断。
白荔再打过去时,顾镜没有接。
另一边。
顾镜按了好几下门铃,没有理会裤袋中的手机震动,只等沈今延开门。可是等了一阵,里面始终没有动静。
站在顾镜旁边的中年女人开口:“少爷,我儿子平时做手术很忙,可能并不在家。”
顾镜耐心尽失:“你打个电话。”
中年女人为难地说:“他不会接我电话……”
顾镜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两秒,得出结论:“看来你们母子关系并不怎么样啊。”
“……”
又等了一阵。
顾镜从按门铃过渡到用手拍门,里面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手机还在震动。
他接起来:“别操心了,你前夫哥在都不在家。”
白荔如获新生,呼出一大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就好……”
“好什么好。”顾镜吐槽着,“他什么档次,值得我为他跑第二趟,真他妈的糟心。”
“……”
顾镜挂断电话,抬脚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中年女人畏怯地跟上去。
电梯门刚好到层,顾镜也正好抬眼。一抬眼,他就看见,立在电梯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今晚在找的沈今延。
沈今延看见站在电梯外的两人,顾镜,和……他的母亲。中年女人显然没有做好突然遇见沈今延的准备,眼神闪躲,局促的双手不停在身前搓着,狭态尽显。
沈今延的视线并未在两人身上停留太久,顶多一秒,他就冷淡地移开视线,抬脚出电梯。
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更是没有丝毫的停顿。
“小延!”中年女人叫了一声。
沈今延没有停留,没有回头,只是一步不停地走向家门口。
顾镜可没有闲心来吃母子俩的亲情瓜。他扬声:“沈大医生,你直接开个价,多少钱愿意给桐桐做手术。”
“……”
沈今延的脚步一顿。
下一秒,他再次抬脚,这一次走得更快。
来到门口,沈今延垂眸,抬起手输密码。刚输好两个数,另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输密码的动作。
沈今延平静地抬眼,对上顾镜的视线。然后,他看见顾镜手里拿着一张支票:“这张支票你可以随便填。”
沈今延只想发笑。
怎么总有人拿着支票来找他?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还是这样,总用这样的形式要他做一些妥协。
他也和七年前一样,问着同样的问题:“白荔知道你来找我吗?”
顾镜笑着说:“我们刚打完电话,你觉得呢?”
“那看来你们的对话比较浅显。”沈今延冷声讽刺,“导致她没有告诉你,我对带着支票找上门这种行为过敏。”
“……”
顾镜仍旧在笑:“沈今延,你是出于医生的清廉而不收钱,还是出于对情敌的排斥不肯收钱?我很好奇到底是哪一种。”
沈今延不理会提问,更不屑于回答。他垂下眸子,看着顾镜的手,冷冷说:“松开。”
顾镜与他僵持不下。旋即,顾镜冲旁边傻站着的女人不耐烦地说:“你石头啊?还不来劝劝你儿子乖乖收钱。”
中年女人慢吞吞地走上前:“小延,我——”
沈今延一记冷刀扫过去,黑眸沉得可怕,他厉声打断她:“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中年女人吓得立马噤声。
“你一思考,上帝都发笑。”这话是沈今延对顾镜说的,“你以为把她找来就会起作用?你知不知道上次我和她说话是多久?”
“……”
“我不介意告诉你,是七年前。”
顾镜傻了。
一股强烈被愚弄的感觉涌上心头,谁家母子俩七年不说话啊?
“早说你这么没用啊,我找你来干嘛?你还不如留在家里擦地。”顾镜愤怒地撩出这么一句,撒开沈今延的手臂转身离开。
楼道里安静一片。
沈今延输入密码,门打开,他并不着急进屋,而是对还站在原地的褚秀荣说:“七年前,你不顾我的反对非要收下那两百万。现在,你又见钱眼开了吗?”
