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一个月之后, 皇城的话题早就换了好几轮,贺灵也终于能重见天日,只是身边除了长福她们跟着, 时常会有长公主那边的女官在她们身后守着, 不言不语, 并不拘束贺灵, 同她们一道时就像个透明人一般,她也全当自己不存在,无论长福她们怎么拉拢, 也不见她动上一动,就是长公主放在贺灵身边的, 没有什么生机的眼睛。
随着她解禁的好消息一道传来的,还有先前的那桩案子, 听闻前些时日王恒带着状子到了大理寺,人没有什么事,眼下也已经被人保护起来,皇帝知晓了这件事, 下令彻查,已经派了人去殊州详查此事。
太子闲了下来, 看顾的松懈, 贺灵偶尔也能同裴远章见上几面, 在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暗送几轮秋波,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只除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灵有些无趣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仍旧慷慨激昂地念着自己新作的诗, 贺灵笑着点头附和,偶尔听进去几句, 只觉得太多佶屈聱牙,她完全听不懂诗作中的意思,总归是有一些牢骚的吧。
那人终于念到了最后一句,挥动长袖,定住扬起手的动作,看向贺灵。
贺灵撑着头的手慢慢松开,会意,立马鼓起掌:“好,当真是好诗。”
那人才摸着并不存在的胡子,笑了笑:“让郡主见笑了,这只是在下先前出使的时候,见到异国风光的随笔之作,算不得好的。”
他看向窗外:“眼下夏意初至,去年的这个时候在下倒是在睡梦中得了一首好诗,郡主不如听听。”
贺灵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看着已经偏斜的阳光道:“这半个时辰,您已经同我分享了不少好诗了,不如先缓缓休息休息?”
他从容地接下贺灵的茶水:“同郡主相谈甚欢,竟然不知不觉就有半个时辰了,在下好似还没同郡主说些什么,还有许多话,想要同郡主说起。”
贺灵笑着点头,心道,这半个时辰他一直在显露自己的文采,一首又一首诗流水一样的泄出,两个人当然没有说什么。
“若是郡主改掉先前的毛病,在下和在下家中,自然也不会在意。”
贺灵愣了一下,她极少在旁人面前拿架子,可听到这话,不由得坐正身子,斜睨他一眼道:“哦,倒是不知道,这位……公子,本郡主,是什么样的毛病,让您这般在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不赞同地看着贺灵。
贺灵冷笑一声:“公子风雅,方才听你诗作,也是好风月好妙音的人,怎么你倒是能有此爱好,本郡主却是不行;你见着美人倒是能日思夜盼,梦里夫妻,本郡主却是不能?”
他面上一哂:“郡主又何必将话说得这样难听。”
“难听。”贺灵道,“本郡主是皇帝亲封的荣敬郡主,何时轮得到你来挑挑拣拣;本郡主行事,又什么时候该你来教导,你不专心做你的酸诗,总盯着一个姑娘家行事做什么?”
“哦。”贺灵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难不成你也知晓,自己没有甚么水平,在政事上不能精进,又资质驽钝,在文采上更做不出成绩;自知比不过同辈,便死死盯着女子的私事,以此来挑拣攻扞她,而公子您虽处处不行,却能借此稳居上位?”
“你。”那人猛地站起身,“是你不通诗文,不可理喻。”
贺灵抱胸点点头:“在你这般男子眼中,或许本郡主确实有些不可理喻,不过方才的还算不得什么……”
她微眯着眼睛,警告道:“今日不欢而散,还得请公子慎重想好理由,本郡主向来不讲道理,若是日后因此有什么麻烦,自然全算在公子您的头上。”
那人拂袖离开,贺灵笑着目送他至门口,待人彻底消失之后,才烦躁地收回微笑。
这已经是第五个了,她被长公主解禁后才不过十日,已经见了五个所谓的青年才俊,次次都是这样。
贺灵长长地叹了口气,唤小圆将侍女换到跟前来,疲惫道:“母亲还有安排旁的么?”
侍女想了想:“先前长公主似乎还看中了位高公子。”
贺灵长叹一声:“那还请你跟高公子说一声,若是有空,不如就在下午见了吧。”
“过上几日太子唤我去踏青,别耽误了。”
侍女自然应承,麻利地安排好接下来的事,贺灵在酒楼中休息了一会,不过清醒不过几刻钟,那位高公子人已经到了。
贺灵揉了揉发干的眼睛,百无聊赖地看着桌面,银白色得衣角划过她的视野,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碎光,穿着倒是挺张扬的。
贺灵抬眸,不期然地撞入一个十分熟悉的眸子中。
“你……”
“荣敬郡主。”高公子憨笑两声。
他身后的人半张脸藏在面具之下,一手执扇,拱手道
依誮
:“荣敬郡主安。”
贺灵眉头猛地一跳,她如今却一点不安。
程肃怎么会跟着这个姓高的一道来。
“坐吧。”
高公子道谢,紧张又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向旁边的人,裴远章似乎觉得手上的折扇无比有意思,只看着扇骨,什么都没有说。
贺灵清了清嗓子:“明日还有些事,所以将时间该到了今日,可有耽搁高公子的正事?”
高洲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突然,一时不太知晓,跟郡主说些什么好,怕,怕郡主觉得我无趣。”
“这都不要紧。”贺灵眼下比他还要不知道说什么,“你只说说,你平日喜欢做什么就好。”
说到自己的兴趣爱好,高州便开始侃侃而谈,贺灵漫不经心地附和,却时刻留意着高州身边的人。
她竟不知晓,那个折扇究竟有什么样的奥妙,让程肃看得这样入迷,这样移不开眼睛。
他进来已经过了一刻钟,竟然浑然像这个房间中没有一个人一样,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同程肃相处,哪里见到过他这个样子。
他对眼前的情况,就没有一句话想说,就没有丝毫的表示和情绪?
“确实很有意思。”贺灵赞同道。
高州却像是发现了知己一般,眼眸亮得惊人,感激道:“郡主不觉得在下不务正业?”
贺灵心里一团乱麻,哪里知道他说了什么,思量片刻道:“你说的这些都十分有趣,高公子自己觉得愉悦顺心,那便不是不务正业。”
“呵。”这时候裴远章才冷笑一声。
贺灵也跟着心尖一颤,偏这个高州也沉浸在自己的话中,全然没有听到,继续方才的话头说下去。
“郡主。”高州为难道,“在下出去一下。”
贺灵反而松了一口气:“嗯,好。”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裴远章两个人,贺灵慢慢地伸出手,放在裴远章的手背上,见他并没有排斥,才松了一口气道:“你怎么来了?”
“荣敬郡主好生霸道,怎么在下不能来这?”
“怎么会,我巴不得你来。”贺灵道,“我只是不知晓,你同高家的小公子,还有些交情么?”
