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吻我。
空气中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很淡,像雨后新发的嫩竹。
白荔不确定这味道的来源,是他家里点的香薰, 还是他身上的味道。因为他现在离她, 是那么的近。
近到她可以非常清楚地, 感受到……他的呼吸。
沈今延的呼吸原本是缓匀的, 在靠近她以后,变得有些急促。察觉到这一点变化的白荔, 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呼吸, 乱了心跳。
砰砰砰——
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
男人温热的气息落到脸上, 染得白荔的脸也开始发烫。她的后背紧紧抵在冰冷的门上,听见沈今延低沉道:“到头来, 我也不过是你眼中的工具而已。”
白荔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由他将自己给紧紧压着。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更加轻飘:“今延, 现在不管我说什么,都会显得太苍白, 但你确实是走投无路中的最后一条路。”
“那我倒要看看你的诚意。”他冷笑。
什么诚意?就在她疑惑的时候, 沈今延突然逼近她,恨不得就着这一片暗将她吞噬:“吻我。立刻。”
白荔的脑子在瞬间短路。她并不是没有设想过, 跟他回家会发生什么,她做的心理准备是属于被动方。
但是现在,她完全没想到,他要让她变成主动方。
“……”
一想到要和他接吻。
整个人瞬间就变得好热好热。
白荔闭上眼睛,周围漆黑, 她的举动完全是多此一举。但她仿佛是为尊重某种仪式感,特别郑重地闭上眼睛。
然后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就在她准备将唇送上的时候,沈今延突然抽离, 远她而去。
白荔的身前一凉,只剩冷空气。
随着一身开关的轻响,白荔的眼前变得无比明亮。她看见站在开关旁的沈今延,正眸色冷漠地睇视着她:“你真的让我觉得很没意思,既然举棋不定,又何必跑这一趟?”
白荔哑口。
愣了下,她有些委屈地解释:“今延,我只是需要一点准备的时间。”
沈今延没有理会她,打开鞋柜开始换鞋。他换好鞋,发现白荔还站着,淡声提醒:“鞋柜里有一次性拖鞋,自己拿。”
“…哦。”
白荔打开鞋柜,里面的鞋按照不同季节的分类摆放得很整齐,不常穿的都用布制鞋套套好。
一双粉色拖鞋突然映入白荔的眼帘,她伸出去的手僵住。
那双拖鞋不是新的,有明显且经常的使用痕迹。
白荔能看清粉色拖鞋不会是沈莹的,因为沈莹的码数和她一样,36码,而粉色拖鞋码数目测有39码。
也就是说,有女人经常到沈今延的家里,并且是个身材十分高挑的女人。
白荔蹲着没了动静。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点酸酸涨涨的。但是难以让她忽略的,还是强烈的惆怅感。
就算沈今延这么多年没结婚没恋爱又怎样?
那不代表他会拒绝一切女人的示好,他的桃花缘向来旺盛,有一个固定的女性床友也很正常不过。
正常男人都需要发泄。
更何况,她见识过他在床笫间的能力。
汹涌,布满暗色,有着扯碎一切的性张力,让人难以言诉,当然也让人无法抗拒。
好没出息的她又在想从前。
白荔将思绪刹住,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换上。
她站起来,看清现在沈今延所居住的地方,全景的落地窗设计,简欧装修风格,极冷的色调让房子没有家的感觉,如他这人一般的清冷无温,是有品位的,但细究起来还是少了点烟火味。
客厅的落地窗前摆着几台健身器械,有跑步机,史密斯机和龙门架,地上还有几组不同重量的哑铃。
看着那些器械,她都能想象到沈今延在运动时挥汗如雨的样子。
因为以前就这样,那时候他的出租屋里没有任何器械,他会就地取材,用桶装水代替,抗在肩上坐下蹲,挑战高难度的单指俯卧撑。
她那时候皮得很,非要盘腿坐到他背上,让他背着她做俯卧撑,而她则负责当一个教练计数。
他做一个,她就数一个:“一……二……三……”
每次都数不到四。
于是,她每次都会问:“今延,是不是我太重啦?”
“你才知道你重?”沈今延和她面对面坐着,“你最好连人带盒只有五斤,那我就能多做几个。”
“……”她愣了。
旋即,她才意识到他在说反话:“你诅咒我。”
他摇头失笑:“谁让你说自己胖的,一百斤标准得不能再标准。”
那个年纪中二,对两位数体重有狂热的追求,她郑重其事:“我要减肥,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吃一粒米。”
沈今延沉吟片刻,慢条斯理地说:“今天刚和内科的医生聊过天,一个高中女生节食减肥,结果得了胃病,还大把掉头发,月经好几个月不来——”
“别说了。”她立马就认怂,“我不减了行不行。”
……
现在的白荔只有九十斤,整个人都透着清冷感。她不是故意减肥,甚至想一度回到一百斤,但是操心得太多,从事记者又天天在外面跑,有了上顿没下顿,饮食十分不规律。
她连自己怎么瘦下来的都没察觉,只是有一天偶然往超市门口的体重秤一站,才发现自己掉了整整十斤。
此时,沈今延已经绕过半岛台,进到厨房里。他拉开冰箱门,拿出两瓶矿泉水。
他回到白荔面前,递给她一瓶。
“谢谢。”白荔把水接在手里。
她的脑子里还在回想那双粉色的女士拖鞋,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发问。
不过到最后,还是理智占据着上风让她保持沉默,她也没有过问的资格。
沈今延朝她抬抬下巴,示意道:“坐。”
他的语气和态度都透着疏离,就好像她是一个并不太受他待见的客人。
看着这样的他,白荔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站着没有动。
“不坐也没关系,话很快就能说完。”沈今延拧开瓶盖,“等我喝口水。”
“……”
白荔就站在原地,看着沈今延仰头喝水,他嘴里说的“喝口水”约等于“喝瓶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600ml的矿泉水以很快的速度从瓶中消失。
她看着,忍不住没话找话:“做了一台时间很长的手术吗?”
沈今延还在喝水,嗓子里低低冒出一声嗯。
以前就是这样。
白荔记得很清楚,如果沈今延有预估到手术时间会很长,就会在术前避免喝水,不然憋尿可是门辛苦活。他说过,他可不愿意成为在手术台上,两条腿磨来磨去和膀胱作对的那类医生。
很快,沈今延就喝空一整瓶的水,他把瓶子随手捏扁。空气发出咔嚓声,他的唇刚被水滋润过,有着薄凉的一层光泽。
“我想过了。”他突然开口。
白荔凛住呼吸,眸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
沈今延回望她,脸孔清寒,深沉眸光隔着层镜片而变得晦暗:“就连对你进行报复,我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
“我不愿意再在你身上浪费一丁点的精力。”
白荔的心霍地揪起来,咚咚直跳。
落地窗外的夜色在无声蔓延,侵蚀着她脸上残存的血色。她稳了稳心神,开口:“今延,我想——”
“想让我给你的孩子做手术,顺便给她当下继父?白荔,你给我听好,绝对不可能,你期待的都不会发生。我可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经不起你折腾第二次!”说完这些,沈今延已经把手里的瓶子挤捏到最扁,青筋在他的手背上浮出来。
白荔听着他的话,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斩钉截铁,那么冷漠。
事情再无转圜余地。
但她想着桐桐天真的笑脸,还想殊死一搏:“是不是只要我说爱过你,你就愿意帮帮我?”
那天的问题重新被翻了出来。
白荔说话的时候,没敢看沈今延,只低着头,声音小小的,脸上的表情委屈和无助交织,像极了一头被猎人打伤的小鹿。
“那你爱过吗?”沈今延紧紧盯着她。
“爱过。”
这一次,白荔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说了出来。
“所以——”答案似乎永远都不能让沈今延满意,他慢悠悠地笑了下,“就只是爱过。”
白荔怔住。
这也不是他想听的吗?
“我……”
“住嘴。”沈今延从沙发上站起来,顺便捞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我想你该离开了。”
白荔站着没有动,视线追随他:“今延,你要是想听我爱你,我也能说。”
沈今延的动作一顿。
他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白荔与他四目相对,哭过的眼圈发红:“我爱你。”
三个字说得清晰,带着点鼻音,显得韵味悠长。
“……”
长久的寂静。
最后,是沈今延的一记冷笑打破沉默,他看着白荔,摇了摇头:“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为达目的撒这样的谎都能面不改色。”
“……”
白荔没有否认。
说她不择手段也好,说她剑走偏锋也罢,她都不反驳。
只要能让他答应帮忙。
沈今延的脸色来到今晚的最冰点,冷得能凝霜。他沉着一张脸,叫她:“你要我打电话让安保请你走?”
白荔转脚,随手把矿泉水放在茶几一角:“不用赶,我自己走。”
她走出他的家,发现他也跟了出来。白荔回头:“你干嘛?”
“送你。”他说。
“你不是不想和我再有什么纠缠吗?”白荔疑惑地反问。
沈今延没什么温度地扫她一眼,凉凉道:“我认为,在我送你的时候发什么点什么才能算纠缠,再说,是我把你接来的,出于礼貌也应该送你回去。”
“……”
白荔没有再拒绝。
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一种诡谲的沉默,并且流淌着低气压。
沈今延开车很稳,技术也很好,超车变道都利落无比。他没有路怒,哪怕被人强行加塞,也没什么反应,也可能是他始终冷沉着一张脸,委实让人瞧不出其他的情绪。
今天却很反常。
有辆比亚迪想要超车,沈今延扫了眼后视镜,立马踩油门提了速。顶配的揽胜一骑绝尘地射出去,明摆着不给超车。
比亚迪车主吭哧吭哧追上来,开到并行车道,降下车窗:“你他吗的会不会开车啊——”
“孩子的父亲是谁?”沈今延在谩骂声中突然开口。
白荔的心里咯噔一下。她还以为他是在回比亚迪车主的话,没想要是在和她说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疯狂又幼稚。
比亚迪车主的谩骂声被关在车窗外。
厢内静得出奇, 白荔能听轻自己刻意放轻过后的呼吸声。她说出一个名字:“樊猎。”
男人的腔调依旧冷:“叫这个?”
白荔:“嗯。”
沉默一秒,沈今延又问:“做什么的?”
白荔很慢地眨了下眼,瞳孔清明:“以前是酒吧里的销售, 卖酒的。”
“…现在?”
“现在进去了。”她的声音更轻了。
坐牢去了。
沈今延听完后, 沉默许久。当车子拐弯, 他单手利落地打着方向盘时, 没什么情绪地评价:“你找男人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差。”
“……”
他怎么连自己都骂。
或许是猜到她在想什么, 沈今延冷冷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揽胜停在老小区的门口。
白荔摘掉安全带, 准备下车, 拉车门的时候发现是反锁的。她回头,示意他:“今延, 车门是锁着的。”
沈今延当然知道车门是锁着的, 他却没有给车门解锁。他静静坐着, 深沉目光落在前方夜色中,比夜色还要黑。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 他突然开口:“明天带桐桐到医院来见我。”他顿了下, 又问:“她是不是和你一个在一个户口本上?”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白荔蒙在原处。
“回答我。”他没有耐心。
“……”她回过神,飞快地点点头, “是,在一个户口本上。”
沈今延握着方向盘的食指轻轻一点,说:“带上户口本和桐桐的医保卡,还有你的身份证。”
“我的身份证?”白荔不太理解,带她的身份证有什么用。
沈今延嗓音很低凉:“少废话, 让你带就带。”
白荔点点头。
“明天下午一点。”他说着,并解开了车门的安全锁。
白荔打开车门,伸出一只脚, 又回头看他:“今延,谢谢你。”
沈今延并不领情,冷冷地扶了下眼镜:“现在道谢还太早。”
白荔没再开口,下车,目送沈今延的车像一阵风似的离去。
她这算是赌赢了吗?
赌他会心软-
沈今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午夜。他走出电梯,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穿一件秋夹克,两鬓染着点白,已经是不再年轻的岁数。
手里提着两条咸干鱼,一瓶老白酒,还有几分打包的下酒小菜。
一见到沈今延,男子就笑得眼角炸花:“这么晚。”
沈今延也笑,温和地喊了声:“鱼叔。”
鱼叔说:“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来找你喝两杯。”
沈今延:“正好,我也是。”
打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沈今延打开鞋柜,顺手把鱼叔常穿的那双粉色拖鞋递给他。
鱼叔换鞋的时候,注意到门口有一双一次性拖鞋:“来过客人啊?”
沈今延淡淡嗯一声。
鱼叔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你这里除了小高和我,都没人来的吧?谁啊,能敲开你的家门。”
“没什么。”沈今延接过鱼叔手里的东西,往厨房走去,他想了想说,“一个不太熟的朋友,来找我帮忙。”
“借钱?”
“不是。”他说,“做手术。”
鱼叔搓搓手,生了点热捂了捂脸,笑着说:“你这朋友还真敢开这个口,也不用看看我们小沈是什么级别的医生。你答应了?”
沈今延把咸鱼拿到水龙头底下冲洗:“还在考虑。”
“……哦哦。”
沈今延和鱼叔是忘年之交,已经认识很多年。初识的时候他才七岁,被沈利打得最狠的年纪,身上和脸上永远带着伤,有一回被打得太很,后脑被啤酒瓶砸出口子,要缝针,当时褚秀荣在外面打工不在家,他只能自己拿件衣服捂着脑袋去医院。
然后在他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他遇到了鱼叔。凛冽的冬季,他身着单薄的T恤站在寒风里,捂着流血的后脑瑟瑟发抖。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冲他说:“孩子,上车!”
