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支持正版,作品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宴席散去, 掌门按照约定,让弟子去将穆婉莲叫来。
“掌门,此事怕是不妥。”眼看掌门真的要让穆师叔来陪伴这女人, 弟子没忍住, 站出来想替师叔求情。
“只是帮林掌门介绍一下宗门有什么要紧?”掌门看向弟子, 心下觉得这弟子实在奇怪, 皱眉道。
他知道林束是楚阑舟才会担忧穆婉莲安危,但旁人又不知,这弟子不愿让穆婉莲见林束, 又是何原因?
弟子言辞恳切:“可若是林束这厮想要折辱穆师叔, 穆师叔岂不是会难过。”
“林掌门不过金丹期,穆婉莲却有元婴期修为。”掌门只觉得这弟子荒唐,失笑道,“你担忧这种事,未免有些多余。”
“可婉莲师叔向来高洁, 不应该被这种世俗之事烦扰。”弟子看着掌门, 他以前明明害怕掌门,从不敢做出什么违逆之举,可今日不同, 他只要想到是为穆师叔做事, 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勇气。
掌门表情越发古怪,觉得自己这弟子怕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索性找了个借口敷衍:“穆师妹在仙门大比污蔑林掌门在先, 让她去给林束带路也算是道歉了,免得以后结仇怨。”
弟子仍想帮穆婉莲说情, 可他张了张口,也没找到一个反驳的点, 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
掌门看着弟子远去的背影,总觉得这弟子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楚阑舟又来到了念虚宗,与上次不同的是,她今日是以乾明派掌门的身份入住,分了一个带池塘的豪华别院。
而此时,楚阑舟就站在池塘边,正观赏池中游荡的锦鲤。而她的脚边还一左一右蹲着一只狐狸和一只狮子。
雪团子年纪尚小,正是探索世间,对万事万物都感到好奇的时候。若是寻常的灵兽,早就应当站在院子里撒欢了,雪团子却不知为何,粘她粘得格外紧,哪怕将他放在地上,他都只盯着楚阑舟看,从不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楚阑舟只道他是与母亲分别,太过难过才将自己的情感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便安慰道:“你不必难过,等你升阶了就能回小世界见你母亲了。”
雪团子被楚阑舟揉着脑袋,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趁着楚阑舟转身的空隙,冲着对面的白狐狸炫耀般地扬起脑袋,动作行云流水熟练至极,让偷偷观察他的楚阑舟都有些发愣。
下一刻,更让楚阑舟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宴君安十分冷淡地扫了雪团子一眼,而后就将自己往楚阑舟腿上蹭了蹭,耳朵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放下了,显得整只狐狸都令人垂怜起来。
若是寻常时候楚阑舟就要被骗过去了,可今日她围观了全程,只觉得荒谬。
先不论其他,宴君安好歹是剑尊,居然平日里要同一只小灵兽置气,不管是谁看了这场景估计都会和楚阑舟一般觉得不可思议。
“这里是念虚宗不是小秘境。”楚阑舟揉着眉心,劝解道,“师兄,你大可变回来。”
虽然狐狸可爱,但宴君安变成狐狸之后做的事情未免有些惊悚。
白狐狸之前是装的,如今被楚阑舟说了这样‘绝情’的话却真委屈了起来,颇为人性化地将脸撇到了一边。
“我没有想着要抛弃你。”楚阑舟实在痛苦,不得不软生安慰道,“你回剑阁,我做事也能方便些。”
毕竟师兄妹一场,楚阑舟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没真的将自己的实际想法讲出来。
果然说出这句话之后,那狐狸登时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不过动作上倒是颇为矜持地点了点自己的狐狸脑袋。
小狐狸化形很快,如今的宴君安早已学会了如何隐藏妖族的耳朵和尾巴,看上去和他寻常样子无甚区别。
宴君安稍微思索就知道楚阑舟态度的变化是何原因,他也有些尴尬,耳根略略发红,表情上却看不出什么变化,只轻声叫了句:“阑舟。”
楚阑舟看着正常了一些的宴君安,微微松了一口气,看向门外。
敲门声适时响起。
“进。”楚阑舟早知道外面有人,以为是穆婉莲,却没想到站在门口的却是楚风言。
楚风言面带和煦微笑,目光从楚阑舟身边站着的宴君安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落在了楚阑舟身上:“我听闻林姑娘住在这里,便想着来找姑娘。”
雪团子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颇为欢快地跑到楚风言面前蹭了蹭他,然后才重新绕到楚阑舟脚边坐下。
楚阑舟当时被兽潮冲散的时候一直是楚风言在照料他,雪团子对楚风言的感情也十分亲厚。
楚阑舟对这人还有些印象,是那个拿了仙门大比第一同穆家有矛盾的鬼修,脸上便也挂起了笑容:“你找我有什么”
她话说一半,却忽然被系统提示音打断:【检测到有信徒在周围。】
她的笑容一僵,重新审视起眼前人来。
楚风言长得就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样子,笑容也温柔和善,举止有礼,张弛有度,也很会把握与人交往的尺度,不会让人感受到不舒服。完全不能将他和有害二字联系在一起。
正如此时,他正将一个食盒摆在楚阑舟的面前:“我做了些点心,想带给林姑娘。”
楚阑舟一直觉得自己有信徒这件事十分荒唐,后来系统说她有,她便觉得只有这世间大奸大恶之人才会将一个邪魔当成信奉。
如今她发现了自己第一个信徒,仙门大会魁首,鬼修楚风言。
眼下并不是表露身份问他愿望的时候,楚阑舟表情不变,伸手将食盒接过:“多谢,麻烦你了。”
“无妨。”楚阑舟还以为他送完食盒就要开口说出他的目的,楚风言却是爽朗一笑,先提出告辞,“我手头还有些礼要送,明日再来找林姑娘。”
楚阑舟盯着眼前的食盒,没想明白楚风言想做什么。
这里头存的是一个个造型精巧的小栗子糕,是凡间街头随处能见到的点心,楚阑舟以前混迹在凡间之时特别爱吃,时常买了一袋子吃完了还嫌不够,还会再带一袋子揣进芥子空间里保温方便路上吃。再往后太忙,倒是很少能吃到了。
楚阑舟一眼能认出这东西并不稀奇,却没想到宴梦川也能认出来:“是楚道友做的栗子糕啊。”
楚阑舟挑眉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楚风言做的?”
“楚道友向来手巧。”宴梦川笑了笑,解释道,“他时常会做些点心送给念虚宗与他相熟的师兄师姐,今日便做了栗子糕。”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食盒:“师叔这一篮好像多了些。”
岂止是多了些,他们收到的不过是区区一篮子摆了五个栗子糕,楚阑舟的却是有一个足足三层的食盒,上面摆满了栗子糕,下面还贴心的提供了用来解腻的酸梅汤。
他有点馋了,小心翼翼问:“师叔,我能尝尝吗?就再吃两个。”
栗子糕好吃,但拢共就五个,吃完了也就能尝个味道。
得到楚阑舟的同意,他伸手拿了最上层的那个栗子糕,一边吃一边解释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一回念虚宗便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宴梦川同楚阑舟汇报这几日自己从杨元一身上调查得来的信息,“那人说自己叫许天庆,是个散修,跟人群混去的小秘境。我有测试过他的身体,他的确被崔老九做成了肉胎,不像是在说谎。”
说罢,他征求楚阑舟的意见:“可需要将这件事禀告给掌门?”
此事若真的是崔老九所为,他还真的做不了主。只有掌门和师叔能够处理此事。
“现在还不是时候。”楚阑舟笑了笑,也拿了一块栗子糕放进嘴里,“等时候到了,我去见见他。”
杨元一因为宴梦川尚且不确定他的身份,又在楚阑舟的示意下并未禀报掌门,暂时被关在了宴梦川的弟子房中。
虽然能活动的范围不大,体内的灵力也受到限制,但宴梦川不愧是这本书里的圣母主角,给他创造的环境十分优渥,比他当初在元天峰当大弟子之时还要好上许多。
杨元一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哼歌。
他倒是不担心宴梦川查他。
因为许天庆真是书里存在的角色,只不过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路人,他当是个散修,平日孤僻基本没什么人认识他,虽然没资格但是碰运气进的秘境。
现在许天庆已经死了,他假扮许天庆不会有什么暴露的可能。
忽然,他脑子里响起了系统的咒骂声:
【宿主当真以为傍上主角大腿就会有好下场?】
这系统每日都得骂上一骂,骂人的内容还都是千篇一律,杨元一听得耳朵里都快长茧了,随意应付道:“你不是已经同我解约了,你出去啊?”
他这句话一击命中系统逆鳞,系统的声音停了一瞬,下一秒,更加恶毒的咒骂声响起。
系统除了骂人也干不得别的事情了,杨元一权当听相声,但系统的商城他还真的有些眼馋,便随口问道:“我就不能像以前一样打脸些边缘人物吗或是选择一些剧情去影响吗?”
【不可,必须按照原书剧情线,干扰每一个关键剧情。】
杨元一觉得这系统怕不是脑子不好,对着虚空翻了一个白眼道:“现在剧情崩得估计作者亲妈都不认识了,你还要我等着剧情节点,改变每一个关键剧情,我不跑在这等死啊。”
【剧情是不会改变的。】谁料系统当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你给我布置的任务是影响剧情,改变事件,还有之前那傻逼不去当干儿子的剧情不都已经变过了,你现在还在说什么狗屁的剧情不会改变?”杨元一左右已经同系统翻脸,此时对它也不客气,直接骂道。
【主角,反派,配角,炮灰,他们都会在规定时间内活着,又在规定时间内死去,所以剧情永远不会改变。】系统的声音冰冷,带着些黑色幽默的感觉,【就比如你在小秘境杀死了许天庆。】
“放屁他明明”杨元一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疯狂想要翻阅剧情,系统这回罕见的大度,又破例让他看了一次原书。
他第一次看书的时候只知道这本书里有许大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炮灰角色,却没关注过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他焦急地翻动着书页,想要找寻书里关于此人的介绍——
“照夜狮因为天心草被抢,吼叫声震碎山顶碎石,砸死了一名叫许天庆的修士。”
在现实里照夜狮被宴梦川救活了,没有发狂;但尚且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的许天庆还未曾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就死在了给自己想好后路的杨元一手上。
请支持正版,作品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穆婉莲有些忐忑, 林束是她第一个见到过没有上涨好感值的路人,她当然不可能忘记这人的名字。
【宿主不必担忧,您已经升级到了三千人迷的境界, 林束如果不对你产生好感也不会响起警报处罚。】
“不是这个问题。”穆婉莲攥着衣角, 喃喃, “我只是害怕。”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就像一个全息模拟游戏, 她是玩家,其他人都是携带好感度系统的NPC,里头却忽然出现了一个没有数据的人。
就像是电脑里的一个bug, 林束是始终未知的, 她猜不透这个人的喜恶,所以才害怕。
等她敲门找到林束的时候,林束唇角带着笑,挽着她的手,十分好亲近的样子:“你只需要带我四处走走, 去参观一下念虚宗的景致就可以了。”
“好、好的。”穆婉莲小心翼翼, 将楚阑舟牵着走到了路上。
两人并行的画面登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许多弟子在看到穆婉莲同楚阑舟牵着的手的时候对楚阑舟展露了极大的恶意,楚阑舟却像是没看到一般, 依旧抓着穆婉莲的手丝毫不曾放开。
穆婉莲却在众人的目光中逐渐找回了勇气, 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你看这里,是念虚宗的一处盛景,传闻是某位仙人悟道之地”
她本为了刷好感度经常做这些事情, 介绍起来得心应手,选的路线也很好, 顺着一路走完了念虚宗所有地界,省了不少走岔路的时间。
一天很快过去, 穆婉莲同楚阑舟道别的时候,忽然听到楚阑舟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你似乎很受欢迎?”
到了她这个境界早已不会流汗,穆婉莲却觉得冷汗直冒,顿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林掌门为何这样说?”
“没有,我见你同我行走这一路,有许多弟子都对你我牵着手这件事感到不满。”楚阑舟面上带微笑,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哈哈。可能是早些年比较喜欢去外头同众弟子谈心,所以有些弟子对我有些欣赏。”穆婉莲道。
楚阑舟并未纠正她话语里的错漏,只是挥了挥手,道:“明日见。”
“明日见。”
送走了穆婉莲,楚阑舟和脑海里的系统对话道,“看出来了吗?”
【啊?】系统迷茫地回应道,【看出了什么?】
楚阑舟知道系统这是又没听懂,解释道:“你的同僚。”
【啊??】系统十分震撼,【在哪?】
眼看系统迷迷瞪瞪,一问三不知的模样,楚阑舟叹了一口气,索性点名自己观察到的情况。
“穆婉莲与我牵手的时候,不断有人产生敌意。其中以练气期弟子最多,筑基期其次,修为越往后。对我的敌意就越少,能带给宿主这种情况的系统,你有没有见过?”
【听你的描述,有点像万人迷系统。】系统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你说刚才那穆婉莲有系统?】
“是的。”楚阑舟肯定了它的推测,“你对这个系统了解多少?”
【也不是特别清楚,主要知道它们可以让别人对宿主的情感发生正向转变,甚至迷恋宿主。可以通过做任务提高积分和等级,等级越高,对周围影响越大。】系统迟疑着说,【因为它能带给宿主的好处很多,对宿主的掌控力也很强,很有可能因为宿主没有完成任务而对宿主做出惩罚。】
楚阑舟皱了皱眉,问:“系统的影响机制是什么?它要如何让别人对宿主产生情感转变呢?”
系统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委屈道【我不知道。】
楚阑舟倒也没真想过能在系统身上找到答案,自己琢磨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屋子
宴梦川正捧着一本剑谱趴在院子里读书。
这是他居住的弟子院,一共有两个房间,一个是自己的卧室,一个是自己的书房,但他通常读书的书房改成了关押杨元一的地方,他最近只得待在院子里读书。
这本剑谱里有一个特别难懂的招式。他未曾领会,正抓耳挠腮,绞劲脑汁冥思苦想着。
忽然,他的头上传来一道声音:“剑谱不是用来读的,是用来练的。”
宴梦川正沉迷读剑谱,被这道声音惊醒,吓得站了起来,提起剑就想反击,回过头看见是楚阑舟才松了口气。
他收了剑,同楚阑舟行礼道:“林师叔。”
楚阑舟点了点头,对他刚才做的事情提出点评:“有剑谱不练,不如将你的剑卖了。”
整天对着本剑谱空想能有什么进步,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孩子想象力不错,原来是在这里练出来的。
林师叔同他老师讲得不一样,老师分明说要先领悟书里的剑意再进行练习,宴梦川辩解道:“可老师是这样教的。”
楚阑舟皱眉问:“你的剑是谁教的?”
“平日宴师叔的事务太忙,一般我都是跟着内门弟子学习剑法,授课老师是宫淮长老。”宴梦川认真解释道,担心林束是散修不明白门派的授课方式,还补充了一句,“念虚宗是内门弟子先由长老统一授课,等往后拜师,再由师父教习。”
不过宴梦川没说的是等他们这些内门弟子过了仙门大比再往后几个月就是拜师的时候了。
听说宫淮长老属意于他,有心想要收他为徒,但他之前还盼望着宴师叔收他为徒所以一直没有答应,不过距离拜师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也越发越清楚宴师叔不可能收徒这一真相。
宫淮长老是这几大峰里唯二专修剑术的峰主,他以后极有可能拜他为师,那么教习他剑术的还是宫长老。
他觉得宫长老的剑术很好,对剑道的领悟也不错,教课也教的浅显易懂,却没想到楚阑舟直接做出评价:“误人子弟。”
“啊?”宴梦川有点发懵。
楚阑舟有些讨厌这样的人,自己不明白就算了还到处教书那自己的错误知识糊弄刚习剑术的小弟子,便又同宴梦川说了一遍:“剑谱都给你画上小人了,当然是让你照着练习的,你每日盯着他有什么用,能盯出朵花来吗?”
宴梦川不敢反驳楚阑舟,但他十分委屈,超小声地说了一句:“可林师叔又不用剑。”
楚阑舟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宴梦川调整好情绪,问楚阑舟:“可要去看许天庆?”
楚阑舟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不忙,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见宴梦川点头,楚阑舟问:“你如何看待你穆婉莲师叔?”
宴梦川不清楚楚阑舟为何要问他这个问题,但他想了想,还是努力形容:“温柔,漂亮”
楚阑舟挑眉,问:“你又如何看待穆愿心?”
“穆师妹勇敢果断,偶尔有些小迷糊,虽然表面上看着骄纵了些,但相处起来才知道她并非如此,是个极好的人。”
“你对秦三百怎么看?”
“秦师弟虽然表面上爱哭,实际上是个很坚强的人。他年纪尚幼,有时候考虑事情并不是十分周密,但他也会努力完善,不过他最近似乎忙于一些事情,有些操劳,我们都很担心他。”
“那你如何看待宴君安?”
“宴师叔清冷,做事有礼有节,遵守法度,却从不迂腐,剑道独绝,应当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物了。虽然偶尔我会怕他,但是我其实可喜欢宴师叔啦!”还有一些更多的,比如盒子,铃铛之类的东西,宴梦川决定把这些秘密烂在心里。
有着前面几人的回答做对比,宴梦川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又仔细思考起穆师叔这个人来,却发现穆婉莲给他的印象始终模模糊糊的,他只知道她好,她漂亮,至于为什么漂亮,好又好在何处他却一概不知。
这很奇怪,他经常来剑阁找宴师叔玩,也和穆师叔混得很熟了,照理来说应当能说出来一个具体的形容才对。
可他压根说不出来,穆师叔就像是假的一般,完美无缺,始终站在云端上。可这非常不正常。
正常人应当有七情六欲,有缺点也有优点,就连素有圣人之称的宴君安都有自己的脾气喜恶,穆师姐怎会没有呢?
楚阑舟在听到宴梦川这几个回答后也大抵明白过来了这系统的部分功能,可越了解,她就越好奇,心里也下了一个谋划。
等这几日将杨元一料理完了,就去把这穆师妹抓起来,好好研究。
楚阑舟兀自思考着在念虚宗就地绑人计划的施行方法,却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一阵叮叮哐哐的巨响。
宴梦川提着剑就往自己房间里冲,刚推开门,看到了杨元一正抱着头缩在角落里。
而地上,正落着个倒扣着的铜镜。
请支持正版,作品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杨元一自从那同系统谈话之后, 就一直疑神疑鬼,睡得十分不安稳。
正如此时,他睡得迷迷蒙蒙, 睁开眼睛时却看见床脚放着一枚铜镜。
房间是宴梦川拿自己的书房临时改的, 而且改动得很是匆忙, 杨元一经常会在角落发现些宴梦川留下来的旧物, 这铜镜他却未曾见过,放在窗角,镜面正正对着他的方位, 看上去有些瘆人。
不过还是白天, 杨元一思索许久,翻身坐起,将铜镜拾了起来。
镜面里倒影着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杨元一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了脱身杀了许天庆, 如今这张脸是许天庆的。
他嘲笑自己的胆量, 系统不过是说了一两句话而已,就将自己吓成这样,哪怕书里的炮灰都会死又如何?NPC死了就死了, 与他有什么干系。
他这样想着, 心情好歹好了些,捡起镜子就想将它放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
但他的余光却瞥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那枚铜镜倒影出的脸庞居然开始扭曲变形,变成了一张陌生的人头, 那人头没有眼睛,就拿黑洞洞的眼眶看着自己, 而后张开嘴,冲着杨元一笑了起来:“你倒是聪明。”
苍老古怪的声音自铜镜响起, 杨元一在看清这镜面新出现的人头之时就已经认出了这人是谁,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崔老九找上自己来了!
崔老九在看到他的反应后笑得格外高兴,语气却带上了冰冷的杀意:“可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杨元一知道自己的踪迹瞒不过崔老九,却没想到他找来的这般快,他害怕极了,当场就想将铜镜扔了拔腿就跑,行动前却忽然想了起来。
崔老九或许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当初为了傍上主角大腿编纂出被崔老九所害之事,若是传出去必然是得罪死了崔家,但现在绝没有传出去,因为宴梦川还把他安置在他自己的弟子房里。
这本是因为宴梦川不信任他的说辞才将他关押,却也阴差阳错,救了他一次。
崔老九来找自己,应当只是想将自己抓回去。
杨元一理清思绪,也淡定了些,对崔老九的道:“我已经是您的肉胎了,怎么可能跑得掉呢?”
“那你跑什么?”在铜镜里的那道声音顿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不想跟我回崔家吗?”
以杨元一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崔老九抗衡,不过能拖延一天是一天,总会等到有转机的时候。
杨元一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理由:“您可知道小秘境湖泊传承的事情?”