裴远章意味不明道:“为见郡主,就算是没有交情,这两日也套出些交情了。”
贺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都知晓了?”
裴远章看了眼她的手,随着他的话一点点抓紧:“郡主行事一向大方,想不知道也难。”
“不是有意瞒你的。”贺灵解释道,“其实这都不是我的主意,只是我实在拗不过母亲。”
“我知晓。”
他表现得太平静了些,平静得有些过了头,倒让贺灵生出几分忐忑,还不等她进一步再解释自己的境遇,只听面前的人轻声道:“在郡主眼中,在下不过只是区区外室,这些事自然不值当提起。”
贺灵呼吸一梗,这样说似乎也没什么错,眼下她的打算还没有同程肃明说,争吵数次,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确实停在这一阶段上。
她似乎没有必要同他解释,他更没有必要知晓。
但是贺灵也清楚,她若是当真什么都不说,或者是赞同程肃这句口不对心的话,只怕程肃又要生气,又要同她闹脾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有些时候,他就是格外地喜欢耍小性子,相处这样长时间,眼下她也知晓了该如何应对他。
贺灵讨好地拽了拽他的拇指:“你分明知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生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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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觉得在下不知晓,便不会生气了?”
贺灵立马站起身,凑到裴远章身边坐下:“可是已经瞒了你几日了,那程公子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这一次?”
裴远章看着她带着几分讨好的笑脸,又实在生不出脾气,伸手在她面颊上捏了捏:“你啊。”
贺灵笑着靠近他的臂膀:“不过之后母亲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了。这几日我足够乖巧,看管也松懈不少。”
“对了过上两日兄长说要去山庄游耍,你去不去?”
裴远章道:“郡主希不希望在下去?”
“你总是把问题抛给我。”贺灵捧着脸道,“我自然是希望你去的,只是你手头上不还有事要做,我更希望你以此为重。”
“哦?”
贺灵坐正,十分认真道:“这次的案子,你要办得很漂亮很漂亮,到时候我会求着兄长,多多为你说上话。”
“这又是为何?”
贺灵的吻亲亲地落在他的下颌上:“程肃,你愿不愿意娶我?”
第 82 章
又过了月余, 董先开罪证确凿,被缉拿审讯,皇城连绵的阴雨也暂时停歇了一段时间, 露出许久未见的灿阳天, 太子府上摆了一席庆功酒, 贺灵凑了片刻的热闹, 又没瞧见自己想见的人,不快地窝在后院。
秋千有一搭没一搭地前后摆,贺灵的脚尖点在地上, 抓着绳索,长叹了一口气。
背后忽然被人用力的一推, 贺灵连忙抓紧绳索,温柔地风冲荡在脸上, 头上的蓝天横斜在面前。
“你……”她不必回头就知晓是谁的恶作剧,“再推高一些。”
太子扶着她的肩膀,将人又推高了些,几乎要与地面平直, 让贺灵荡了一会,才扯住绳索, 坐在她身边:“怎么了, 又是谁惹我们郡主不高兴了?”
贺灵扯了下唇角, 要当真论起来,不让她高兴的事太多了, 课业不佳, 身体不佳, 与人相处不佳,眼下最不让人高兴的, 还应当算是月余之前,她问程肃的那个问题。
她曾经预设过不少答案,程肃会高高兴兴地答应她,这自然是最好的,最让她快乐的;也可能他会犹豫,同她解释说什么要问过父母的意思,要先建立一番事业;又或者他会直接拒绝,她当然会难过,可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感情这事本来就很难有人想要的结果,她同程肃的过程已然让她满足,就算最后没能在一起,与她也算不得遗憾。
可偏偏没想到,她预设了这么多的场景,程肃竟然没有走进任何一个答案,而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秋千又轻轻荡起来,贺灵松开手:“兄长,今日怎么不见程肃在?”
“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太子摸了摸鼻子,“你以为只一个董先开,这件事就结束了么?”
贺灵不明所以,太子只摸了摸她的脑袋:“董先开,他如何走上如今这个位置,如何在殊州欺上瞒下这么多年,朝中又有多少人牵扯其中,抓一个董先开算不得难事,而之后才是一场鏖战。”
“都能查清楚么?”
太子叹了口气:“或许能,或许不能,或许表面上不能。”
贺灵明白他这句话,还是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可你是一国储君,还会这般束手束脚么?我听那些个故事,就算是有冤案,被个大人物知晓了,立马就水落石出,善恶报应。”
“所以才只是故事,若是事事皆是如此,那故事还有什么好看的。”太子按着额角,“真是醉了,同你一个小丫头说这些做什么,方才不是孤问你,怎么这时候孤在回答这些。”
贺灵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前些日子去见程肃了。”
太子的腿曲起又伸直,懒散地看着天空:“嗯,这不是很寻常的事。”
她而今正稀罕着裴远章,不去见那小子才是件奇怪的事。
不过先前言却的事都被长公主查到,只怕她和裴远章也瞒不了多久。
不过这二人本就有婚约在身,瞒不住也没什么,就是裴远章得辛苦一些口舌,好好同长公主皆是,还得花心思哄着贺灵。
“我问他,他愿不愿意,换个身份,一直同我在一起。”
太子轻笑一声:“就这般不矜持。”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贺灵道,“兄长,你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嘛,自己一个人在那坐了半响,唯一说的话就是送我回府,他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拒绝还是答应,就这几个字,很难说么?”
太子扬起唇角听自己妹妹抱怨,恍惚间他似乎也经历了贺灵说的场景,小姑娘心中忐忑的等着身前的人回答,而她面前那人,只背对着她,正对着蔚蓝干净的天空。
贺灵见不到的是,她身前的人眉含笑,分明是一副暗爽得意的模样。
太子笑出声,裴远章还年长上他几个月,一直沉稳庄重,不知晓是不是同贺灵待的太久了,竟也这么幼稚。
“你还笑?”
太子摇摇头:“不笑了,有什么好笑的,这人这般轻视孤的妹妹,不然这样,孤这就下令,将他抓起来,将刑狱的那些手段都往他身上招呼一番,看他下次还敢不回你的话。”
贺灵跳下秋千:“不跟你说了,满口都是醉话。”
太子曲臂挡在额前:“怎么就都是醉话了,是我们小郡主性子太好了。”
贺灵不理会他,自顾往前迈出几步,太子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幽幽响起:“孤见着他,会让他好好回复郡主。”
贺灵扭头:“才不要你。”
说罢便轻轻快快地跑开。
太子看着她脑后的流苏一摆一摆,勾着唇角眯上眼睛。
从太子府上回来后几日,贺灵没有等到太子和程肃的一点消息,倒是方时素派人同她传话说,给府上的表小姐相看好了人家,让她什么时候有空,也可以跟着看看。
贺灵左右无事,欣然前往,三人一道去了戏院,开场唱了不过十几句,程希钰便笑着先离开,贺灵和方时素一人一捧瓜子,漫不经心地嗑着。
“这调子是不是拉得有点长。”贺灵打了个哈欠。
每次她觉得应该转到下一句了,台上的人还停留在上个字上,又拐过不少弯,圆润地落下。
方时素赞同地点头:“我也觉得没什么趣味。”
“姨母给表小姐看中的是哪家的公子?”