他只是摇摇头:“我没有打的的钱。”
“叔不收你钱!”鱼叔看着他一脸的血,眼露心疼,“来乖孩子,你先上来,叔送你去医院。”
“……”
那是沈今延第一次,在一个和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眼里,看到了怜爱和疼惜,那是他从来没在沈利脸上看到过的东西。
他和鱼叔的来往越来越频繁,他惊人的学习能力和天赋让鱼叔惊叹不已:“你小子以后有出息啊,叔叔我啊,正好有两个女儿,等她们到能谈恋爱的年纪,我就介绍给你认识,你看看喜欢哪个。”
他只随便听听,没往心里去。
……
“还是蒜蓉味的?”沈今延拎着一条鱼问。
鱼叔点点头,“诶,对,就好你做的那口蒜蓉蒸咸鱼,这么会烧菜,也不晓得以后便宜谁家姑娘咯。”
沈今延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和鱼叔每个月都会见一次,大多都在深更半夜,配点小菜喝酒,他之前戒酒的时候就喝果汁。鱼叔喜欢钓鱼,也喜欢吃鱼,每次来都会带两条他钓的鱼,有时候是新鲜的,有时候是腌过的。
他负责烧鱼,鱼叔负责解决。
鱼叔酒量不太好,但酒品很好,喝醉酒就安静睡觉,不大声吵闹,更不会动手打人。
而他则会默默替鱼叔盖上一条毯子,再回卧室。
鱼烧好,小菜摆上桌。沈今延拿了两个酒杯,看得鱼叔诧异:“你不是戒酒了?”
沈今延无奈地笑笑:“我最近心情也不太好。”
鱼叔把他的酒杯拿开:“你明天有没有手术啊,有的话别喝!”
“好。”
沈今延很听鱼叔的话,鱼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心和疼爱,都让他感受到童年缺失的父爱。
他到厨房拿果汁。客厅里,鱼叔冲他喊:“倒碟醋,蘸着醋吃更下酒勒。”
沈今延拿出一瓶果汁,倒了一叠醋。他回到客厅,把醋放在鱼叔面前:“叔,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不吃醋的。”
“……”
“就在分手前。”
鱼叔筷子一顿,“记得。”
沈今延坐下来,手肘放在膝盖上,十指交扣着,嗓音徐徐慢慢:
“我之前交那个女朋友老是喜欢逼我吃醋,我每次都很排斥,觉得醋酸得让我难受,味道也冲鼻。但和她分开后,我就开始学着吃醋,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酸。
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太过甜蜜,才显得醋这东西这么酸。
同时我也在妄想,是不是只要我能够学会吃醋,她就会回到我的身边来。”
鱼叔放下筷子,拍拍他的肩膀:“小沈,你要往前看,人生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他又说:“你看你,明明平时看着成熟又稳重,怎么一到感情方面就爱钻牛角尖,疯狂又幼稚。”
疯狂又幼稚。
沈今延觉得这个形容真贴切,不愧是了解自己的鱼叔。
“确实很幼稚,我喷了七年的茉莉香水。以为再遇到她后,当我身上喷的茉莉香水让她难受得连连打喷嚏的时候,我会有足够的快感。”他自嘲地笑了笑。
鱼叔沉着地问:“结果呢?”
“结果一点都没有。”沈今延的眸光暗淡,满面黯然,“还有点懊悔,为什么要这么的幼稚。”
这么的放不下过去。
那天的他回家后,把所有茉莉味道的香水,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和沈今延约的时间是中午一点,桐桐吃饭慢吞吞的,白荔在一旁催促:“快点吃,我们还要出门呢。”
桐桐依旧慢吞吞。
白荔灵机一动,说:“我们要去见沈叔叔,你不是说沈叔叔很帅吗?”
桐桐扒饭的速度瞬间翻倍,小脸几乎钻进碗里面。
白荔:“……”
遗传的谁这么颜控。
十二点半,带着桐桐出门。白荔开车直奔医院,距离医院还有一百米左右,她就看见门口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今延。
他站在那里,肩宽腿长,身形流畅。
因为个子高,人又很帅的缘故,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他一眼。
他不在乎周围任何人的目光,只是微微蹙着眉头,频繁地低头看表。
一瞧这动作,白荔就有点心慌。她下意识看一眼面板上的时间,已经一点十分,果然迟到了。
车子开到沈今延的旁边,白荔降下车窗对他说:“对不起啊,孩子吃饭慢,耽误了点时间。”
沈今延面无表情地说:“去停车。”
“好。”
明北医院人流量大,停车位完全不够用,白荔绕了两圈才找到一个很窄的车位。
需要很牛逼的技术才能停进去。
要是不赶时间,她尝试几盘就能倒进去。但现在,白荔知道不远处有一道灼灼的视线看着她停车,她就紧张。
沈今延一直看着她,看她倒一次,失败,第二次还是失败。
“……”
怎么这么笨。
在白荔第六次没有倒进去的时候,她从后视镜里看见,沈今延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停在车门前,屈指敲敲玻璃:“下车。”
白荔摘掉安全带下车。
沈今延坐进驾驶座,躯体像缩进小壳,长腿十分促狭地屈着,压根无法动弹去踩
油门。他调整座位,让座位后移至最大。
然后直接点火,他单手控着方向盘,看向后视镜。后视镜里照出他清俊的一张脸。
一次就成功。
看着停得方方正正的车子,白荔有些不甘心:“我只是有点紧张,我也可以。”
“你当然可以。”他没什么好气,“等下擦到别人的车,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要浪费在这里。”
“……”
白荔打开后座的车门,桐桐一下车就扑向沈今延:“啊啊啊帅叔叔!”
白荔一头黑线:“……”
沈今延牵着桐桐,直接往医院门口的方向走去。白荔赶紧追上去,问:“现在要干什么?”
“做检查。”他说。
医院门口有一个护士和一个护工在等着。一见到沈今延靠近,两人就同时喊了声:“沈医生。”
“嗯。”沈今延淡淡应一声,吩咐给两人,“给这个孩子办住院,带她做检查。”
他回头看向白荔,“医保卡。”
白荔赶紧低头,从包里翻出医保卡递出去,一并拿出来的还有户口本。
护工没接户口本:“这个不要,有医保卡就行了。”
“……”
白荔疑惑,用不到还让她带着干什么?
护工是个五十岁的阿姨,慈眉善目的,她蹲下身,把桐桐抱起来然后就转身走了。
一旁的护士也跟上去了。
白荔下意识也想要跟上去,沈今延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跟我来,你还要别的要紧事要做。”
别的要紧事?
她带着满心的疑惑,跟着沈今延上了他的车。
车子以很快的速度行驶着,像是很赶时间一般,不停地超车,快到白荔直接晕车。
她的胸口被安全带勒得像要喘不过气。
她把车窗降下一条缝,让风吹进来,稍微可以好受一点。
方向盘往左一打,再次完成一个超车。
白荔被甩得几乎要呕出来……
她转头,想要让沈今延开慢点,但是发现他的脸色非常阴沉,她只好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她把眼睛紧紧闭上,让自己不去看那些飞速后退的景物,以免更加晕车。
耳边的风声不断。
呼呼作响。
不知道时间了过去,车子终于停稳,旁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到了。”
白荔惨白着一张脸,缓缓睁开眼睛,往窗外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吓了好大一跳。
“……民政局?!”她的声音在发抖。
沈今延偏头,俊脸上带着玩味和审视,“有这么害怕?”
也不是害怕。
就是震惊。
接下来,沈今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白荔,我想不到比这个更好的报复方式。”
第23章 第 23 章 新婚快乐。【精修,新增……
沈今延报复她的方式, 是要和她结婚。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荔,完全僵在原处,用最老套的句子来形容的话, 就是她整个人直接石化。
她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在石化的道路上站成永恒。
这是什么魔鬼思维?
沈今延将她脸上的震惊和不解都尽收眼底, 并且, 他大发慈悲地做出解释:“昨晚我和一个朋友聊天,他对我说, 人生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白荔醒过几分神, 点头表示认可:“你朋友说得对。”
“……”
“真没必要因为一时之气赌上一生。”
这会是笔只赔不赚的买卖。
“一开始我也觉得他说得对。”沈今延降下车窗, 点上一支烟,“后来我转念一想, 就算跨不过也没关系, 在那道坎上耗一辈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就是他生命中, 让他难以跨过去的坎。
“……”
白荔差点都要被他说服。
但是这不是儿戏,而是婚姻,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民政局门口。
门口排队的人很多, 但大多数的两人都是等待办理离婚的,皆是脸上带怨, 挂着麻木不仁的一张脸,早就貌神双离。
似乎在这结婚率年年走低的时代,离婚更是变成了一种常态。
沈今延追随她的目光,发现她在看排队等着办理离婚的队伍。倏地,他没什么情绪地冷笑一声, 不紧不慢地说:“只要踏出这一步,你就不用考虑离婚的问题,婚后我不会和别人同居, 也不会家暴、赌博、吸.毒等任何恶习,就算你起诉离婚也不会成功。”
白荔心里无比的讶然。
他居然……还事先查过婚姻法,详细了解过如果是起诉离婚的话,法院怎样才给判离。
这行为很难评,就很未雨绸缪,十分的沈今延style。
空气里飘来淡淡的烟味。
一路坐快车,白荔晕得厉害,闻着烟味更加难受。她感觉到胃里的翻江倒海,只想下车透气。
她打开车门,一把推开。
沈今延的神色一凛。
他迅速伸手,连他都没意识到有多快,直接握住白荔的手腕。
白荔的手腕上传来男人的指温,还有很重的力度。
他像是真怕她跑掉。
“这就想跑?”他的嗓音沉寒。
“……”白荔忍着难受回头,表情带着点小委屈,“今延,我不是要逃,我是想吐。”
万一吐他车上该有多冒昧尴尬啊。
闻言,沈今延神色一缓,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就算如此,他还是不忘嘲讽她:“毕竟你是有过经验的人,确实不至于一见到民政局就被吓跑。”
白荔被他的话搞蒙,谁会对民政局有经验啊?这又不是菜市场,买菜就会来的地方。很快,她意识到沈今延意有所指,在说桐桐的父亲,主观认为她现在处于离异还带个孩子的状态。
客观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没结过婚。”白荔轻飘飘地说。
“?”
她从沈今延的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诧异。
沈今延很快得出结论:“所以,你是未婚生育。罢以四八一六九留三”立马接了一句嘲讽,“原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什么都没学会,没学会作为一个女生要怎么保护自己,只学会了我没教过你懦弱胆怯,遇事就逃避。”
他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从前的每一次他都会戴套。有时候箭在弦上发现没有套,他都会立马停下,下床穿裤子去买套。
“叫个外卖吧?”白荔拉过被子坐起来。
谁知道,沈今延利落地系上皮带,冷静回答:“外卖没有我快。”
他等不了那么久。
“……”
“沈今延。”白荔在路过的风里找回自己的声音,“即便是这样,你也想要和我结婚吗?”
在他认为她未婚生子的情况。
也想和她结婚吗?
这个回答对她至关重要。
“我也想问问你。”沈今延的眼眸暗下去,“请问白小姐,未婚带着一个孩子和离婚带一个孩子,区别很大?”
“……”区别确实不是很大,虽然沈今延的话不太好听,但白荔还是准确剖析出他的动机,“所以你还是要和我结婚。”
看来,他要和她结婚的决心下得非常坚定。
与此同时,白荔也在心中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到时候朝夕相处,你见我,时常愧疚,应该动辄就会想起曾经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做了逃兵。让你良心不安,正是我想要的。”
他的语气平静,黑眸却深得像片海。
在那段难捱的黑暗之光里——
沈利身死,褚秀荣收下大额支票背刺他,他还要应付沈家其他亲戚的种种纷扰,他们都想对死亡赔偿金分一杯羹,都试图从他身上刮下尽可能多的油水。
最让他感受到窒息绝望的,还是白荔的离去。
他在那时候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在就好了,她在的话,他能看看她的笑容,痛苦大抵可以抵消许多。
只是除了空气和酒瓶,他的身边什么都没有。
他一无所有。
他狼狈又落魄。
……
白荔没有再接话,她下车,站到地上的那一刻如获新生,感受着踏实的轻松感。她张着嘴呼吸了好几口,才把那股恶心劲儿咽下去。
这时候,沈今延已经踩灭烟头,绕过车头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手里,拿着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白荔的手还在胸口顺气:“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看着他漆黑的双眸,“和我结婚,是在报复我?”
“……”
“对我来说,这不是一种报复。”
问得好。
然而还没等沈今延回答,白荔就说:“我会觉得,你在给七年前的我完成梦想。”
沈今延直接怔住。
十八岁的白荔有三个梦想:
1.考上国内新闻专业最牛的大学。
2.独自到印尼看火山,拍一组人生照片。
3.在二十六岁前,和沈今延结婚。
为什么是二十六岁,因为当时白荔算了算,她读完大学的时候在二十二岁,她还需要四年来冲刺事业,四年过去,事业迎来一个稳定的平台阶段,到时候她就该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
至于人生大事的第二参与者,她只会考虑沈今延。
“白荔,你知不知道,狗身上有种病叫耳血肿?”沈今延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
话题跳得太快。
白荔的脑子吃力地跟着转,怎么就扯到狗身上去了?
耳血肿又是什么玩意?