这件事最近在修士间流传甚广,崔老九也听说过此事,但他并没有开口,像是在等杨元一解释给他听。
杨元一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个谎言编下去:“当时宴梦川和林束同时出的小秘境,却只有林束获得了传承,宴梦川却无人提及,弟子怀疑宴梦川也得到了什么,刻意跟他来到了这里,想探寻一下他是不是得到了宝贝。”
按照修士间不成文的规定,一件宝物归于对一个发现宝物的人所有。但规定归规定,很多人并不会被完全遵守,不然也不会发生许多杀人越货的事情了。
很巧的是,崔老九就是个喜好从修士手里夺宝的典范,宴梦川再怎么是宴家人也终究是个筑基期的修士,若他的收获的宝物当真吸引人,冒着些风险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到时候将现场做得干净些,让人不知道是他做的便是了。
杨元一想的却不一样,宴梦川是这本书的主角,而崔老九不过是个炮灰,炮灰要和主角对着干下场注定凄惨,若崔老九真的要出手,也算是替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他此话正中崔老九的下怀。
“我说过,你很适合当我崔家人。”崔老九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会在镜子里看着你的,杨元一。”
宴梦川推开门,就看到了杨元一抱头缩在角落里,地上还倒扣着一个八卦镜。
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全是倒塌的架子和碎裂的书页,杨元一不知道在搞什么,将他们都压在了镜子上。
这是朋友送给宴梦川的八卦镜,他以为自己锁好放抽屉了,却没想到居然被许天庆翻了出来,还将它摔在了地上。
这让宴梦川有些不高兴,但眼前人已经害怕成这样,自己再去苛责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他俯身走上前,将杨元一扶起,道:“你怎么了?”
“是崔,崔老九找上我了!”杨元一闭上眼,浑身颤抖着,将脸埋在了手心里。
确有可能,宴梦川最近查了不少有关于崔家的资料,其中说过若是有修士被做成崔家的肉胎,崔家就可以凭借手段随时随地找到那修士。许天庆怕是刚刚又被崔老九刺激,才害怕成了这般模样。
宴梦川当下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的八卦镜了,连忙上前安慰道:“你不必惊慌,念虚宗有护山阵法,他进不来的,肉胎也一定有法子解开。”
说罢,他转过头想去咨询楚阑舟的意见。
人命当前,许天庆的事情怕是再也不能瞒着了。
楚阑舟知晓他的意图,也没拦着,只是道:“你先出去,我想单独和他谈谈。”
宴梦川点了点头,推门离开了屋子
房门被轻轻合上,彻底遮蔽了院落里的景致。
楚阑舟并没有理会还呆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杨元一,她缓缓走到房门口,用剩下来的最后一点灵力画了一道符箓,然后慢悠悠坐到了椅子上,仔细端详着杨元一。
“你看上去很害怕。”楚阑舟看了好半晌,得出了结论。
这是句废话。
杨元一现在魂不守舍,的确在害怕,害怕的却不是宴梦川所说自己的身份,也不是楚阑舟扮成的林束,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只有一件事。
那崔老九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但他很快就不多想了。
他只听到一道女声响起,声音就像是从地狱传来般,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你其实不必害怕之前的事。”
楚阑舟看着杨元一,脸上挂着她惯用的带着些嘲讽的笑容:“毕竟你早就知道未来会如何。”
杨元一将头抬起,瞪大眼睛看楚阑舟。
他最大的依仗便是自己熟读剧本,还有系统给的金口玉律。
哪怕自己被制成崔老九的肉胎又何妨,他知道崔老九的死期,只要先稳住他,等他死了,秘密就永远会被掩埋在黑暗之中,再也见不得光。
却没想到,仅仅一日,就出现了第二个知晓自己秘密的人。
还是个自己在书中完全没有看到过的角色林束。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杨元一将脸扭到一旁,不敢同楚阑舟对视,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
楚阑舟笑容更加恳切:“装傻没有意思,杨元一。”
她站起身,朝着杨元一靠近:“你若是不说,我怕是会忍不住采取些手段。”
一边说,浓厚的魔气自她手心涌出,很快就笼罩住了杨元一全身。
她这一手魔气是个人都能认出来,杨元一被魔气包裹其间,第一反应就是要大喊:“你不是林束,你是楚!”
“嘘。”楚阑舟打断了他的话,她将手指抵在了嘴唇上。
杨元一当然不会因为楚阑舟嘘一声就停下叫喊,但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只要一想指出林束与楚阑舟是同一人的话来,便会头疼欲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向楚阑舟的目光越发惊恐,从喉咙中发出嗬嗬喘息声。
杨元一被吓到了极点,很快整个人都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楚阑舟将自己的姿态拿捏的很好,琉璃般的眼眸微微眯起,墨色长发并未做过多修饰,随意披散开来,遮住楚阑舟的半张脸,就像是个全然的魔头。
不过此时她的手正悬在嘴边,僵在原地,显得有些呆傻。
她原本想要趁着杨元一心神不宁的时候下手,先展露出自己魔尊的威压,再辅以言语和法术威胁,待获得成效后问他有关未来的线索。
但效果似乎有些好过头了。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人家就当着自己的面晕了过去。
这种胆子是如何当成修士的?
楚阑舟有些嫌弃,手里的魔气化为一道劲鞭,直直抽在了杨元一的身上。
杨元一闷哼一声,这才悠然转醒,待看清面前人是谁之后又双眼往上一翻,像是又要晕。
楚阑舟就没见过胆子小成这样的人,好好端起的气质没了,她耸着肩,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别急着晕,先讲一讲。”
这其实怪不得杨元一胆小,眼前这女人几乎杀了半本书的人,任谁看了都得怕上一怕。
杨元一早被吓破了胆,此时楚阑舟问什么他回答什么,不顾脑海中的系统反对,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生怕大佬有一点不顺意,顺手也将他杀了
“师叔,有什么收获吗?”楚阑舟推开门的时候,宴梦川站在门口,他一看到楚阑舟就迎了上来,还颇为好奇地往里头看了一眼。
杨元一像是没什么精神一般缩在角落,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害怕崔老九。
楚阑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宴梦川自己问了几日也没找到线索,知道楚阑舟问不出线索也很正常,也没有多问,只询问她要不要将许天庆的事情捅出去,让掌门长老们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解开崔家给他下的肉胎之毒。
“你自己去安排吧。”楚阑舟听得兴致缺缺,随口道,“我这几日要回去。”
宴梦川大惊,忙问:“林师叔是要回乾明派吗?那……师叔还回来吗?”
这还没来几天还未见到宴师叔呢就已经要离开了?
那宴师叔怎么办?
楚阑舟没心思应付宴梦川,她像在听话本般听完了杨元一的叙述,只觉得荒唐。
自己所在的世界原来只是一本书,那楚家人算什么,自己自小长大的念虚宗又是什么
宴君安呢?
他知晓未来,那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话本子里的人物吗?他一直觉得会将自己杀死,是因为听说过这话本子的结局吗?
YH
能让楚阑舟惶惑的事情很少,但她现在是真的有些迷茫起来,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想一想
待同宴梦川分别之后,楚阑舟坐在庭前,看着池子里的游鱼,思考起自己的处境来。
哪怕楚阑舟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出自己不过是书中一个角色,还早早就死了。
【宿主,你不要难过。】系统听完了全程,看着宿主的模样,有些心疼,安慰道,【你】
“我早同你说过。”一道声音自楚阑舟的腰间响起,直接打断了系统的话,语调听上去还有些无奈,
楚阑舟皱眉,低下头,在自己的芥子空间中翻找一阵,终于找到了一枚骰子。
这是之前宴君安交给她说是巫辰输掉的赌注,不过她那时也没当一回事,随手就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芥子空间里。
而此时,这枚骰子躺在自己的手心,还发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正是巫辰的声音,他像是知道楚阑舟这边发生过什么事情,语气十分笃定:“我早教你选,可你却偏偏不选,我又不能明说,硬生生憋了好久,终于到了能说话的时候”
巫辰在那絮絮叨叨,楚阑舟看着手心里的骰子,眼睛却危险地眯起,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
若他一路追踪,那岂不是将自己这几日来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楚阑舟越想越生气,慢慢合拢手心,就想将这骰子捏碎。
“别,别,别,楚姑奶奶。”巫辰像是察觉到楚阑舟的意图,连忙先一步求饶道。
楚阑舟压根没有理会巫辰的求饶,手指越握越紧,很快,骰子就裂开了一道裂隙。
巫辰想了半天,终于想到楚阑舟发火的原因,连忙趁着楚阑舟还未彻底毁掉骰子之前回应道:“这东西就是一个传讯符,没有你的同意,我没办法听到你那里的声音,我是算出来的!”
他绞尽脑汁,又拍了一下楚阑舟的马屁:“退一万步说,魔尊何等修为,我做的事哪能瞒得住魔尊呢?”
他说这话是为了特意讨楚阑舟欢心,却并没有说错,传讯符只能在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才能沟通,当然有些符箓还可以当作窃听的道具,但高阶的修士一眼便能分辨出来,要在魔尊手里做手脚,简直天方夜谭。
眼看楚阑舟终于松手,巫辰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楚阑舟说出了他这次联系楚阑舟的目的:“如今魔尊知晓了,我这边的两条路,魔尊怎么选?”
这两条路,一条是顺应剧情,走向终局,按照赌约,楚阑舟可以进巫辰编织出的幻境里极尽享乐,享受到最后一刻,第二条是接着探查真相,按照巫辰所说,结局是注定的,楚阑舟无论探查出多少,都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给了她选择,可他给的引导,分明是想让她选第一条。
楚阑舟对他来找自己的行为很是不解:“沉湎于梦中有何意义?”
巫辰听到楚阑舟这个回答,心里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第一条路了,叹了一口气,还是回答了楚阑舟的问题:“对于一些人来说,若是梦境能弥补遗憾,也能真实的同现实一般,梦境同现实也算不上什么区别了。”
长庚峰剑阁,众人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宴师叔正坐在书房内,翻看着面前的书卷。
宴君安这几日化形日夜跟在楚阑舟的身边,剑阁积压了不少公文,都留着等他处理,几乎要堆成一座小山。
楚阑舟虽然没能杀掉秦关月,却替自己杀了秦云亦,还给自己留下了秦关月私下遣派人造鬼的证据,如今这些证据被他整理在一起,私下也已经开始行动起来打压秦家。
虽然秦关月第一时间将自己同这件事撇清关系,但爆出了这种事,秦家估计得消停许多日子。
宴君安完全没去想秦云亦是自己杀,送账本是自己不拿楚阑舟被迫送的,只兀自沉浸子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还觉得楚阑舟待自己极好,心下只余甜蜜。
阑舟,还是爱护自己的。
他急着想去见楚阑舟,就连批阅公文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很快原先杂乱的书卷很快便被归置清楚齐整,他直起身,余光却瞥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瓶返魂香,就摆在架子上,时时能供人取用的位置。
宴君安只扫了一眼,就将那返魂香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里。
楚阑舟回来后,他早没有像之前那般疯得厉害,已经许久没有动过这个东西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穆愿心走了进来。
她是来向宴君安请辞的。
才从小秘境出来,又要出宗门,宴君安看着向自己行礼的穆愿心,皱了皱眉,询问道:“何事?”
“师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穆愿心觉得丢脸,但面前人是小师叔,她犹豫许久,还是开了口。
“我有一位堂兄,名叫穆纤鸿,是自小便被点了朱砂痣。”穆愿心毕竟年纪不大,脸皮也薄,不敢说什么浑话,只十分含蓄地讲出了这件事,
“他入小秘境之时同林束道友共处一夜,第二日手上的那痣便没了。我娘亲很是生气,说是要去找乾明派要个说法。”
请支持正版,作品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我娘亲很是生气, 说是要去找乾明派要个说法。”穆愿心道。
虽说是讨要说法,实际上就是看林束有了乾明派掌门这个身份,想要将穆纤鸿送去。
若是运气好些就能联姻, 运气差些也算给林束送个人情。穆愿心虽然看不惯自己这堂哥, 却更看不惯这种拿人做人情的事情, 她想回去, 主要是想问问堂哥的想法,若堂哥当真对林束有情,她便不去管;若他不愿, 她也好去劝劝母亲。
这件事毕竟不算光彩, 穆愿心面色通红讲完事情经过,等着师叔做出回应。
她没听见宴君安的回答,却听见只听得啪得一声巨响,宴君安手里的笔突兀断成了两截。
穆愿心吓了一跳,但她看宴君安的表情, 好像也没什么异常。
“既然事出有因, 你先回去吧。”宴君安敛眸盯着手里还握着半截笔杆,另外半截笔杆落在纸上,将纸面晕染出一片颇有些狰狞的墨痕。
得了师叔的首肯, 穆愿心决定启程回一趟妙华阁。
临走前, 她看着书桌前断了一半的笔,连忙道:“剑阁东西放了许久比较容易坏,我去联系弟子更换。”
说罢, 她便想走上前将那断掉的毛笔收走。
宴梦川一把推开门,气都来不及喘匀就立刻开口道:“宴师叔, 林师叔要回去了!”
林束要回去同宴君安有什么关系,穆愿心害怕宴梦川冒冒失失的动作被师叔骂, 想着先宴君安一步提醒宴梦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宴君安手指微微用力,原先断成两截的笔硬生生又断了一截。
穆愿心看着干脆利落断成三截的笔,满脸疑惑。
剑阁的确有些可能坏掉的老物件没错,但这笔断得如此齐整,到底是怎么用才断成这样的?
楚阑舟只是说要回去,倒也没有那么急。
她现在还是乾明派的掌门,做事总不能像魔尊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就比如她想绑架穆婉莲,也不能直接绑架她,而是先需要找个由头。
掌门端着折扇,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师妹,你想把穆婉莲带走?”
左右这里也没什么人,楚阑舟不计较他叫错,随意道:“我与她一见如故,先邀请她去乾明派待一段日子。”等她榨干了价值再送回来,保证还是个全须全尾的剑阁小师妹。
掌门心想你与她有什么好一见如故的,除了同样都当过剑阁师妹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话题吗?
他脑子里已经脑补了楚阑舟将穆婉莲带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越想越惊悚。语气也变得颤抖起来:“穆婉莲入宗毕竟是后头的事情了,有些事,她毕竟也是不知情的。”
掌门小心翼翼看了眼楚阑舟,提议道:“要不然这样,我让她搬出剑阁,你看如何?”
这都什么跟什么?楚阑舟揉了揉眉心,觉得头疼,就想直接开口解释:“穆婉莲她”
【警告,根据保密协议,宿主不可透露与系统相关的事情。】她话说一半,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声警告也是同系统一般的机械音,楚阑舟却能听出这声音与自己系统的区别,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话也断在了原地。
警告的机械音在她的脑海里循环往复响了两遍,然后才是另一道慌里慌张的机械音响起【宿主,发生什么了?怎么触发警报了?】
楚阑舟等来了小系统,压低声音调侃:“我还以为能换一个。”
【能换什么啊?】系统有些不乐意了,生气道,【宿主不能说出系统相关的内容,否则违反条例,会被解约的。】
它小脑瓜子一转,又发现这件事自己似乎忘记同楚阑舟说了,颇为心虚地给自己找补:【这是位面规则,所有系统都要遵守的。】
之前警报响起的时候就提醒过她,楚阑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一边却在想杨元一。
既然透露出消息就会被解约,杨元一为何能将一切都说给她听?楚阑舟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什么撒谎的胆子和谋略,更何况她在门上画了真言符,杨元一若真的撒谎,她当然也能看出来。
可杨元一不撒谎,这件事就有些匪夷所思起来,难道他和他的系统不用遵循位面规则了?或者说,他不想要他的系统了吗?
再一想杨元一需要完成的任务,楚阑舟觉得后者更有可能。
这个位面知晓未来之人太多,他想借着踩‘原文角色’上位,怕是很难如愿。
楚阑舟回过神,看掌门还盯着自己,便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穆师妹很漂亮?”
不能直接说系统,她便委婉暗示,好歹提醒一下念虚宗的人。
杨元一的系统任务如此歹毒,若是还有什么别的系统出现在念虚宗,也该做些防备。
她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已经很明显了,熟料掌门像是恍然大悟,紧接着,看她的表情越发惊恐。
楚阑舟满脸莫名:“怎么了?”
她在说怎么了,在掌门眼里自动转化成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掌门端着折扇的手微微颤抖,楚阑舟这不是记恨穆婉莲,这是看上了啊。
她方才还自言自语说什么换换口味之类的话,然后便问自己有没有觉得穆婉莲漂亮。
再想想自己才安置好的环肥燕瘦四个小妖,还有最近修真界流传的一些风言风语,掌门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边在想师弟要怎么办,一边在想怪不得他要急着过门,原来是想争着当正室。
他越想越多,越想越替师弟担忧,嘴上含糊应道:“我还得询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楚阑舟自会想法子让穆婉莲不得不跟自己走,不过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同掌门说了。
眼看她要起身辞行,掌门沉思片刻,还是叫住了她:“当年那些内门弟子有许多留在念虚宗的,如今也成了长老或是阁主。大家都很想你。”
楚阑舟的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掌门将折扇握紧,将剩下的话也一鼓脑说了出来:“如今有许多事都与当年不同,师妹能不能回来。”
回念虚宗,就像从前一样。
无论是当个自由自在的内门弟子也好,还是拜入剑阁追寻剑道,想做什么都好。
不要当魔修,不要去做那劳什子的魔尊,那是一条绝路,断不能再走下去。
这些话在掌门心中藏了许久,当初楚阑舟出宗门时他没有底气,但如今他终于有了说这些话的能力。
他不太敢看楚阑舟的反应,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闭着眼。
等他终于敢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一片静谧的景象。
房门开着,正对着庭前的古树。落叶洒在庭前,密密麻麻积攒成一片,就像是将落日铺陈在了地上。
周围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楚阑舟?
掌门闭上眼,有些颓唐的坐倒在了地上。
有些话,终究是迟了
【宿主就这样走了吗?】系统忍不住问楚阑舟,【宿主不必替我考虑,哪怕暂时不完成任务,我的能量还是够的。】
楚阑舟摇了摇头,道:“与你无关。”
就凭楚阑舟的名声,若是真的去了念虚宗,那念虚宗积年累月博得的好名声估计都会被她毁得一干二净;哪怕掌门愿意,长老愿意,念虚宗那些弟子愿意吗?楚阑舟自己做的决定,所造成的后果自然也是让自己承担,犯不着祸害其他人。
她回了别院,揉了揉一进门便迎在脚边的雪团子,打算临行前将它交给宴梦川。
在小秘境的时候她已经放纵过了,这雪团子也带出来了,既然是想进阶自然是要待在念虚宗好好修炼,犯不着和她一起受这颠沛流离的苦。
眼看小狮子也要没了,系统有些急,忙问:【宿主打算带上宴君安吗?】
楚阑舟摇了摇头,道:“不带。”
毛茸茸全都没了,系统有些难过,却更担心楚阑舟【为什么啊。】
系统差不多能看出来了,宴君安与楚阑舟有情,楚阑舟对宴君安也并非毫无情谊。
它原以为再等一段时间宿主和宴君安都可以结婚了,却没想到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
“若事情的真相当真同他们说的一般,我注定会死,又何必白白让人伤怀。”楚阑舟小声道,“我自己想去探寻真相,没必要拖着别人同我一起。"
若越走越发现前路就是一条完全的死路,自己也就罢了,宴君安呢?
倒不如一开始就别产生联系,她来解决这桩事就好,哪怕解决不了,也能说她咎由自取,活该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可若二人当真走到了一起,再让宴君安亲手将自己的道侣杀掉,楚阑舟觉得有些太残忍了。
【可若是人家自愿呢?】系统忍无可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若是人家死缠烂打,你不带他走他就上吊死在你家门口,宿主要怎么办?】
楚阑舟被系统描述出来的画面逗笑,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故事,摇了摇头:“宴君安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许是被掌门一席话触动,她有些伤怀,也想起了些往事。
当初因为下山救治病人让宴君安与楚阑舟产生了些联系,两人的观点又在某些方面颇为合拍,往后就逐渐成了好友。
可越相处,楚阑舟就越能察觉出他们两人的不同出来。
宴君安正直,做事也十分容易共情,肯设身处地为人着想,不过却有些天真了。
那是一种因为自小被自己的家族保护的很好而形成的天真,与楚阑舟这种自底层摸爬打滚练出来的老油子完全不同。
当时有关于凡人如蝼蚁的论调越来越盛,甚至开始新盛起了虐杀凡人的游戏,有许多百姓乃至底层修士被波及,苦不堪言,上五家在其位,却并未制止,反倒以此牟利。
这份阅历上的不同终究是让他们有了嫌隙,楚阑舟觉得这些人已无药可救,只有剖去那些疣赘,创口才能长出新肉来。宴君安却觉得一切都有转机,重制法规,总有能改正的余地。
他们原有更多吵闹、磨合的时间,奈何世事难料,后来楚家被灭族,楚阑舟没得选择,再往后便是如今。
楚阑舟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等过了今日,就别再见了。”
自此分别后,若是注定会走到终局,倘若当真要被宴君安杀死,也是他斩妖屠魔,自己罪有应得,至于旁的那些东西全都是
徒增烦恼罢了
【我们打赌,若是你回去见到宴君安,就带上他好不好?】系统打断了她的思绪。
宴君安离了宗门那么久,估计得有不少事务要处理,最近几天她都没见到人来。
楚阑舟也只是刚下的决定要走,觉得他不太可能过来,正想同系统解释,又怕系统纠缠,索性答应了它。
她慢慢走到屋前,推开门,笑容僵在了脸上。
宴君安就坐在她的床榻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你看,我猜对了!】系统十分高兴,正要向楚阑舟炫耀,却发现熟悉的白色马赛克从二人身上升起,它再也听不清他们二人的对话。
系统吓得当即探查了起来,发现只是被健康系统自动屏蔽之后才终于放松下来。
楚阑舟之前完成任务留下了不少积分都没使用,左右只能换种子和种田相关书籍,它偷偷摸摸挪用了一些买了一本《作物种植指南》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春天埋下种子,秋天就能收获果实,楚阑舟早年埋下的鸳鸯债,到了如今,也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楚阑舟带上门,有些疑惑:“你怎么?”