方时素摆摆手:“哪里是我看中的,程希钰向来是个主意多的,眼下想看着这个自然是她自己挑拣的,不过这孩子眼光还不错,瞧中了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前两年也凭着科举入仕,样貌门第都算不错。”
贺灵点点头:“我也听兄长提起过。”
方时素笑道:“既然太子都知晓这个人,那应该很是不错了,眼下国公府上这个光景,也不见他轻慢,反而多有照顾,应该也不辱没希钰那孩子。”
贺灵又嗑了两颗,觉得没什么意思,将手上的瓜子放回盏中,方时素留意到她的动作,故作轻松道:“怎么,你很在意希钰?”
贺灵摇头:“也没有很在意。”
方时素拍了拍她的手:“之前只是老夫人有意,想要乱点鸳鸯谱,你姨母我没这个心思,裴远章更是一心当她是妹妹,没有旁的意思。”
贺灵嗔看一眼道:“姨母,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方时素意味不明道:“正是因为人眼下不在这一处,不能开口解释,姨母这才说的,是不像你误会他,万一你们缘分未尽,又带着隔阂如何相处?”
贺灵之间捻着一粒瓜子仁,似乎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方时素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没再做解释:“行了,表小姐出去有一会了,咱们该出去寻她了。”
贺灵拍拍手,跟在方时素身后,果然在后院见到了一对十分登对地男女,见到两人他也只恭恭敬敬地行礼,目送三位离开,贺灵不经意扭头看去,那少年人目光灼灼,看着的正是程希钰的背影。
“你觉得如何?”方时素懒洋洋地打着扇。
程希钰垂眸道:“全凭姨母做主。”
方时素点点头:“你有章程便好,老夫人眼下有了别的中意人选,她那倒是不难,只你父亲那,只怕得他们首肯算不得一件简单的事,你可有主意?”
程希钰的手微微攥紧:“此前,我便同母亲提过,她那已然准许,只是父亲……”
她似乎有些为难,方时素沉思片刻,道:“这却是不难,只消你与贺灵在府上演一场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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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钰抬眸看着方时素,又缓缓转眸看向贺灵,贺灵同样一脸空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于是在国公府上,向来知礼的表小姐狠狠冲撞了荣敬郡主,惹得郡主大怒,她自然是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去狠狠处置一个小姑娘,让国公府上给个说法。
老夫人一心想着要拉拢贺灵,一颗心自然完完全全地偏向她,放出话来要给程希钰指一门婚事,让她尽快出府。
指给她的自然不能是多好的婚事,不然又会得罪荣敬郡主,本来程家也不是什么显赫的家族,老夫人想起自己家旁系似乎有个二十多岁的子侄,配程希钰也足够,程希钰忙将这消息转回家中,她父母立马同意了她同侍郎公子的婚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知晓程希钰与侍郎家的公子有了婚约,老夫人更是愤怒,先前她原以为这个小姑娘,一心待她们家的世子,她也曾为她谋划过,谁想在府外还有个如意郎君,再说要将程希钰配给公子,只怕贺灵会迁怒她们裴家。
“老夫人您放心吧,好歹是在您身边长大的孩子,咱们总要疼疼她不是,不然又被人说咱们国公府傲慢。”方时素劝道,“我在郡主面前多少有几分薄面,荣敬郡主又还是孩子心性,说不准气上几日,眼下已经消气了,您也不必担心。”
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将事情全权交给方时素处理,两家很快定了婚事,只是国公府上有丧,便迟迟没有敲定婚期。
程希钰带着赔礼来府上的时候,贺灵还趴在栏杆上喂鱼,让人给她搬了个凳子,继续有些无趣地看着池塘。
“郡主。”闻言,贺灵坐正身子,这才见着程希钰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正是先前见过的如珠。
“你怎么来了?”贺灵理好衣袖,“你身上的事都解决了?”
如珠含笑点头:“正是都解决了,这才一直想着来谢谢郡主,只是如珠没有资格涉足长公主府,便摆脱程小姐,还请郡主赎罪。”
贺灵摆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见着你没事就好。”
如珠娴静地立在她跟前,贺灵忽然间想起,裴远章眼下是不在了,不能再给这个女子多少庇护,而太子说董先开的人虽然已经被缉拿,事情却仍未结束,眼下这姑娘,当真安全了么?
“先前。”如珠似乎看懂她眸中的担忧,解释道,“如珠当初鲁莽愚钝,错信了坏人,多亏裴世子及时指点,指明前路,还辟给我一处容身之地。”
贺灵点头:“应该的啊,张成望不也是这么做的?”
如珠微微摇头:“不一样的,若非裴世子,如珠又怎么能有机会为自己受伤的姐妹申诉,纵使裴世子压根不知晓如珠是谁,生得什么容貌。”
贺灵的动作一顿:“你是,在帮裴远章解释?”
如珠提起裙摆,跪在贺灵跟前:“如珠是在为自己解释,先前的事都是如珠一时鬼迷心窍,还望郡主赎罪。”
贺灵眼下也明白了,先前在别苑里的事,顾及是如珠的私心或许还要加上程希钰的私心,而她又偏听偏信,不知晓冷静处事,这才误会又错过了裴远章。
送来府上的一件件小玩意,一张张书信,或许都是他的真意,他没有欺瞒过她,也没有轻贱过她,她曾经也拥有过这样干净浓厚的喜欢。
她心里有些感激,更有几分愧疚,她想她或许应该再回到裴远章的院子中看看,她已经因为自己的愚钝错过了一番心意,不能因为愧疚,再次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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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国公府上已经是傍晚,裴远章的院落仍旧亮着灯光,似他还生活在此处一般,护卫见着贺灵十分识趣地退下。
书房的灯光尤为明亮,书桌前男人的影子十分清晰地映在窗纸上,坐如松柏,黑乎乎的影子似乎都带着些端方之气,她下意识地觉得那影子就是裴远章,纵使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人,见过他的画像。
她听兄长提起过,裴远章这人十分厌恶入画,在他十五岁那年,曾经跟着去查一个案子,一个南方来的富商府上出了几起命案,无一例外都是十分漂亮的男子,在他们掌握罪证去那府上调查时,裴远章一人在那富商的书房待了一刻钟,他出来之后便起了大火,将里面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少有人知晓里面有什么。
可是这传言从来不会湮灭在火海中,有人说里面都是这位裴小世子的画像,不堪入目之非常,这才引得小世子气得一把火烧了书房,自此后皇城再无人敢让裴远章入画。
故而皇城人总说这裴世子容貌过人,也只能在口头上说说,被质疑后也大声让她们亲自去瞧瞧,却谁也不敢,拿出一张小像出来。
贺灵后知后觉一个激灵,僵硬地倒退两步,见着周边的侍卫安静又坚定地护在院墙下,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
书房一片明亮,那人的面容也在烛火中清晰,宛若越过金河,落在凡尘的仙人。
贺灵怔了怔,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唤出的却是另外的名字:“裴远章?”