沈今延告诉她,耳血肿多发于大型犬,常见于金毛、拉布拉多等,狗因甩耳朵频繁造成耳部的毛细血管破裂,耳朵里蓄血,液体会积得像囊袋增大耳朵,就算拿针抽液也没效果,如果不进行手术,不管抽液多少次,耳朵里都会重新蓄血,灌脓。
“这么多年,我的伤口一直在蓄血。”沈今延嗓音冷得如风,他的语速越来越慢,“不管我进行多少次的抽吸,它都会重新蓄满脓血,还增生出一些粘连难处理的肌肉组织。”
“……”
这个比方打得很恰当,白荔完全能理解,一下子就好像回到从前他给她补习讲题的时光。
而她就是落在他身上的,一场无法根治的耳血肿。
今天结婚,就是他要接受的手术。
要以这样极端的方式对她进行报复,似乎才能让他的伤口不再蓄血增生,得以痊愈。
白荔的思绪混乱,久久没有说话。
“桐桐只要体检达标,明天我就能给她做手术。”沈今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我不介意你骂我卑鄙,你甚至可以骂我无耻,但我不后悔做出这个近乎是威胁你的决定。”
想跑。
这辈子都没门。
白荔迟疑地问:“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聊到和手术相关的东西,沈今延的语气变得十分冷静:“手术成功率没办法保证,但要是不接受手术,死亡率就是百分百。”
白荔再次沉默下来。
沈今延并不催促她,安静地等着。
等待时,他想到顾镜发来的那两条短信。
【你到底有什么可傲的?打不了我带着母女俩出国求医,我觉得全世界只有你能我手术刀是不是?】
【到时候对于她来说,你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收到短信的时候,他就在想,万一她真的接受了顾镜的帮助,到国外求医——毕竟美国明尼苏达州的梅奥诊所,就有能给桐桐做手术的医生,他曾经到那里学习过。
他是天才,但他不是唯一的天才,这世界可从不缺天才。
到时候,真的就会变成顾镜短信里说的那般,他对她来说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失去最后的价值,就会和七年前一样,和她再一次成为陌路。
一想到这样的事情即将发生,他就恐慌得要命。
“我能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吗?”白荔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他微微皱了眉:“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但还是妥协,“快问。”
“……”
白荔总觉得他有点着急,又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她抿了抿唇,“你会帮我一起养桐桐吗?”
沈今延的眼角抽了一下,讽刺道:“不用担心,带你来这,就已经做好帮别人养孩子的心理准备。”
“……”
“反正受的耻辱也不差这一星半点。”他破罐子破摔般地冷嘲。
白荔从包里拿出户口本,翻开第一页给沈今延看,指着自己的名字给他看:“我是户主。”
沈今延淡扫一眼:“我不瞎。”
白荔:“……”
她又翻到第二页,指着白小桐三个字给他看,“你看后面的关系。”
沈今延垂眸,看见“与户主关系”后面的黑字时,瞳孔猛地皱缩了一下。
——与户主关系:外甥女
“桐桐不是你亲生的?”难得让沈今延这样自持平静的人表现出惊讶,“是白枝的孩子?”
“嗯。”白荔合上户口本,又拿出身份证,“既然要和你结婚了,就不想对你有任何的隐瞒。”
况且,她已经求证过,沈今延在还未明确孩子不是她亲生的情况下,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结婚,就笃定地要和她结婚。
哪怕动机是出于报复,她都忍不住在心里有一点点的小感动。
“……”
空气静了。
周遭的所有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有两人的呼吸在继续。
沈今延以一种不太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她,久久没有反应。
“后悔了?”她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好笑,“那我们还进去吗?”
沈今延沉吟片刻,说:“没想过你会这么快答应。”
他还以为起码还要再和她拉扯个几百回合。
还试想过,强行把她拽进去的画面。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料。
白荔冲他扬了扬手里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沈今延,你别后悔。”
现在在她身体里的,似乎是七年前那个明媚少女。
沈今延:“……”
事情的走向开始变得奇怪,别后悔这种话难道不是他的台词吗?
她应该直接拒绝才对,或者是表现得很委屈不情愿。
白荔永远擅长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不知所措,也让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下一秒。
他松开她的手腕,这举动表达出的信号就是,已经确认过不会跑了,可以放心松手了。
白荔却反常地拉住他的手臂,他疑惑地低头看她,又看她的手。白荔无辜地说:“晕车的劲儿没过,给我扶一下。”
她说得很自然。
偏偏沈今延表现得很不自然,他的手臂有些僵,硬邦邦的,崩得直直的,让她甚至觉得咯手。
“……”
仿佛他很不适应和她的接触。
晕车的感觉还没完全退去,白荔拧着眉毛,脸色有些惨白。导致她和沈今延往里走的时候,被一个正在排队离婚的热心阿姨叫住:“姑娘,你脸色好难看啊,是不是身上哪里痛啊?”
白荔停下,觉得阿姨与逝去外婆的眉眼有几分相似,心里觉得亲切,
“没事,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都还要来领证啊?民政局又不会关门。”阿姨又瞟了眼沈今延,是个很帅的小伙,“看来你很喜欢你的男朋友嘛,但是也可以改天才来啊。”
改天?
鬼知道改天又会生出什么变卦!
沈今延几乎是瞬间拧了眉看向阿姨,阿姨接收到如凛的眼刀信号,瞬间不敢再多嘴了。
白荔没察觉到不对劲,笑着回阿姨:“嗯嗯,是很喜欢。”
“你要是这么喜欢聊。”沈今延抽出手臂:“就站在这里慢慢聊,聊个尽兴。”
说完就大步往里面去了。
“诶——”
白荔追上去,喘着气:“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啊?”
沈今延冷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两圈,然后说:“也没什么,只是我这个人有个毛病,那就是一听别人撒谎,就浑身不舒服。”
“我哪里撒谎了?”
“你说你很喜欢我,难道不是在撒谎?”他的声音更沉。
“你怎么知道这个是在撒谎啊?”白荔比他更理直气壮,“万一我说的就是真心话,你怎么应对?”
安静。
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
好一阵过去,好几对领证的新人从旁边经过后。沈今延才扯出一个讥诮的笑弧,冷嗤:“白荔,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和你那拙劣无比的演技。你要是想玩恩爱的戏码给旁人看,我可没功夫配合你。你最好别再让我听到刚才那样的谎话!”
“……”
两人一副要吵起来的架势,让工作人员扬声提醒:“这里是结婚的窗口,离婚去旁边排!”
白荔:“……”
前面还有三对新人。
也不晓得沈今延是没耐心排队(从前就很讨厌排队),还是因为刚刚和白荔拌过嘴的缘故,整张脸看上去都臭得不能再臭。
白荔观察了一会,忍不住凑过,压低声音尴尬地说:“你能不能别这样?大家都觉得我们是来离婚的。”
沈今延没情绪地反问:“哪样?”
“一看就很不幸福的样子。”白荔准确地形容他现在的表情。
沈今延直接被她的话气笑了,慢悠悠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难,道,不,是?”
白荔听懂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就是不幸福。
沈今延还在补刀:“你该不会以为和你结婚,我会很高兴?”
白荔:“……”
算了。
她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户口本,身份证给我,马上要到我们了。”
沈今延把两样证件一并递给她,皱着眉,神色相当地不耐烦。那感觉,就像是把什么烫手山芋给扔掉。
“……”
白荔有些混乱了。
她怎么感觉,是她逼着他在结婚。
“你要是这么不情愿的话。”她忍无可忍,开始说气话,“跟我进来干嘛?想和沈医生结婚的女人一抓一大把,都排着队呢!”
“少废话行不行?”
“……”
行。
有求于人的那一方是没资格谈人权的,她忍,她忍总行了吧!!!
沈今延的脸色是在太难看,搞得白荔就像是一个逼男为娼的坏人,非逼着他结婚的那种。
两人坐在一起填材料。
写字的时候,白荔抬手的动作不小心撞到他的胸口,她下意识道歉:“抱歉。”
填到“对方文化程度”那一栏时,沈今延问她:“你什么学历?”
“本科。”
看着两个人填表的工作人员:“…………”
“二位是闪婚吗?”工作人员问。
现在很多年轻人闪婚,连对方的诸多信息都没搞清楚,就直接结婚。工作人员会这样问,是因为面前的白荔和沈今延就是这个状态,看上去一点都不熟。
“…算闪婚吧。”白荔尴尬得像找条缝钻,只能干笑两声。
拍合照的时候,两个人的中间隔着条银河。摄像师一直让两人离得近一点,沈今延坐着一动不动,只能白荔动。
她小心翼翼地贴近沈今延,肩膀贴着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崩得紧紧的,整个人都有些发僵。
“……”
这么抗拒到底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白荔在心里怒吼,但在表面,还是很配合地冲着镜头微笑,努力摆出摄像师想要的甜蜜笑容。
“新郎,给我点表情。”
“一点点就好。”
“新郎,新郎的脸太僵硬了!”摄像师要抓狂了。
“……”拒不配合的沈今延可以说是无动于衷。
这样一来,搞得更像是白荔逼着他结婚。
拍完照,等沈今延出去后,摄像师对白荔摇摇头,啧啧道:“小姑娘,强扭的瓜不甜啊,一本结婚证可拴不住男人的心哦。”
白荔直接噎住。
好好好,现在她变成强扭瓜的一方了。
差点给气笑了……
在最后签字按手印的时候,沈今延一直盯着她,紧紧盯着。他看着她的大拇指按进红色印泥里,再拿出来,最后悬在签好的名字上方——一直看她落下指印。
然而白荔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她的注意力全在工作人员正在准备的小红本上。
她真的要和沈今延结婚了。
盖完手印,她抬头发现沈今延还盯着她看,她一整个大疑惑:“还不盖手印?你字都签了,现在后悔会不会有点晚啊?”
“的确晚了。”他扯扯嘴角,看上去很不情愿,“这下一辈子都要赔在你手里了,还真的有点后悔。”
白荔:“……”
她彻底接受了今天的设定:
一个逼着天才医生来登记结婚的坏女人。
没过一会儿,工作人员递过来两个小红本,看了眼白荔和沈今延,打量着看上去并不熟的两人,还是说了句:“新婚快乐。”
白荔接过小本本:“谢谢。”
木已成舟,明天就能给桐桐做手术,多日横在白荔心里的梁子终于落了下来。她把其中一本结婚证递给沈今延,语气轻松,甚至说了句:“新婚快乐啊。”
就像是在对朋友的祝贺,还没接受眼前男人已经变成她老公的事实。
但是当她触及到沈今延冷凉的眼神时,她又有点后悔开口道喜。
“你最好是真的快乐。”他讽刺道。
“……”
第24章 第 24 章 可以摘下你的眼镜吗。……
顾镜的电话进来时, 白荔刚好和沈今延并排走到车前。沈今延的眼风,不经意间瞥到来电人。
——顾镜。
白荔没察觉到旁边的灼热视线,在犹豫要不要接。犹豫的点在于,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给顾镜说, 她已经结婚的事实。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像阵风。
“请你从现在开始, 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沈今延凉恻恻的声音响起,“我可不想到时候头上绿帽高筑, 借此也提醒你, 你如果还有养备胎的想法, 最好趁早打消。”
白荔:“……”
都哪跟哪啊。
她回头,无奈地说:“今延, 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怎么?”他垂眸, 深沉的视线锁定她, “难道说“我结婚了”四个字很烫嘴吗?”
“……”
白荔理直气壮地反问:“就是觉得太突然,毕竟我们这个婚结得这么快, 难道你可以随口就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吗?”
沈今延懒得和她废话, 在淡淡扫过她一眼后,绕过车头上车。
白荔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像从前一样。
其实也不是太夸张的鬼脸, 就是皱着鼻子吐了下舌头而已,谁知道沈今延突然回头,刚好就看见她在做鬼脸。
沈今延有一瞬的恍惚。
这么一看,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还是当初那个喜欢冲他背影偷偷做鬼脸的小姑娘。
思维一旦扩散, 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她和他之间似乎也从来都没有变。
分开的七年不过是一场梦。
在他出神时,被抓包的白荔早就心虚地坐进副驾驶。以前被他抓到做鬼脸, 可是要被捏鼻子的。
手机没有再响,顾镜也没有再打来。
沈今延上车,提醒:“安全带。”
她总是要忘记系安全带。
白荔扯过安全带系上,偏头打量着男人的侧颜,轮廓清晰,眉眼唇鼻间转合得恰到好处。她盯着他的银边眼镜腿,问:“你现在的度数涨了吗?”
“涨了点。”他说。
“多少度?”
“三百度。”
白荔下意识伸手:“摘下来给我试试。”
话一出口。
两个人同时怔住,下一秒,沈今延霍地转头,紧紧盯着她,眸子阴沉的可怕,仿佛她说的是十分罪大恶极的话。
她的心开始咚咚直跳。
白荔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一句她在七年前就说过的话。
那时候沈今延的近视度数只有一百五左右,不算高,但有散光。她不近视也不戴眼镜,但是真觉得他戴眼镜好看到爆炸,禁欲又斯文,活脱脱的小说男主。
当时两个人在一起才一周时间,晚上他送她回家。
那天晚上月色清极,洗过般的亮。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来,他也跟着她停下:“怎么了?”
两人停在一处无人的小巷,旁边就是夜市,空气中飘来浓郁的烟火气和沸闹喧嚣的人声。
“今延。”白荔用特别认真的眼神看着他,“我可以摘下你的眼镜吗?”
沈今延没明白她的意思:“嗯?”
她伸手:“摘下来给我试试。”
沈今延时常不懂她的突发奇想,但每次都很配合。这次也一样,他低头,修长手指轻轻捏住鼻拖。
她紧紧盯着他的手,深感真是一双漂亮的手,指骨如扇,白得类玉。
沈今延摘眼镜的动作把她迷得五迷三道:“再摘一次!今延,再摘一次眼镜!!!”
他被她逗笑了,完全不理解她兴奋的点在哪里。
但是自己的女朋友当然要顺着,他只能慢条斯理地戴上眼镜,再重新摘下,再次帅得白荔两眼冒光。
她闹够以后,从他手里接过眼镜,戴在自己的脸上。一戴上,白荔睁眼看向远方,立马就伸手握住沈今延的手:“今延……我有点晕……”
不近视戴眼镜当然晕,况且他还有散光。沈今延当时的心里在想,他真的找了个小傻子当女朋友。
“今延,我好晕啊。”
“……”他要被气笑了,“你取下来啊,取下来就不晕了。”
“哦,对。”
虽然这么应着,白荔却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她站在沈今延的面前,冲他扬起一张明媚可人的脸,青春的气息逼人,笑着撒娇:“你帮我取。”
沈今延简直是被她打败了。他伸手帮她摘眼镜时,突然听见她认真地问:“今延,你知道为什么我想摘下你的眼镜吗?”
“嗯?”
“我的微信昵称你有看吗!”