难怪雪团子一看见自己就不断磨蹭她,楚阑舟当时只以为雪团子是在冲自己撒娇,却没想到竟然是告状。
雪团子同宴君安化成的狐狸斗了那样久,连带着对化成人形的宴君安都有意见,她若是不赶紧关门,估计这两个能打起来。
“阑舟,我也有的。”宴君安开口,表情极其认真的同楚阑舟道,“若是双修,我是渡劫期修为,用处更大。”
楚阑舟在门口同系统聊天的时候伤怀了好一会儿,被宴君安一句话打消了个干干净净。
她看着端坐在自己床榻上的宴君安,觉得脑袋疼。
她不太明白宴君安在说什么,但起先是笼子,往后是灌注灵力,如今是要邀请自己双修了吗?
可怎能如此呢?
楚阑舟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同宴君安分开,却被宴君安这句话打得一个猝不及防,僵在了原地。
宴君安却误会了她沉默的意思,他以为楚阑舟是不相信他说的话,索性心一横,咬了咬唇,抓着楚阑舟的手就将它放进了自己的衣衫里。
请支持正版,作品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若是寻常时候宴君安当然捉不住楚阑舟的手, 奈何如今楚阑舟还在出神,并未反应过来,给了他可乘之机。
等楚阑舟反应过来的时候, 自己早就在那片温热上摸了好几把, 吓了一跳, 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宴君安并未阻拦, 他甚至没有看楚阑舟,而是垂着眼眸看向床侧,耳根通红, 也像是极窘迫一般。
他向来是个不染浊世的仙君, 此时却衣襟散乱,敞着胸膛,打扮得像是勾栏妓子,坐在原地衣衫不整地任她施为。
而他裸露出来的锁骨上,赫然生着一枚朱砂痣, 在白皙皮肤衬托下, 如同红梅映雪,艳丽得不可思议。
楚阑舟先前看过穆纤鸿身上的朱砂痣,那时她还没什么感受, 可如今看到了宴君安身上的小痣, 却是像是被迷了眼般,恍惚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第一反应是转过头避嫌。
她怀疑是自己疯了, 或者早就进了那巫辰说的幻境。
眼前的一切应当都是假的,自己早就死了, 如今发生的一切或许只是自己死后的一场梦。
可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
难道在自己心中,是想要这样的师兄的吗?
楚阑舟有些崩溃, 又有些厌弃自己。
宴君安是天边皎皎明月,自己却妄想揽着明月入自己怀中,还,还这般作践他。
实在可耻。
可楚阑舟尚未回答,就听得面前人先开了口。
宴君安像是终于克服了自己心中的那些羞耻感,面色红成一片,声音也是极轻的:“阑舟,我尚是完璧之身。”
他虽然豁出去让楚阑舟看了这一回,这举动其实也很挑战他。宴君安睫羽乱颤,咬着唇,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小,到了最后更是细弱蚊蝇。
奈何在场的两个人都是何等修为,自然将他的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楚阑舟越发笃定自己是在做梦,语气也变得飘忽起来,但她勉强还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我知,知道了。”
她的语气甚至带了些磕巴,好在没人听出来。
两人都扮出十分老成的模样,实则都紧张到说不出话来,硬生生让场子冷了下来。
最后还是楚阑舟先开了口:“你先穿好,你,你有没有旁的衣服。”
实际上流云衣又没被扯坏,只是领口被扯松了些,再穿好就是了,哪里需要拿什么新衣服。奈何这两人现在都没想起来,楚阑舟说一句,宴君安就做一个动作。
他听着楚阑舟的指令,机械般从储物戒翻找起自己的衣服。
衣服没有找到,有什么东西却啪得一声掉了下来。
宴君安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伸出手想要将那个瓶子拦住,楚阑舟先他一步一把将手里的药瓶接到了手上。
那是一瓶返魂香。
返魂香是穆家调制的香料,可以引修士入梦,很受一些修士青睐。
可它还有另外一个用途——
若是将贴身物件附在这反魂香上,便可梦见所思之人。不过用这东西的弊端也很明显,忧思过重对修者是大忌,若是用得多了便会心魔缠身,对心性有害。
而这瓶返魂香上,赫然绑着一束用红绳编好的发结。
这个瓶子显然是被人经常用过,里头的药液只余了一半。
楚阑舟都快不知道自己要震惊哪一项了。
她揉了揉眉心,问宴君安:“这是什么?”
宴君安抬眸,目光里有些委屈:“这是你送我的。”
楚阑舟亲手送出去的东西,她自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发结。
这是她当年亲手编的,楚阑舟的手不是很巧,跟着凡间姑娘临时学的,编得发结十分粗糙,甚至还打了几个死结,当初为了讨巧没有解开,糊弄着用头发盖了交给了他。
她只是觉得凡间玩意儿精巧,图一时新鲜便送了过去,却没想到他居然留到了现在。
可楚阑舟如今想问的不是这个。
眼下显然不是她在做梦反而是她师兄沉湎于梦中,楚阑舟刚刚心中那些绮念早散了一个干净。
她张了张口,想要询问宴君安,话要出口前却停了下来。
当年楚家一案牵扯太多,妖魔肆虐,上四家联手倾覆,这才导致楚家除了在念虚宗修行的楚阑舟外无一人生还。
楚阑舟叛逃之后,以杀还杀,以血换血,一步步将楚家的债同这些世家们算完了。
表面上风光快意,实际上她走的却并没有描述的那样容易。她基本是没有选择的入了魔,躲躲藏藏,生怕在复仇之前自己先死了,入了地府无法同家人交代;又害怕自己真的被魔气迷了心智,做出些对不起其他人的事情来。
她忐忑地走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自然没法分出心力去考虑其他。
就比如那个被自己丢在角落的小小少年,感受又是如何。
楚阑舟沉思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她的语气沙哑,像是粗粝的砂纸狠狠摩擦在地面上:“当初我走后,发生了什么?”
“就同寻常一般。”宴君安想了想,道。
楚家覆灭之时他还在闭关,等他出关之时,一切已成了定局。
楚阑舟叛出宗门,将自己同念虚宗撇得干干净净。周围都没有什么变化,就只是剑阁里少了一位古灵精怪的小师妹,修真界多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尊。
宴君安刚刚破境,境界还不稳,听闻这消息后来不及修养,便提剑急着寻了出去,一路寻着踪迹追了百里。
他如愿见到了自己的小师妹,却没能将小师妹带回去。
小师妹就呆在郊外的一处破庙当中。见到他来,拒绝了他近乎是哀求的挽留,却塞给了他一盏灯。
宴君安将这东西接了过去。待看清这东西是什么之时,脸色立马变了。
这是一盏魂灯。
楚阑舟自知早已没有待在楚家祠堂的资格,所以她将自己的魂灯取了出来。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应当在何处安身,便将魂灯交给了宴君安。
宴君安收下了魂灯,明白了楚阑舟的意图,默默回了念虚宗。
“再往后念虚宗的人说你死了。我去悦来客栈找了你,没有找到。”
楚阑舟走后,少年宴君安日日忧心,他四处探听楚阑舟的消息,听来的却只有她杀人的消息。
以血还血的杀戮固然畅快,可再之后呢?担忧楚阑舟入魔有损心性,业障缠身,终无法保全自身。
到了那时候楚阑舟要怎么办?
他一面着手调查着当年事情的真相想着帮楚家翻案,一面想托人探寻楚阑舟的寻踪。
可楚阑舟有心想避开他,他再也没能见到楚阑舟。
慢慢的,宴君安甚至开始记恨起她来,他恨楚阑舟糟践身体,亦恨她不愿见自己,躲着自己,这么多日以来甚至不同自己说上一句。
这些恨意都是无端的,是他不应当生的。他清楚楚阑舟有苦衷,自己不应当恨楚阑舟,可他却不明白,除了恨,自己的情感又该寄托在哪一处。
后来楚阑舟终于肯见他一次,他以为楚阑舟这是想回来了,却没想到楚阑舟并没有回来的意思,他赌气拒绝,可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永别。
再往后他听说了楚阑舟身死的消息,他那时候尚且没有什么实感,很是平静地挖了竹林里的酒,按照约定的时间点赴约。
他在悦来客栈足足住了有半月有余,这才逐渐意识到——
楚阑舟不会回来了。
他吐了口这半个月以来心口瘀滞的心血,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便不知什么时候被送回了宴家,向来不愿意见自己的母亲也来了,给自己带了一串佛珠。
母亲说他生了心魔,不可多思,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
他只是更想见楚阑舟了。
那点一直藏起来的可悲情愫在此时萌发,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想来恪守本心的宴君安无法忽视的模样。
可爱也好,恨也好,后悔也罢,与他如今又有何用?楚阑舟是修者,早超脱了六道轮回,死了便是魂飞魄散,他连像个凡人一般许诺来生的资格都没有。
宴君安偶尔会想,若是自己没有拒绝楚阑舟,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想着想着,他就开始恍惚起来,想要再见一见楚阑舟。
楚阑舟给自己留了很多东西,都是从凡间带来的新鲜玩意儿,真正贴身之物却没有几件。
宴君安找了半天,才在盒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束编好的头发。
他不是很舍得,却实在想见楚阑舟,便以这头发为引,想要让楚阑舟入自己的梦境。
但一个信物只能用一瓶,信物就只有一点,返魂香太少,他也用得十分节俭,只在实在想她的时候才敢用上一点。
宴君安只是浅浅描述了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神色并未有多大变化,他看着楚阑舟,浅淡像云雾般的眼眸中也盛着一个小小楚阑舟:“再往后,我便见到你了。”
魔尊楚阑舟于苄城出世,修真界一派震动。
宴君安出了剑阁,在秦庄遇见了戴着斗笠的楚阑舟。
“这返魂香,你用了几年?”楚阑舟捏着手里的瓶子,声音有些颤抖。
“自你死后便一直在用了。”面对楚阑舟,宴君安是不可能撒谎的,但他害怕她因为此事嫌弃自己,连忙答道:“我有注意少用些,每次只用了指甲盖一点。”
因为用得太少对梦的影响有限,楚阑舟往往只能出现一个侧脸,更多时候甚至只能是一个背影。
但也足够了,宴君安可以因为这一点点梦记上许久。
楚阑舟又死了多久?她清楚记得自己死在四家最乱的时候,如今上五家早就稳定下来,岁首都已成了百年老僵。楚阑舟看着手里那小小的瓶子,觉得手上力道有千钧重。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面是巫辰同自己说:“登高跌重的滋味,你也想让他也体会一遍吗?”
一面是杨元一说这世界只是一本书,结局无可改变。
一面是系统说自己会被宴君安杀死在雪原。
这些乱糟糟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到了最后,又自然而然的演变成了一个因为梦见自己就欢欣雀跃的宴小狐狸。
她当初觉得这些人的话还有几分道理,也想通了,打算自己去争一争,最差也是给宴君安一个成全。
可如今她改主意了。
去他爹的最优解,去他爹的成全,他们说的都有个屁的道理?!
她好不容易想通要放过师兄,是宴君安三番五次不知死活撩拨自己,她本就是个魔头,凭什么要她来放手?
楚阑舟眼底充盈着血丝,看着正带着殷切忐忑目光看着自己的宴君安,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笑,开口道。
“师兄,你不该来的。我早不是当年的小师妹了。”
当年的正道小师妹,还守了些底线,并不会纵容心里的恶念,可现在的楚阑舟不同,她成了个魔尊。
——一个只顾着自己的喜恶行事,压根不会去在意旁人的大魔头。
“宴君安,他们都说你要杀我,其实有个更简便的办法,你想不想知道?”楚阑舟压低声音,将手指顺着宴君安的脸颊滑过,最后落在了他领口,轻轻一挑便将系得不怎么牢固的衣领松开,“你再这样跟着我……”
“——我当真要找个笼子把你关起来了。”
旁的事情再也不去管,她再也不想考虑未来,只想现在储个金屋,将金枝玉叶的小公主关起来。
宴君安瞳眸骤缩,还来不及开口,却感觉到前胸一痛。
楚阑舟垂首,埋在他的锁骨前,就覆在他朱砂痣的地方,狠狠咬了上去
宴君安却只愣了一会儿, 就反应了过来。
他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偷笑出声来,唇角却再也压抑不住, 往上翘了翘。
出于视角的局限, 楚阑舟并未看到他的反应, 她因着一时鬼迷心窍才咬了宴君安, 咬/上去了才知道后悔,僵在原地,不知道要如何抬头面对宴君安。
她恨死自己了, 很想一头创死在宴君安的身上, 不过楚阑舟还有点脑子,知道这个想法不可行。
但老埋在宴君安的身上也着实不好,她想了想,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好歹第一步得先把自己从宴君安身/上/拔/出来。
她正想动作,却察觉到宴君安轻轻揽住了自己, 另一只手的手指落在了她的脑袋, 先是试探了一下楚阑舟的反应,再发现楚阑舟没有制止后就轻轻揉了揉。
他的手指穿/行在她的发间,动作不快, 像是在抚摸名贵的鸟雀, 而后一路往下,往她的后颈间点了点。
楚阑舟自觉理亏,并未制止宴君安的行为, 没想到这人居然得寸进尺,手指点着她的脖颈向上, 又轻轻揉了一下她的耳垂。
楚阑舟的身体她自己自然最熟悉不过,但她先前从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不能碰的地方, 可在宴君安这一捏一挑就像是揉在她的麻经上,让她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也就她这片刻的失神给宴君安钻了空子,宴君安拦着她的手一用力,她就被小仙君彻底揽入怀中。
不太妙,楚阑舟脑中一片混沌,唯一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再留在此处可能会发生出一些错误的事情。
她本能想离开,身子却又软得不行。
楚阑舟偏偏此时靠他靠得极近,可以感受到宴君安皮肤上的温热,伴随着呼吸间起伏的,还有他的心跳。
宴君安的心跳得比平常快了许多。她曾见过的。
当时宴君安说心悦自己,剖开了心想让自己瞧瞧。
她觉得到了先前同穆纤鸿在一起时那种不寻常的感受,可这次是不同的,她没闻到什么甜腻的魅香,她鼻尖充盈着的,是宴君安身上浅淡的红梅香味。
那味道十分熟悉,楚阑舟经常能闻到,先前在念虚宗的时候还会打趣问他为何他住在竹林,身上却染着梅花香。
可此时她竟然觉得这香味比魅香更醉人,勾出了她心底的那分情思,愈演愈烈,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烧个干净。
楚阑舟控制着自己脑中绮念,勉强抬起头,待看清宴君安时却只觉得轰的一声,脑中的弦彻底断了。
宴君安身上那朱砂痣愈红了,不止红了一点,连着一整块皮肤都有些红,这是被自己/吮/出来的,齿印整整齐齐印在他的锁骨上,将这枚朱砂痣圈在其间,正正好将它围在中间,还带了些亮晶晶的水光。
楚阑舟自己便是罪魁祸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脸更红了。
宴君安此时的表情也没比楚阑舟好到哪里去,但他手上动作未停,仍在撩拨楚阑舟。
楚阑舟闭上眼睛,却忽然想起了那时穆纤鸿下药时对自己说的话,还有那厌恶至极的眼神。
他恨得不行,却困于其中,不得不用了自己觉得最下作的法子。
宴君安也同他是一般身份。
那宴君安呢?
他跪在地上吮着自己指尖的时候,同自己说的那句:“承老爷赏。”的时候,还有那只剩了一点点的返魂香……
原先差点被/欲/望/冲昏的头脑有了短暂的清明,楚阑舟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自己面前,宴君安好像一直在轻贱自己。
“不可。”楚阑舟终于恢复了点神智,推开宴君安,站了起来。
自自己死后宴君安难过,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情有可原,可自己呢?难道自己当真要把宴君安当成妓子,这样仓促的就,就同他做这种事?
宴君安被楚阑舟推开,原先还红润的脸颊登时失了血色,有些惶然无措地坐在榻上,他的发钗早在拉扯中被楚阑舟拽了下来,乌黑的头发垂落在地,半遮在脸上,配上他半咬到发白的唇,更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楚楚可怜。
楚阑舟红着脸,却不忍看到宴君安露出这样地表情,硬着头皮解释道:“眼下这场合,不合适。”
的确不合适,这里是念虚宗给各位前来拜访的掌门安排的居所,每日还有灵童定时更换被褥床单。
宴君安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像是接受了楚阑舟的理由。
楚阑舟原先被/情/欲/冲昏了脑子,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做了多荒诞的事情来。
她倒是还衣冠齐整,穿的人模人样,宴君安的上半身却差不多要被自己/扒/光/了。
宴君安来见自己的时候就只着了里衣,就靠带子系上的,被楚阑舟来回扯了几次早扯开了,此时松松垮垮披在仙君身上,半遮半露间隐约露出胸口朱砂痣和咬/痕,倒比光/着还显/色/气。
楚阑舟轻咳了一声,替他拢了拢衣衫遮住自己的犯罪痕迹,就想遁逃:“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回去。”
眼看宴君安神情越发落寞,楚阑舟一咬牙,承诺道:“我三日后要出宗门,你且备着。”
宴君安很是乖顺地点了点头,问道:“阑舟,那你到时候会来接我吗?”
楚阑舟面上一片淡然,颇为宠辱不惊地说:“那自然是会的。”
然后便同手同脚地走了。
临到门口,她脚尖一绊,正正绊在了门槛上,还差点摔在地上,好在她修行不错,稳了一下身形,这才没有真的摔倒。
宴君安听了楚阑舟的承诺,目送楚阑舟离去,慢慢抬起手抚上楚阑舟给自己留下的咬痕,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但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慢慢穿上了外衫,不一时便又变回了原本庄重自持的剑尊模样。
他急匆匆往剑阁赶去。
楚阑舟三日后就要带自己走,有些东西还得尽快安排
系统解了青少年模式,却发现刚刚还好端端的楚阑舟正边走边叹气,着实受到了不少惊吓。
要知道,哪怕在得知自己注定要死的时候,还是被追杀的时候,楚阑舟都还是一副淡漠模样。
能让楚阑舟叹气的事是何等大事,系统有些慌乱,连忙问:【怎么了?】
楚阑舟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在往哪走,嘴上还在喃喃:“我要将宴君安关起来。”
系统倒抽了一口冷气。
它原是想劝楚阑舟身上带个毛茸茸狐狸走,因为这狐狸也很乐意的样子,没想到楚阑舟居然带不走他,还起了强抢的心思。
这两人莫非是闹掰了?
若是系统在场还能提建议,奈何它刚刚被马赛克屏蔽了个彻底,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小心翼翼刺探着问宿主:【然后呢?】
为了舒缓宿主情绪,它还放了些舒缓情绪的歌曲。
“我说要储金屋将他关起来。”楚阑舟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剩下的银钱,觉得整个人越发惆怅,“需要不少银钱。”
她叫宴君安小公主,可不是随意叫的,是有真凭实据的。
念虚宗这些剑修向来清苦,宴君安却不同。宴君安是宴家家主和穆家圣女之子,自小可谓是含着金玉长大。
无论是平日赏玩取乐的,还是吃穿用度,都无一是上品。就连笔都用的是上好的玉竹,他还喜欢炼药练器,用的材料灵药无一不是上好的药材。
单凭宴君安穿的流云衣,都是有市无价的东西,她现在连匹布都买不起。
她一个没什么收入的魔尊,手上余下的灵石还是之前讹的,又分了些给春分他们以及松竹馆维持日常用度,还支付了闻人岱的诊金,余下的其实也没有剩下多少了。
她以前一个人过的时候,日子无论如何都可以凑合着过下去,可要带上宴君安,就难凑合了。
总不能把人小公主从金窝窝里骗出来,然后跟着自己吃野菜吧?