裴远章放下书,抬眸望着她。
贺灵脑中清明几分:“程肃,你怎么在这里?”
裴远章走到她身侧:“你呢,这样晚了,怎么来这了?”
贺灵自然不敢言明,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想到什么说得过去的借口,直接扯开话题:“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怀疑地眯着眼睛,“你不会……”
裴远章瞧着她,他给贺灵的消息已经足够多了,也够她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不料面前这丫头一点不肯动动脑子,直言道:“你不会是国公的私生子吧?”
裴远章一掌拍在贺灵额头上:“用过晚膳没,我带你去用。”
贺灵捂着额头:“我不要跟你一块,上次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呢。”
裴远章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早就回答过了。”
贺灵眨了眨眼睛,可裴远章这次也没这么好的脾气,道:“自己想,现在,先去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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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黎连着递了七八道折子进宫, 在殿门等了一日又一日,每次只有皇帝身边的内侍皮笑肉不笑地将他打发走,迟迟不见皇帝的一句回应。
他知晓, 这次皇帝皇帝是真的动了怒, 不会再帮他掩盖, 甚至从前被他藏起的, 用不上些时日,都会被人撕扯开,血淋淋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而他将会被打到谷底, 再不能见天日。
上不予他攀援之梯,他如今只能靠自己, 再拼杀出一条生路。
“张丞相。”俪妃生产将过半年,身子已经恢复成以往的玲珑, 许是有了龙子,便有了底气,不再似以往柔柔弱弱的,几分刚硬, 又有几分为人母的慈爱。
她的眼睛明亮又柔和,温温柔柔地落在他身上, 张黎知晓她没什么敌意, 一个虽有龙子, 但是没有势力的宫妃,对他更没有什么威胁, 更没有什么用处, 他不免有几分烦躁, 礼也做的敷衍。
“俪妃娘娘。”
“这几日小皇子身子不太爽利,皇上要挂心的事太多, 兴许过上些时日,就会召张丞相参事。”
张成望冷笑一声,他又哪里听不出来,这位妃嫔在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份,眼下皇帝牵挂她的小皇子,牵挂她,他的事不值一提,所以迟迟不见回应。
他同这位妃嫔并没有什么接触,与黄家更是没有什么冲突,张成望拧眉思索,何以这位素不相识的俪妃娘娘,还要踩他一脚?
先前只觉得她柔弱无依,如今看来,也是拜高踩低的宵小之辈。
不过皇城的人皆是如此,不是么,他只是生气,旁的人至少在他背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等着看他的笑话,而一向软弱的俪妃,却这般扎眼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如今还是一国宰执,岂是她一个妇人能够轻视的。
张黎冷笑一声:“娘娘多思了,小皇子身子不好,娘娘也该多上上心,圣上子息淡薄,心中很是痛心先前未长成的二皇子,娘娘更该以此为重。”
俪妃笑了笑,丝毫没有被他语气中讽刺吓退一分,道:“丞相似乎是想错了,我只是丞相说,日后,自有丞相入宫的机会。”
“也不劳烦丞相挂念小皇子,小皇子身子还算康健,自然能千岁,也好为皇家守住江山。”
张黎眸中精光一闪:“娘娘此话何意?”
俪妃整理下袖口:“并无什么意思,小皇子毕竟毫无根基,有没有良师开蒙,日后,还得多多仰仗张丞相。”
她心里竟然还有这种心思,张成望不免高看她一眼,随即又觉得可笑,她身后有谁,又有什么样的手段谋略,竟然想同太子争天下?
先不提太子本人足够勤勉仁善,又擅权势手段,只他背后的母族,簇拥他的文臣,他的姑母,淮南王,安平王,有哪一个,是她这个手无寸之力的人能撼动的,哪怕是当今圣上一时疯癫想要再立,都得掂量掂量。
“臣自身难保,辜负娘娘厚望了。”
“怎会。”俪妃抬眸看着他,“眼下丞相,不是还有未用的能人么?”
张黎心中百转千回,忽然一阵寒意从头顶穿刺到脚底,他咬着牙战栗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同他,是一伙的?”
“丞相何不用张良计。”
她笑盈盈地丢下这句话,便娉婷离开。
张黎仍旧立在原位。
为何不用,为何不用。
因为那人就是个疯子,他先前担心买官一事会牵扯到他身上,担心裴远章回查到些许蛛丝马迹,正好那人丢给他一根绳子,他便接下了,可那人,那人根本不是为了帮他。
他不过是个满心愤恨的疯子,杀公主,杀裴远章,他不顾一切,没有人性,要的是皇室为他的过去血祭,要的是群龙无首天下大乱,自己怎么可能会再同这样的人合作。
可是,如今,他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就等着皇帝继续冷落他,等着太子将他下狱,将他一族诛杀?
张黎抬眼看了看天空,天色蔚蓝,厚重的云层一层层,压在人间之上。
除了与虎谋皮,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张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缓缓抬起,犹豫了片刻,才落下,一步步都走得那样不坚定,最后越发沉稳,从容地走出宫廷。
方才还天气正好,皇城忽然刮起风来,贺灵看着突然阴沉下的天色,捧着冰碗又舀了一大口。
“别贪凉。”太子放下折子,“你这几日怎么回事,天天来孤这蹭吃蹭喝的。”
“我胃口才这么小一点点,又吃不空你。”贺灵道,“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怎么见你比往日还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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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叹了口气:“案子是结了,人也惩处了,可是空出的位置要怎么安排,你有章程?”