“看了。”
她当时的微信昵称是:可以摘下你的眼镜吗。
沈今延没懂什么意思,以为是小女生心血来潮随便改的昵称,准备今晚提一嘴,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倒先开口了。
白荔主动拉着他的一只手。月光下,她的双眼亮得要溢出水,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沈今延说:“因为我看电视剧里,接吻的话戴眼镜会咯到脸上,所以……”
她的脸有些发烫,没往下说,但希望他能懂。
沈今延当然听懂了。
——可以摘下你的眼睛吗。
潜台词不就是,可以和你接吻吗?
他却恶劣至极,清冷得脸孔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装出完全没听懂的样子,故意反问:“什么意思?”
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颊,他的心里简直有一万只猫爪子在挠痒痒。
带来肝肠难忍的震颤和快感。
白荔整个人都在发烫,她有点不敢看他深邃的黑眸,目光开始有点躲闪,嘴上在抱怨:“果然天才都是榆木脑袋。”
沈今延俯身,清俊的脸逼近她,以很近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低的:“荔荔,你不说我怎么懂?天才也不是肚子里的蛔虫,你得说,我才懂。”
白荔哪有那个脸开口,她都这么明显的暗示了。
真的超明显好吗!!!
她的心一横,甩甩手说:“算了!”
说完,也不看沈今延,转身就走。
身后没了动静。
他怎么不追上来呢?
难道说她的小作行为,惹他生气了吗?
白荔降低了原本的暴走速度,屏息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但还是没有任何的脚步声传来。
……他没有追上来。
谁让她那么喜欢他,这么想着,白荔主动停下脚步,准备回头叫他。
她回头的那一刹,一道暗影覆盖下来。
无比的猝不及防。
白荔瞪大双眼,看见一双温凉的大手捧住她的脸颊,俊脸快速地朝她落下。
他就那么利落地吻了下来,气息缱绻至极。
她的大脑一白,像卡卷的磁带条,然而唇上的触感那么明显,他的吻那么温柔入情,无时无刻地在提醒她。
她在和他接吻。
他当然读懂了她的暗示。
聪明如他,怎么可能会不懂,那些话都只是故意说出来逗她的罢了。
这是白荔绝对不会交付出初吻的场景,亮清的月光之下,远处传来鼎沸的人声,她和沈今延在烟火人间里接吻。
她真的好喜欢他啊。
他没有太过火,让她尝到接吻是什么滋味后,就松开了她。
“你以后想什么时候摘下我的眼镜都可以。”
“我都依你。”
他说了两句话,白荔记得好多年。
那次在酒吧,白荔从洗手间出来,沈今延强行把她拉到安全通道里强吻。在吻她之前,他做了一个动作,就是摘下眼镜。
这也是白荔当时看他摘眼镜时非常震惊的缘故,因为在多年前,摘眼镜是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
只要他摘下眼镜,就是要和她接吻。
从来没有变过。
然而在此时此刻的车内,白荔居然叫他摘下眼镜。她的心跳如雷,绞尽脑汁地在想如何来圆这个尴尬的场面。
沈今延先她一步,是最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现在没有接吻的兴致。”
换言之,对她完全没兴趣。
白荔试图挽尊:“我本来也没有期望,谈什么失望,我就是随口一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是吗?”
他启动车辆,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刚刚看你一脸期待的样子,还以为你很想。”
“……”
绝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白荔加重语气:“我、没、有,好吗?!”
“嗯你没有。”他的语气相当敷衍,十分懒洋洋,虽然说着认可她的话,但听上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更像是她的话就是在强行狡辩,而他大度地不放在心上。
“……”
白荔深知说不过他,索性直接闭嘴。
安静了会儿。白荔想到桐桐的手术,于是问:“手术的费用是多少?”
“你不用问这个。”沈今延的语气很淡,“既然我决定拿这个威胁你,那我的筹码就已经下够了。”
白荔微怔,他不仅给做手术,这是连手术费都要一起出了。
真的是在报复她吗?
怎么看上去,更像是在她给她雪中送炭。
沈今延就像是会读心术似的,冷笑一声:“筹码要是不够多,怎么让你踏进圈套里。”
白荔:“……”
其实她目前为止还不排斥这个圈,就姑且现在圈里待着吧。
“晚上十点之前。”他突然说了个时间。
“?”
白荔疑惑:“干嘛。”
沈今延扫一眼后视镜,发现后面有车主想要超车,他主动降速让其对方超车,“在我下班之前,把你所有东西搬到我那里。”
啊?
白荔惊讶:“需要这么快吗?”
“你找个搬家公司,不需要你动手。”
“不是,我就是觉得快得有点奇怪。”
他抽出眼风扫她一眼,冷冷的,“夫妻住在一起很奇怪吗?”
“……”不奇怪。
见她没说话,沈今延说:“你要是想让我和你一起搬,要等周末,这一周的工作日我都没空。”
“不用不用。”白荔赶紧说,“我自己叫搬家公司就好。”
“好。”
听见他说好,白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怎么就直接答应了?
脑子都还没转过弯,结局就已经落下。
沈今延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接起来打开免提放到中控台上。
高以围的声音传出来:“我靠,哥我给你说,妈的那个酒保偷酒买,我就说最近半个月的账怎么老对不上,我刚报警了,真的是给我气够呛!”
沈今延静静听完,平静开口:“今天抽时间,帮你嫂子搬家。”
白荔:?
高以围:???
长时间的沉默后,高以围声音都飘了:“……谁?”
“你嫂子。”沈今延重复。
白荔在旁边早就惊呆,她刚刚还在质疑沈今延能否坦然对外说出已婚的事实,没想到他现在直接就打了她的脸。
他不仅直接说了,还气定神闲地说出“你嫂子”这种话。
她承认。
这一仗是她输了。
第25章 第 25 章 嫂子。
“你嫂子”三个字说完后, 沈今延直接挂断电话。
这边的白荔:“……”
那头的高以围:“……”
两人处在同样的震惊状态。
白荔诧异至极:“你就这么公布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医生,又不是明星,有什么隐婚的必要吗?”他很平静地回答。
她还想问点什么时, 手机嗡嗡地震个不停。
高以围发来的微信:
【是你吧是你吧!!!】
【我哥说的嫂子是你吧?】
【救命……我真的想不到第二个嫂子人选了。】
白荔硬着头皮回复:【好像是的。】
高以围:【???】
高以围急得在家里团团转, 来回踱步, 【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是?】
白荔:【因为像做梦一样。】
白荔:【图片】
白荔:【但这个又是真的。】
高以围点开那张图片, 是结婚证的内页, 上面贴着一张醒目的红底合照。——他哥沈今延, 和新晋嫂子白荔。
他哥表情肃冷,背挺得很直, 坐得十分端正。仔细看, 唇角好像有一丝丝笑意, 但实在是不明显,再看第二眼又不觉得。
而他哥旁边的白荔, 笑得足够甜美。再加上她是出镜记者, 镜头感很好,隔着照片给人一种在对视的感觉。
领证日期, 是今天。
高以围惊得眼睑扩张,甩过去好几个黄狗咧嘴发疯的表情包,【你们今天领的证!!!】
P.M. 獨.傢.癥.蠡 白荔简明扼要:【刚刚。】
……
高以围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发来一段老父亲般喜极而泣的长语音,模拟哭时的声音:“呜呜呜, 还以为我哥要寡一辈子呢,幸好嫂子你回来了,嫂子你真是一个好人啊, 也不晓得他得把你逼到什么程度,你才愿意牺牲自己和他领证。”
这段话,白荔是放在耳边听的,因为高以围说得太有喜感,忍不住翘了嘴角。
她又回想到领证时的场景,回复:【更像是我把他逼上绝路,他迫不得已,走投无路,船撞南墙,然后才和我领证的。】
高以围:【……】
高以围:【不愧是经常写稿的人。】
【而且。】白荔回想到领证时的小细节,【领证时,他的身体好僵硬,和他照相的时候还以为挨着一条铁。】
高以围不以为然,回得云淡风轻:
【哦,不用管他。】
【那是因为他高兴得出现尸僵了。】
“尸僵”两个字成功把白荔彻底逗乐,她一个没控制住,笑出声来,笑音清脆且软,像云朵在风里团簇的柔软状态。
封闭车厢里飘着她的笑声。
旁边的沈今延眼风微动,她的笑就像是一根羽毛在拨他的心,让他也忍不住开口问:“什么这么好笑?”
白荔一边给高以围回复,一边说:“高以围说,和我领证的时候你之所以身体僵硬,是因为太高兴而出现尸僵。”
“……”
半小时后,车子重新回到明北医院。
高以围在这时收到沈今延发来的微信:【今晚十二点前,我要收到你欠我的八十万,少一分你都等着收传票。】
“……”
呵呵,有人恼羞成怒了。
明北医院的心外科很热闹,都在传,普通病房里新来了个3岁的小女孩,别看是住的普通病房,来头却很是不小,即将给她做手术的医生是国内最顶尖的心外圣手沈今延。
还听说,小女孩就是沈今延亲自安排进来的。
内部人员纷纷开始打听小女孩的来历。要知道,沈医生在明北这么多年,从没给人开过后门,连自己重感冒拿药都会按照规矩排队。
在得知这样的前提下,大家才会这样更加好奇。
人们的好奇心和病魔一起盘旋在心外科的楼道里。
白荔跟着沈今延回心外科,路上看见一个皮肤发蓝的小婴儿。那肤色实在罕见,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那个孩子的皮肤怎么是蓝色的?”她问沈今延。
沈今延长腿生风,脸上写着对她的不满,语气很冷:“蓝婴综合征。”
他明明从前告诉过她,她却忘了。
真不知道她还记得什么!
白荔听见病症名称,才想起沈今延从前给她讲过这种病。是因为婴儿有先天性心脏病,泵氧不足,皮肤才会绀出蓝色。
“今延,我没忘,我只是一时没想起。”她给自己找补,主要是不想看他那么生气。
沈今延没理她,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等她进来后,又把门关上,他说:“等桐桐的检查结果送过来,等我看过以后,你再去处理搬家的事情。”
“好。”
白荔看见,他拉开办公桌下层的抽屉,随意地把结婚证扔了进去,像是在对待一样很不重要的东西。
手机又在嗡嗡开震。
白荔解锁手机屏幕,看见高以围发来的一张截图。
【你敢信,他把结婚证发家族群里了???】
白荔:???
她点开那张截图。
群聊天的界面截图,群名称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群人数:(32)
@沈今延:【照片】
照片上是结婚证的封面。
紧跟着,又是一条。
@沈今延:不好意思发错了。
白荔抬头,暗中打量已经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他已正襟危坐,目光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她疑惑,他是什么时候拍的结婚证?
她怎么都没发现啊。
“今延。”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后没忍住,“听说你把结婚证拍照发家族群里了。”
沈今延头都没抬,语气很淡:“发错了。”
白荔:“……可以撤回的。”
“超过两分钟了。”
“……”
她没再说话,十分钟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连门都没有敲,门外的人直接推开门。
白荔被动静吓到。
她抬眸,看见钟思量顶着一头汗站在门口。钟思量是肛肠科的医生,且不是这栋楼的,隔这么远跑过来,想必是有顶要紧的事情。
白荔站起来:“我回避一下。”
“不不不,嫂子你坐。”钟思量冲她比了个手势,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白荔:?
怎么钟思量,也叫她嫂子。
这个消息传播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简直像某种强生命力的病毒。
钟思量直接冲到办公桌前,向男人发话:“不够兄弟啊?你结婚都不说一声,兄弟们好给你操持操持啊。”
“……”
“流水线上的传送带都没你这速度快。”
沈今延的眉目不动,屈着指骨扶了下眼镜,平静道:“我没你那么闲,说完了就出去。”
“靠,我不闲好吗!”钟思量说,“你知道我今早有多忙吗,看了个菊花上尖锐湿疹的还脱肛,还有一个是把黄鳝往□□里放,老子取出来的时候都臭了。所以我是关心你,才专门趁休息的功夫跑这一趟!”
白荔的心头涌上一股恶寒,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嘴。
沈今延的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皱了下眉,对钟思量说:“我对你所属科室的病人详情并不感兴趣。”
钟思量回头看白荔:“嫂子,我真的好奇啊,他这么冷淡的一个人,真的会爱人吗?”
“……”
很会好吗。
他可懂怎么把女孩子撩得晕头转向了。
只是从不愿意在人前表现而已。
白荔却没说出来,而是转移了话题:“钟医生,你怎么知道我们领证了,是高以围告诉你的吗?”
“不是啊。”
“?”白荔愣住,“那你怎么知道的。”
“就他啊——”钟思量指了下沈今延,“他把结婚证发医院的群里了。”
“?”
“??”
“???”
白荔的心里和脸上都爬满问号,没等她开口,沈今延就冷淡地主动说:“发错了。”
钟思量:“咱医院十几个群,你都发错了?”
白荔震惊,什么!沈今延把结婚证群发了十几个群,这下估计全世界都知道他今天领证结婚了。
她很不敢相信,“你……”
沈今延朝她投来一眼,依旧没什么目光的温度,“不小心点到了群发,有什么可惊讶?”
白荔哽住,“那你原本是要发给谁?”
“发给文印店。”他说,“打印出来贴门口辟邪。”
嗓音里充满讽刺。
看着他清冷的脸孔,白荔觉得他是来真的,说不定真是想把结婚证打印出来辟邪,从而证明和她结婚是件晦气的事情。
察觉到气氛不对劲,钟思量直接开溜:“嫂子,你们慢慢聊,我继续回去搬砖了。”
“……”
他群发了结婚证。
也就是说,现在知道他结婚的人很多,其中也包括……沈莹。
一想到这个人,白荔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有些心悸,小心翼翼开口:“我们结婚,沈莹会同意吗?”