褚秀荣的脸涨得通红,被问得说不出话。
“现在你也可以收钱,想收多少收多少。只是收了钱后,别忘记站上手术台主刀。”他说完这些,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门音落下,一切又回归安静-
进屋后的沈今延没有开灯,他站在黑暗里,纵容自己的思绪进行着无声地泛滥。
七年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顶着数晚失眠的颓槁面容,出现在褚秀荣面前:“妈,不要收鲁丽的钱,我从没央求过你什么事情,这件事,就算是我在求你。”
沈今延很清楚,一旦收下两百万,那他和白荔之间就能彻底清算,再无瓜葛。
医疗事故的判赔是由法院裁定,判多少,最后就拿多少。鲁丽承诺,两百万不会包含在判决金额里,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
好一个人道主义!多么讽刺。
“小延,那可是两百万。”褚秀荣的眼里满是动容。
“妈,你信我,我能挣到。”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我真的能挣到这个钱,你别收行吗?我不想你收。”
也不想和她一干二净。
他不想。
第二天——
他在褚秀荣的枕头下面,发现了那张被他拒绝过的支票。
第20章 第 20 章 我最喜欢今延了。
深夜, 沈今延收到一条短信,陌生号码。
号码的归属地是燕京。
【你到底有什么可傲的?大不了我带着母女俩出国求医,你觉得全世界只有你能握手术刀是不是?】
【到时候对于她来说, 你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
看完短信, 沈今延很平静, 他知道是谁发来的短信。他随手删掉信息, 进到浴室里。
同一时间点。
在白荔家中,白荔正在给桐桐搭配明天的衣着。一条亮黄色的卡通裙, 搭个兔子外套, 和一双公主小皮鞋。
此外, 她还拿了一个七彩的水壶。
“妈妈,我为什么要穿得这么好看呀?”桐桐坐在沙发上, 晃着两条小腿儿问。
“因为明天妈妈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白荔拿着裙子在桐桐胸口前比量了一下。
“见谁呢??”小朋友总有那么多的问题。
“去了就知道了哦。”白荔耐着性子回答。
“好的叭~~”
……-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 秋高气爽, 艳阳高照。
上午十点,白荔的车停在一处庄园别墅前。她转头, 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熟悉的雕花大门。
在下车前,她长长地呼了口气。
要上战场了。
白荔下车, 拉开后座的车门,解开儿童座椅的安全带,把桐桐抱下车:“知道妈妈怎么教你的吗?”
桐桐重重地点头。
“那你给妈妈说一遍。”白荔把桐桐身前的彩虹水壶摆正,让孩子看上去更加乖巧可爱。
桐桐想了下,粉嘟嘟的嘴唇开合着:“要喊人!喊人的时候声音要大!”
“乖宝宝, 桐桐真乖。”白荔摸了摸孩子的头。
准备就绪。
白荔带着孩子来到庄园的门前。
庄园的门是人脸识别,也可以用密码解锁。
白荔摘下遮阳帽,让自己的整张脸暴露在识别画面里。
——滴。
“陌生人, 解锁失败。”
白荔微怔,再次尝试,还是提示她是个陌生人。
“……”
这感觉就算没有太难过,滋味也绝对不好受。
她不甘心地尝试输密码解锁,按下的数字是她记忆中的那一串。
“密码错误,无法解锁。”
——还是失败。
多次的尝试触发了警报系统,很快,就有人从里面匆匆走出来。
出来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那男的一出来,就看见牵着孩子站在门口的白荔,见她衣着寻常,便问:“小姐,你找谁啊?你是不是走错了?”
白荔也有些迟疑,试探性地问:“…请问这里是鲁家吗?”
“是啊,这就是鲁家。你找谁啊?”