贺灵连忙摇头:“兄长您都头疼,我怎么能想出什么点子出来。”
她想了想:“就是前些时日言却来传话,玖安姑母又唤我去吃酒,不晓得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没什么要紧的。”
贺灵讪笑两声,没有说话。
太子哪里还不明白:“你不想拒绝言却,小心又有人生气。”
提起程肃,贺灵重重地放下冰碗:“提起他我还生气呢,也不知晓他这几日又去哪里鬼混了。”
他这一处忙,裴远章那自然更不得清闲,且如今“惨遭厄运”的裴家世子爷,也该带着浑身伤势和一颗清正之心,回皇城为自己和生父讨回公道。
太子想了想,还是帮上一嘴:“孤有事让他去做。”
贺灵心里也清楚,程肃去忙正事,方才不过是一时口快,说出后自己也觉得不对,便讷讷应了几声。
这几日她总是这样,说的话不从脑子中过一遍,顷刻便吐出,她有些烦躁,更有些不安稳。
碎冰顺着喉管滑入身体,却一点压不下那股子燥意,贺灵执勺的手颤了颤,隐隐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了。
十日后。
贺灵再来到青汇坊,被侍从引进玖安的房间,她越过层层叠叠的纱帐,见着玖安坐在正位上。
不同以往她的姿态总是随性不羁,她此时端端正正地坐着,平静地像是个雕像一般,贺灵有些奇怪地又往前走两步,见她目光空洞,呆愣愣地看着地板。
她那双眼瞳一眨不眨,贺灵愣了片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骤然侵袭,玖安的唇边缓缓流下一丝鲜红的血迹。
惊得倒退两步,贺灵几乎发不出声音,随后一双手紧紧地抓住她。
“郡主。”言却对她笑了笑,“快跑。”
他拽着贺灵跑到青汇坊的后院,重重地推了她一把:“郡主,快跑,到太子殿下那去。”
门砰地被合上,贺灵不敢停留,逆着人群拼命地往前跑,面前的一切似乎都有些不真实,不真实地扭曲在一起,贺灵觉得自己每一步似乎都踏在虚空中,踏得不正,身后骤然一痛,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巷口的人一身黑衣,看着跌落在人群中的贺灵,接抛着手中的石块,轻声一笑。
在睁眼,贺灵揉着快要炸裂开的脑袋,眼前渐渐清晰,她仍旧在玖安的房中,嗅觉缓缓回归,带来浓重的血腥味,她眼前也一片鲜红,跌坐在一片血泊当中,而她的手边,还放着个十分精巧地匕首。
玖安在她身前,已然没了呼吸。
“啊!”
“杀人了!”
不是她,不是她。
布置为何她身上没什么力气,挣扎着想要离开这片血泊,可她衣裙上手上沾得都是血,根本没有办法摆脱。
贺灵狠狠干呕了两下。
卫兵很快便来到房中,见到死者和呆坐在地上的贺灵,立马将事态上报,封锁了青汇坊。
太子赶到的时候,见着贺灵已经被不识趣的卫兵缉拿住。
“混账东西。”他一脚将人踹开,“郡主也是你等能冒犯的。”
“兄长。”
贺灵这才有了主意,眼泪汪汪地看着太子:“不是我,我没有杀姑母。”
太子怜惜道:“兄长知晓,没事,兄长这就带你回去。”
贺灵呆愣愣地点了两下头,跟着太子走了一步,她看着衣摆上的鲜血,环顾周围偷看她又低低言语的人,停下步子。
“兄长。”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等你早日帮我查明真相,接我回家。”
太子冷着脸:“眼下孤就送你回去。”
“可是,我想干干净净地回去。”
太子看着贺灵蓄满泪水的眼睛,柔弱又坚定地站在他面前,终究认同了贺灵的做法。
“你们。”太子不满意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卫兵,“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做自己的事?”
太子一路将贺灵送到了京兆府,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一应软卧用具都准备齐全,将贺灵安置好。
“过上两日兄长就来接你。”
贺灵重重的点头。
太子仍旧不放心,又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在附近守着。
他心中也一团乱麻,这些时日只忙着朝堂上的事务,却从未想过,又会有人,对贺灵下手。
是谁同玖安有仇,又为什么嫁祸到贺灵身上。
太子眼下没有头绪,渐渐冷静下来的贺灵也想不明白,她报膝坐在软卧上,一手拔着身侧的茅草。
还有言却,她想起言却紧张送自己离开的样子,言却跟这件事情,也有关系么?
夜幕低垂,牢房闷热,贺灵没有一点睡意,周围沉睡的鼾声阵阵,夹杂着十分干脆的脚步声。
一阵开锁的声音,贺灵抬眸,见着面前却不是巡班的守卫,而是一个黑袍男子。
是他曾经在程肃那处见到过的,在影楼碰见过的那个男子。
“是你?”
他随手将钥匙收好点点头:“是我。”
“这件事也是你做的?”
他意外地咦了一声:“是我做的。”
“是你栽赃给我的?”
他熟稔地坐在贺灵身边,贺灵立马往旁边推开,他顿了下,摘下帽子:“这句话我倒是不认同,玖安死,这分明时间好事,怎么能叫栽赃呢?”
“这是我给你的功绩,日后你见了贺家的列祖列宗,才不会无言以待。”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
他轻笑一生:“自然都是你不知晓的真相,我的妹妹,人不能永远活得一无所知,就算痛苦,也该知晓真实不是吗?”
“皇家戕害我们贺家一族,如今让他们血债血偿,也是天经地义,不是么?”
贺灵的手渐渐收紧:“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你这问题不好,问的太不具体了。”他看着自己被黑布帛缠绕的手,“杀的人太多,不知晓你具体指的哪一个。”
“如果你问的是那些皇室子,自然都是我亲手杀的,哦,也不妨告诉你,你母亲宴席上那次,也是我做的。”
“你。”贺灵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怒视道,“你究竟为什么?”
他把玩一般地将手放在贺灵的手腕上,轻轻一按,就卸下她全部的力气:“你记性倒是不好,方才我已经说了,不过是让她们血债血偿罢了。”
“二十年前,贺家百余口丧命在祁家人手中,我不过杀了他们十几人,这才哪里到哪里,你该质问的是你的皇帝舅舅,你的长公主母亲,你的兄长。”
他冷声道:“哦,对,还有你苟且偷安,认贼作父的父亲。”
“不许你说我爹爹。”
“呵。”他突然凑近,死死盯着贺灵,“所以,你不能同你爹爹一般。”
他强硬地拽过贺灵的手,将匕首按在她的拳上。
“你的气力不必对我,应该朝着高居庙堂的那位。”
贺灵怔愣地看着他,他面上都被黑布帛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因兴奋略微发红的眼睛,熊熊燃烧着骇人的疯狂和恨意,那目光几乎要将她烧灼,贺灵控制不住地移开视线,咬着唇,复又转过头与他对视。
男人轻笑了一声,微微推开些,雕着纹样的刀柄仍旧重重地按在她的拳上。
贺灵手退一步,他便压重两分,最终她缓缓张开手,刀柄落入她掌心中。
“如此才对。”
贺灵抓着匕首,就朝面前的人刺去,他轻巧地击中贺灵的手腕,一手擒住贺灵,一手稳当地接住匕首。
“不是同你讲了,这把匕首,要么朝向你那太子兄长,要么对准你舅舅。”
“你别发癫。”贺灵道,“我劝你尽快投案自首,兴许还能宽宥你两分。”
“我何必要他们宽宥。”
贺灵恨声道:“你为一己之私,残害这样多的人,难道就一点不觉得愧疚,一点不觉得有错?”