“我结婚为什么需要她的同意?”他很冷静地回答。
只是话音刚落下,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果不其然是沈莹打来的。
“你先出去。”他拿起手机,对白荔说。
白荔欲言又止,她知道,他很有可能是不想她听到沈莹对他的破口大骂。
“今延,我——”
“出去。”他打断她,嗓音里是不容置喙的笃定。
“……”
白荔只好站起来,把包挎在肩上,打开办公室的门出去。
过道里很安静。
沈今延不会知道,即便是她出来了,但还是能听到里面的对话声,因为四周真的太过安静,就算他没开免提,沈莹的分贝也足够冲出来——
“沈今延你他妈的脑子是被门夹烂了吗?!还是全被狗啃了?你居然和白荔结婚了,她家可是害死爸爸的凶手,她妈妈高高在上的傲慢样子你全部忘记了吗?你到底是个什么贱骨头恋爱脑啊,没有爱情你是不是就会死啊?你最好趁我把白荔的脸撕烂之前,和她离婚!!!motherfucker,你等着,我马上飞回浮周!”
“……”
白荔站在门外,听着沈今延挨骂,明明被骂的不是她,但为什么她身上的温度却开始一点点流失?
第26章 第 26 章 人死了烧三天,只有嘴巴……
尽头的窗灌进一阵风, 白荔深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满消毒水的味道。
“小莹,罪不及子女。”
男人低沉冷静的嗓音传出来, “从严谨的角度上来讲, 当初白荔并没有做错什么。至于她做出分手的决定, 不是她的错, 而是我的。”
如果他当初对她足够好,她也不会对他缺乏信任到那般地步。
“……”
白荔鼻腔一酸。
一个护士从她面前经过, 她看见护士手里端着银色的盘子, 却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下一秒, 韫热的液体就从眼里流了出来。
这是她无意间听到的,沈今延说的内心话。她也开始懊悔, 懊的是当初为什么没能搞清楚他的内心想法, 悔的是分手后这么多年没有尝试联系过他。
而沈今延也有沈今延的傲气, 除去他出国的两年,他有五年的时间都在国内, 偏偏那些日子里, 她和他都没再产生过交集。
谁都没有联系对方。
一个以为对方恨意疯涨,一个认为对方绝情无爱。
阴差阳错地, 错过这么好些年。
前些日子,沈莹在咖啡店偶遇白荔,本打算好好教训坏女人一顿。没曾想,她那个恋爱脑的哥哥非但不同意,甚至反倒叫她道歉。她哪里气得过, 血气上头,直接裸辞飞往到澳大利亚度假散心。
她原本在悉尼的某个农场抱袋熊玩,把自然疗法发挥到极致。
结果一看手机。
好, 很好,恋爱脑哥哥直接往家族群里发了结婚证。
近段时间,她见恋爱脑哥哥没什么动静,还以为他是想通了看开了,没想到他直接憋了个大的。
她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口袋熊屎一样恶心。
现在和沈今延通着电话,又听到他的智障发言。
罪不及子女???
“她当初一点错都没有吗?”沈莹的脸暴露在充足日光下,面上覆着层盛烈的愤怒,“鲁丽那个傲慢的女人拿着支票上门羞辱你的事,她不会一点都不知情吧?她给你灌的什么迷魂汤,让你相信她是个无辜的小白花啊?”
“……”
“说真的,你那恋爱脑鲁佩尔秃鹫都不吃!”
鲁佩尔秃鹫是典型的食腐动物。
她就是在骂他,脑子和烂了没什么区别。
沈今延静静听完,眼里没情绪波动,整个人都很镇定。
“沈莹。”他说,“作为你的哥哥,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包容你的任何行为。但我现在同时作为白荔的丈夫,对于任何有损她的行为,你听好,是零容忍。”
“……”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进白荔耳中。
至于后来沈莹有没有再骂什么,她无从得知。在那之前,她已经逃到了尽头的厕所里。
她随意找了个隔间,躲进去,开始在封闭的空间里整理彻底混乱的思绪。
没想到沈今延的内心想法会是那样的,把责任尽揽,而且态度明确地向沈莹表达会维护她。
她又想到那次在咖啡店。
沈莹给沈今延打电话,他原本没打算来,但是一听到沈莹说要扇她耳光后,就改变主意过来。
那时候的他是不是,就是为了避免,她被沈莹欺负?
细节格外清晰,带来的震撼也数以倍记。
白荔突然意识到,她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沈今延。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她仿佛都没有透过他清绝皮囊看灵魂的能力。
——嗡嗡。
手机震动声打电话她的思绪。
沈今延打来的,她一接起,就听到他在那边冷冰冰问:“你又跑哪儿去了?”
语气很是不耐烦。
白荔鼻子酸酸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没搭对,用十分委屈又带点撒娇的声音开口:“沈今延,这些年你有想过我吗?”
那边没了动静。
阒静无声。
“……”
在漫长的十几秒过去后,白荔听见一个年轻护士的声音:“沈主任,报告拿反了。”
紧跟着,她又听到沈今延的声音:“少抽风,回我的办公室来。”-
白荔又在厕所里磨蹭了会儿,才洗了个手出去。
因为才哭过的原因,所以白荔的眼眶和鼻尖看着还有些泛红。但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的话,完全看不出来。
她推开沈今延办公室的门,里面除去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几分钟前来送检查报告的护士已经离开。
听见脚步声,沈今延抬眸,眸光在白荔的脸上凝定。
他紧紧地盯着她,若有所思几秒后,有些戏谑地开口:“后悔得躲厕所哭鼻子去了?”
白荔:“……”
嘁。
她才没有。
她不想被他知道,她有听到他和沈莹打电话,便没主动提这一茬,只是问:“叫我回来干嘛?”
沈今延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如果你在厕所能找到医生看报告做手术的话,那你就继续回厕所待着。”
“……”
白荔这才注意到沈今延的手边放着一大堆检查报告。
涉及到心脏手术,检查都做的全套,查了凝血和心肌酶,还照了彩超心电图等等……
白荔立马集中精神,到办公桌前坐下:“怎么样?”
沈今延把X片贴到灯箱中,青灰色的小心脏在上面显形。他指给白荔看:“如果我没判断错误的话,桐桐第一次接受的手术是修补了室间隔。”
“对。”
“但是现在房室瓣返流了,所以需要二次手术。”他的目光坚定,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专业感,“桐桐是矫正型大动脉转位,对于这种很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病,只能进行双调手术,把主动脉和肺动脉同时掉转。再加上还要做个全腔把静脉与肺动脉连接,同时关上她未闭的卵圆孔,以及矫正狭窄的三尖瓣。”
在那样小小的一颗心脏上,居然要做如此多的项目才能有续命可能,白荔听得周身发寒。
“有哪个部分是不需要动刀的吗?”白荔忍不住一阵鼻酸,她真的很想哭。
沈今延注视着她眼里蓄着的眼泪,还是残酷地说出真相:“没有。”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更有可能带来致命悲痛。
作为一名外科手术医生,他不能出于同情而随意给患者或者家属希望,这违反了他的职业道德。
谈到续命,也就是他用手术刀硬生生划开一条生路。
桐桐的心脏情况并不乐观,手术刀会去到她心脏的所有部分,一点点雕琢,一点点修复,一点点重建,一点点在黑暗里寻找光明。
他看着白荔红着眼坐着,神色悲怆,仿佛明天要接受手术的人是她。看了会儿,他打破沉默:“去给桐桐买点她爱吃的,吃过以后要禁食禁水了,上手术台前都不能再喝水吃东西了。”
这句话直接让白荔低下头,哽咽地哭出声。
桐桐最怕饿了。
有时候晚上饿了都会爬起来,趴在她耳边小心翼翼地问:“妈妈,桐桐饿,可不可以吃一个奶枣呀?”
“……”
空气里弥漫着女人隐忍克制的哭声,听上去是那么委屈无助,像某种受伤而逃窜的弱小动物,或许是一只被猎豹追逐的兔子。
沈今延默默地看着她哭,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两秒后,他冷着脸说:“就这么一次。”
旋即他起身,绕过桌子来到白荔的面前。
他伸手——
将她温柔地拥进了怀中。
白荔被他的举动搞得浑身僵硬,万万没想到他会主动给予她安慰,并且还是如此亲密的肢体安慰。
这样的冲击实在过于大,让她一时竟忘记了哭。
“你还哭不哭了?”他语气很僵硬,“不哭我就松开了。”
“……”
白荔心里好不容易涌出的温情,就这么被他轻飘飘的两句话给抹杀。
她又开始哭了。
不过这一次,多了点被他气到的成分……明明她都这么难受了,他的嘴为什么还可以这么讨厌。
哪里有人催着别人哭的?
更何况,更何况……今天还是他们的新婚日。
估计世界上再也没有一对新人像她和沈今延这样了,没有蜜月旅行,没有婚礼,没有惊喜。
什么都没有就算了,她还在他的办公室里眼泪长流,这样的画面放在什么时候都很诡谲。
白荔把他推开,用手抹了把脸:“我去给桐桐买蛋糕了。”她补充,“她喜欢吃蛋糕。”
“去哪儿买?”他问。
“swan咖啡店,那里就有。”白荔说。
“嗯,上次你和我们医院的一个药剂师相亲那家店。”沈今延面无表情地说。
白荔心里黑线,平静说:“我那是帮江小芙去的,她觉得没有人会要一个带着生病孩子的女人,除非是脑子里长瘤子了。”
沈今延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回到办公桌前,慢悠悠地开口:“看来我现在脑子里长着一颗不小的恶性肿瘤。”
白荔:“……”
她完全没意识到,无形中把他给骂了。
“我强迫你结的婚好吧?”她破罐子破摔般地说,“所以不算你脑里长瘤,算我脸皮厚。”
“你知道就好。”他说。
“……”无语。
白荔起身出门,又被他叫住:“等等。”
“去买蛋糕报我的手机号,我有那家店的会员,账户上还有钱。”沈今延说。
“……”
“?”
“不太好吧?”白荔犹犹豫豫地说。
沈今延疑惑地看向她,“你是指哪里不太好?”
“我们才结婚,我就要花你的钱吗?”白荔说出心中的疑惑,“更何况只是买个蛋糕而已。”
“买个蛋糕的钱都不敢花,我在你眼里是有多潦倒?”他的话里含了些许讽刺。
白荔心说,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好吗!
可一下子又想不到太好的回怼话术。
“好吧。”她妥协了。
“给我带杯咖啡。”他说,“热美式,不加糖。”
京@墨@筝@狸 白荔微微一愣。
她记得,他从前喝热美式都是要加糖的,只有她才是不加糖的。
“你以前喝不惯无糖的热美式。”白荔慢吞吞地说,“你总说它很苦。”
“哪有我的命苦?”他漫不经心地说。
“……”
白荔不会再给他任何冷嘲热讽的机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他的办公室。
她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沈今延一人。他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给高以围发了一条微信。
高以围回的是:【你又在口不对心了。】
接下来是一句神补刀,【你这人死了烧三天,只有嘴巴还在。】
沈今延:【。】
没过多久,白荔的微信发过来:【店员说会员卡只能本人才可以使用。】
刚给沈今延发完消息,白荔就听见店员说:“朋友不可以用,男女朋友也不行,除非是亲人家属。”
“……”
卧槽。
怎么不早说!
沈今延肯定又要阴阳怪气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对话框里,就弹出一条刺眼的句子:【对于你来说,我到底是有多拿不出手?】
第27章 第 27 章 最后一道缝线。
擦得一层不染的展示柜里琳琅罗列着各色蛋糕, 白荔精心挑选,选出一款叫“春日小太阳”的蛋糕。
绿色的底座上面一朵盛放中的向日葵,很有春天希望的感觉。
人有的时候总爱和自己打赌, 带点小小的迷信。
比如说一段路要是能用偶数走完, 那这次考试就可以取得理想成绩。
通过下个路口时如果刚好是绿灯, 那就可以和另一半天长地久。
白荔也不例外, 她希望桐桐吃下春日的小太阳后,就可以有满满的希望, 能够顺利地从明天的手术台上下来。
结账时, 店员告知她, 会员卡只能本人使用,除非是家属。
她也正好收到沈今延阴阳怪气的回复。
“……”
白荔抬眸, 视线从屏幕上转移到店员的脸上, 礼貌地轻声道:“嗯, 我知道。”
是名男店员,很年轻, 估计是附近大学城出来兼职的学生。男店员还是没给白荔结账, 只是重复:“小姐,都说了会员卡只有本人才能使用, 除非是家属。”
“……”
白荔眨了下眼,平静地说:“我就是他老婆。”
男店员:???
不止是那个男店员,柜台里其他几个店员,在听见白荔的话后,都忍不住频频回头打量她。
那些眼神仿佛在说, 她居然是沈今延的老婆?
不过店员们的心理活动只有诧异,倒没有觉得她配不上沈今延的其他含义。
估计在想,一直独来独往的沈医生怎么突然有了个老婆?
男店员给白荔致歉:“抱歉, 不知道您是沈医生的家属。”
白荔摇摇头:“没事。”
她也是今天刚知道。
等白荔提着打包盒出店时,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她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
“白小姐!”对方是和她相过亲的徐先生。
也就是那位大肆鼓吹在明北当药剂师的徐先生。
白荔低头,确认沈今延的那杯咖啡没有漏洒后,才抬头:“徐先生。”
徐先生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些调侃:“白小姐,不会又是到这儿来相亲的吧?”
白荔笑笑:“买咖啡而已。”
“也是。”徐先生说,“以白小姐的条件,市场肯定不会好,毕竟没男人是傻瓜愿意当接盘侠。”
“……”
白荔没往心里去,但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敛了笑意轻描淡写地说:“看来徐先生对一次失败的相亲非常耿耿于怀,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因为得不到所以就要极尽诋毁?”
真是现今太多男人的写照。
她曾经做过一个新闻,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生联系到她,希望她可以帮忙澄清。女生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老家突然开始疯传她在做援/交,甚至多少钱一次包含什么服务都编得绘声绘色,仿佛真有此事。后来经过调查才发现,原来是女生是被一个追求者造谣,追求者屡次表白不果后心生恨意,把女生的照片印在黄色小卡片上传播,到女生的老家到处造谣。
“开什么玩笑!”徐先生的语气突然拔高,“我得不到?压根是我看不上你好吗?况且你都生过一次孩子了,和你结婚我都害怕到时候传宗接代会影响下一代基因。”
“是吗?”