白荔沉默,看来是换了管家,所以才不认识她。她礼貌地开口:“我找鲁夫人,就说我是白荔,麻烦帮我通传一下,谢谢。”
管家去了。
在等待的间隙,白荔又蹲下来,给桐桐整理了一下衣领。
没一会儿,管家出来对她说:“不好意思小姐,夫人说不见。”
“……”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好的,麻烦了。”白荔在原地杵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当她走到车子前时,后方传来老管家的手机铃声。老管家接起电话,也不晓得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老管家听后,叫住白荔:“小姐,等一等。”
白荔回头,神色疑惑。
“夫人请你进去。”
“……”
白荔牵着桐桐往里走,穿过偌大的前院草坪,草坪上新修起几座花台和雕塑,是她从前没见过的样式。
客厅里奢华明亮,入目都是些价昂质好的家具和摆件。
沙发是芬迪的一款真皮沙发,八十万。沙发很贵,但沙发上坐着的一位妇人看上去更贵,她的容貌昳丽,保养得让人瞧不出真实年纪。
“外婆!”桐桐大喊一声。
正喝着茶的妇人,听着这一声,持杯的手一顿。她看过来,目光在白荔脸上停留两秒,然后转移到她脚边的桐桐脸上。
“谁允许你这样叫我的!”妇人厉声质问。
“……”桐桐被吓得往后一缩。
白荔察觉到桐桐拉自己的手变得很紧,平静开口:“不管你承不承认,桐桐都是你的外孙女,这是事实。”
妇人敛掉凌厉,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笑意:“今天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和我断绝关系的女儿突然跑回来,和我谈论事实。”
“……”
“真是好笑哦。”她慢慢悠悠地喝口茶。
白荔看着鲁丽的冷漠和嘲笑,没有特别的情绪。她默了两秒,说:“我需要两百万,我会还你的。”
“来借钱的。”鲁丽拆解着她的话。
白荔抿唇不语。
又是一阵沉默后,鲁丽搁下茶杯,悠然道:“七年前,你为了个穷医生和我断绝关系,他叫什么来着,沈什么来着?算了,这不重要。现在你怎么不去找他借钱,请他帮忙,要来找我借钱呢?”
“……”
见鲁丽之前,白荔还以为自己能做到绝对的平静,但只要一聊到这个话题,她就控制不住语速变快:“你到现在都缺乏对沈今延的基本尊重,当年更是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道歉,你有对他或者沈家其他人说过一句对不起吗?——你没有,你觉得只要花了钱就万事大吉,只要花钱就可以清除所有的罪孽,就可以让你的良心稳坐高台而不落!”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和鲁丽争吵的每一个细节。
那时候她已经和沈今延分手,沈家人的医闹愈发严重,鲁丽明确表示用钱息事宁人。她对鲁丽说:“钱是肯定要赔的,但最重要的还是态度,最好还是亲自上门给沈家人道歉,进行安抚,早点拿出诚意来的话失态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鲁丽冷笑了下。
“钱能解决的事情,就用钱解决。”她说。
这话把白荔气得火冒三丈,她急了:“不行,你得和沈家人道歉!”
鲁丽和她吵起来:“你是想我给沈家人道歉,还是给那个穷小子沈今延道歉?”
“都需要道歉,难道不是吗?”
“你想都别想!”
……
母女俩吵得很凶,双方皆是脸红脖子粗。
然后,在白荔得知鲁丽带着两百万的支票去找过沈今延后,母女关系彻底失控。
“你这不是去道歉,你是去羞辱他。”白荔满眼的失望。
“这就是我道歉的诚意,只是他不知好歹而已。”鲁丽指着白荔,“你作为晚辈少给我指指点点,我一把岁数还要你教我怎么为人处世吗?你有多少私心自己清楚,我就算得罪他沈今延又怎么样,你和他本来就没可能!他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家什么水平。”
三观的剧烈冲突,立场的不相同,在母女俩的中间生出一道巨大的天堑。
空气里响起鲁丽的一声冷笑。
“你今天是来借钱的,借钱还这个态度吗?”她对白荔说。
白荔的思绪回笼,她想明白了,七年前没吵出名堂的事情放到现在吵也没意义。
“两百万,我会还你的。”她选择说重点,“我要带桐桐出国看病。”
鲁丽的视线一凝,紧盯白荔身后的桐桐:“什么病?”