他松开贺灵,上上下下打量她片刻,摇摇头道:“哎呀,还真没有,要说残害,就算我日日杀一人,时时害一人,也抵不过他们祁家。”
他抓着贺灵的胳膊,将人拎到身前,贴着她的面颊道:“你以为那祁家父子,还有你那裴姓未婚夫婿,是什么好人?”
“你放开我。”
“相比于他们,我才是大善人。”他冷下脸,拎着贺灵直接踏出牢房,“你不若同我去看看。”
贺灵被他拽着跃上屋檐,一刻钟后便来到了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房屋破败,脏污恒流,灯烛与灯烛紧紧挨在一块,人与人叠在一起,廊道狭小的似乎只有一线,她在高处看着京觉得有几分窒息。
“臭娘们。”男人一掌重重地打在女人身上,“今日竟只得了这么一点,是不是偷懒了嗯?”
女人一身破旧,捂着脸一句话都不敢说,男人掂量掂量手中的钱财,似有些气不过,又一脚将她踹倒在角落:“妈的,明日要还有这些,就将你卖到伎馆去。”
他威胁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跻身过街巷,同路上每个同他相撞的人都恶声恶气,走进一家破败的酒馆。
那一处男子被打得气息奄奄地跪在地上,贺灵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见着欺负他的混混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话,大声笑闹起来,随脚一踢,将那个男人抛诸脑后。
“皇城都是如此,在旁的地方,这场面并不少见。”
贺灵牙齿发颤:“他们可以报官,自会有人处理此事。”
“报官?”男人冷笑一声,又拎着贺灵到别处。
这些地方的皇城与她所知的全然不同,没有秩序,没有言笑,像是粘稠让人甩不开的泔水,她感觉腹部也一阵阵抽搐,只能干呕出些许酸水。
“我兄长。”贺灵扶着墙,用袖子擦嘴,“这与他有什么干系?”
“自然是因为他们居高位却没有能力护佑百姓平民,既然无用,要他们做什么?”他理所应当道。
“他能做到的,给他时间,兄长能治理好的。”
巷道阴暗,贺灵的眸子却仍旧明亮,他抬头看了眼月光,似乎同月光一般清亮皎洁,一尘不染。
“他做不到。”男人笃定道,“从有王朝起,有第一位皇帝起,便没有人能做到,他们最擅长的,只是将事情变得更糟糕。”
他靠近贺灵:“敢不敢再去看看?”
贺灵没有说话,分明也是默许的意思。
他将贺灵带去了他们在皇城的据点,这一处只一个十分阔大地宅院,容纳了百余人,见着他微微行礼,便忙着去做自己的事。
“给她端一杯热茶来。”
书房门口的侍女应声,一瘸一拐地往茶房去。
“六年前严州大旱,她的腿就是在流亡的时候,被人打瘸的。”没着急让贺灵进去,他指着另一个人道,“那个,十年前贪腐案,被株连的家丁,丢了条胳膊,不过还是逃了出来……”
“那位,还与你有几分旧情,是先前裴先魏台一案,侥幸留存的参将。”
参将看了贺灵片刻,才拄着杖到两人面前,似乎有几分愉悦,用手对她比划着什么。
贺灵看不明白,身侧的男人道:“他说你长得很好,他们家世子很有眼光,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为什么说不了话?”
“哦。”男人云淡风轻道,“因为先前被人抓住过,兴许是吞了碳,兴许是用了毒,或是旁的什么。”
贺灵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身侧的男人,他分明无恶不作,可看着这些人,又觉得,他似乎也没有那样坏。
“若说先前那些人的不幸,是你舅舅的无能,那这些,皆是因他而起。”
“而我,贺灵。”他缓缓解下面上的布帛,爬满了狰狞的陈年伤痕。
他向前一步,直到与贺灵剩下一拳之隔:“当初贺家灭门惨案,我如今,你如今,皆是他们一手造就。”
送茶水的姑娘已经慢慢朝书房来,他抓住贺灵的手腕:“也该让你知晓实情了。”
这一夜,贺灵见到了许多,也知道了没有人敢告诉她的实情。
母亲和舅舅因为势弱,被贺家设计,舅舅被囚冷宫,母亲远嫁异国,几度欺凌挣扎,舅舅终于从一干弟兄当中杀出一条至高无上之路,母亲被接回皇城,他们便开始了自己的清算。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将他们推入低谷的贺家,贺家连犯数案,又意图谋反,九族株连,满府的血几乎没过人的脚踝。
是她母亲留下了父亲和姑姑,却不是出于善意,只是为了折磨两个人,父亲在城中受辱,而姑姑被流放边地,而她面前这个男子,便是姑母在边地被人欺凌所出。
难怪,难怪母亲一直不愿意提起父亲,难怪人人总怀疑父亲有不臣之心。
这般血海仇深,任谁能跨得过?
贺灵觉得头疼得快要炸开,她怀中还有那人的匕首,硌着她的软骨,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噩梦,他口中比噩梦还要可怕的话全都是真的。
好痛,人活着为什么这样痛。
贺灵耳边又响起那人的话。
“觉得难过是不是。”他十分愉悦地笑出声,“对,就是这样,自然要难过,要痛苦,生而为人,都该如此,谁都不能逃脱。不能此处的人水深火热,而另一处却日日笙歌,这全天下的人,都该处于无序之中,处于煎熬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杀了他们,贺灵,你不是最喜你父亲,不是挂念着姑母,将他们都杀了,为我们贺家报仇,也为天下人,做几分微薄之事。”
“不,不。”贺灵攥着匕首,满头大汗,“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何不行,只要他们死了,只要这天下无主,人间真实便能显露,人人便能实现你以为的平等。”
“贺灵,不敢么,是因为你也身居上位,一点不知他人苦楚,所以不敢放下自己现有的,不敢过同他们一样的生活?”
“可你看看,他们与你有什么分别,脑袋四肢,五官思想,有何差别,凭什么他们日日如此,而你天真不知事?”
“他们已经委屈太久太久了贺灵,该你帮帮他们了。”
“不对,这样不对。”贺灵喃喃。
“小姐,小姐。”小圆烦躁地一拍大腿,转身去复命。
外间太子和长公主眼下泛青,异口同声道:“怎么样了?”