“传宗接代。”白荔与男人擦肩而过,眼角略过轻蔑笑意,“看不出来徐先生居然家大业大呢,有泼天财富等着后人继承。”
“……”
徐先生被怼得哑在原地,看着白荔离开的翩然背影,气得牙根子痒痒-
手机震了一下。
有新的微信消息,白荔打开微信查看,发现沈今延一条七秒钟的语音。
而在他的语音上方,是她十分钟前发出去的一条语音。
“……???”
不是啊。
她没有给沈今延发过语音啊。
白荔无比茫然地重听自己的那条语音。
不听不知道。
一听吓一跳。
——“我是他老婆。”
当她听见自己说的这几个字时,脑子直接当机,然后开始疯狂回忆——一定是她在和店员说话的时候,手机刚好没有熄屏,而她又刚好地按到了语音键。
一切都这么刚好,真戏剧性。
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回来了。
“……”
白荔强忍尴尬,但也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去点开沈今延回过来的语音条。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
下一秒,男人慵懒又带点戏谑的低沉嗓音传来:“白荔,你最好是能一直这样演下去。”
“……”好无语。
更无语的是,无论她现在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吧?
沈今延就是觉得,语音条是她故意发给他听的,并且她还是演的。
白荔尬得脚趾抓地,回医院的脚步越来越慢,想了半天,她给他回了个:【不小心发的。】
很意外的是,沈今延竟然回得很快:【那你还挺不小心的。】
白荔看着他的那朵茉莉花头像,忍不住怼:【和你把结婚证发到十几个工作群一样不小心。】
——对方正在输入中。
——无比记仇的前夫哥
白荔就这么盯着对话框的上方,看见输入状态变回他的备注。
他放弃了对她进行回复。
她知道,他一定是词穷了-
明北医院的门诊楼旁边,有一块区域专门用来停放救护车。
白荔经过一整排的救护车时,不禁想到一段和救护车有关的往事。
在2017年的平安夜,街道上飘着欢快的圣诞歌谣,好多店铺门口都立着圣诞树,点缀得温馨红火。
她和沈今延约好在一家情侣餐厅吃饭,刚到餐厅,沈今延就接到医院的电话。
就算不在平安夜,那也绝对是一个坏消息——一辆载满人的公交车发生侧翻,车上总共56人,目前已确认死亡3人,其余伤者正在送往的浮周市各大医院,其中送往明北的人数最多,高达30人。
医院紧急联系所有不在医院的医生,马上回院等待对伤者进行急救。
“抱歉。”沈今延挂断电话,第一句话是对她道歉,“我得回医院去,下次补给你。”
“我陪你一块儿。”她说。
两人赶回医院的路上,正好遇到明北拉着伤者回院的救护车队。
那还是白荔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救护车同时出动,近二十辆,车顶闪着刺目的红灯,有关生命的迫切鸣笛贯穿整条街道。
骑着摩托的交警穿梭在两旁开道,拿着扩音喇叭喊前方车辆让道。
多浪费一秒,伤者都离死亡更近。
赶到医院后,沈今延立马加入抢救的队伍中,现场惨不忍睹——暴露出断骨的人腿,被扶手杆刺穿腹腔的女人,碎玻璃扎进眼眶的男人。
空气里飘着浓浓的血腥味,还有人们身出极致痛苦中的呻/吟和哭嚎声。
白荔早就吓得瑟瑟发抖。
她抬眸,看见穿梭在移动担架中的沈今延,他沉着冷静,此刻正在一名出现急性休克的男伤者床前,他很快做出判断,冲护士喊话:“这个患者胸腔内大出血,马上送手术室准备开胸!”
他长腿生风,又转到下一个床前,刚停下,他就发现那个女人心脏停跳了。
白荔忘记了呼吸。
她看见沈今延毫不犹豫地踩上担架床,长腿一跨,直接坐到那个女人的身上,两只手同时落下去,开始做心脏复苏。
一下。
两下。
三下……
不知道多少下。
噩耗降临,女人的心脏开始出现强烈室颤。
那是死亡的频率。
“除颤仪!”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沈今延高声说话,原来他的声音可以那么大,“除颤仪,快!”
电极板落在女人的胸口,发出“滋滋”的声音。白荔握紧的手心里出了汗,她看见沈今延的额头上也出了很多的汗。
“……”
最终,在沈今延进行长达四十分钟的心肺复苏后,并且按断了女人的三根肋骨的情况下,女人的心脏终于不再闹小脾气,开始重新工作。
这时候,女人的家属赶到医院,得知女人的肋骨被医生压断三根后就开始发疯。家属扬言要告医生,告医院,还跑到沈今延旁边拉扯,影响他的急救工作。
白荔看不下去,走上前说道理:“冷静点吧,不做心肺复苏的话,你女儿现在已经没命了。”
“放狗屁!”家属闹着,“就是他不够专业,哪家医院专业的医生会把患者的肋骨按断?”
说完还推了白荔一把,“再说你是谁,你管得着吗!”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沈今延,在注意到她被推搡后,立马站过来,挡在她身前护着她,严词正色地警告对方:“这是我女朋友,你再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
“至于按断你女儿肋骨事情,你想投诉也好报警也罢,随便你。”
白荔现在都还能清楚地记起,当时沈今延眼里有着压不住的怒火,怒火里面包裹着对她浓浓的在意。
他不是个爱与人产生摩擦的性格,凡事都能忍,除非是触碰到他的底线。
“我是你的底线吗,今延。”她在后来问过他。
他摸了一下她的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笑着说:“你是最后一道缝线。”
这就是和医生谈恋爱吗,说情话她都没听懂。
之后,还是沈今延向她解释,她才弄懂,他说:“倘若没有最后一道缝线,不管任何手术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换言之——
她很重要,就像手术中的最后一道缝线一样重要-
她推开沈今延的办公室门,他头都没抬,却冷冷说了句:“奥斯卡影后回来了。”
白荔:“……”
他又在嘲讽她的那条语音。
她又想到那段美好的回忆,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懒得和你说。”
沈今延漫不经心地说:“理亏的人很多时候都像你这么说,和男人出轨后的保证一个性质。”
白荔把咖啡放到他面前,微微咬牙:“既然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绝杀句。
一说完,沈今延立马抬头看向她。旋即,他脸色平静地说了句:“懒得和你说。”
白荔:“……”
她提着蛋糕转身,沈今延在后面说:“我也去。”
白荔疑惑:“你去干嘛。”
“怎么?”沈今延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我作为主刀医生,和患者进行术前交流,也要和你汇报吗?”
“……”
“你什么时候当的院长?白院长?”
他简直把讽刺玩得登峰造极。
白荔噎了几秒,才说:“你想去就去吧,随便你。”
“再说,你还不知道桐桐在哪个病房。”他平静地补充。
哦,这倒是。
她刚要问,沈今延已经越过她,先一步出去了。
“……”
白荔深深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沈今延还有这么招人讨厌的一面,也没发现,他真的很擅长气人。
第28章 第 28 章 抱着他睡觉。
明北医院的普通病房是三人间, 二十平左右,设施齐全。
桐桐的床位在最外侧,靠着门的那一床。白荔走进病房的时候, 护工阿姨正抱着桐桐玩, 桐桐笑得天真灿烂。
这让白荔觉得稀奇。她平时很注重孩子的警惕性教育, 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不要吃陌生人给的糖果。
按道理来讲,桐桐不可能会这么快和一个刚认识的护工阿姨变得很熟络。
“白小姐, 你不知道吧?”路过这一床的护士对白荔说, “李大姐是咱们医院最抢手的护工呢, 家里两个外孙和两个孙子都是她亲手带的,哄孩子最有经验了。前些天李大姐回乡下去了, 还是听说沈医生想找她当护工, 才红急白赶地回到市里。”
“……”
原来这么会带孩子的阿姨, 是沈今延专门找来的。
白荔转脸,下意识看向沈今延。他并不看她, 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让人看不透他的任何情绪。
“帅叔叔!”桐桐张开两只小手臂,“我要帅叔叔抱!”
“这小孩怪会看人勒。”李大姐笑着说。
“……”
白荔敛了脸色, 说:“桐桐,沈叔叔在工作,不要闹。”
桐桐的小手垂下去:“……哦。”
“没关系。”沈今延淡淡说,然后从李大姐怀里接过孩子,温声询问, “听说桐桐做检查的时候很乖。”
桐桐脸上带着小小的得意:“抽血的时候我都没哭呢。”
沈今延刚要夸,就听见桐桐又说:“因为妈妈说她不想被人发到网上骂。”
白荔:“???”
也不是什么都需要告诉这个帅叔叔好吗!
旁边投来沈今延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明明还什么都没说, 她就已经尴尬得不行。
白荔稳住面色,平静说:“老看到家长管不好孩子被发到网上,好多人骂。”
“……”
“显然是我这样的玻璃心无法承受的。”
过去这么多年,她的脑回路竟还是这么清奇。
对此,沈今延表示很惊讶。
他凝视她的脸,语调轻懒地重复她的话:“玻璃心?”
他又笑了一下,“估计是原子晶体构成的玻璃心。”
原子晶体。
这涉及到白荔的知识盲区。
“什么意思?”她问。
沈今延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转过脸继续去和桐桐说话,语气和态度变化很快,与对待她相比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叔叔,明天是你给我开刀刀吗。”不到四岁的桐桐说话还习惯带叠词。
沈今延嗯了一声。
“叔叔,我会死吗?”桐桐问。
“……”
永远别向一个外科医生要保证,再厉害的医生都无法给出有关生死的保证。
善意的谎言也不被允许。
沈今延看着小姑娘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面生机流转。他沉吟几秒,缓缓开口:“叔叔不会让你死的。”
规则见鬼去吧,他现在就是要极尽可能地安慰这个勇敢可爱的桐桐。
白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从以前就觉得,沈今延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医生,他专业冷静,偶尔无法自控对病人流露出的关怀,实在让人动容。
不光是对桐桐,他对手底下的病人皆是如此。
桐桐真的是太喜欢沈今延,拆开后的蛋糕第一口一定要给沈今延吃,“叔叔吃了我的蛋糕,明天要加油哦。”
“你吃。”沈今延笑笑。
“叔叔,叔叔你吃嘛——”
这时候,高以围弹来微信电话,给白荔说他已经找好了人要帮白荔一起搬家。
白荔离开病房接电话:“其实我东西不算很多。”
高以围:“不多我也得帮你搬啊。”他啧啧两声,“嫂子,我哥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不照做是要被斩首的。”
“哪有那么夸张。”白荔被逗笑。
“在我欠沈今延八十万的情况下,的确有这么夸张的。”高以围说。
“……”白荔说,“好吧,我把地址发给你微信,我马上过去。”
“好嘞。”
刚挂断电话,两个护士从面前经过,交谈中的内容被白荔听见:
“沈医生这周末两天都没休息,加班做手术到晚上才回家,那几台手术本该是周二做的。”
“周二是有什么特殊安排吗?”
“也不知道8号病房那个3岁的小姑娘什么来历哦,明天就是要给她做手术,手术室都安排好了,麻醉师也是咱们医院最好的小儿麻醉师。”
“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这个阵仗还是给省长做手术吧。”
“……”
两名护士从白荔面前走过,对话声逐渐远去。
白荔怔在原地整理思绪。也就是说,沈今延在之前就已经安排好桐桐的手术——周二已经排好的手术无法取消,只能提前。
他选择牺牲掉自己的周末休息时间,特意空出一天,来给桐桐做手术。
还是在他和她领证结婚前。
想到这里,白荔陡然转身,回到病房。沈今延还在桐桐的床前,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她没叫他名字,而是克制礼貌地叫:“沈医生,麻烦你出来下,我有一点事要问你。”
沈今延跟在她身后出病房。
白荔转身,开门见山:“你在领证前,就已经决定好要给桐桐做手术了是吗?”
“你好像很意外。”沈今延的语气很平静。
“……”
她当然意外好吗!
换天王老子来都要被他的操作搞得晕头转向好吧。
白荔开启刨根问底的模式:“为什么?”
沈今延注视她,黑眸深沉,语调平得没有任何的起伏:“现在桐桐也是我的外甥女,我作为她的姨父,不认为我的安排有什么问题。”
“……”
真是城门楼子和胯骨肘子的对话。
“我的意思是——”白荔加重语气,“为什么在我们领证前就已经安排好桐桐的手术,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你最终还是没办法对我狠心到底吗?
沈今延,你还是心软了吗?
沈今延仿佛会读心术似的,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可惜我们医院没有治自作多情的科室,有的话,我不介意帮你出挂号费。”
白荔:“……”
这人的嘴是真欠,还毒。
她被气笑了:“那你倒是给我个理由,因为沈医生好像总是做一些会让我误会的事情。”
“理由?理由很简单。”沈今延说,“理由就是一年前我做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手术,一样的双根调转和全腔术。手术很成功,但是七个月后我收到消息,小男孩死在家中,死因不明晰。”
寥寥几句,把白荔成功给慑住。
死神站在上空俯瞰众生,浅挥一下镰刀,割走几条生命的同时发出几声嘲笑,好像在说,手术成功也不意味着你能活。
沈今延淡淡说:“我只想再创造一次可能,和你没什么关系。”
这时候,白荔已经不再纠结桐桐的手术安排是否和自己有关。她只是轻声问:“今延,那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
明明手术已经成功,患者却还是难逃一死。
沈今延早就习惯了:“生活本来就是一坨狗屎。”
又是白荔以前没发现的,想不到沈今延也有说话这么糙的时候。她抿抿唇:“我先走了,去搬家。”
“嗯。”
白荔走出去两步,回头,发现沈今延还在原地。她又走回去,突然发问:“原子晶体是什么?”
他说她的心是原子晶体构成的。
“金刚石就是原子晶体构成的。”沈今延大发慈悲地给她解释。
“金刚石?”