楚阑舟兀自沉思着,却听到了脑海里响起一道机械音:【叮咚,恭喜宿主,积分加200。】
“这什么?”楚阑舟一脸莫名,询问道。
【我随二百。】系统大手一挥,机械音颇为深沉。
它还以为宿主要强取豪夺呢,就这?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系统在心中默默啐了一口谴责了一下这样的行为,又想起来自己打赏的积分宿主也没法花出去,颇为尴尬地替自己找补:【给宿主听个响,吉利。】
楚阑舟不知道它在整哪一出,不过系统向来奇怪,她也懒得去探究,寻着小路一路走到了玉迎蹊屋前,敲了敲门。
玉迎蹊对她的到访十分意外,但还是将她迎进了屋里。
她正在练字,刚写完纸上墨迹未干,她一边招呼着楚阑舟坐下,一边将手里新写好的宣纸晾晒在台子上。
楚阑舟想了想,问道:“我们宗门月例多少。”
玉迎蹊不明白楚阑舟问这东西干什么,但还是道:“门内弟子分三阶,分为杂役,内门和亲传,杂役弟子弟子每月六枚中品灵石,内门每月十颗中品灵石,亲传每月十五颗中品灵石。”
这月例比念虚宗还多上一些。
楚阑舟皱着眉,却不是很满意玉迎蹊的回答:“掌门没有吗?”
“掌门是没有的。”玉迎蹊害怕楚阑舟撂挑子不干,连忙解释道,“整个乾明派都是掌门的产业,自然没人给掌门发月例。”
楚阑舟的表情这才缓和一些,问:“你们宗门有多少流水?”
玉迎蹊是前任掌门亲传,替掌门处理过不少账目,也很清楚,她走上前,凑近楚阑舟耳边,说了一个数字。
楚阑舟惊了一下,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灵石?”
玉迎蹊委婉道:“乾明派不需要世家给宗门造势,所以,想入宗门都得先展示些别的诚意。”
念虚宗受名声所累,尚不敢明目张胆,而跟在他之后的宗门,怎么黑心怎么来,逮着世家使劲薅,自然富得流油。
楚阑舟心情大好,连带着对继承乾明派都产生了兴趣,她扫了眼玉迎蹊写的字,夸赞道:“写的不错。”
“掌门说练字可以静心。”玉迎蹊回应道,“我若无事的时候便会练上几张。”
有用练字比做练剑心的说法,楚阑舟点了点头,并未多问,目光一扫,却落在了放在一旁的玉佩上。
察觉到楚阑舟的目光,玉迎蹊解释道:“这玉佩是定亲时圣司宫寄来的信物,我见苏巧巧思她师兄心切,便想着找个时间将这东西给她,害怕忘了,暂时将它放在台上。”
楚阑舟隐约觉得这东西眼熟,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是在松竹馆,操纵的傀儡馆主自爆后从他身上掉出来的,此时此刻她身上就有个一模一样的玉佩还在她的储物空间里躺着 。
“怎么了?”玉迎蹊看楚阑舟迟疑的模样,询问道。
楚阑舟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隐瞒:“节哀。”
说罢,她从芥子空间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在了玉迎蹊的手里。
两枚玉佩摆在一起,就像是浑然天成的一对只有背后刻有些许不同,这玉佩背面还刻着一个蹊字,而玉迎蹊的那枚刻着一个荣字。
玉迎蹊看着那玉佩,吓了一跳:“您怎么……”
楚阑舟默不作声,将芥子空间中的人皮一并拿了出来。
傀儡前些日子将整个修真界搅得腥风血雨,只消拿出来便能知道是谁的手笔。
玉迎蹊没有做多大反应,她看着眼前的人皮,许久后叹了口气:“我去将巧巧姑娘叫来吧。”
……
仙门大会圣司宫的人早就回去了, 苏巧巧一直在外面探寻师兄的踪迹,一时半会儿也赶不来念虚宗。
乾明派掌门继位在即,玉迎蹊送了传讯符之后便决定先同楚阑舟回去, 让苏巧巧赶去念虚宗再议。
楚阑舟对此并无异议, 但她看了看面前的人皮, 还是好奇道:“你同他好像不是很熟。”
她说的还是委婉了。
面对人皮也不害怕也不惊讶, 未婚夫死了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这孩子像是缺少了人应有的感情。
玉迎蹊像是也意识到她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回应道:“这桩姻亲是幼时便定下的, 后来发生了些波折, 两家便将婚约解了。”
旁人的事情楚阑舟也不便发问,便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她不问,玉迎蹊却先开了口:“中间的波折便是我入了宗门,修行了无情道, 后师父算出我命中有一劫, 乃是一道情劫。”
“便封了我的脉,期我堪破后再自行解开。”
……
楚阑舟从玉迎蹊房里出来之后颇为感慨。
情劫这东西想堪破并非易事,这小姑娘怕是得吃不少苦头。
系统不理解她的感慨, 询问道:【她未婚夫死了, 情劫不就解开了吗?】
“就是死了才难解开。”楚阑舟道,“情劫只有在双方活着的时候才好解。”
常有人杀妻或是杀夫证道,以期望能证明自己修成了无情道, 结局往往都不能如他们所愿。
修行无情道者对万物无情,既是无情又何来痴嗔怨怒, 他们越急切着证明结果反倒会越行越远,到最后自然入了魔障。
若是她未婚夫活着玉迎蹊还会有时间参悟, 奈何他死了。
感情这种事,死人总比活人难缠些。
系统听着楚阑舟的叙述陷入沉思,等楚阑舟慢慢走到自己的院子附近才忽然开口【楚风言又来了。】
不用系统提醒,楚阑舟早就感受到了。
果然,等她靠近,看见了站在自己门前的楚风言。
这几日楚风言日日给自己送各色点心小吃,他若是单送楚阑舟一人还好拒绝,奈何他一送便是整个山头的送,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
楚阑舟一来受身份限制,二来想观察自己的信徒,都未曾拒绝他的好意。
楚风言善谈,同林束这几日算是混熟了。
楚风言应当是在自己门口等了一阵,待看清来的人楚阑舟后才舒展了眉目,躬身行礼道:“林道友。”
楚阑舟看着他手里提着的饭盒,笑着提醒他:“明日便不用送了。”
“你要离开了吗?”楚风言一点就透,忙问。
楚阑舟点了点头:“我打算最近几日回宗门去。”
“甚好。”楚风言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阑舟看他这幅反应,便道:“你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林道友,我如今无门无派,还未有师承。”楚风言想了想,终于开了口,“我能拜入乾明派跟着您吗?”
他生得俊郎,剑眉星目,墨色长发梳得十分齐整,用发簪固定在脑后,一副文弱书生模样。
楚阑舟觉得眼前人虽然同宴君安长相不同,性格举止却同以往的宴君安有些相像,都十分刻板且讲礼貌。
楚阑舟因着这份相似,对他天生产生了些好感,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出手相救。
却没想到人不可貌相,他品味不好,居然会信仰一只魔头。
楚阑舟没觉得这句话把自己的一同骂进去的自觉,她颇为惋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是仰慕乾明派才想拜入宗门,还是想跟着我?”
楚风言一顿目光就转向了别处,显然是被她猜中了。
她叹了一口气,劝解道:“我救你,只是凑巧随手而为,你不必放在心上,也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跟着我,念虚宗是第一大宗,你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怕是会后悔。”
楚阑舟觉得自己讲得十分公允,也算是对他这几日送来点心的报答,却没料到楚风言听完她的话,眼眸却暗淡下来。
他苦笑一声,对楚阑舟道:“林道友向来如此善良,风言是知晓的。”
“可许多事,林道友觉得只是小事,却足够风言记一辈子。”
楚阑舟只道他在说自己在小秘境救他的事情,觉得委实没什么必要,皱眉就想反驳
但楚风言咬了咬唇,先她一步开了口:“风言身无长物,却也会打点账目,若是林道友不嫌弃,风言可以替道友分忧的。”
【宿主不要相信他说的话。】系统是跟着楚阑舟听过杨元一讲述的“原书剧情”的。书里的楚凤言是个名副其实的佞臣,跟着穆家家主身后,一路愚弄直到将穆家基业彻底弄垮。
可今日他却选择跟在楚阑舟身边。
楚风言还在等她的答案,他看上去有些紧张,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饭盒,指尖都泛起了白色。
楚阑舟并没有理会系统的提议,她十分仔细地看了一眼楚风言,答应地很是爽快:“好啊。”
……
念虚宗,剑阁。
穆婉莲来回踱步,像是极其焦躁。
【宿主不必惊慌,或许她就是单纯欣赏你,想要邀请你做朋友。】
这几日穆婉莲基本天天带着她在宗门里四处闲逛,的确是摆出了一副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
穆婉莲带了些希冀,问:“她现在好感度多少?”
系统沉默片刻,道:【林束好感度为零。】
又是一个刺眼的零。
穆婉莲要被系统气笑了:“你觉得她顶着这样一个数值会欣赏我?”
系统连忙解释:【错误已上报给主系统,主系统发下来的指令说数据的确出错,正在紧急抢修中,林束不一定真的对你好感度为零。】
“真的?”穆婉莲长长松了一口气,但她尚且还有些疑虑,“林束好感度的事情都是很久之前了,怎么这么慢还没修好?”
【因为一些原因,主系统对这个位面掌握能力较弱。】系统含糊其辞【都是这样的,宿主再等等就好了。】
【她邀请你也是好事,你记得完成任务,林束是乾明派的掌门,若是声望太高,会影响你的成就。】
万人迷系统给宿主下发的终极目标是成为整个位面最受欢迎的女人,若是相同位面有人比自己的威望高,也会扣除相应积分。
但这任务说实话就是在靠着打压同性吸引异性目光,穆婉莲虽是被系统迫使着做任务,但不代表她就能接受。
穆婉莲觉得有些愤懑,但她还是应了下来,没有反驳。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出差前还是得把这件事同自己的二老板说说,便去了书房。
……
穆婉莲敲了敲门,是宴会梦川给她开的门。
彼时宴梦川正同宴君安议事,开门将穆婉莲放进来后便接着询问宴君安:“许天庆此人要如何处理?”
“不必管他。”宴君安眸色低垂,让人看不出情绪,“他既然要过普通弟子的生活,让他去就是了。”
穆婉莲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许天庆也是个不认识的名字,不过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她索性站在一旁等着这二人结束。
宴梦川得了长辈的指示离开,穆婉莲等着远处脚步声消失,才看到宴君安抬起了眸。
他此时的眼神穆婉莲很熟悉,眸中带着冰冷的杀意,穆婉莲在他身上见到过许多次。
这大兄弟隔三差五就犯一次病。穆婉莲已经十分习惯了,但习惯不等于不怕,她有点害怕这神经病真的把自己砍了,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门口,才敢开口:
“林束要我同她一起走,我该如何?”
宴君安当真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也就一句话的功夫,他的情绪就好像一下子平复下来,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甚至唇边撮着一抹笑,低声喃喃了一句。
距离太远,穆婉莲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喊道:“你说什么?”
“她让你跟着去,你去就是了。”宴君安变脸比翻书还快,他皱眉,像是极不耐烦地回应道。
“哪是这样的?”穆婉莲“可她若是发现了我的身份……”
“穆婉莲。”宴君安看着她,平静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在我杀你之前,你最好出去。”
穆婉莲十分上道,迅速往后退了几步,跑了。
待穆婉莲走后,宴君安才放下了手中的笔,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小声道:“阑舟好棒,好聪明。”
师妹当真是蕙质兰心,单凭一点点线索就能自己探寻到这个程度。
而且……
趁着没人,宴君安红着一张脸,从袖口掏出一枚铜镜,将它端起,又看了一眼胸口的那枚齿痕。
但他很快皱起了眉头。
仙君的身体恢复能力惊人,哪怕宴君安奋力压制,那伤口到了现在也只剩下了一点淡淡的痕迹若是不仔细看,都要看不清了。
这个结果让他不是很满意,宴君安愤愤咬了咬自己的唇,又在琢磨起来。
要如何哄阑舟再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呢?
更久一些,或者能一直留下去,旧的淡了再盖上新的……
……
楚阑舟虽说是要拿笼子囚着小仙君,但最后也没用笼子。
小金丝雀生怕楚阑舟不想养着他,自觉跟着,还跟得格外殷切。
楚阑舟顶着众人迷惑的目光,走在前头,看表情十分淡定。
她楚阑舟一言九鼎,既然说要带上他,自不会让他藏藏掖掖的。
“掌门,等会儿我们要回乾明派是吗?”
沉默着走了一路,跟在掌门身后的汉子看着身边飘然的仙君,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声来。
“的确如此。”楚阑舟点了点头。
“可……”那汉子偷偷拿眼神瞟自己的身边,显然是很想问出来。
“我是代表念虚宗来同你们乾明派交流。”宴君安十分淡漠,只在那汉子看向自己的时候才解释了一句。
“可……”汉子依旧欲言又止,又将目光转到了身后。
“我也一样。”穆婉莲也跟着开口道。
穆婉莲在心中暗自腹诽。
这人原来自己也得跟着去,到现在她才知道,还挺能藏啊。
汉子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回答满意,反倒愈发疑惑:“可这……”
楚阑舟故作淡定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汉子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玉迎蹊开了口委婉问道:“这件事念虚宗的掌门可否知情?”
不怪他们有此疑问,念虚宗主要靠剑阁扬名,而剑阁除却一个常年闭关的悟道子之外,总共就两位弟子,这两人都跟着来了,那剑阁不就空了吗?
眼看玉迎蹊尚且有些怀疑的目光。楚阑舟咳了咳, 道:“他……”
这种事情,怎能同掌门说。
楚阑舟一想到要向掌门解释将宴君安带走的缘由,觉得脑仁都在隐隐作痛, 她沉思片刻, 觉得掌门应当知情。
退一万步说, 宴君安可曾是从念虚宗坐着轿子嫁给自己的, 自己将他带走,也算是名正言顺,不用同旁人说的。
楚阑舟越想越觉得自己占理, 坚定了语气:“……他自然知晓。”
玉迎蹊不怎么相信, 但在小秘境里她也是听宴梦川讲述过二人关系,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联姻对两个宗门没什么好处,但若是宴君安愿意做个倒插门的姑爷,对乾明派其实好处多于坏处的。
汉子倒是信了楚阑舟的话,眼下楚阑舟要继位, 他们昨夜商量好了今日在路上他来同楚阑舟讲乾明派的处境和介绍其中友邻门派。
他觉得眼下就是好时机, 乐颠颠就走上前,落后楚阑舟一步同她攀谈起来。
楚阑舟死了百年,也不知修真界有何变化, 有人愿意讲她也乐得听, 也没有打断他。
玉迎蹊看师弟去了,暗暗点了点头。
“师姐不必担忧。”一道声音却忽然从她背后响起,是楚风言面带微笑开了口, “来者是客,宴仙君愿意来宗门做客, 也方便两宗交流,不是吗?”
他要不说话, 玉迎蹊还忘了有这个人,这人是楚阑舟昨日临时塞进他们队伍里的,说是他想拜入宗门。
楚风言是仙门大比的魁首,往年魁首都被念虚宗薅走,好容易来一个玉迎蹊自然欢迎,但她总觉得此人身上有些古怪,正比如这句话他说得很有道理,她却觉得他意有所指。
玉迎蹊没有回答,宴君安先楚阑舟一步开了口。
宴君安一点余光都没有放在楚风言身上,而是一直盯着楚阑舟:“自是如此。”
说罢,他像是有些疑惑,问道:“你也该拜入乾明派,等你拜入宗门,是第……多少代来着?”
“是第十一代。”玉迎蹊提醒道。
乾明派每十年会对外收一次徒,为了显示掌门资历,往往会往上提辈分,玉迎蹊作为掌门首徒,便充作第一代,往后算如今新入门的弟子算起来应当是第十一代。
宴君安点了点头,道:“我是念虚宗第一代弟子。”
除却同楚阑舟聊得火热的汉子,四下一片寂静,只有楚风言的声音响在队伍中:“念虚宗掌门继位已有百年,仙君自然资历深厚,风言佩服。”
“我自然资历深厚。”宴君安脸上挂着和楚风言如出一辙的假笑,“也同阑舟感情甚笃,阑舟在心中不会把我当客人。”
楚阑舟的注意力早就不在汉子身上了,她乍然听见被宴君安这句感情甚笃,耳根悄咪咪红了起来。
原先她还觉得没什么,可如今她同宴君安挑明了心意,这句话在她心中就变得暧昧起来。
这种话私下说便罢了,怎,怎可同外人说呢?
宴君安看着楚阑舟渐渐红了的耳廓,脸上的笑容真了几分。
他品鉴到了一点以前楚阑舟逗弄他的乐趣来了。
但他瞥了眼同样看着楚阑舟的男人,目光冷了下来:“我曾听说过一种灵草,开花的时候极漂亮,可惜没什么用途。开花的时候被万人追捧,等花落了,就会被人当杂草铲了,丢在路上无人在意。”
这世道原来还有这种草药。玉迎蹊熟读医书却没听说过,但宴君安是修真界有名的炼药师,应该不会说谎。
玉迎蹊正想开口询问那草叫什么,却被站在自己身旁的师弟一把拽住。
她虽然不清楚师弟为何要拽住自己,但她上道,立刻闭上了嘴。
玉迎蹊不知道,但穆婉莲很清楚宴君安在说什么,毕竟这是她昨夜刚连夜给他向系统兑的剧本。
哦不,是攻略。
昨日夜半三更被剑气吵醒的穆婉莲冷静观察着两边战局,由衷佩服起宴君安来。
若不是系统一直笃定他们万人迷系统不收男人,穆婉莲是真的要误会这人是自己的前辈了。
她不明白这大兄弟为何从一开始喜欢楚阑舟现在又跑到林束跟前刷好感度,但她只将他们归类于大兄弟的特殊喜好。
这年头喜欢纸片人的人多了去了,养好几个纸片人老婆是常事,穆婉莲一直将这个世界看做是全息网游,也不觉得他的做法有什么奇怪的。
但不觉得事情奇怪和觉得宴君安此时的行为奇怪是两码事。
穆婉莲自己昨天也有看过系统给的这个攻略,那会儿她只觉得系统十分离谱,这种台词一看就目的性极强,不像是纯洁小白花,反倒像恶毒女配。
他觉得靠这点小伎俩就能收获林束芳心吗?这种台词说出口怕不是立即就会被识破意图吧。
楚阑舟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要被宴君安盯穿了,终于忍不住小声问系统:“他到底在干什么?”
系统是领教过宴君安威力的,如今看着楚风言的处境就自然带入当初的自己,闻言戚戚然道:【应当是个人兴趣。】
楚阑舟还觉得有些不对劲,询问系统:“我需不需要插手?”
【他老毛病了。】在楚阑舟看不见的角落里,从她身边路过只小狮子他都得踹一脚。
系统中肯评价宴君安:【你别管他,我觉得他自己一个人就玩得挺开心的。】
楚阑舟将信将疑,但以前宗门就有不少有怪癖的弟子,她偶有听闻一些,只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却没想到宴君安也有这种小喜好。
她以前同他相处那么久都未发现,可以见得他平时有多压抑自己的内心。
思及此,她转过头去,眼神里带了几分同情,同宴君安道:“委屈你了。”
宴君安小声嗯了一句,眼眸微垂,看上去有些可怜。
明明是他在讽刺别人,这般作态倒像是他受了委屈般。
穆婉莲看着此情此景没忍住,小声卧槽了一句。
林束还真上套啊。
“宴仙君当真博学。”楚风言面带微笑,听闻宴君安的话笑了笑,道,
“那灵草尚且有颜色的时候,就怕一些带了毒的草,不可食之只能丢弃。”
宴君安张开口就要反驳,一道声音却在他之前响起。
是汉子正同楚阑舟将各宗门辛秘:“浮花盟是我们的盟友,传言这盟的盟主纳了十五房妻妾,那宗门被迫开辟了一个地方专门供那些妻妾居住,一天到头尽是互相拈酸吃醋之声,颇为吵闹。也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
队伍彻底寂静起来。
玉迎蹊忍无可忍,道:“师弟,闭嘴。”
……
楚阑舟原以为这宗门之事处理起来怕是很麻烦。
事实却比她想象的好上许多。
乾明宗原本的掌门甩手掌柜做惯了,培养出了一批自立自强的小弟子。将事情安排的有条不紊,甚至都不需要她来插手。
她见过念虚宗掌门处理事物的样子,原本是个还算倜傥的翩翩公子,因为管理宗门,被俗事拖着硬生生熬成了一个老妈子。
正有了他做对比,自己这个掌门做的委实轻松。楚阑舟看着忙前忙后的玉迎蹊,眯着眼感慨了一句:“你很不错。”
玉迎蹊不明白楚阑舟为何要忽然间夸自己,有些迷茫,但还是说了句谢谢。
她正在准备新掌门的接任仪式,这仪式流程倒不繁琐,主要是需要设宴通知宗门盟友,不同宗门喜好不同,她一回宗门就忙得脚不沾地,生怕出错。
一边忙,她一边暗自皱眉。林束要继位的消息她早寄信通知了宗门其他人,却并没有人提前准备。
玉迎蹊隐隐察觉出了宗门其他人对林束的敌意,婉言提醒道:“掌门您毕竟来的有些匆忙,宗门有些人怕是很难接受。”
玉迎蹊说的十分委婉,实际上前掌门仙逝后留的残念自一个只有金丹期的秘境选了个无门无派的接替者这件事本就有些荒谬。宗门内认同林束的人很少,他们不准备欢迎仪式,无非是盼着楚阑舟能有些自觉,自己离开。
楚阑舟点了点头,她也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道:“无妨。”
楚阑舟忆起在小秘境内掌门对她的说辞,忽然开了口:“掌门可有什么魔修朋友?”