“和你一样。”白荔说,“心脏病。”
桐桐的心脏病是家族遗传,天生的心脏遗传,她和鲁丽也是相同的问题,但她们都不算太严重,鲁丽在少女时期接受过手术后已经痊愈,而她算是症状轻的,甚至不需要接受手术。
白荔试图从鲁丽的眼中看出动容,但她失败了。也许是鲁丽伪装得太好,很快就从桐桐脸上移开视线,鲁丽说:“自从你们两姐妹和我断绝关系后,我就当没有生过你们两个,所以——你们现在怎样都和我没关系,你们过得好,我当然不会福,你们过得不好,我当然也不会伸出援手。”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
再聊下去就没意思了。
白荔微微点头,自持着十分的冷静:“叨扰了。”
她牵着桐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快要踏出大门的时候,白荔听见一声熟悉的“阿荔。”
叫她的人不是鲁丽,而是——
白荔飞快地回头,看见旋转楼梯上的白满照,她的鼻尖一酸,很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白满照匆匆下楼,朝她走来。可是还没能靠近她,就被鲁丽呵止:“白满照,你敢再走一步试试呢?”
白满照的脚步猛地刹停。
白荔懂爸爸的为难,她强行把想哭的冲动憋回去,说:“爸爸,你照顾好自己。”说完便加快速度离开了。
白满照望着女儿离开的背影,两眼汪汪-
白满照是鲁家招的赘婿,在家里没有一点话语权,地位甚至不如鲁丽养的那几盆多肉。这么多年,他都想联系姐妹俩,但鲁丽管着他,并且明确发话,要是他敢联系姐妹俩或者暗中给钱,那她就会把他一脚踹出这个家。他多病的父母全靠鲁丽养着,他不敢不听鲁丽的话。
“小丽。”白满照红着眼坐到鲁丽身边,语气小心翼翼,“那是我们的外孙女吗?”
“不是!”
鲁丽斜他一眼,“你要是这么想当外公,就自己去。”
白满照忍气吞声,不敢再说话。
隔了一会儿,他又鼓起好大的勇气开口:“阿荔看上去过得很不好,她到底是我们的女儿啊,我看着真的心疼啊。”
鲁丽冷冷说:“那都是她自己选的路。你要心疼滚一边儿心疼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白荔带着桐桐回家时已经是饭点。她给桐桐做了番茄炖牛腩,桐桐吃饭的时候突然对她说:“妈妈,我不要做手术了。”
一开始,白荔还以为是孩子怕痛,怕输液吃药什么的,便安抚道:“别怕,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等你做了手术就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跑跑跳跳,桐桐不想和小朋友一起玩吗?”
“我当然想呀。”桐桐眨巴着漂亮的眼珠子,“可是我不想妈妈因为要给我做手术去找坏人借钱,坏人对妈妈凶凶的。”
“……”
听到这里,白荔强压许久的情绪终于崩盘。她不想在孩子面前哭,竭力控制着情绪:“快吃饭。”
她说完,匆匆走回到卧室里关上门,靠在门上泣不成声。
白荔哭了很久,在痛恨自己没能力的同时,也在心底豁开一道防线。
她在久久的思量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豁出去的决定-
沈今延今天只做了三台手术,但三台手术的时间都不短,最长的一台长达七个小时,他在手术台上换着脚站,身体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没一会儿又从右脚换到左脚。
最后一台手术,他照常站得满头大汗。缝合结束,他走下手术台,两只脚都是麻的,助理感慨:“无论多少次,都会被沈医生的缝合手法惊到,到底怎么做到又快又好的。太快了。”
麻醉医生附和:“在心脏上穿针走线的活,没人能比沈医生做的更好。”
沈今延摘掉带血的手套,到洗手池清洗双手和沾到些许鲜血的手臂。
巡回护士来到他身边:“沈主任,今天周六该你休息呀,怎么还来医院做手术?”
沈今延:“在家里待着也没事。”
待着也只是喝酒。
护士说:“你说把周二的三台手术挪到明天,那周二还要排别的手术吗?”