“……”他没有再说话。
却在心里想——
世界上大抵再没有比她更心硬的人了。
一走就是好多年,一次也不肯回头看-
白荔开车回家,到小区里时发现单元楼下已经停了三辆车。一辆越野(高以围的车),还有两辆皮卡,就是后面可以装货的那种车型。
她刚停下车,高以围就叼着烟从越野车上跳下来,高声打招呼:“嫂子!”
嫂子越喊越顺溜,白荔还是有点不习惯,下车时笑中带着腼腆。
上次见面还是普通朋友,再次见面已经成了一家人。
高以围身后跟着四个壮年男子,高以围说:“都是我酒吧的人,把他们摇过来给你搬家了,人够了吧?”
“够了够了,谢谢你,谢谢你们。”白荔说,“结束后请你们吃饭。”
……
六人一并上楼。
环境实在差,楼道里坏掉的灯,墙壁上剥落的发黄墙皮,还有住户门口堆放的外卖垃圾。
“嫂子怎么挑这么个地儿住啊?”高以围皱着鼻子往上爬,“我记得你家里很有钱的啊,阿姨叔叔舍得你住这种地方啊?”
“出来上班自然就不能靠家里了。”她模糊地回答,隐藏诸多尘封的旧事细节。
因为鲁丽拿支票羞辱沈今延一事过后,母女关系破裂,鲁丽断掉她的所有经济,包括大学的学费也不愿意给她出,为的就是想要她回家服软认错。
白荔心里也憋着一股气,这么多年始终怨鲁丽的所作所为,面对高额的学费和生活费等等,多次感到力不从心,却从未服过软。
“到了。”她拿出钥匙开门。
“真破啊这小区。”高以围抬头,就看见墙角厚厚一层蛛网,“不过没事,你今天就搬我哥那儿住了,他那地儿好啊。”
“……”
“咱市顶好的电梯公寓。”
白荔去过一次,的确很不错,“只是觉得太快了点。”
高以围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哈哈,估计只有你觉得快。我们正帮你搬着家,沈今延还觉得我们慢呢。”
“他给你说的?”
“没。”高以围说,“我猜的。”
白荔泄气:“那估计是你猜错了,他现在就是处在一个很排斥我的状态。”
高以围微微瞪眼:“排斥你,然后和你结婚?”他又笑了,“我哥可是智商比普通人高出60的天才,是可以在医学史上创造里程碑的存在诶,他肯定是爱你爱得要命,没你就要死了,否则才不愿意和你结婚。”
沈今延爱她爱得要命?
不是吧……
白荔疑惑:“可是他的就表现就很——”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思索了会儿,只能含糊地说:“——就很那个你知道吧?”
高以围摆摆手:“他就是死鸭子嘴硬而已,好端端一个人偏要长张嘴,我给他提过意见,让他把嘴捐了。“
白荔的关注点走偏:“他同意了?”
“……”高以围沉默了下,“如果从他给了我一脚的行为上来看的话,应该算同意?”
白荔:“……”
她还是不信。
沈今延怎么可能只是嘴硬,他的种种表现、言行,都透露着对她十成十的排斥。
“不过你要是不信的话。”高以围开始给她提议,“你今晚上就可以测试一下他。”
“怎么测试?”
“抱着他睡觉,如果他不推开,那就算我说得对。”高以围说。
白荔:???
抱,着,沈,今,延,睡,觉?
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是合在一起,白荔就懵逼了。
第29章 第 29 章 我睡左边。
高以围这人看上去很混不吝, 但办事却靠得住,专门给白荔准备了搬家用的打包纸箱,准备了十五个还担心不够, 实际上只用了五个, 因为白荔没多少东西。
搬家的人手多, 两个小时不到一行人就已经驱车驶离了老旧小区。
浮周瑰园。
这是沈今延所在的小区名字, 位于黄金地段的正中心,出门就是浮周繁华的cbd, 站在家中阳台就能看见cbd的经典地标扬鹰巨塑。
可以说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前几年5万每平, 今年被炒火了后得要8万每平米。
在地库停车的时候,白荔感慨:“早知道当外科医生这么赚钱, 我当初也去学医好了。”
“nonono——!”高以围的车停在她旁边, 他下车, “虽然我哥是博士,十几篇SCI, 得过国家级技术革新奖, 还拿过一项专利,现在又在当主任, 但医院采用的是事业单位工资标准,年薪税前一百万都没有。”
“……”
白荔:“但他住着上千万一套的小区。”
高以围补充:“还开好车,他那辆揽胜是顶配,落地就三百万了。”
白荔沉默片刻,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猜想:“…他不会贪污吧。”
高以围盯着她:“如果他真的贪污……”
“我就做个选题报上去。”
“你就和他共患难!”
两人同时开口说道。
高以围听到白荔的话, 连连摇头:“果然狠心的女人最迷人,也最危险,难怪我哥惦记你好多年呢, 我哥有事儿你是真会曝光啊。”
白荔把包拿下来挎在肩上:“其实我就开玩笑。”
她当然了解沈今延的秉性,从不赚来路不明的钱,以前他当实习医生的时候就有病人给他塞红包,他从没收过。
就她眼见着的,他都拒绝过好多次。
高以围说:“我哥平时还炒炒股,搞点投资。真不是我说,他现在要不是个外科医生,绝对在金融圈叱咤风云了。”
沈今延还搞投资?白荔表现出惊讶:“我不知道他还会这个。”
“不知道也正常。”高以围关上车门,打开后备箱,“他也是近几年才搞的,你们都分开这么多年了。”
“……”
白荔不说话了。
高以围说得没错,他们都分开这么多年,沈今延的变化很大——他现在要吃醋,要抽烟,还会玩投资,这些都是以前和她在一起时所没有的。
想到这里,白荔觉得,婚后和沈今延一起生活将是一个巨大挑战。
“对不起啊嫂子。”高以围见她沉默,“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白荔摇摇头:“没事。”
高以围安慰她:“嗨,别多想,你都和我哥破镜重圆了。”
能圆上的才是镜子。
圆不上就只是一堆碎片。
想着沈今延对她种种嫌弃的言行,白荔想,能不能圆上还真得另说。
“嫂子,你拿你的包就行,其他的东西交给我们。”高以围说。
“好,谢谢。”
一行人搬着东西进电梯,上楼。
停在公寓门口,看见门上的智能锁时,白荔才想起一件事:“我好像忘记问沈今延,开门密码是多少了。”
“放心,我知道。”高以围说,“我哥都让我帮忙,肯定是想过这个问题的。”
“……”
高以围一边输密码,一边压低声音告诉她:“其实很简单,密码是001000。”
“一千?”白荔疑惑,“这个数字有什么含义吗。”
“不清楚。”
高以围推开门,侧身让路:“只是我也奇怪,按照我哥的智商,不像是会把密码设得这么简单的人。”
外面早已暮色降临。
白荔看着几人把东西搬得差不多,便主动问高以围:“你们想吃什么,我请你们吃饭。”
“一家人就别搞这么客气。”高以围笑嘻嘻说着,“但是你真的想请的话,我选火锅。”
“好啊。”
高以围对待下面的人还挺大方的,每个人微信转账五百,然后让他们可以回家休息了。
“吃饭他们不一起吗?”白荔等人走后才疑惑地问。
“让他们哥儿几个自己去吃。”高以围神秘地说,“至于火锅,我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
“叫外卖到家里来吃。”高以围说。
白荔微微一怔,旋即环顾一下四周,打量着沈今延家里清冷的装修,有点担心:“感觉沈今延会不高兴,火锅味会窜得到处都是。”
高以围倒在沙发上:“哪能啊……只要有你在,他怎么可能不高兴,我到时候骑他头上拉屎他都高兴。”
白荔:“……”
“差点忘了!”高以围噌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到厨房去,收拾岛台。
岛台上摆放着几个用来喝过水的玻璃杯,还有空的啤酒罐,是刚刚的帮工们喝过的。
高以围把玻璃杯洗干净,归位进壁柜中的托盘里,小心翼翼地放在左边,还保证每个杯子的间距相同。
白荔完全没看懂:“高以围,你在干嘛?”
高以围和那几厘米的杯距较劲儿,说:“我哥特龟毛,是个左撇子,所以所有东西都要放在左手边,而且摆放的间距要一样。”
“……”
“死规矩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
白荔没发现这一点,慢声说:“我以前老喜欢乱动他东西,他怎么从来都不说我呢。”
以前,她喜欢翻他的专业书籍,上面是她看不懂的专业术词,纯属好奇所以翻。而且按照她的收纳习惯,东西都是收在右边的,她每次都粗心大意地忘记他是个左撇子。
沈今延却一次没说过她,只会时候默默重新收整一遍。
“所以你才能成为嫂子啊。”高以围终于处理好了杯子与杯子间的距离,长舒一口气,“换我早死八百回了。”
“……”
两人回到客厅。
白荔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你想吃哪家的火锅?”
J.M Z L P. M高以围:“百味人家吧,它家味道不错。”
白荔点点头,翻看了一下评论,“是不错,但是它家配送时间有点长,要等两个小时。”
高以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时候十点,沈今延也差不多刚到家,我再叫上钟思量和她妹。”
“好。”
点好外卖,白荔思忖了会儿,还是给沈今延发了个微信:【东西都搬过来了,但是还没有全部收拾好。】
沈今延大概率在忙,没有回复。
白荔又和高以围聊了会儿天,大都围绕着沈今延。高以围说:“沈今延也就看上去为人冷漠,但一有什么事是真的靠得住。像我开酒吧,我说要借八十万,他什么都没问直接给我转账了。还有一次我和别人打架,气得我爸妈都不管我,还是我哥把我从局子里捞出去的。”
白荔点点头:“他倒是挺重情重义。”
“那是。”高以围哼笑一声,“我那酒吧名字的灵感来源就是我哥。”
——情种。
白荔高以围开的酒吧名字印象深刻,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还觉稀奇,他这么吊儿郎当的性格也会取这么深矫的名字。
“和你分手前我哥喝酒,但不嗜酒。”高以围叹口气说,“和你分手后……哎,后来还是明北院长亲自上门找我哥,说他不想看天才泯然众矣,希望他重新振作。”
那场谈话,高以围是在场的。
院长两鬓斑驳,脸上皱皱的纹路深刻,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就那么站在沈今延没开灯的暗黑客厅里,显得特别突兀。
“今延,你不该过这样的人生。”院长看着倒在杂乱空酒瓶里的沈今延,眼里满是惋惜。
“我会好起来。”男人白皙的俊脸上浮着一层驼红,嗓音含醉,“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看未必。”
“院长,我真的很好。”他说。
当时高以围就站在两米开外,残酷地撕破沈今延所有的逞强和伪装,“不,他不好。他总说自己手脚发麻,最近这段时间总是手抖,能听见一种虫子在耳边振翅的声音。”
沉默良久。
在整个室内都在往黑暗里陷落的时候,院长说:“这就是我最近暂停你工作的原因。”
下一句是,“今延,一个抑郁症患者可做不了外科医生。”
“……”
当事人很平静,旁观者很震惊。
高以围的瞳孔骤缩:“什么?他得了抑郁症!”
院长不说话了。
那时候沈今延刚刚进明北实习,院长就看出他绝非池中物。19岁就能拿下医学博士学位,可不是单靠勤奋或者天赋哪一项就能做到的。
院长是个惜才之人,他提议高以围赶紧带沈今延去住院。
“要是不去呢?”
高以围当时做了个假设,因为他不确定能不能劝得动沈今延,“不去会怎么样?”
不了解抑郁症的人当然不清楚这个病的可怕之处。
阴暗,吞噬,丧失一切希望,郁郁寡欢,暴瘦,消沉,许多的负面情绪都和抑郁的病症相关。
“他的医学路会到此为止。除此之外——”院长的语速慢下来,“他很有可能会死。”
“……”
高以围被吓到了,冲过去就照着沈今延肚子上踹了一脚:“妈的别喝了,你给我起来!”
“……”
沈今延只是蜷紧身体,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高以围揪着他的衣领,逼近:“你现在一定喝得很爽吧?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因为你和沈利喝的同一种酒。你不是最讨厌酒鬼吗——?那你现在算什么,算一个磕嗨酒精的君子???”
也许是被高以围的话刺激到,在后续当沈今延被强行送医的时候,他没有反抗。
“……”
听完那一段往事,白荔沉默了很久很久。在她眼里,有什么东西暗淡下去,声音也变得哑,“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这种事。”
高以围叹了口气:“……所以对我哥好点吧,他挺惨的。”
小时候遭遇数不清的家暴,靠着天赋和勤奋杀出重围,好不容易开始工作,交到一个喜欢的女朋友。就在生活走上正轨的时候,命运又和他开玩笑——被抛弃,被亲妈背叛,被发疯的妹妹无情奚落。
换谁来都得疯,高以围想。
白荔也觉得她应该对他好,她立马拿出手机,上一条微信沈今延还没回复,她又发了一条:
【今晚吃火锅,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呢*^_^*】
她盯着最后的颜文字,稍微觉得有点尴尬。已经好多年没这样和他发过消息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沈今延:【?】
一个问号直接甩了过来。
白荔盯着那个问号,陷入一阵沉默,她没想到他这下会回这么快,也没想到他会只回个问号。
因为问号如果要细细考究的话,学问可多,可以表示疑惑,震惊,无语,不屑……
白荔也学他:【??】
两个问号显然没有一个问号杀伤力那么大,不过还是招来了沈今延的不满:【你抽什么风?】
白荔盯着手机,皱紧眉头:【问你要吃什么菜啊,怎么了??】
她等了一会儿,沈今延回了句语音。
白荔把手机放到耳朵边,听筒里传出男人低沉的嗓音:“白荔,你可别和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
冷淡且充满讽刺。
白荔深深吸一口气,气呼呼地开始对话框里打:“你不吃就算——”
还没打完。
沈今延发过来一条:【随便什么菜都行。】
白荔删掉内容,心里松了口气。一口气还没松完,沈今延回:【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吃火锅。】
哇,这人真的是好龟毛哦。
白荔气得把手机往腿上一拍,对高以围说:“他说他不喜欢吃火锅?那以前他怎么从来都不说呢,我每次说吃火锅他也不反对啊,都陪着我吃,现在他给我说他不喜欢吃火锅,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气我的?”