“从监牢回来已经烧了四天,眼下还在呓语。”小圆道。
太子点了点头:“姑母,宫中还有事,侄儿不可在此地多留,若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派人通知。”
景阳点了点头:“你放心,好好照顾皇兄。”
太子揉了揉额角:“侄儿告退。”
外间阳光明媚,太子却觉得一阵阵的寒意,这几日变故太多,似乎有一场极艰难的仗,正在等着他。
84
大病一场之后, 皇帝发觉自己的气力越来越不如从前,每日清醒的时间要比睡着的时间少得多,一本折子要反复三遍才能看明白其中的意思, 便觉得疲惫。
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看向窗外, 窗台前的花卉长得正好, 眼下正是争相芬芳的时候,可却也有绿叶,早早地凋落在架子上, 往来的宫人还没来记得扫走。
皇帝沉默地看着那一片落叶,被风轻轻吹拂在地上, 身侧的内侍随他的目光看去,微微皱眉也没有什么言语。
他心里倒没有什么难过或是喜悦, 仍旧平平淡淡的,就像人一日三饭一般,他也知晓自己兴许明天,兴许再过上几日就要去世了。
年轻的时候费尽心机, 毫不顾忌地要厮杀着往前走,他身后没有助力, 先皇对他也没有几分爱护, 声名和臣属的拥护, 都是他一点一点泣血得来的,他身子的亏空早年就有了征兆, 而今鬓发斑白的年纪, 彻底在他无用的身体中爆发。
“什么时辰了?”
内侍扬声道:“陛下, 快到上朝的时间了,您要不再歇息会?”
皇帝摆摆手:“这几日就没有清醒过, 不歇了,扶朕过去吧。”
“是。”
内侍伸出胳膊,皇帝搭在上面借力,竟然没能站起身,他缓了缓,反复几次,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刚迈开步子,又险些跌坐回椅子上。
“朕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了。”皇帝自言自语道,“当初为这位置无所不用其极,如今回头看,却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意思。”
“陛下仁慈宽厚。”
“什么仁慈宽厚。”皇帝笑了笑,“你这样说,朕那些弟兄头一个先用口水淹没你。”
不待身边的人回答,皇帝继续道:“最近朕总是梦到以前的事,梦到从前皇兄皇弟,我分明还记得他们待朕冷漠苛刻,可在梦中,却又不似这般,反而从未有过的温厚。”
“还有景阳,再未发生那件事之前,景阳总是不知事且调皮,梦里她十三四岁时,却安安静静地等着朕回来,带她去摘果子。”
皇帝笑了笑,走上轿辇,面前的宫墙,石板路与他年幼时,年少时一模一样,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八九岁的模样,是十几岁的样貌,抬着轿辇的宫人穿过他童年时的宫墙,漫步在他少年时的宫殿,最后将他送到了眼下,他即将迈入的金銮殿。
台阶修得很好,他这个位置也十分地高寒,众大臣肃穆地站在殿中,他能清楚地看到第一排大臣帽顶上的珠子,最后一一排大臣有些歪斜的官帽。
这就是万万人之上,仿佛一切都在他脚下,一切都在他眼底。
朝堂能议的事多而杂乱,他精神不济,要求他们尽短尽快地说了,昏昏沉沉不知多久,才听到谁又提及裴家那小子的名号,再细细听去,似乎是谁找到了那孩子的踪迹。
这时间好事,可是他却很难跟着高兴起来,只坐在这高堂大殿中,他都能感觉到生命流逝地阵阵寒意,待那些人说话,他艰难地抬手。
“朕已知晓,日后一干事务由太子治理,今日便到此吧。”
“退朝。”他身侧的内侍声音洪亮,再这殿中回响片刻,他缓缓站起身离开,身后,那些大臣才一个个走出大殿。
“多好的皇宫啊。”他放眼看去,宫苑广阔,宫人秩序井然,其内虽有风波却安稳,其外虽有不平也勉强和乐,这是他治理之下的皇城。
皇帝笑了笑,眼前忽然一黑,被身后的内侍一把扶住。
“陛下!”
皇帝病愈后没几日,又生了一场急症,军国大事全压在太子身上,白日着手政事,夜晚仍要抽出时间来侍疾。
好在裴远章终于有了消息,在侍卫的护送下回皇城,能帮他分担些许,殊州和当年魏台一案的证据也搜罗齐全,张黎被捉下狱,一切似乎都朝着他们预料的方向推行。
手上事务太多,裴远章还来不及同贺灵将真相全盘托出,再听到她的消息,却是人在府中失踪了。
她一场大病,一直不见好转,深情恹恹地将自己困在府中,什么也不说,哪里也不去,却不想,竟然忽然就没了消息。
太子着裴远章立马去探寻贺灵的消息,先前陷害贺灵的人还没有被抓出来,说不准就是被那些人给抓去了,那人疯狂无章,谁知道又会对贺灵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裴远章将手上的事务都推下,去长公主府上调查,景阳长公主也像没了主意一般,宿昔不梳,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远章,你一定要把贺灵给找回来啊。”
“长公主放心。”
“究竟是谁,是谁要为难贺灵,她这个性子,在皇城又怎么会与人结仇?”
裴远章沉默思索,他心中隐隐有了人选,立马着人去那人曾经出现过的地方调查。
而另一处,贺灵仍旧被那个男人抓着,遮挡眼睛的丝绸被扯下,贺灵才发觉,自己被带到了宫中。
“这就是你舅舅和母亲小时候住过的冷宫。”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那人冷笑道:“你舅舅病了,病得很严重,很痛苦,难道你作为子侄的,就不知晓去帮帮他?”
“你究竟要做什么?”
他看了眼明亮的天色:“到晚上你便知晓了。”
贺灵一直煎熬到夜幕低垂,那人敲了敲陈旧的桌面:“眼下你的太子兄长应该知晓,你如今就在冷宫之中,一会他就会来救你。”
“说实话,我也不想伤害你,妹妹,不过要你的命,就得用他的命来换了。”
“贺决,你就是个疯子。”
贺决认同地点头:“那些事他们将我逼成这副样子,我即尝了苦果,他们自然也得尝尝。”
他灵敏地听到外面的响动,将贺灵捆好丢在一边:“到了。”
冷宫外护卫执剑,严峻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门缓缓在他们面前开启,众人右脚皆后撤一小步,随时准备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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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面了,太子殿下。”
“是你,贺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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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决点了点头:“看来太子也查到不少事了,还知晓鄙人的名字。”
“贺灵与当年的事又没有分毫的关系,你要报复,也找错了人。”
“哈哈。”贺决大笑道,“别把我想得这样狭隘吗太子,你心中有天下,怎么不知,我贺决虽是罪臣之后,心中或许,也有这天下呢。”
“强词夺理。”太子冷声道,“贺灵呢?”