玉迎蹊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解:“没听说过。”
她有点害怕自己的师父到处乱说话,又给找补了一句:“师父游历在外不常回来,或许在途中认识了什么魔修也不一定。”
楚阑舟看着她偷偷观察自己的样子,平淡道:“知道了。”
……
等送走玉迎蹊,楚阑舟坐在原地思索着。
她现在待在玉迎蹊给自己安排的房间内,正在复盘自己从念虚宗来的一路见闻。
太平和了,平和到她都有些不自信起来。
楚阑舟始终不相信什么从天而降的好事?她命数在此,凡想做什么事情需得付出加倍努力才可得,这种馅饼更不用想原因,必然有比这更深的图谋。
问题就在于,这掌门究竟在谋划什么?
她死之前与这宗门掌门几乎没什么联系,所以才更觉得奇怪。鸿蒙境有看穿人心的本领,前掌门究竟看出了什么?
察觉到宴君安靠近,楚阑舟顺口道:“我等会儿要去集市一趟。”
每个宗门附近都有专属于修士的集市,那里鱼龙混杂,不仅有各种售卖各色奇珍异宝的摊点,还有各种商贩传递消息,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听到的消息都由弟子口述,毕竟片面,最好多看多思。
最容易了解宗门的其中一个方法就是隐没身份去那里探听消息。
宴君安并没有回音,许久后才开了口。
“阑舟,我住在哪?”
楚阑舟被这个问题问蒙了,抬起眼看宴君安。
宴君安不知道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前,正眼巴巴瞧着楚阑舟。
前来参观宗门的人员住址原本该是玉迎蹊来安排,玉迎蹊做事又细致,估计这会儿也安排完了,但宴君安却偏偏要过来问她。
楚阑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然后又陷入了思考。
她也是头一回关着人,不知道要将人安置在何处。
思量许久,她终于开了口。
她装作一派平和的模样,状似随口道:“你……你且同我在一处,我看着放心。”
她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歧义,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不碰你。”
只是共处一室,方便她看管而已。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没有一起呆在一处过。
那会儿她外出游历的时候,就曾被迫与宴君安同住过。
恰逢冬日,老天爷又不赏脸,薄冰夹杂着雨水落下,楚阑舟那时还是个没有辟谷的修士,在山下游历,被雨水劈头盖脸砸了一通,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不漏水的破庙,将就了一宿。
楚阑舟推开门闯进了空无一人的破庙里,冲着面前神像鞠了鞠躬,然后才打着摆子给自己生了一小丛火焰烤火。
她正想将衣服脱了拧干水迹,却听到门口响起吱嘎一声,有人也紧随其后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居然是宴君安,他原先是他们一干弟子中最庄重自持的,此时却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像个厉鬼。
楚阑舟游历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没想到宴君安居然同她游历到了一个地方,她张开口,想要打趣:“你……”
她话说一半却停了下来,宴君安此时的状态好像不对劲,他眼角微红,像是哭过。
楚阑舟干脆什么话都不说了,她沉默着往旁边挪了挪,给宴君安留了一块烤火的地界。
宴君安倒也真不客气,走到了她的身边站着。
他像个鬼一样站在楚阑舟身后,楚阑舟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坐下,挑了挑眉:“怎么,难道咱们小公主坐不惯这种脏……”
宴君安没有回答,但直接坐到了她的旁边。
动作粗暴,像是在赌气。
楚阑舟心道宴君安虽然平日里一副公主样子,脾气却不错,也不知道发什么事情竟然会有人惹得宴君安生气。
她想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干脆眼巴巴将宴君安盯着。
“你转过去。”宴君安此时正背对着楚阑舟正在换衣服,被她盯得受不了,终于开了口。
楚阑舟撇了撇嘴,嘟囔道:“看个后背怎么了,跟个姑娘似的。”
宴君安忍无可忍,终于没忍住回头骂道:“你分明是个姑娘,怎么说话……”
他的话停在了半空,因为在他背后,楚阑舟脱了外衫,正在拽自己的裤子。
宴君安一下子红了脸, 连忙又将眼睛转了回去,剩下的话就跟卸了气一样轻飘飘的:“……怎么不自重。”
楚阑舟有点委屈,她只是一开始盯了他一会儿, 后头又没看他自己换衣服去了。现在被看了还要被骂, 她不是个甘让自己吃亏的性子, 立刻反驳道:“我……呜呜宴君安你怎么把衣服到处乱丢, 湿了怎么办?”
她顶着脑袋上罩着的衣衫,手忙脚乱地把宴君安的衣服从自己的身上抢救了下来,拿在手里, 没还。
楚阑舟还没修炼出芥子空间, 买储物戒又太贵,此时正愁自己没衣服换,小公主愿意把自己的干衣服给她,她完全没意见。
等双方换好了衣服,两人围在炉火旁边, 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楚阑舟正在脑子里盘算着如何找话题, 宴君安却开了口,语气生硬,像是还在生她刚才的气:“你为何出来。”
念虚宗送出门历练的弟子有固定的时间, 楚阑舟就没在历练名单上看到宴君安, 分明是他不按流程自己偷溜出宗门,此时却倒打一耙,反问她是为何要出来。
楚阑舟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人家的, 拿人手短,很是乖觉的解释道:“我自在惯了, 在宗门还得被人管着,倒不如外出喝酒还自在些。”
“我听到你和执法阁长老吵架了。”宴君安却没有听信楚阑舟的胡诌, 而是道。
凡弟子外出都需要向执法阁长老报备,得到审批之后方能出行,楚阑舟同执法阁长老大吵一架,显然是没办法获得准出凭证的。
楚阑舟挑了挑眉,语气也有点冲:“我却不知道小公主还有听人墙角的毛病。”
两人又沉默起来。
四周只余一片寂静,只有柴火被火苗烧断的声音,还有外头的呼呼风声和噼里啪啦的雨声。
在沉默中,宴君安抱着膝盖,开了口:“你和长老吵了什么?”
这是楚阑舟的私事了,宴君安平日并不会问这种出格的事情。
“太好奇不是好事。”楚阑舟果然不愿意回答,她也有些不明白宴君安今天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回头看他。
宴君安蹲在篝火旁边,火焰将他的脸衬得红彤彤一片,但比它更红的,是宴君安的眼角和鼻头。
他看上去脆弱极了,漂亮如水墨画般的眼睛里还带着未尽的哀伤。
楚阑舟向来是嘴硬心软的,她看到这个样子的宴君安,虽然依旧紧绷着一张脸,语气却也柔和了几分。
她还是回答了宴君安的话:“我同他说,要让有资质的凡人入宗门。”
这个提议简直荒诞。
念虚宗那时奉行的是选拔制度,由各个世家选派合资质的弟子进入宗门,其中压根就没有凡人的机会。
凡人资质再高,能力再强,都不可能踏入正统修身途,只能成为散修,平白耽误了自己的修真路。
并非念虚宗是如此,大部分正经修真宗门都是这种做法。
楚阑舟这样提,就是在颠覆各宗门一直以来形成的固有架构,也是在颠覆众人眼中一贯的准则,是极其荒谬的,执法阁长老将她骂一顿都是轻的,没惩罚她就已经不错了。
楚阑舟不想说,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将这个理由说出口怕是会引得宴君安嘲笑,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开口。
但她一方面又觉得宴君安也是同自己一起救治过百姓的,应当能理解她的用心,才犹豫着讲出了实情。
“你当着他面直接这样说的?”宴君安转过头,表情有点古怪。
楚阑舟颇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不只是当着他的面,还是在众弟子围观中当着他的面。
所以她不只是讨了骂,还挨了好一顿嘲笑。
她以为宴君安会安慰她,谁料到一旁还原本眼眶红红泫然欲泣的小仙君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越笑越大声,最后捂住了脸。
楚阑舟:……
她就不该心疼这小公主。
楚阑舟气急败坏,伸手就要去扒他的手。
她刚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宴君安将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的,肩膀一耸一耸……
不是在笑,是在哭。
这人今日到底怎么了?
楚阑舟将手收了回去,也不敢碰他,等小公主哭够了,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问:“你呢?你又为何出来?”
谁料宴君安就红着一双眼睛回头瞪了她一眼,不说了。
楚阑舟有点服气。
平白碰壁,她揉了揉鼻子,觉得这小公主脾气还真是个公主,阴晴不定的,也是自己倒霉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刚好外面雨小了些,她决定离开这破庙。
她站起身,却听到宴君安的声音。
他将脸埋在了自己的膝盖里,让楚阑舟看不清他的神色,声音很轻,因为刚刚哭过还有些极力忍耐后的小小鼻音。
宴君安说:“楚阑舟,我很佩服你。”
楚阑舟心想你佩服我什么,但还是默默坐了回去。
宴君安憋了很久,此时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什么,将自己的话讲了出来。
他的声音很轻,还断断续续的,不仔细听完全听不清:“楚阑舟,我若不生在宴家就好了。”
他从小含着金玉长大,几乎有着所有人都羡慕的出身,今日却和楚阑舟说自己不想生在宴家。
若是寻常人肯定觉得他贪得无厌,有这样好的家世还不满足,楚阑舟却觉得此事有古怪,并没有插嘴,只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宴君安沉默了好半晌,才接着道:“我今日见到了我母亲。”
宴君安的母亲是穆家圣女,穆家那时候虽然还因为资历不够没被选为上五家,但因着宴家扶持,也已经有了和上五家匹敌的实力。
穆家圣女常年闭关,不是去闭关就是去远游,神龙见首不见尾,楚阑舟压根没有见过她的模样,宴君安保不齐也没见过自己母亲几面。
她觉得宴君安难道是思母心切,触景生情,但宴君安后面的话,却打破了她的猜测。
宴君安缓缓开口,道:“我去找了父亲,问明白了一些东西。”
楚阑舟回过头来看他。
宴君安早就不哭了,他看着面前的这丛篝火,眼瞳里也倒映着一丛火苗。
他语气平淡:“我想,我若是死了,这世道是不是就能干净些。”
这人怎么又想寻起短见来了?楚阑舟自己是楚家人,也不好询问别人家的家事,只能干巴巴地劝了一句:“眼前的困境算不上什么,往前看,总能过去的。”
宴君安盯着面前的篝火,只是摇头。
原先的柴火要燃完了,楚阑舟伸手从旁边又摸了块柴火放进去。
宴君安这才发现楚阑舟手里拿的什么,原本悲伤的表情僵在脸上:“你烧的什么?”
楚阑舟满脸无辜地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神像。
只见神像慈悲地站在原地,还挺完整,就只有脚下的莲台缺了一块。
楚阑舟将神像拆了,他们面前那篝火就是拿神像脚边的莲台点的。
要知道能被世人拟作神像供奉的,不是修为有成或者给凡间做出过极大贡献的修者就是早已羽化升仙的大能。
正因为如此,寻常修士哪怕遇见了不认识的佛像也会礼让几分,算是给自己结下善缘。哪有为了烤火将佛像拆下来的道理。”你……”宴君安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这些佛像供奉起来不就是为了护佑众生。”楚阑舟又揪了一片莲花放进了火里,“他这样刚刚好能护佑我。”
说罢她还冲着神像作揖,碎碎念道:“拿来应急,仙人莫怪,仙人莫怪 。”
“疯子。”宴君安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道。
楚阑舟这几天也的确发了不少疯,很多人都背地里喊她疯子,她对这个称呼也接受得很是平和,反正她小心眼,骂她的她都在背后算计回去了。
楚阑舟眯着眼,打算让这小公主也品尝一下江湖险恶的滋味。
却没想到宴君安居然伸手将她身旁的莲花抢了去,尽数丢在了火里。
“诶诶诶!”楚阑舟没预料到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想阻拦已然来不及。
莲台上那些艳丽的彩绘被火光缓缓吞噬,楚阑舟是真的被这小公主搞得没脾气。
宴君安在众人眼中,乃至之前她的眼中都是一个恪守礼教的呆子,每日循规蹈矩像个假人一般,今日却像是撕开了外面那层皮子,让楚阑舟隐约窥见里头鲜活的灵魂。
但这灵魂有些过于鲜活了,楚阑舟把握不住,想走,又怕这少年寻短见,死后变成厉鬼吓唬她,就只能乖乖待着。
楚阑舟自小皮实,犯错了家里人大多打她一顿出出气,若是有人欺负她了她就反击回去,怎么做好歹形成了个章程。
但宴君安不一样,他是世家教养出来的翩翩公子,做事细腻情感一样细腻,楚阑舟猜不透又哄不了,只能苦着一张脸乖乖陪着。
她正在原地寻思着若是宴君安等会儿真的要去寻短见,自己要怎么救才快些。
这小祖宗脾气却不知怎得自己好了起来。
宴君安盯着被自己全扔掉的莲台,后知后觉的感到歉赧,对楚阑舟说:“对不起,我……”
“嘘……”楚阑舟却警惕地摁住了他,然后一脚踹熄了篝火。
庙里登时漆黑一片。
雨早就停了,却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声。
宴君安正要开口,却被楚阑舟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们是来抓我的。”楚阑舟用气音在他耳边低语。
宴君安皱了皱眉,想要挣扎开来。
察觉到他在挣扎,楚阑舟怕他喊叫坏事,捂得更紧了:“你也是偷跑出来的,若是我被抓住,你也得和我一起被送进刑堂。”
话说完,楚阑舟又想到面前这人是自己主动进执法阁的狠人,将手捂得更紧了。
她小声嘟囔道:“你想去,我可不想。”然后一把将宴君安拽到了神像之后。
神像和墙角留有空隙,可以供给楚阑舟二人藏身,但那空隙极窄,他们二人不得已靠得极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加上楚阑舟怕他喊人不敢松手,只能与他面对面站着,二人的身体贴得极近。
男女有别,宴君安还是做出过努力的,他怕触碰到楚阑舟身上不该碰的地方,奋力往后退了退,想给楚阑舟留点空间,甚至将神像都往前推了几寸。
楚阑舟心想这人怎么倔成这样,自己只过是不想要被抓住,他居然要撞开神像让自己暴露行踪,干脆将他拽了出来,换了个位置又塞了回去。
察觉那人又想动,楚阑舟攥紧了他的手,讨饶道:“我的小公主,好师兄,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您别动了好不好。”
楚阑舟求人的时候不自觉会拉软腔调,听起来又娇又嫩,再硬的心肠都能被她叫软。
以往阿爹阿娘想拿藤条抽她的时候她就这样撒娇,百试不爽。这也是头一回用在外人身上,没想到居然也好用。
宴君安听到她的这句祈求,居然真的不动了,整个人僵硬得像是一块木头。
这回换楚阑舟面朝着墙,宴君安面朝着神像,双手被楚阑舟扣着困在身前。
宴君安察觉到身前不寻常的柔软,整张脸轰得一下红成一片,好在周围没有亮灯,漆黑的环境下,没人能看清楚他的脸色。
二人此时几乎呼吸相缠,身体都紧紧贴在一起。楚阑舟感受到一抹冷梅香,那香味极淡,不仔细闻是分辨不出来的,很符合宴君安给人的印象。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冷淡又疏离。
她想张开口问宴君安身上怎么会有香味,庙门却被一把推开。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之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里有生火痕迹,有人来过!”
然后是窸窸窣窣翻找声。
那些脚步声逐渐靠近,到后来甚至就响在他们的身边,楚阑舟也是头一回逃追捕,整个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心跳得很快,宴君安却比他更快,两个人的心跳跟比赛打鼓似的,此消彼长,一个赛一个快,最后又连成一片。
要是凭心跳判定,宴君安看起来比自己要紧张许多,楚阑舟想安抚他,但是也没有空出来的手了,只能用小拇指挠了挠他的手腕。
宴君安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但是心跳得更快了,楚阑舟靠他靠得近,觉得宴君安的胸腔里怕不是装了一只小兔子,随时都有可能蹦出来。
楚阑舟好心办了坏事,不再动作,侧耳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那搜查的人可能是出于对神像的敬畏之情,并没有去检查神像,找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就回去禀报:“这里没人。”
“灰还是热的,他还没走远,快追!”另外一道声音传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
楚阑舟等脚步声消失,又过了一阵后才放开了手。
她松开手,放开了宴君安,就要同他告别。
宴君安也不知道是被她捂傻了还是困呆了,站在魂不守舍,居然罕见的没有开口。
楚阑舟走到门口,不放心,又回头喊了一句:“勿要寻短见啊——!!!”
……
回宗之后,想寻短见之人变成了楚阑舟。
楚阑舟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走后宗门就写信寄去了她本家,本家顺带帮自己请了假,是以没人找自己,浩浩央央这群人全都是去找宴君安的。
宴君安当时挣扎可能是想说这个,楚阑舟硬是捂着人家的嘴没让人家说出口。
她不仅帮宴君安逃了追捕,还白搭进去一个人情。
还冲着他撒了那样的娇。
自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楚阑舟每逢午夜梦回,都会梦见这个场景,然后尴尬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
她这句话显然是勾起了二人共同的回忆。
饶是如今的宴君安回想到那个时候都有些尴尬, 他耳廓微红,替当年的自己解释:“那会儿我发现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是药人所出, 便偷着跑去见了生母。”
人族修为越高就越难繁衍出子嗣, 这是天道为了平衡立下的准则。
无论是宴家家主还是穆家圣女, 修为都是一等一的高, 想要繁衍出后代难如登天。
但世家都想要传承,尤其是想要拥有一个带有自己血脉的孩子。
还要是资质绝佳,能够传承他的衣钵, 继承主家家业的继承人。
若是与凡间女子结合, 宴家家主也能拥有自己的子嗣,但很难生出像宴君安这样资质的孩子。
但穆家就不同了。
穆家有一秘术,用秘术养出来的药人修为与凡人无异,与之双修对修者大有裨益。
他们每年自凡人间选拔出资质绝佳容貌美艳的凡间男子女子入家族,假借招募之名实行选拔药苗子, 还要让凡人向他们缴纳一笔不菲的酬金。
凡人家里耗空心血将各种财宝交与“仙家”, 还觉得将自己的儿子或是女儿送去了一个好去处,却没想到是自己亲手将他们拽去了魔窟。
宴君安的生母,就是其中的一个药人。
更加悲惨的是她被宴家家主相中, 成了宴家与穆家这场联姻的一枚棋子。
但哪怕如此, 想要生出宴君安这样优秀的孩子也太难。
穆家又急想和宴家联姻,就又想了激进的法子,此法需得由母亲精血孕养胎儿, 到了最后,孩子越发健康, 母亲就会越虚弱。
宴君安出生那日天降祥瑞,众人都在恭贺宴家家主喜得麟儿, 却无人在意缩在角落,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那个凡人姑娘。
穆家圣女虽然接受了与宴家的联姻,却并不能接受以这个方式生出来的孩子,自宴君安出生后便不太愿意见他,不是四处云游就是闭关修行。
宴君安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当时只觉得母亲对他格外冷淡,却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家族一直是这样教育自己的,他往后是宴家的继承人,需要守礼端庄,修行足够努力认真,只有凡事都得做得尽善尽美才能得父亲和母亲的喜欢,他做得尚且不够好,所以母亲才不喜欢他。
于是他虽然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却更加努力,期待能有让母亲满意的一天。
像宴家这样污秽之地,在一群道貌盎然的伪君子披着伪善面具教养下,居然真的培养出了宴君安这株干净澄澈的苗子。
宴君安不负父亲期待,将自己活成了一个克己守礼的板正仙君。
若无变故,他会一直如此,直到长成后接任宴家,但他生辰那日,却意外得知了穆家养药人的事情和自己生母的真相。
他连夜跑去了穆家埋葬药人的枯魂堆里。
药人卑贱,死后也不配有墓碑,只能葬在野坟中。
入目全是一座座鼓包,他分不清那可怜的药人姑娘葬在何处。
他明白了母亲为何不愿意见自己,也明白了自己胸前为何会有那样一枚朱砂痣。
……
“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她的坟在哪里。”
“而后便去问了父亲。”
宴君安头一回忤逆自己的父亲,激烈的争吵过后,他索性逃出了家门。
他走在路上,惶惑不堪,甚至在想,若是他死了是不是就能破坏父亲的阴谋,是不是就能还清那不知名姑娘的孽。
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他浑浑噩噩闯入破庙之中,却意外碰见了拆了佛像给自己烤火的楚阑舟。
楚阑舟也是知晓这件事的,她有点怕宴君安回忆起往事伤怀,却发现他说这些话的的时候表情淡漠,似是在叙说旁人的事。
年少时候的惶惑对如今的宴君安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宴君安早就不在乎他们了,却还记得当年待在破庙里的小疯子。
顶着世俗压力无拘无束还敢畅所欲言,牵着他的手庇佑当年那个惶惶无知小少年的,是楚阑舟。
楚阑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侧头仔细观察了他好几眼,发现他并未伤怀,这才翻起了旧账:“我帮你逃了还替你背了黑锅,你不道歉就算了,回了宗门后还一直躲着我。”
“我同你道过歉了。”宴君安垂下眸,小声道。
楚阑舟心想哪有。
依照宴君安的个性,道歉必定会认认真真登门拜访,带着礼物找人当面反思自己的错处。
但楚阑舟回宗门后住了半月,莫说是道歉了,就连宴君安人影都没见到一点。
宴君安却十分坚持:“道过歉了。”
楚阑舟回想着自己入宗门后发生的事情,忽然间想起了些古怪之处来。
自自己回宗门后,自己的小院的地上时常会多出些莫名其妙的桃花瓣,掉在地上,哪儿哪儿都是,十分难打扫。
楚阑舟的住处旁有一株桃树,是她亲手栽种的,打算等秋天结果了好吃桃子,熟料她种错了,种的是结不了果实的观赏树,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来不及,树都已经长老高了。
但种都种了,楚阑舟又不能将它拔了,就把它留在原地放着没管。
春日是桃花盛放的季节,那颗小桃树也开了花,堆在枝头霎是好看,可惜容易掉,经常会飘落几朵进她的院子里。
当时那段日子自己院子里的桃花格外多,她还以为是扫洒弟子偷懒将扫完的垃圾随手堆在她的院子里,却没想到居然是宴君安干的。
这人躲着不见她,却还天天偷着在自己的院子里铺满桃花。
也不知道是在道歉还是在找茬。
事情都过去很久了,楚阑舟心想你觉得那是道歉就道歉吧,脑子里却又忍不住脑补了一个偷偷翻进自己院子里躬身铺桃花的小少年,唇角不可抑制地向上勾了勾。
宴君安看她心情愉悦,默默松了口气,小声说:“阑舟,你嫌弃我老吗?”