“……”
“呃。”高以围斟酌了一下语言,“我哥的确是不喜欢吃火锅。”
“……”
“估计他以前都是迁就你。”
哦,所以现在是不打算迁就了。
也是,他现在没有迁就她的必要,毕竟他都是为了报复她才和他结的婚,为什么要迁就她?
白荔绝对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她不会任凭沈今延对她手拿把掐,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框架。
“高以围,你说——”她的眼睛发亮,“我要是重新再追沈今延一次的话,他还会答应吗?”
高以围:???
好问题。
问得人小脑萎缩。
高以围懵逼了好一会儿,才说:“嫂子,虽然这么问可能有点不礼貌,但是我还是要问。你和我哥不是都结婚了吗,你现在又要追他,是打算……?”
“打算追他。”白荔说了相当于没说。
“……”
见高以围还是一脸的困惑,她又说:“就是让他真正的重新爱上我啊。”
高以围更困惑了:“你还要他怎么爱你啊?他就没有对你不爱过啊!”
“可是我感觉不到。”白荔特别认真地说,“我要——我自己可以感受到他的爱那种程度。”
“……”高以围语塞,“照沈今延那个嘴硬还别扭的性格,这件事很有难度,我祝你成功吧。”
白荔放下手机,开始去倒腾行李箱。高以围说:“等下吃了饭慢慢收拾啊。”
“不行。”她说,“我要在他回来前,把衣服全部塞进他的衣柜里。”
“……”
她拉着行李箱往里走,“哪一间是他的卧室?”
高以围指了下上面:“二楼。”
白荔找到沈今延的卧室,推开门。
这也是有人住的房间?
空荡荡的,除了床,书桌,单人沙发,偌大的房间里没有别的东西,哦,还有镶嵌式的衣柜。
先不管了。
白荔拖着行李箱来到衣柜前,回头发现高以围停在门口看她。高以围主动说:“沈今延不让人进房间,说是不喜欢有生人的气息。”
白荔:“……”
这人规矩真多。
她打开衣柜,果不其然,里面每一件衣服挂着的间隔距离都相同。
白荔把他的衣物都腾挪了下,腾出一半的衣柜,然后依次把自己的衣物挂进去。
完成后,还拍了张照片发给沈今延。
附带说明:【你肯定觉得我是要和你分房睡,估计这也是你希望的。但是沈医生,让你失望了,因为我看了一圈还是更喜欢你的房间。】
……其实她只看了这个房间。
这样说,纯粹是为了气一下沈今延,其实她也不清楚这样的方法放在现在还有没有用。
以前是有用的,希望现在也能有用。
看沈今延没有回复,她又发了句:【我睡左边。】
“……”
沈今延睡觉也习惯在左边。
这句话的杀伤力一定大爆了。
就在白荔心里有点小得意的时候,沈今延发来一句语音。他的嗓音听上去很漫不经心,又带点玩味:“白荔,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我还有一小时才到家。”
白荔:???
她好像聊脱了。
这不是她的本意啊!
她本来只是想打破他的规则,气一气他,怎么到他那里好像就成了夫妻间的情/趣暗示?
不,这不对劲。
白荔瞬间有一种,想要把衣服重新从衣柜里取出来的冲动。她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立马解释:【我要先说明,我并没有在暗示你什么。】
沈今延:【你是指哪方面?】
“……”白荔真的尬得头皮麻上加麻,【我只是单纯指,就是晚上我要睡左边。】
沈今延回得很气人,他就回了一个字:【哦。】
“……”
这样直接把白荔打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者。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般,微微咬牙,发过去一句:【你要是觉得我在暗示你,那我就是在暗示你吧。】
沈今延:【白荔,你到底知不知道一点,那就是如果暗示进行二次强调就会显得特别刻意?】
“……”
第30章 第 30 章 在二十五岁的最后一天嫁……
九点半时, 门铃声响起。
白荔考虑到高以围带人帮她搬家忙活一下午,比高以围更快地站起来:“你坐着,应该是火锅到了, 我去拿。”
白荔曾经采访过基层的外卖员, 知道他们争分夺秒, 有时候还经常被保安为难, 于是她便小跑着过去开门。
谁知道。
打开门后看见的不是外卖员,而是冷着一张脸的沈今延。
“……”
画面一下子就变成, 她是急着给他开门。
还是用跑的。
“哟哟哟, 嫂子给今延哥开门这么心急, 看来等很久了呀。”站在沈今延旁边的钟思量起哄道,他是和沈今延一起从医院过来的。
白荔脸上一燥, 温吞地问沈今延:“你怎么不输密码进门?”
“哦。”沈今延眼眸深睨, 语气格外漫不经心, “钟思量想要测试一下新婚夫妻的甜蜜浓度有多高。”
“……”
“看来他对测试结果很满意。”
钟思量嘿嘿一笑:“嫂子是真的很喜欢今延哥哈。”
里面,沙发上躺尸的高以围扬声道:“一天净说些废话, 不喜欢能结婚吗?”
真是骑虎难下的局面, 白荔总不能否认去打沈今延的脸,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挤出一个笑容:“是,快进来吧。”
“……”
等沈今延进门时,白荔凑过去小声问:“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家吗?”
沈今延弯腰从鞋柜里拿拖鞋,没抬眼, “不是你很着急么?”
白荔:“……”
她又想到微信上的聊天内容,耳根有点发热,把声音压得更低, “我们晚上真的要睡一张床吗?”
越说越小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像是在说悄悄话。
沈今延抬眸,视线凝定在她脸上,带着点审视。须臾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是听不到我肯定的回答,所以才不甘心地一直追问?”
白荔:???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好像又回到白天领证的时候,那时候她是逼着他领证,现在她又是在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想和他睡同一张床。
而他的语气,更是说明她心机叵测地不想只是和他睡一张床,还想对他额外再做点什么。
白荔深深吸一口气,竭力做到自己的表情不崩:“我睡另外的床是可以的,我不是非要和你睡一张床。”
为了让自己的理由听上去体面有合理,她还补充:“睡隔壁的房间也行。”
“隔壁?”换号拖鞋的沈今延直起腰身,俊脸上带着些似笑非笑,“隔壁是我书房。”
“……”
“你以前就知道,我经常能在书房待一整晚。”
白荔:“……”
或许现在在沈今延的眼里,她的脸上估计写着“色胆包天,意图昭然若揭”的话,所以他的眼神看上去那么的意味深长,他还说:“你挺会挑地方。”
她能说她根本就不知道隔壁是他书房吗……
但在不久之前,她还谎称已经看遍所有房间,后果就是眼下的自掘坟墓。
白荔在心里憋着气,但却不打算再说任何话。
越说越扯不清。
沈今延已经越过她进去了。
她又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忍不住纠结,沈今延到底想不想和她睡一张床?-
“钟思量,你妹呢?”高以围问。
“和男朋友有约了。”钟思量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
高以围盯着那件外套,语重心长地说:“你又忘了,劝你赶紧把衣服挂到落地衣架上。”
“……”
“记得挂在左侧,不然我哥看不惯。”
见这一幕,白荔不由自主地去看,自己不久前脱下来的外套。
一件米色的风衣,也是随意搭在沙发椅背上的。
高以围怎么不提醒她一声?
她抬脚朝风衣走过去,也想要把它挂到落地衣架上。此时,高以围却出声打断她:“嫂子,你不用啊。要我说,这屋里就只有你能打破沈今延的规矩,他还完全没脾气。”
……是吗?
对此,白荔表示很疑惑。
她看向沈今延,想要从他的表情上求证,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沈今延刚从厨房里拿了瓶水,慢悠悠走出来,一眼都没看她,只是拿冷凉的眼风扫向高以围:“你要是也想打破我的规矩,很容易。”
高以围还真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听:“怎么说?”
沈今延很轻地笑了一声,没温度:“继续嘴碎,很快就能打破我不主动动手打人的规矩了。”
高以围:“……”
他看着沈今延练得恰到好处的身材,决定不再继续作死。
门铃响了。
这一回可算是火锅外送,打开门的时候白荔只差说一句,你怎么才来啊。
白荔把大包小包的外卖袋拎在手里,很重,她拎得有点吃力。正当她准备一鼓作气把东西拎进屋时,一只冷白色的大手伸了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她错愕抬头,看见沈今延清瘦的侧脸。
“我可不想落人口实,说我结婚第一天就让妻子干苦力。”男人以毫无情绪地口吻说道。
白荔心说哪有这么夸张,但她低头看见自己被勒红的手指,便默不作声了。
沈今延把若干袋子放在茶几上,好在茶几足够大,把东西依次摆开后也能再往中间放个电磁炉。
白荔看见高以围从袋子里取出数个装菜用的实木九宫格时,才明白为什么袋子会那么重。
高以围熟悉沈今延家中任何物品的置放位置,在电视柜里翻出一个公牛牌插线板,放在茶几旁给电磁炉用。
白荔不清楚一楼的厕所在哪里,还得问高以围。高以围给她指:“落地窗旁边那个门就是。”
白荔洗完手出来,低着头没发现沈今延等在门外,差点撞到他身上。她有点被吓到,抬头困惑地问:“你家只有一个厕所吗?”
沈今延微微低眸,盯着她,语气深长地重复:“…我家?”
“……”白荔一时语塞,然后没出息地开始改口,“请问,我们家只有一个厕所吗?”
“……”
沈今延慵懒地往墙上一靠:“当然不是。”
白荔和他的对视在持续:“那你这是……?”
“我又不是来上厕所的。”他淡淡道。
“……”
好吧,白荔被说服了。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沈今延说:“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不清楚家中构造为什么要问高以围?你是觉得他比我更熟悉我家吗?”
他特意咬重“我家”的发音。
“……”
白荔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擅长让她觉得尴尬。
但她又不想总是落于下风。
于是,白荔索性理直气壮地说:“现在这也是我家了,我想问谁就问谁。”
“很好。”沈今延点了一下头,“那你以后对这个家有任何不清楚的地方,都去问高以围,大到构造,小到一根牙签的存放位置,你以后都去问他。”
白荔一想到,连一根牙签放在哪里都要去问高以围的话,这也太麻烦别人了。况且她从今天开始和沈今延同住一个屋檐,朝夕相处,她需要询问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她觉得不和他计较,主动解释:“我只是觉得你不是很愿意搭理我,所以才没问你。”
沈今延眸光微微一闪:“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白荔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了:“就,就是直觉吧。”
沈今延很轻地冷笑了一下,然后扔出一句:“看不出来,你直觉还挺准。”
说完,便把一脸懵怔的白荔扔在原地,独自回客厅了。
白荔:???
一直到高以围过来洗手,她才醒过神来,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他又不愿意搭理她,又不乐意她问高以围。
在厕所门口,白荔把这事和高以围说后,高以围乐得直拍手。她却完全不理解:“笑点在哪里?”
明明很气人好吗。
“你还是不懂我哥。”高以围捂着笑痛的肚子,“他那是少和你说一句话就感觉吃大亏了,所以才斤斤计较。”
白荔完全不能接受这种说法,但她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沈今延可真容易让人觉得混乱-
火锅吃得还算愉快,高以围完全是个开大的话痨机,饭桌上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白荔的胃口还算不错,虽然吃东西速度很慢,但一直在吃。要是换作前几天,她是完全吃不下东西的。
若要细究胃口为什么变好,一大部分原因是桐桐的手术有了着落,另一部分会不会因为是和沈今延结婚呢?
即便他现在和从前变化很大,但还是在白荔的心动点上面。
她自己也说不清。
席间,沈今延的话少,吃东西更少,他就动筷子吃了三颗豆腐丸子,和一点绿叶蔬菜。
由此可见,他是真的不爱吃火锅。
“来走一个。”高以围举起一罐啤酒,“祝我哥和嫂子百年好合,幸福每一天!”
钟思量也举起酒杯,“来来来,敬爱情!”
爱情?
这玩意她和沈今延之间有吗。
在她深表怀疑的情况下,白荔还是配合地举起酒杯,脸上盈着笑意:“其实好像做梦哦,我曾经还许过愿呢,要在二十六岁之前嫁给他,没想到竟然变成了现实。”
听着这些,沈今延毫无反应,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
——铃铃铃。
门铃声响起,三人举起的酒杯不约而同往下落了一寸。只有神色有些倦怠地沈今延还没举起酒杯,他起身,“我去开门。”
三人只好放下酒杯,等沈今延回来。
这必须得等,毕竟他才是今天的男主角呢。
沈今延关上门回来时,手里多出老大一个淡绿蛋糕盒,目测得有20寸,还是三层的。
白荔有些疑惑,她记得今天不是沈今延的生日,于是看向高以围和钟思量:“你们谁过生日啊?”
钟思量摇头:“不是我。”
高以围也跟着摇头:“也不是我啊。”
谁都不是?
就在白荔十分疑惑时,高以围和钟思量同时站起来,他们两人手中不知道何时多出一根小彩炮,哗地一下拉开,异口同声道:“祝嫂子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那一瞬间,五彩缤纷的绚丽在白荔眼中飘洒着落下。
她看见对面两人兴奋的笑容,还有正把蛋糕轻放在茶几上的沈今延。
他与此时此刻欢乐的气氛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白荔惊觉过来,原来是她过生日啊!
近些日子她都在忧心桐桐的手术还有筹钱的事情,完全忘记了生日的事情。
更让她意外的是,沈今延居然还记得她的生日。
因为高以围虽然和她以前就认识,但是不知道她的生日,而钟思量就更不可能啦,她和钟思量才认识没几天呢。
而她——
真的在二十五岁的最后一天嫁给了沈今延。
实现了曾经的愿望。
好像冥冥之中都有定数,与他有着剪不断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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