“贺灵啊,就在我身后,她能不能平安回去,就看太子您……”他垂眸声音忽然发狠,“愿不愿意拿命来换了。”
刀剑之声乍响,太子也抽出长剑,同贺决打斗在一起,狂风将宫门吹得砰砰作响,殿前很快堆积起伤亡的尸体,贺决身上鲜血将身上的布帛印染得越发深沉,而太子身上也见了露骨的伤口。
“像取孤的性命,你怕是还没有那个本事。”
贺决挑衅道:“是么,只怕太子今日,就得殒命在此处了。”
太子抬剑便要刺去,眼前忽然一阵白烟,待烟尘散去,面前的人也没了踪迹。
“无耻。”他暗骂一声,忙去里间找贺灵的踪迹,贺灵被捆成一团在地上挣扎,太子忙取下系在她口中的锦缎。
“你没事吧。”
“兄长,兄长,快跑。”
太子背后一寒,外间响起巨大的爆炸声,火光卷着石块木块,将周边的一切都冲击成废墟。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抓着贺灵往外滚去,最终被火光吞没。
巨响让昏迷中的皇帝也猛地睁开眼睛,他嘴唇动了动,才找到自己虚弱的声音:“怎,怎么了?”
俪妃十分耐心地帮他将手放回到锦被中,掖好被角:“没什么的陛下,只是太子出了点事罢了。”
皇帝陡然睁大了眼睛。
俪妃又洗好帕子,细致地为他擦脸道:“陛下何必吃惊,当初你纵容贺决对您野心勃勃的兄弟下手的时候,不久该料到,他会对您出刃吗。”
“你,你是……”
“我,我不过一个无名之辈罢了,陛下识不识得我都没有什么所谓,只是今日之后,全天下都要知晓我,他们从未看得起的奴仆之女,就要成为这天下母,而我的孩子,就会登上至尊之位。”
“横竖日后这天下不在是您的天下,是太子登基,亦或是我的儿子登基,又有什么分别呢?”
皇帝抬起手,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被俪妃一把抓住他的手,道:“陛下还有什么要说的?”
“绝……绝无,可能。”
“如何不可能。”俪妃笑道,“陛下您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知晓?太子也不在了,出了我的小七,还有谁能登上这个位置。”
“哦,对了,您可能还不知晓吧。”俪妃道,“张丞相可同我许诺过了,待小七登基之后,便做他的开蒙先生。”
她朝房中一角确认道:“可不是么,张丞相?”
张黎一身锦绣长袍,恭敬地在皇帝面前行了个大礼:“吾皇万岁。”
皇帝看着面前的两人,他目光有些模糊,两人的面庞在他眼中也渐渐狰狞起来,像是两个血盆大口的巨大怪物。
“张……张……”他愤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当初是他力排众议,一手将张黎提拔到现在的位置上,他行错了多少步,做了多少错事,若不是他念及旧日之情,哪有他张黎的今天,而今,他竟然伙同这些叛贼,一道残害他,他的儿子,他的天下!
“陛下。”张黎一直垂头,不敢看塌上那人一眼,“陛下保重身体。”
呵,要他如何保重。
却听到俪妃补充道:“还有人要同你算一笔账。”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开窗楹,闪进来一个人影。
“你来了。”俪妃面上有几分得意之色,她转过身,却见翻窗而入的,哪里是她料想中的人。
“裴……裴远章!”
“多谢俪妃娘娘赐名,不过在下裴远章,而非裴裴远章。”他对皇帝一拱手,偏身擒住正要逃跑的俪妃。
“裴远章,你以为你一人来能做什么?”似乎在迎合她这句话,外面骤然响起冲天的火光和厮杀声,“还不是来送死。”
裴远章笑了笑:“你怎知晓,输的一定在下呢?”
“看来你是一点不顾及贺灵和太子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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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远章受伤用力,并没有回话,不其然俪妃从怀中甩出什么东西,剧痛中裴远章收了手,让面前这几人逃了出去。
外间内侍的声音陌生尖锐:“裴世子夜闯皇帝寝宫,意图谋反,来呀,还不快速速将他抓起来?”
裴远章却在殿阶上亮出令牌:“此乃皇帝钦赐金令,吾皇龙体有碍,一应事务皆交由太子定夺,奉劝尔等安分尽责,否则,格杀勿论。”
众人的动作一停,看着上首的俪妃,却见她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将俪妃推开,立在众人面前,同裴远章对峙片刻,道:“是么,太子谋害皇上已被我拿下。”
他亮出太子随身携带的令牌:“你们还要听命于这位突然冒出的裴世子?”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厮杀声,两派重又厮杀在一起,贺决冷笑一声,又隐没在黑暗之中。
这场乱战直到天擦亮,裴远章带的人才勉强取胜,张黎和俪妃都不见了踪影,他小跑回皇帝寝宫,却见他心口,插着一柄精巧的匕首。
裴远章暗道不妙,携人围堵御书房,张黎衣衫干净地站在门口,再走进几分,才发觉他已经没了呼吸,他的身体僵硬,被人碰倒在地,房间中适时发出婴儿哭喊的声音。
“是七皇子。”
裴远章拧眉推开门,七皇子的坐床床不知被谁搬来,看护的嬷嬷和俪妃娘娘蹲守在孩子身边,分明也是没了声息。
“贺决。”
贺决缓缓出现,轻轻推了推坐床,小孩子果真止了哭声,两手对着他挥了几下。
“太子在哪。”
贺决笑了笑,看向坐床中的小娃娃:“你眼下只有这一个选择,杀了你周围这些人,推举这位,你明知血脉有疑的孩子登上王位,还有旁的问题么?”
裴远章不语,贺决道:“我从未想过这几个蠢货能赢,不过眼下也是我愿意见到的就是了。”
“裴远章。”他倒退两步,身形消失在众人面前,“我倒是很期待,你要如何选。”
“裴世子。”宫中禁军有些为难地走上前询问。
“不必追,他走不出去的。”裴远章道,“眼下重要的是尽快找到太子的踪迹。”
“是。”
一切如贺决所愿,混乱非常,皇宫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甚至在皇城中也爆发了几场械斗,长公主派出府兵镇压,也是左支右绌,皇城这几日下的秋雨,似乎都带着一股子血腥之气。
而裴远章一行将冷宫翻了个底朝天,也迟迟没能找到太子的身影,剩余几个皇子倾轧,文臣争执,这场混乱似乎也没有停歇的尽头。
最终还是长公主忽然记起幼时的往事,想起她曾经贪玩同他皇兄说起过挖一条小道,裴远章又四处找到当初负责这事得内官,皇帝谨慎这条小道也不是一人铸造完成,终于在太子失踪后的第六日拼凑其密道的位置。
密道昏黑不见五指,还残留着当初的血腥和火烧火燎的味道,裴远章执火行在最前,脚下是不断蜿蜒向前的血迹,他加快步子,终于在道中见着昏迷的两人。
又十日太子苏醒,雷厉风行将乱象压下,虽勉强平静之下仍有风波暗藏。
国丧后三日太子登基,年号景顺,重查历代冤案,还清朗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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