楚阑舟满脸莫名,语调惊奇:“你和老有什么关系?”
宴君安是修者,还是个渡劫期的修士,寿元好说歹说也得有个上万载,容貌早就固定了也不会老去,他如今皮肤滑腻,眉眼漂亮精致,同年老色驰谈不上什么关系。
她想不明白宴君安为何要问这个,但联想到白日里楚风言的话,这才反应过来,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同小辈计较什么?”
宴君安得了回答非常满意,也不理会楚阑舟的调侃,红了耳垂,站到楚阑舟的身边小声道:“阑舟,既然是要逛集市,需得是修士。”
他说这话的时候将目光轻轻撇开,没有看她,耳根红到快要滴血。
确实如此。
楚阑舟起初并未察觉宴君安此话有什么不对,还跟着点了点头。
但很快她也反应了过来,整张脸也悄无声息红了个彻底。
集市检验是否是修士的标准同小世界是一样的。
而宴君安之前给她渡过去的灵力早就被她用完了。
楚阑舟想到上一次他们是如何渡给灵力的,也同宴君安一般悄悄将目光移到了别处,声音细弱蚊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是,是该补充些灵力……唔!!!”
她的瞳眸猝然睁大。
冷梅香充盈了她的鼻腔,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盖在她的唇瓣上,紧接着,一道灵力小心翼翼撬开她的唇瓣,滑入了她的唇舌之中。
宴君安的唇是温热的,灵力却是冰冷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进/去/之后还/搅/弄/着楚阑舟的舌/根/,给了楚阑舟一种倒错的感觉。
宴君安的灵力分明是冰冷的,楚阑舟却觉得是烫的,像是丛丛火焰一路燃烧到了她的心底。
她晕乎乎的,她分辨不清是冷是热,也分辨不清自己的位置,但是她嗅着身前越发浓烈的梅花香气,知道面前之人是宴君安。
他们二人的心跳急促地连在了一起,与当时在破庙中毫无差别。
只不过当初是楚阑舟压制着宴君安,如今却是反了过来,是宴君安将楚阑舟抵在了墙上,肆意亲吻。
在他们身旁,窗外夜风习习,晚风吹散了层层阴霾,露出了一点薄薄月光。
……
栖梦岭,秦家。
秦三百在出小秘境之后并未回念虚宗,而是先回了一趟主家。
秦家坐落于栖梦岭,可惜环境并没有它名字那般梦幻,这里是一片雪原,大雪终年不化,形成了一座巍峨的雪山,而秦家,就坐落于冰山之巅,峭壁之间。
他沿险路一路往上,穿过弯弯曲曲的走道,直到走入一栋漆黑的建筑之中,沿路上,无数穿着秦家制服的人冲自己行礼。
秦三百加快脚步,一直走到了最深处。
推开门,里头站着的是母亲。
这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个桌子,和一块蒲团,房子的中间还挂着一副前任家主的画像。
房间里的东西不是黑就是白,就连秦家家主秦关月也穿着一身黑,这也显得摆在桌子的瓶子里插着的桃枝变得刺眼起来。
秦关月自念虚宗带回来了一截桃枝,用秘术冻结了这朵花的时间,让它凝固在了它开得最艳的时间,淡粉色的花蕊绽放着。被秦关月插在一个小瓶子里。
秦三百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这朵花,不过他并没有将心神分在上头,而是同母亲行了礼,道:“林束在小秘境捡到了乾明派掌门信物,怕是要成为乾明派下一任掌门。”
他原以为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秦关月并没有展露出什么怒意,反倒是有些发怔地站在原地。
“你说她去了哪里?”秦关月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道。
“她现在是乾明派的掌门。”秦三百同宴梦川他们分离的早,一破秘境就急急跑回了家里,故而也不是很清楚林束的去向,猜测道,“应当是去了乾明派?”
秦关月没有理会他,只静静盯着那枝桃花出神。
秦三百终于憋不住,询问秦关月:“母亲,林束为何要杀你?”
秦关月静静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与你无关。”
秦三百知道母亲这样说便是要赶自己走了,若是往日他一定会离开,但他心中疑惑实在太多,若是此时不问清楚下次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找到这样合适的时机。
他跪了下来,同母亲道:“可林束是宴师叔的道侣,大家都说她不是坏人,若是今日不问明白,我以后,以后要如何同他们相处?”
秦关月的语气却染上了怒意,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下去。”
秦三百张开口还要再问,却被一道劲风掀飞。
他躺在地上,气血翻涌,往外吐出了一口血。
旁边的侍卫连忙上来搀扶,一边叹息道:“小少君,你平白招惹家主干什么?”
秦三百眼眶红红,但他硬是忍住没有掉眼泪,抬起手擦掉嘴边的血,安抚身旁被吓坏了的侍卫:“没事。”
他拱手冲着门内行礼,将声音放大:“母亲今日心情不好,那我明日再来问一遍。”
乾明派旁, 有一个小集市,表面上看着平平无奇,实则设下了结界, 能来的都是修士。
楚阑舟脸上红晕尚未散去, 好在戴了斗笠无人能看见。
而她身后, 还跟着一个样貌平平的男子。
宴君安和楚阑舟都穿着乾明派的弟子袍, 用易容丹掩饰了样貌,看起来就是乾明派两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子。
如今正逢冬日,四处银装素裹, 街上人也少得可怜, 看上去分外凄清。
但当他们穿过一片昏暗的走廊之后,场景就猝然变了。
里头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商贩们的吆喝声络绎不绝。而在他们身前,是聆郎满目的各色商品。
这里因为靠近乾明派, 时不时可以看到些乾明派的弟子穿着和楚阑舟一般的制服混在人群中。
楚阑舟想探查些情报, 是以并没有避着人群,反倒往人群最密集处钻了去。
等看清楚里头的样子,楚阑舟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彻底没了。
“看着也是个小伙子,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众人指指点点,都在说那个被围在中间坐着的小修士。
那修士脸上围着纱巾,手上还拉着一把胡琴, 一边哭一边还唱着曲儿。
“咿呀嘿呦,小寡妇扫兴没神儿, 思想起奴家好命苦, 过了门子犯了白裙儿, 死了这个当家的人儿……”1
盲眼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颗像脸一般大糖,身边还放着一个破碗,荡着脚,就坐在修士的身旁。
是岁首。
楚阑舟觉得自己的拳头有些痒。
但现下人多,她不好同闻人岱算账,干脆抱着手臂站在原地听他唱,想看看他不辞辛苦大老远跑过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闻人岱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魔尊收进眼中,还在卖力地拉着胡琴,同他人献唱《小寡妇上坟》。
他唱这东西原先吸引不了那么多人,但配合着他身边那身量瘦小的盲眼小姑娘,就显得很有故事和真实性起来。
不一时,许多路人就聚集起来,指着他窃窃私语。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可惜遇到了这种事。”
“小小年纪,这孩子就没了娘亲,你老婆也是也狠心,竟然抛弃你们父女俩就走了。”
“我不是……”孩子的生父啊。
闻人岱张张口想要辩解。
但是一袋子灵石啪得一声落在了他的面前,闻人岱立马闭嘴。
你给钱,你说啥都对。
他本就有拿岁首当筏子吸引人给自己挣钱的意思,黑心黑的理直气壮。
至于会不会被楚阑舟发现嘛……
富贵险中求,高风险高收益,他赌的就是一个楚阑舟看不见。
闻人岱越拉越觉得心安理得,哭得抑扬顿挫,配合着手上的胡琴,颇有韵律感。
“你可别哭了,你相好的娶的新房再过几日就要抬上门了。”
闻人岱还在拉胡琴呢,听到这个消息拉着手里的胡琴就变了调子:“哈?”
楚阑舟要娶亲了?
当初楚阑舟非说这小僵尸会有人的反应,硬是要将岁首丢在他的灵药谷让他探查,他被迫承担起养娃的责任,好在岁首不是寻常小孩,照顾起来到也方便。
最离谱的是他研究了半天还真让他研究出了什么东西。
闻人岱在灵药谷咬着被子思索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出了山。
而后便迷失在了花花世界里。
带着岁首省钱可比他一个人卖唱挣钱多多了,岁首又是个盲女,很能引起别人的同情心。
闻人岱抱着见楚阑舟之前先捞一笔的概念,捞了一笔后又捞一笔,一直拖到了这个时候。
楚阑舟算是明白自己风评为何会偏成这样以及话本子为什么会那么多了,藏在袖口里的拳头偷偷硬了。
宴君安隔老远都能听见楚阑舟的磨牙声,虽然他早同楚阑舟一般捏紧了拳头,但看到她的反应,还是没忍住将手抵在嘴前,轻咳了一声。
楚阑舟轻轻勾住手指凝出一点灵力想要将使坏让闻人岱暂时发不出声音,却被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修士打断。
那修士推开人群,缓缓走到闻人岱身边,震声道:“依我看,乾明派这新掌门不仁不义,不堪当大任。”
闻人岱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提起胡琴就想溜。
熟料那道友却叫住了他:“道友,你且先不要离开。”
闻人岱就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手拎着胡琴,一手就要去拉岁首的胳膊。
修士无计可施,只得小声道:“你再唱一遍,我给你十枚上品灵石。”
“好嘞!”闻人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坐了下来开始给小寡妇起调,生怕他开慢了那修士反悔。
搞定了面前这傻子,道友松了一口气回眸,重新看向在场所有人,接着道:“林束生活混乱,实力也不堪,单靠运气坐上掌门之位,我觉得不妥。”
他口中那人正是林束。
林束最近可是出尽了风头,可谓是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先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驳斥了穆家主的面子,在仙门大会昙花一现后迅速隐秘行踪,而后又于小世界捡到乾明派掌门留下来的剑,仅金丹期便成为了一宗之主,彻底扬名修真界。
比起她的事迹,更为脍炙人口的却是她的风流韵事。
据说她在与穆家对峙时不畏强权的样子让剑阁那位小师叔也为之倾慕,往后遍悄悄同她走在了一起;可穆家前几日又放话说她在小秘境与穆家二公子暗暗生了情。
宴君安和穆纤鸿可都是在修真界男色排行榜上的人物,林束抢占一个也就罢了,她居然一下子还收了两个。
这几日修真界游荡的处处都是心碎了的男修女修,更有同时喜欢这两人的修士,一时间塌了两份房,不能接受下走火入魔的走火入魔,悬梁自尽的悬梁自尽……整个修真界都笼罩上了一层惨淡的阴云。
当然,这一切闻人岱都不知道,他就是一个打乡里来的小医修,还没打听过什么劳什子乾明派掌门的传言,但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这里是乾明派的地界,这修士在嘴乾明派的掌门。
闻人岱放了手里的胡琴,看着旁边人,语气震撼:“你不要命啦?”
那修士没理他,还在慷慨陈词,一边说一边指着闻人岱。
“而他,就是证据。”
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声,但比他们更震惊的却是坐在人群里拉胡琴的闻人岱。
闻人岱满脸惊奇:“你说什么?”
乾明派和我有什么关系?
“道友,不是你刚才在这边唱乾明派掌门抛夫弃子,将自己眼盲的女儿遗弃,让你们孤儿寡父的流落街头吗?”那修士添油加醋的将闻人岱方才的动作解释了一遍。
闻人岱大惊,心想他可什么都没有说,就是抱着岁首在街上唱了首小寡妇。
闻人岱察觉到下面人群中属于乾明派弟子们的虎视眈眈的视线,连连摇头:“不是我我没有……我说的是楚阑舟……”
那人话停住了,众人跟着一起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他:“你不要命啦?”
造谣林掌门的快乐就是她只是金丹期,还是个正道,没办法报复到自己头上。楚阑舟则不同了,她修为深不可测,还是个凶残的魔修,被杀的可能性极大。
敢传谣,还敢当着大众场合传谣,这人是真的不怕死啊。
闻人岱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下一摆手,看上去很是豁达:“无妨,她看不见。”
岁首吧唧一声啃了一口糖,脸大的糖沾了口水,糊在她脸上。
楚阑舟受不了了,她蹲下身捡起两枚石子,对着人群当中的闻人岱和修士砸了过去。
修士捂住脑袋,下意识往人群中看去,但人太多了,他也找不出来。
闻人岱比他惨些,他被砸了脑袋也就算了,想去揉的时候却没掌握住力道,让头上的斗笠掉了下去。
“你是闻人岱?”
众人看清了斗笠下的面容,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闻人岱医书高明,在修真界的风评却不是很好。
他太贪财,灵药谷的诊金贵到令人发指。还兼做各种活计,只要能挣钱让他做什么都行。
此时居然为了钱去乾明派造谣掌门。
而且不是在造谣掌门了,是在造谣楚阑舟啊。
这个集市就开在乾明派旁边,往来最多的就是乾明派弟子,他们虽然不一定看得顺眼林束,但绝对忍不了有人造谣自己宗门。登时气得暴起,各种法器招数就一齐招呼了过去。
方才还在慷慨陈词的修士被打了满头包,站在原地抱着头嗷嗷直叫,再转头,发现闻人岱早没了踪影。
……
闻人岱被人追着打打早就打惯了,腿脚十分利索,寻常修士压根追不上他。
可他跑着跑着,却忽然被一道力气扯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唱得甚好。”将他扯进小巷子那人拎起他的脖颈,晃了晃,声音里嗖嗖冷气,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闻人岱,你好大能耐。”
闻人岱意识到不对劲,他小心翼翼地将眼皮撑出一条细缝,在看清眼前人之后,发现最坏的预想出现了。
他面前站着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但这身形,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是楚阑舟啊。
她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闻人岱刚刚是假哭,如今是真的要哭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又看了看倒在小巷子里那个生死不明的修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姑奶奶。”
楚阑舟抱臂靠在巷子里, 着哭爹喊娘的闻人岱,揉了揉眉心:“你来干什么?”
岁首察觉到楚阑舟的气息,慢腾腾走到她的身边, 不动了。
闻人岱眼眸一转就想撒谎, 可楚阑舟比他狡猾多了, 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手心里的灵力早就聚了起来。
闻人岱看了看岁首,又看了看楚阑舟,知道不妙, 熟练地闭上眼往后一倒。
楚阑舟:……
楚阑舟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无赖, 差点被气笑,干脆回眸看向宴君安。
宴君安并没有看他,反倒是目光停在那胡琴上,楚阑舟惊恐地发现自己在他眼眸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这人不会要紧着坏的学吧。
果然,宴君安很快开口, 坐实了楚阑舟的猜想:“阑舟, 你要是有一天不要我,我就去江阳郡最热闹的街口天天拉胡琴。”
他伸出手,轻轻拨开她围着的幕帘, 走近了才低声开口:“说魔尊楚阑舟始乱终弃……”
他的手指是凉的, 在抚弄楚阑舟鬓角之时,不免会触碰到了楚阑舟的皮肤,楚阑舟却觉得他的手指像燃着火, 将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闭眼装死的闻人岱偷听这两人的对话,还在啧啧称奇, 却被一道灵力啪得打了个正着,直接晕了过去。
宴君安收回手, 一个余光都没分给倒在地上的闻人岱,而是一直放在站在自己身边的楚阑舟。
自自己说出那句话之后,楚阑舟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撇过头,没去看他。
看来现在还是有些为时过早,宴君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先把闻人岱送回去。”
他转过身,袖口却被一个小小的力道拽住。
“不、不会不要你。”楚阑舟还是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哪怕她背过脸去,宴君安依旧能够看到她的侧脸,此时红成一片,她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羞耻开口,“不会不要你的。”
宴君安盯着这样的楚阑舟,觉得脑中的弦断了一根。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
“怎么了?”半晌没等到对面做出回应,楚阑舟有些慌了,转过头想要看宴君安的反应,“你干什么,岁首还……呜!”
“补充灵力。”宴君安含含糊糊说了句 ,然后捧着她的脸,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楚阑舟想说现在她灵力充裕,不需要补充灵力,但话语都被他堵在唇舌之间,呜呜了半晌也难说一句完整的话,好在宴君安只是堵住了她的嘴,她的手还是能动的。
他们此时还在巷子里,虽然这处巷子比较偏僻,但也难确保会不会有人过来,宴君安却偏要在这种地方吻她。
楚阑舟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快要羞耻疯了,伸手就想推开,奈何宴君安的气息凑得极近,冷梅香像是掺了酒,搅得楚阑舟整个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她抵在他胸前的手终究还是没用力,只哆哆嗦嗦攥紧了他的衣领。
岁首看着面前如胶似漆的两人,十分淡定地又舔了一口糖,然后啪地一声,那糖又糊在了脸上。
……
那在公开场合辱骂林束的修士悠然转醒,睁开眼睛,发现之前那些围打自己的乾明派弟子终于没了,而自己正处于一个小巷子里。
他刚刚好像听到什么水声还有几声骂声,但他醒来的时候面前就只站了一个姑娘,所以只以为刚刚是自己听错,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冲着巷子里站着的那位姑娘躬身行礼:“鄙人符遥,是太乙居公孙先生门下门生,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无妨。”面前这带着面具的女子也穿着乾明派的服制,但明显和刚刚围堵自己的不是一波人,看上去十分好说话,就是可能刚刚在想事情,回应慢了些。
那修士松了一口气,感动道:“姑娘也同是乾明派的弟子,却与之前那些人不同。”
确实不同,他们都是修士而她的魔修,楚阑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
得了她的肯定,鼓舞了那修士。修士想起刚刚被追着打的场景,说着说着,又气愤起来:“你们都是乾明派弟子,那些人却不辨奸忠,替林束做事,委实可恶。若是人人都如姑娘一般,林束那狗贼怎么可能上任。”
好家伙,这都打成狗贼了。
这掌门又不是林束自己想当,而是被老掌门强塞的。系统一直待在楚阑舟的脑子里,知道事情始末。它听着这修士的话都有些气不过,正在楚阑舟的脑子里骂人。
楚阑舟却并未生气,反倒是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觉得谁做掌门合适?”
那修士不假思索:“自然是玉迎蹊玉姑娘。”
系统惊骇之下,噤了声。
楚阑舟像是有些疑惑,询问道:“可你口中的玉姑娘也是个金丹期的修士。”
“这是不同的。”修士当即反驳,“玉姑娘聪颖,天资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能得人心,同林束不同。”
“有何不同?”楚阑舟脸上的笑容更深。
不同他刚才不是说了?那修士察觉到不对劲,但还是解释道:“林束耽于美色,德不配位,不过是运气好些……”
说着说着,他看着站在原地抱着手臂冷眼看向自己的女修,心中不妙的预感加深:“鄙人还不知姑娘名姓,可否告知一二?”