沈今延想了想,说:“不,那天给我空出来,我有安排。”
“好的。”
从医院出来时,沈今延点了一支烟,抽着烟往车子方向走的时候看了眼时间,九点多了。
放在平时,这已经算是下早班了。
他拿出钥匙,解锁车辆。
停车场十分昏暗,几乎看不清周围的场景,只能凭借连闪几下的车灯判断位置。
沈今延来到黑色的揽胜前,拉开车门。随着车门的打开,车内部的顶灯随之亮起,也就是在亮起的这一瞬,他的腰间突然多出两只纤细的手臂。
他的浑身都在瞬间僵硬。
后背有人贴上来,小小瘦瘦的一只,是从前很熟悉的感觉。是她最喜欢玩的戏码。
什么样的戏码呢?
从前,白荔等沈今延下班,就喜欢在医院门口找个地方躲起来,大多数是在某根柱子后面。等他走出来后,她就会鬼鬼祟祟地突然冲过来,猛地从后面一把抱住他。
沈今延觉得自己是疯了,居然舍不得拨开她的手。
还开始回忆从前和她的点点滴滴。
“今延……”她的声音从后背处传来,哑得厉害,像是刚刚哭过般充满了悲伤,“帮帮我好吗?”
下一秒,沈今延的手落在她圈缠住自己腰身的手上,不是回应,而是拒绝:“松开。”
白荔隐忍而克制地抽泣了一声,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今延,我求你。”
拥抱在继续,两个人的体温开始交换。
紧跟着,她听见男人近乎咬牙切齿地说:“白荔,你要点脸。”
沈今延这样说着,但是他始终没有强行把她的手掰开。他深深知道,是残存的那一丝妄想战胜了理智。尤其在他听见她的抽泣声时,是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他的默许让她直接略掉他的话,白荔反握住他的那只手,紧紧攥着他一根尾指:“你想报复我也好,想怎么样都行,我只求你救救桐桐。”
“你最好清楚,你在说什么。”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很清楚。”白荔语气带着点迫切,“我——”
“你把我当垃圾一样扔掉,现在是想来进行废物利用吗?”沈今延冷笑着打断了她,“让我救你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你要怎么样羞辱我才觉得够?”
“……”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白荔绝对不会来找他。她自知理亏,沉默数秒后,一点一点松开了沈今延。
也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指。
她的举动引来沈今延莫名的怒火。他转过身来,讽刺:“又到了你经典的放弃时刻,是吗?”
白荔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我是想看着你的脸说。”
想赌一把。
你会不会心软,今延。
沈今延冷漠地扫她一眼,坐进副驾驶拉过安全带。一直到他系好安全带,白荔还像个呆钟似的低头立在原地。
“你是要我请你上车吗?”他冷冷说。
“……”白荔愣住,他居然会让她上车,还以为他会直接离开。
她坐上车,慢吞吞拉过安全带系上。
车子开出去好长一段距离,白荔才轻声问:“我们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沈今延看着前方,夜色下的车灯影影绰绰一片,“当然是去我家。”
白荔不再接话。
“怕了?”他冷笑一声,“你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该明白,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白荔摇了摇头,声音里还是委屈:“今延,我怎么会怕你呢。”
——“今延,我怎么会怕你呢。”
——“我最喜欢今延了。”
这是两人在七年前有过的对话。
那时候,沈今延一有空就会帮白荔补课,她经常开小差,不管他怎么招呼都没有。他颇为苦恼:“不是说学生都怕老师,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今延,我怎么会怕你呢?”
她笑起来明媚灿烂,但内心就是个小无赖,“我最喜欢今延了。”
……
该死。
沈今延在心里骂了句,被她一句话就轻易地勾起从前的回忆。
偏偏他还食髓知味般,心里觉得有些痒痒。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沈今延朝路边扫了眼,“我可以冒着被贴罚单的风险,放你下车。”
白荔深吸一口气,落定决心般:“只要你肯救桐桐,我就不后悔。”
“很好。”
也不晓得沈今延是满意还是失望,嗓音无比的冷凉,“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
半小时后,沈今延的家到了。市中心的高档电梯公寓,每平方差不多在5个w,白荔跟着他进屋。
他没开灯,门一关上,直接就在黑暗里转身,紧紧地把她抵在门上。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