“我自然就是林束啊。”楚阑舟蹲了下来,一把掀开自己脸上的幕帘,在那修士惊骇的目光下微笑着开口,“背地里骂人多不痛快,不如当着人的面说,我听着。”
修士看着面前人笑眯眯的模样,吓得转身就跑,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敲晕倒在了巷子里。
宴君安自阴影中走出,用灵力将这两人摆在一起。
楚阑舟心想就凭这人的这张嘴还有这点微末修为,从太乙居一路走来乾明派还不被人打死当真是稀奇。
她一边想,一边挥手,指挥宴君安替自己做事指挥得毫无压力:“带回去,通通关起来。”
“阑舟。”宴君安没有动作,而是走上前,替她理了理衣摆上的皱褶,委屈道,“我现在怎么能见人。”
楚阑舟身上只是有一些皱褶,宴君安却比楚阑舟要狼狈许多,他现在穿的又不是他那件永远不
铱驊
可能弄脏的流云衣,前襟被魔尊扯烂,像是在胸口挂了几条破布条。
不仅是衣服,更遭殃的是他的脸,宴君安的嘴唇上还印着个正在渗血的牙印,硬生生冲淡了他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气质,给仙君平填了几抹艳色。
若真就这样出去,无论是修士还是百姓,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人刚刚做了什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楚阑舟就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气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可这怎么能怪她?
宴君安借口补充灵力,居然当着岁首的面亲自己,自己想说话又无法开口,手中的力道自然控制不住就用力了些。
至于牙印……那修士都要醒了他也不松开,楚阑舟到了最后没忍住咬了他一口,绕是如此宴君安居然也不松口,反倒又按着她亲了好一阵,只在最后一秒才施施然松开手,牵着岁首躲进了巷子拐角处。
她站在顺了好久的气才缓和过来,好在修士并未察觉到不同。
这厮居然还敢站在这里慢条斯理要自己替他整理衣衫。
楚阑舟越想越气。最后愤愤走上前,用力将宴君安身上的衣带扯下,然后转过身,脚步加快,竟是跑了。
宴君安有些无奈地看着盯着楚阑舟远去的背影,知道自己这是玩过火了,悻悻然揉了揉鼻尖。
阑舟看来是被气狠了,居然讲他一个人衣衫不整地丢在巷子里。
他现在身旁还躺着两个被砸晕了的修士,若是真有人进来撞见这一幕,怕是解释不清。
但宴君安看着楚阑舟临走前丢给自己的斗笠,没控制住表情,微微眯了眯眼睛。
哪怕气成这个样子,阑舟总是会对自己心软的。
……
今日的逍遥殿格外热闹。
殿内聚集着乌泱泱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逍遥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全都是来找掌门请教问题的。
“掌门,这回春丹和回灵丹有何不同啊?”
“掌门,我这如来刃炼制过程中总会在中途冷刀,要用什么火候淬炼为佳?”
“掌门,我那法器打开是一片空白,要怎么看?”
“掌门,……”
念虚宗掌门终于忍耐不住,捂住脑袋打断了他们永无休止的提问:“宴君安在的时候,你们为何不问他?”
众长老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迷茫之色。
最终还是药阁的长老面露迟疑,道:“可炼药之事无止境,日看常新,这问题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我也我也。”
“我也。”
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声。
掌门看着就连兽阁的长老也混入其中,差点要被气笑。
宴君安又不养灵兽,他能有什么问题要去问宴君安?
眼看掌门看向自己,兽阁长老很有眼力见的鞠躬道:“久闻穆家擅香,近期灵兽偶有失眠焦躁不安,想找宴师兄询问有什么香料可以缓解这种症状。”
行,能找到这个借口,算你有本事。
掌门按耐住把他们都赶出去的冲动,道:“师弟近日不在宗门,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记录下来交给我,我会代为传达。”
眼看众长老依旧踟蹰站在原地,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走了的架势,掌门终于松了口:“我近日会去乾明派一趟,你们有什么意见我会代为转达。”
得到了掌门的许诺,这些长老才开始行动找木童子记录问题,在由木童子记录完问题后,便陆陆续续告辞离开。
掌门看着面前排着队的长老们,心下叹息。
实际上这些长老什么意思掌门心里门清。
表面上是在问自己近期发现的难题,实际上都在暗示自己让剑阁全搬去乾明派不妥。
可这件事又不是他的授意,他能有什么办法?
师弟被一勾就走就算了,为何师妹也……
掌门脑中响起楚阑舟说的那句穆婉莲漂亮,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那么大的竞争者就在眼前跟着,宴君安还要与他们一同出行,他是傻子吗?
掌门脑补出了宴君安跟在楚阑舟身后,说甘愿与众兄弟姐妹共侍一妻的场景,只觉得毛骨悚然,整个头皮都要炸开了。
宴君安想彰显自己大度贤夫是他的自己的事情,掌门管不着。但楚阑舟现在身份可是乾明派的掌门,他们剑阁人一齐跑去对家,这让别人怎么看待念虚宗?
掌门咬紧牙关,垂眸思索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虽说这法子可能对不起师弟。
但没办法了。
……
掌门想到对策, 睁开眼看向站在角落的弟子。
“你!过来。”
宴梦川指了指自己,颇有些无助:“掌门我……”
“你不是有法器打开一片空白?”掌门板着脸开口道,“既是如此, 你便与我同去。”
宴梦川混在一干长老之中, 还以为自己的话没被掌门听见, 没想到掌门不仅听见了, 还记住了。
他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迟疑道:“可再过几日,不就是宗门拜师大典了吗?”
“不会妨碍到你拜师。”掌门摆了摆手, 示意宴梦川赶紧滚蛋, “对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让你师兄将院子里那几人叫来。”
宴梦川满脸疑惑,不清楚院子里的人指的什么,不过左右又不是让他叫人,他还是恭顺的行礼退下了。
目送着宴梦川离开, 掌门如刀般锐利的眼神落在了还站在一旁的柳明彧身上。
“你有什么事?”掌门看向还留在原地的柳明彧, 目露凶光。
执法阁阁主柳明彧冲着长老一躬身,在掌门杀人目光下依旧云淡风轻:“宴师弟最近安排了一位弟子入宗。”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柳明彧特意开口, 说明事情有些蹊跷。
掌门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那弟子名为许天庆, 筑基期修为,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柳明彧道,“同时, 宫淮的亲传弟子杨元一失踪。”
“你怀疑这两人有关系?”掌门深深皱起了眉。
“只是猜想,还没有佐证。”柳明彧道, “这弟子身上留有崔老九下的丹毒,已经被做成了肉胎。”
各家族都有自己不传的法门, 不过崔家的尤为恶心,掌门嫌弃地摇了摇扇子,知道柳明彧说这事是来找自己要权限,便顺手拟了一道传讯符送了出去:“他怎么说?”
柳明彧道:“只说了将他安排去做杂役,其他的让我们不必管。”
按照道理来说就凭借许天庆的资质背景,入念虚宗就应该当杂役弟子。可若是如柳明彧猜测那般,认为此人就是杨元一,这种决策,就有些恶毒了。
杨元一是亲传,中了丹毒念虚宗自然会帮忙解开,而不是拖着让他入杂役,白白瞎了最好的解毒时间,等丹毒入体,怕是药石难医。
掌门有些意外,他倒是很少见过宴君安这样针对一个弟子。
杨元一这人的确急功近利,做事愚蠢而不自知,让掌门不喜。不过他见这样的人见得多了,杨元一在混在其中坏也坏得平庸,他不认为这人能值得宴君安上心。
掌门转了转手中的扇子,十分豁达:“那便随他吧。”
柳明彧自己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查许天庆与杨元一主要是因为他身为执法阁长老遇事得有个基本把握,闻言便点了点头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还有一桩事,那傀儡逃了。”
他说的傀儡就是前几日闹得轰轰烈烈的将人掏成人皮的傀儡丝主谋。
“还知道跑,他也不傻。”掌门本来就没指望这监牢能关他多久,闻言冷哼一声,“地牢有阵法会削减神魂,他近期应该不会再向弟子动手。”
柳明彧抬眸看了一眼掌门,提醒道:“我给他下了点东西,想捉随时都能捉回去。”
“暂时不去管他,留他一条命,拿来钓鱼。”掌门轻摇折扇,抵着唇,在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来,“师妹继位在即,这样的大日子,总得给她准备些礼物。”
……
千里之外的乾明派。
楚阑舟在集市上撇下宴君安,一人回了乾明派。
乾明派不愧是可与念虚宗匹敌的大宗门,建筑宏大,自宗门口到楚阑舟所居住的地方路途遥远,且不允许在宗门内传送,但可御剑或乘法器飞行,宗门甚至有设定专用的法器,方便弟子们出行。
楚阑舟哪样都没选,她慢腾腾地走在路上,眼神飘忽,手几次想从芥子空间里掏出东西,却又半途抽回。
系统猜想楚阑舟是因为之前那修士的发言寒心,安慰道:【宿主现在放弃是对的,这事情怕是有些艰难了。】
系统因为一直帮不上楚阑舟的忙十分焦急,所以偷偷找主系统申请了诸如《厚黑学》之类的图书来研究学习,只是主系统审批慢,到了最近才将书发下来。
它熬了几个大夜看完了好几本,如今已经长了几个心眼子,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好骗的小系统了:
【玉迎蹊故意买通人在外头说宿主坏话,若是往深了想,一开始老掌门选择宿主当掌门或许也就是想借着宿主给玉迎蹊铺路,宿主要是在这个当口继位怕是费力也讨不了好处……】
系统话说一半,忽然卡壳。
因为楚阑舟终于下定决心,将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不是那把浊缺剑,而是一枚镜子。
系统:?
楚阑舟没理会系统的发言,她将镜子凑近眼前,看了自己。
她现在的样子也没比宴君安好多少。
现在的楚阑舟满脸绯红,被晚风吹了那样许久都不见得消退,眼瞳里还带着些水光。
更可怕的是她的嘴唇,此时微微肿着,颜色都比寻常深了几分。
楚阑舟觉得就凭自己现在的样子也能被人认出来刚刚都做了什么。
系统有马赛克保护,完全猜不出楚阑舟照镜子的原因,询问道【怎么了?】
它也没看出楚阑舟有什么不同啊?
楚阑舟像是极害羞般,咬了一下唇:“宴君安他怎能……”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亲自己。
这句话实在是太羞耻,楚阑舟开不了口。
只听到半截话的系统:??
楚阑舟一说这话,就想起来宴君安亲自己认真专注的模样,脸更红了。
系统:???
系统算是明白了,自己的话宿主这是一点没听进去。
系统觉得楚阑舟现在就像是个被妖妃蛊惑缠着不早朝的君王,而自己就是那个冒死进谏忠言却不被重视的忠臣,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宿主,你是不是应该……】
话还没说完,它忽然察觉到什么,大声提醒道:【后面有人!】
系统都能察觉到的人楚阑舟自然早就发觉,或者说她刚刚照镜子就是为了等人。
眼看那人还躲在角落里不出来,楚阑舟耐心也差不多耗尽了,冲着角落喊道:“你们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啊。”
此处是一亭台楼阁,蜿蜒曲折的走廊建在荡漾着碧波的湖面上,像是一副水墨画。
可惜有人扰了画中的清雅。
她话音一落,数十名修士自阴影中走了出来,将楚阑舟团团围住。
为首那名修士没有穿乾明宫的制服,而是穿了一袭红衣,容貌也生得不错,眉眼傲气凌然,可惜开口一股碴子味硬生生冲淡了他的美:
“林束,掌门之位,能者居之,俺叫沈寒英,今日来,是来挑战恁。”
这修士似乎在宗门里的地位不低,楚阑舟观察着剩下的修士站位,都落后他一截。
沈寒英误会了楚阑舟沉默的意思,盯着楚阑舟的脸道:“俺是大乘期,与你对战对你不公,你说个法子,俺样你。”
楚阑舟避开了他的视线:“不必,打吧。”
沈寒英依旧死死盯着楚阑舟的脸,闻言皱眉道:“修士应该勇于斗争,你不能认为你和俺实力差距过大就自暴自弃。”
楚阑舟耐心快被他念叨没了:“你还打不打?”
“打。”沈寒英走到楚阑舟面前,摆出攻击姿势,盯着楚阑舟,要攻击时却还是有些犹豫,“你真的不需要俺……”
楚阑舟不废话。她一闪身,指尖一勾,一道劲气就自她指尖射出,打在了身后那喋喋不休的修士身上。
沈寒英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悄无声息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这不能怪楚阑舟下狠手,主要是她现在做贼心虚,生怕有人发现她脸上的端倪,偏偏这沈寒英还老盯着她脸瞧,她这才下手重了些。
那修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在他的身下,还渗出了一摊血迹。
系统在楚阑舟脑中倒抽了一口冷气,抖着声音问:【他死了吗?】
楚阑舟自己也有点不确定:“没吧?”
这人不是说自己是大乘期修士,哪会那么容易就死。
四周一片死一样的安静,人群里只有楚阑舟一个人的声音。
“还有谁要比试?”楚阑舟目光扫过那些修士,沉声道。
那几个修士相互看了一眼,冲着楚阑舟行了礼,而后将倒在地上的沈寒英抬了起来,一溜烟跑了。
看着那些人仓皇逃窜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楚阑舟微微叹了一口气:“麻烦。”
不过想来也是,林束最大的争议点在于她是个金丹期的修士,修为太低,又在乾明派没有什么根基,忽然上任自然难以服众。
往后这样的比试只会越来越多,不过对楚阑舟好处大于坏处,她若是想,也可以借着一次又一次的比试慢慢笼络人心。
但……楚阑舟大抵可以预料到自己的未来生活,又叹了一口气。
当掌门,可比当魔尊麻烦多了。
……
玉迎蹊写完了最后一张字帖, 揉了揉眼睛,从书架上掏出一本剑谱研究,还未看两页, 却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扣门声。
她只得又放下手中的书页, 推开门, 直直对上一道身影。
“聊聊。”楚阑舟提着灯, 唇角带笑,“还有谁适合继任掌门。”
……
大半夜来她院子就为了问这件事,玉迎蹊有些诧异, 但还是将楚阑舟迎回了自己的房中。
楚阑舟来之前没有通报, 她也没有提前准备,第一反应是取给楚阑舟倒茶。
左右也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楚阑舟没有制止,坐在原地眯着眼睛观察起来。
玉迎蹊的房间同她给人的观感是一样的,陈设简单, 没什么赘余的装饰,
【宿主,不用提防她吗?】系统因为之前的事情对玉迎蹊的观感很不好,趁着她转身倒茶的功夫, 提醒道。
楚阑舟捏了捏眉心:“不要教我做事。”
【可那修士就是玉迎蹊的人。】系统不岔反驳, 【保不齐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她想踩着宿主上位!】
“你想的很好,下次别想了。”楚阑舟嫌它吵, 张开口,打断了系统的发言, “不要听那修士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玉迎蹊当不了掌门。”
林束受到争议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林束在众人眼里就是金丹期, 实力不济。
同样的话,对林束适用,对玉迎蹊也适用。
玉迎蹊的确很有声望,但她身上也只剩下声望了,若她真的成了乾明宗的掌门,也只是方便有心人拿捏,自己想要争取实权很难。
这件事不难想,怕的就是玉迎蹊分辨不清局势,被这虚假的权势迷了双眼,做出些不好的事情来。
但玉迎蹊自己分明很能拎得清,她从一开始就在众人面前站出来坚定拥护自己为掌门,而后又专心致志处理起掌门接任仪式。已经用实际行动向楚阑舟表明自己没有威胁。
楚阑舟将这些分析挑挑拣拣囫囵同系统说了,系统听得云里雾里,深刻意识到了学霸和学渣的距离,只懵懵懂懂嗯了几声。
楚阑舟想了想,又觉得系统近期有些多话,思索片刻,委婉道:“我还是喜欢你之前的样子。”
虽然愚蠢,倒也不失可爱。
“如今的样子虽然看着聪明了些,但……”
过程全对结果算错,很容易误导别人。
系统要被楚阑舟的话气笑了。
它那么努力看书是为了谁?宿主这个白眼狼,不感激就算了,居然还出口讽刺它。
虽然,虽然它是说错了就是……
系统一颗真心被楚阑舟践踏,委委屈屈躲到角落,不理她了。
系统心海底针。楚阑舟弄不明白它又在闹什么变扭,还想询问,玉迎蹊却转过了身,手里还端着两杯茶,一杯放在了楚阑舟面前,一杯端在手中,吹了吹,小口喝了起来。
“宗门内颇有名望者总共有四人。有胡平,沈寒英,公孙宏邈,还有我。除了我是因为掌门徒弟缘故沾了点光之外,其他人都是宗门内很有声望的长老。掌门来宗门时间太短,应该还没见过他们。”
玉迎蹊猜错了,沈寒英她刚刚见过。
楚阑舟默不作声,让她将话说完。
玉迎蹊将门内师叔都细数了一遍,这才道:“可他们都不能当掌门。”
楚阑舟挑眉:“为何?”
玉迎蹊表情诚恳:“因为宗门有规定,只有拿到浊缺的人才能继任掌门。”
楚阑舟愣了愣,没想到理由居然如此质朴。
她觉得离谱,将剑从芥子空间中取了出来,放在两人面前:“这不就是一把剑,谁拿都是一样的。”
没想到玉迎蹊比她更迷惑:“可旁人拿不了啊?浊缺生了灵智,要是它不同意,谁来都拿不了它。”
……
楚阑舟捏着剑,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
浊缺剑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灵智的样子。
剑修往往自命不凡,无时无刻都能带给人一种桀骜不羁的感觉。事实也的确如此,剑修傲气,但能生出灵智的剑的傲气比之起剑修只会多不会少。
楚阑舟在玉迎蹊惊骇的目光之下,将剑拿在手中,弹了弹剑尖。
那把剑一动不动,就像是死物,楚阑舟这样弹它,都没有受伤。
可玉迎蹊说这东西是有灵智的。
更何况之前在鸿蒙境里,那老者为了推销它出去,甚至让她将这剑当棍子,或是充做砍瓜切菜之类的做活,在之后,甚至任由她将它放在芥子空间里那样久。
若真的有灵智,这剑脾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对上楚阑舟怀疑的目光,玉迎蹊伸出手,给她演示了一番。
她像是在触碰什么危险品一般,伸出一跟手指小心翼翼靠近那把剑的剑柄,想要将那把剑拔出来。
青色的剑芒一闪,若不是玉迎蹊眼疾手快躲得及时收回了手,那道剑芒甚至能将她整个手指切下来。
她小心翼翼吮着自己被划破的指尖,目光望向楚阑舟。
事实胜于雄辩,看来这把剑确实是有灵智的。
楚阑舟却更加疑虑。
若是寻常人混入小世界后被剑灵选中成为一宗之主一定会十分高兴,觉得是上天赐给自己的运气。
楚阑舟却并不这样想。
她对自己的命运有着清楚的认知,深知这样的好事不可能降临在她的头上。
她当初的确有利用掌门之位钓出更多知晓未来之人的讯息的目的才没有拒绝。但她现在本就足够出名,这掌门当不当,对现在的楚阑舟来说其实没有什么要紧。
这种天上砸馅饼的好事,怎么看怎么有蹊跷,楚阑舟年纪大了不想折腾旁的事情。
宗门内割据的势力,还有个目的不明的生了灵智的剑,满嘴谎言的老宗主,哪一件都麻烦的要死,楚阑舟有点想走了。
楚阑舟沉默片刻,开口道:“先掌门飞升了吗?”
玉迎蹊摇了摇头,道:“没有成功,殁了。”
楚阑舟面上笑容不变:“殁在哪?带我去看看。”
“掌门在云游期间仙逝……”
玉迎蹊声音越说越小,她看着楚阑舟的表情,知道一点也没能瞒过去。
但这又怎能怪她,她又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撒了多少谎。
帮老掌门兜底显然并不是一个好决策,玉迎蹊害怕楚阑舟撂挑子不干,最终还是决定坦白:“我和您说事情经过,您能别说出去吗?”
楚阑舟挑了挑眉:“可以。”
玉迎蹊倒也实在,干脆的立下了天地誓言,保证自己所说句句为真,之后才吞了吞唾沫,小声道:“这把剑没有承认过我师父。”
楚阑舟疑惑地抬起眼。
“我师父平常是不用剑的,他其实是个魔修,来乾明派只是为了找传人才代行了几年掌门之职位,后来觉得太闷便跑了,我们只得对外宣称师父飞升不成已经仙逝。”
两个消息都十分令人震撼。
这孩子是真缺心眼,这种事情都敢往外说。
楚阑舟又没发什么天道誓言,只是口头同意了玉迎蹊,若她真要说出去,暴露她是魔修徒弟的身份,足够玉迎蹊身败名裂的了。
没死分什么神念出来。估计那老者就是魔修本人扮的。楚阑舟终日打雁没想到竟被雁啄了眼,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那他说的魔修朋友……”
玉迎蹊讪讪一笑:“估计是他本人。”
好歹师徒一场,玉迎蹊还是帮他圆了圆。
那个魔修就没几句真话,所说两人相处估计也是假的,楚阑舟揉了揉眉心问:“真正的掌门是谁?”
玉迎蹊吞吞吐吐不敢回答。
楚阑舟不明白为何刚刚魔修的事情她都说的那么顺溜,到了这种小事身上反倒吞吞吐吐起来。
“掌门是谁?”楚阑舟有些不耐烦,又问了一遍。
玉迎蹊小心地又看了一眼楚阑舟,把声音压得极小:“楚苑。”
啪,桌子上茶盏应声而碎。
楚阑舟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让魔气逸散出来:“你再说一遍,是谁?”
楚家人的风评其实有些两极分化。
一方面,楚家的确做了许多善事,更是为了悯川全族牺牲,全员忠烈,另一方面,楚家教子无方,出了楚阑舟这个人人喊打的大魔头,让修真界人人自危。
玉迎蹊怕林束会因此对乾明派产生成见,说的格外小心。
但看楚阑舟的态度,好像只是惊讶,也并不是厌恶的反应。
于是她又说了一遍:
“是楚苑。”
……
“知道了。”
楚阑舟闭了闭眼,话语很轻。
桌上的茶盏碎了,滚烫的茶水流淌出来,落在楚阑舟的手背,将她的手烫得通红,但楚阑舟一无所觉。
楚阑舟推开门,道:“我先走了。”
玉迎蹊觉得楚阑舟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楚阑舟要走,她总不能拦着。
她有些担心,站在门口不敢进门,在看到楚阑舟的确是在往自己的寝殿方向走才松了一口气,回了屋。
……
楚阑舟走出玉迎蹊的房间,摇摇晃晃,一边走,一边想。
楚苑,是她兄长的名字。
楚家哪怕到了那个时候都不忘给她留条后路。
她呢,她做了什么?
楚家满门忠烈,为天下大义而死,而她呢?叛入魔教,是楚家的耻辱,做了楚家唯一的叛徒。
楚家被灭族的时候,自己还在念虚宗。
当时那段日子自己说服了向来古板的执法阁长老,同一干弟子一起开了新政,呼吁将凡人也引入宗门。
因为此事,背地里叫自己疯子的不少,楚阑舟再坚强心也不是土石做的,终究还是会难过的,好在她还有别的派遣方法,比如写信回家。
当时爹娘在忙活关外魔气暴动的事情,十分忙碌,一开始还能回复一两句,后来安慰自己的,就变成了自己的兄长,楚苑。
自己因为一时气愤写下来了很多信件,他于是一封不落,全回了。
有一封回信替自己狠狠辱骂了一下宗门那些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还有一封回信说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很有楚家家风……
最后一封回信是在楚家灭族前夕。
当时关外魔气暴动,若是侵入悯川后果不堪设想。各宗族都组织了人马观察情况,楚家更是将有能力的族人都派了出去,想彻底将魔气堵在关外。
据说情况十分严重,楚阑舟也想请假去关外帮爹娘和兄长和诸位族人,于是写信询问家里。
楚阑舟至今还记得那封信件的内容,是兄长一贯的字迹,带着些不羁狂放:
“一切向好,小妹勿念。”
楚阑舟脑子里一团乱,恍恍惚惚睁开眼,开口道:“太白了。”
系统慌乱得不行,也顾不得同楚阑舟置气了,忙开口问:【什么?】
“衣服,太白了。”楚阑舟低头看着自己素色衣衫,“要染点血。”
楚阑舟觉得她穿的衣服太白了最好染点血,咬紧牙关想要杀点什么。
系统急得不行,生怕宿主现在脑子不清醒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只能不断焦急喊道:【宿主,先回去。】
楚阑舟脑子像是要炸掉一般,系统喊了好几声才让她勉强恢复了一点清明。
是该回去。
这里是哥哥的宗门,楚家的地界不能染血,想杀人也不能在这里杀。
楚阑舟神智昏聩间,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她应该把自己关起来,这样才不会露出魔头本性,伤了别人。
可她忘记了房间里还有人。
宴君安只着了一件单衣,浑身打扮的十分素净,像是没看到她如今眼瞳通红神志不清的模样,一本正经同她说:“我来侍寝。”
“你先出去。”楚阑舟伸出手, 勉强缓和了语气,“我说过我今晚不碰你。”
她现在脑子乱得很,眼前一片血光, 看不清任何东西, 又怕宴君安察觉出端倪, 只站在原地, 并不敢往前走。
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其实她的手一直在颤抖,有丝丝缕缕魔气从她的身体中渗出, 显然已经处于快要暴动的边缘。
就凭楚阑舟魔尊的实力, 若真的暴动,哪怕是宴君安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可他现在压根没有在想这些。
宴君安看着面前的分明已经忍耐到极限仍旧想着强撑的楚阑舟,有点生气了。
楚阑舟向来如此。
遇事只会面上装作漫不经心自己偷偷扛,几百年来没一点长进。
若是扛不下去呢?楚阑舟打算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待到什么时候?
宴君安想起她每一年在玄月夜偷偷忍耐天道惩戒的模样,气得牙根都有些痒。
楚阑舟收小弟收惯了, 总觉得人人需要她保护, 她也习惯将他们都护在身后,她护佑百姓,保护一个个年轻却又满怀憧憬的修士, 给了他们一个能够相对平等的修行机会。
哪怕成了魔尊, 她的作风照样没有改变,宴梦川,穆愿心, 秦三百,春分, 夏至……甚至是秦星原。
她会替每一个人着想,待每一个人都很好。
可宴君安并不想被她护着。
宴君安不想看楚阑舟当什么圣人, 也不想楚阑舟真的去佛龛当那劳什子的佛。他只想把楚阑舟拉下来,拉到他的身边。
他想成为楚阑舟唯一的私心。
他要楚阑舟对他卑劣,时时刻刻都念着他,好的时候念着,坏的时候更要念着,她痛一分就该让他也跟着痛一分,死的时候都得记住要拉他陪葬。
可……
宴君安看着楚阑舟握紧的手。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浊缺依旧被她握得很紧。
楚阑舟刚刚知晓乾明派的真相,在经历过那样黑暗的日子后尝到了一点点甜,又惶惑又珍惜。
宴君安看着这个样子的楚阑舟,终究还是心软,微微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可你答应我同你住在一起。”
楚阑舟神智并不太清醒,宴君安一句话的话在她的脑子里转许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是的,她答应过宴君安这桩事。
系统担忧宿主将宴君安赶走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会出什么事,也连忙跟着一起安慰道:【宿主,你不能食言啊。】
楚阑舟深吸一口气:“好……那你先待在这里,我……先,先出去。”
她脑中全是楚家人还有那些自己杀过的世家,像是有人在拿刀一寸寸割着她的脑子,唯一的念头就只剩下一个。
不能伤了宴君安。
宴君安要被她气笑了。
她现在怎么出去?是想向全世界宣告林束是个魔修吗?
宴君安忍无可忍,一把将楚阑舟扯进怀中,对着她的唇瓣咬了下去。
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在二人身上,楚阑舟的魔气比楚阑舟本人要坦诚许多,很快便将宴君安的身体缠住了。
怪物只会本能的拥抱住自己的爱人,不会去管自己伸出来的是利刃还是双臂。
正如此时,那些黑气死死缠绕在宴君安身上,抚过他的存存皮肤,在他的身上乃至神魂间都烙印出道道刻痕。
这种痛法直击神魂,换作任何一个修士都会觉得无法忍耐。
他甚至觉得有些高兴。
就好像,他同楚阑舟是一样的。
他此时在同楚阑舟一起……和楚阑舟承担着同样的痛苦,和楚阑舟背负着同样孽。
鲜血从他们二人的唇角溢出,也从宴君安的身上流淌出来。这不像是亲吻,像是抵死缠绵。
楚阑舟被宴君安咬了一口,看上去有些委屈,猫儿般的眼眸微微睁大望着他,瞳孔虽然没有焦距,但却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宴君安心下越发柔和,原先带了点泄愤的撕咬变成了抚慰的亲吻和舔砥。
楚阑舟明显更喜欢现在这种纯粹的亲吻。
她脑子不清醒,晕晕乎乎见遵循本能,笨拙地做出她清醒时完全不会做出的反应。
比如……
轻轻舔了宴君安一口。
宴君安喟叹一声,深深吻了下去。
……
系统彻底听不到宿主回应了,着急得要死,看着面前的景象越发着急。
这宴君安浑身都被裹在魔气里,不会被宿主搞死了吧?
系统对楚阑舟虽然起不到一点用处,但好歹是系统,遇到这种时候还能给自己开个金手指。
就比如这个时候,它还可以选择进入后台,手动去除眼前的黑气。
等它忙活完,终于看清宴君安如今的处境后,却陷入了罕见的沉默。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宴君安还抱着楚阑舟。
不止是抱着……
宴君安被楚阑舟折腾得浑身是血,脸上却溢满红晕,因为料准了楚阑舟魔气暴动看不清自己,脸上笑容藏都没藏,口中还不时逸散出阵阵□□,像是极爽。
系统的数据库都紊乱了一瞬,然后开始怀疑人生。
为什么这种画面不会被主系统判断为18加屏蔽啊?
它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替宿主的未来担忧,然后默默地退出后台,将那些去掉的黑气又盖上了。
眼不见为净。
……
宴君安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机已经被人发现了,他轻轻抚过楚阑舟的眉心,将灵力注入其中。
楚阑舟的身体对他的灵力早就十分熟悉,宴君安的灵力进入的时候压根没有阻碍。
眼看楚阑舟像是察觉到什么开始挣扎,宴君安另一只手将她紧紧搂住,一边安慰道:“这本就是世家设的一个局,你没有办法做出改变。”
宴、秦、巫、崔、穆五家谋划那么长时间的联合围剿,借魔气暴动为借口骗楚家出关。事情从楚家人出关起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哪怕楚阑舟去了关外,也注定改变不了楚家的命运。
只是会多一个死在斗争之下的孤魂而已。
这件事情楚阑舟同他都是知情的,不然楚阑舟也不会入魔,就为了以血换血,报复那些世家。
可楚阑舟却有一件事不知晓。
宴君安压低声音,小声道。
“可若是没有天道帮助,他们也不会成功。”
若不是关外刚好魔气暴动,楚家从一开始就不会出去。
楚家一心为民,必然看不惯魔气暴动引得边关百姓受苦,哪怕明知道其中可能有诈,也会义无反顾出城。
这本就是设给楚家的必死局。
楚阑舟早被魔气迷了迷茫地抬起眼,不明白宴君安在说什么。
宴君安传完了灵力,伸手又在她的眉心一点,将她敲晕了过去。
“阑舟,再等我一段时日。”
宴君安将昏睡过去的楚阑舟抱进被子里,看着楚阑舟紧抿着的唇瓣,低下头,想要在她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可他才刚低下头,就察觉到一股杀气。
可这里分明只有他和楚阑舟两个人。
宴君安猛然回头,看见了一把立起来的剑。
这把剑浑身散发着青芒,剑尖直直指向宴君安。
宴君安腰间挂着的君子剑似有所感,跟着发出兴奋的嗡鸣,想要与之一较高低。
宴君安:……
宴君安抬起手,一把按住自己腰间的剑。
君子剑不明白为何主人不拔出自己与那把陌生的剑对上一对,嗡声顿了顿,像是在疑惑。
战啊?为什么不打?
修真界的人都在传主人是谦谦君子,可君子剑是宴君安的佩剑,自然知道主人的本性。
宴君安的杀心其实一直都很重。
只是他懂得约束自己,做事有自己的准绳,才显得他较旁人有所不同。
但眼前这情况分明是这把剑主动挑衅,也不涉及人命,主人为何不动手?
不动手就算了,为何还一副十分心虚的模样?
……
晨光熹微,楚阑舟睁开眼,看到了一道身影。
宴君安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知道守了自己多久。
“你……”楚阑舟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极沙哑。
宴君安伸出手,端了一杯茶递给她。
那茶水的温度刚刚好,应该是用灵力替她温了许久。
她伸出手刚接过那茶碗,却看宴君安迅速抽回手,像是生怕她发觉什么。
可楚阑舟何等眼力,还是看到了宴君安手腕上的血痕。
一道一道的,交错印在宴君安的白皙的手腕上,看上去很是狰狞。
不只是手臂,就连裸露出来的脖颈上都有,密密麻麻地,几乎没一块好肉,也不知道衣服下是个什么凄惨光景。
楚阑舟握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有些不敢动。
就凭宴君安身体的恢复能力,还能留下这样狰狞痕迹,只能说明伤他的就不是寻常东西。
就比如……魔气。
楚阑舟心下一凉。
自己昨夜失控,神智不轻,现在一点记忆都没有。
自己到底对宴君安做了什么?
眼看宴君安转过身去,楚阑舟没忍住,低声询问起系统。
【呵……】
系统没有回音,只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
这是什么意思?
楚阑舟看着系统的反应,越怀疑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应当做的事情,心下越发慌张:“到底发生了什么?”
系统觉得昨天看到的画面实在肮脏,嗫嚅好几声之后终于还是觉得那种画面用言语描述会污染它的数据库,于是放弃描述,只是意味深长道:
【宿主,你长点心吧。】
宴君安他分明就是个变态。
宴君安眼睁睁看着楚阑舟自清醒起来后就不再说话, 而是一直拿余光瞥他,也不知在想什么,耳廓都微微发红, 便坏心眼地开口叫她:“阑舟。”
楚阑舟果然被他吓了一跳, 浑身一抖, 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嗯?”
“你在想什么?”宴君安走上前, 替她把手里的茶端走,询问道。
楚阑舟呆呆愣愣地,他一个动作她就跟着做一个动作, 像是还未回过神来, 听到宴君安的对话可疑地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没什么。”
甚至还磕巴了一下。
她这种反应,明显是在动什么坏心思。眼眸中那点虚心藏也藏不住,还偏要像个猫儿般半遮半掩, 实际上早就被人抓住了把柄。
宴君安看着这样的楚阑舟, 只觉得心都软了一块,他俯下身,想凑近楚阑舟, 询问清楚。
可背后传来的杀气何其熟悉, 宴君安只觉得有芒刺在背,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林束,俺来给你下战书!”一道声音自窗外传来, 惊起一片鸟雀。
楚阑舟就怕宴君安还再问,此时终于被解围, 迅速跳下床,匆匆套了件衣衫抓起浊缺就要往外头闯。
杀气在楚阑舟的手接触到剑的一刹那散了一个干净, 宴君安眼睁睁感受到一阵微风拂过,紧接着楚阑舟就不见了踪影,甚至连一个余光都没分给他,只得微微叹了一口气。
大乘期的修士果然不会被楚阑舟轻而易举的打死。
站在门外叫嚣的正是昨天带人围堵楚阑舟的男子,此时他也带了一群人,将楚阑舟的房门围得水泄不通。
玉迎蹊也在,看样子正着急忙慌地劝他:“沈师叔,你要不然先回去……”
沈寒英今日也穿着一袭红衣,站在门口跟个门神似的,压根没理会玉迎蹊。倒是看见楚阑舟出来的时候愣了愣,居然道了歉:“……俺来是想同你比划几下,并非有意打扰。”
你既然知道会打扰为什么还要一大早前来?楚阑舟觉得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走到了门前,语气不善道:“昨夜不是才刚刚打过。”
她一面说,一面环顾周围,打眼扫了一圈。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都是昨夜围堵过她的修士。
不过那些修士可没了昨夜那嚣张的劲儿,看楚阑舟的目光躲躲闪闪,显然今日并不是很自愿来。
昨夜只一招,楚阑舟便将这乾明派的沈师叔打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还是被众弟子抬回去的,委实丢人。没想到他今日还敢来,来就罢了,还又带了那么一帮人。
沈寒英满脸通红,显然也知道昨夜这件事十分丢脸,强撑道:“昨天是俺没有认真。”
楚阑舟叹了一口气,歪着脑袋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盯着沈寒英询问:“那你今天想认真了吗?”
这句话委实有点嘲讽了。
沈寒英的脸果然更红,他看着楚阑舟,还是咬牙,一字一顿道:“认真了。”
楚阑舟抬起脚,就冲着沈寒英的面门踹去。
沈寒英站在原地,抽出了自己的剑。
那把剑较寻常剑都要窄上一分,握在手上像是一道寒芒,他速度奇快,竟是想从角落将楚阑舟挑倒。
但楚阑舟比他更快,她顺势收回脚,改揣为勾,站稳身形的同时又是一拳轰向沈寒英的面门。
这沈长老,其实没有撒谎,他昨夜确实没有认真。
昨日他没有将楚阑舟放在眼里,被楚阑舟好好上了一课,今日他一上来便拿出了全力。
两人很快便打得有来有回,弟子们很少能目睹这种阶层的打斗,不自觉安静下来,围成一圈观看,若是能从中体会些东西,对以后的修行必定大有裨益。
玉迎蹊害怕他们凑得太近被两人误伤,连忙组织起现场秩序。及时避免了人越聚越多,造成拥堵的问题。
大家都在关注战局,无人注意到楚阑舟身后的房门被推开,有个人走了出来,站在人群中遥遥望着楚阑舟,有些担心。
并不是他不相信楚阑舟的实力,只是昨夜楚阑舟暴动消耗了不少灵力,今日若再用,也不知道还剩多少。
宴君安预料的没错,楚阑舟的确想速战速决。
她若用魔气十个沈寒英也不会是她的对手,但此时她还不想暴露自己是魔尊的身份,只能用灵力同此人争斗,奈何灵府内储存的灵力早就所剩无几。
楚阑舟面露微笑,将主动权按在自己手里,拳头里蕴含着最后一点灵力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他打去。
这个角度他绝对来不及反应,楚阑舟这是想直接逼他认输。
她心境较昨夜已有了很大改观,和沈寒英越打越是满意。
无他,沈寒英的实力越强,说明乾明派越好,乾明派越好,说明哥哥的眼光越高。
但……
楚阑舟想快速结束战斗,可沈寒英不想。
他硬生生受了楚阑舟这一拳,身上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嘴角也咳出一口鲜血,攻击的动作确实一点没停。
“欸,欸!”玉迎蹊看到这个场景,吓得喊了出来,“掌门,沈师叔,点到即止,点到即止啊!”
怎么这两人打着打着,还打出火气来了?
沈寒英压根没在听玉迎蹊说些什么,他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楚阑舟的身上。
他本就是个剑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与之一战的对手,可对方却并不肯拔剑。
楚阑舟最后一点灵力用完,再打也没什么打头,索性直接收手:“不打了,我认输。”
反正这次他也没说输了就不能当掌门之类的话,哪怕说了事情也不是他能决定的,那她赢不赢有什么要紧。
听到终于有人认输,玉迎蹊松了一口气。
乾明宗允许弟子间相互挑战内斗,但只能点到即止,不可伤人性命,玉迎蹊连忙走上前,想要驱散看热闹的人群,却听到人群中传来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她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发现他们看的正是沈寒英与楚阑舟的方向,待看清面前景象,登时惊骇道:“小心!”
楚阑听到玉迎蹊的喊声,回过头,一道剑气却直接朝她袭来,正吵着她手里攥着的剑打去。
“你为何不拔剑?”沈寒英语气里带了些怒意,“是俺不配你拔剑吗?”
沈寒英的想法十分简单,楚阑舟既然不肯拔剑,他便逼着她不得不拔剑。
只要楚阑舟愿意拔剑,这一招对剑修来说非常简单,自然能够轻易化解。
可楚阑舟早没了灵力,眼看那道剑芒就要打在哥哥的剑上,楚阑舟不知要如何反应,竟然下意识想用身体去挡。
宴君安在人群中目睹了全程,手中弹出一道剑气,就要帮楚阑舟抗下这一击。
可那把剑却先他一步动了。
无人召唤,浊缺剑自己从楚阑舟的手里出鞘,直接打碎了沈寒英袭来的剑气,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插在了沈寒英的脸上。
“浊……”沈寒英面露惊骇,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浊缺插在了脸上,仰面倒在了地上。
鲜血自他身后缓缓流淌而出,很快便流了一地,甚至流到了围观人群的鞋子旁。
“沈长老,沈长老殁了!”
“掌门,掌门将沈师叔杀了啊!”
在一片混乱之中,楚阑舟愣愣看着面前还泛着青芒的浊缺剑,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破天荒地询问起了系统:“这怎么办?”
系统面对着面前的一团马赛克,也很绝望:【宿主,怎么办?】
楚阑舟冷静道:“大乘期的修士,应当没有那么容易死吧。”
应该,应该吧……
在众目睽睽之中, 沈寒英顶着满脸的血迹默默站起身,拔出脸上的剑,交还到楚阑舟的手上, 竟然一言不发地走了。
浊缺剑不染血, 姿态高傲地环视一圈, 自己回了剑鞘。
众人面面相觑, 看向楚阑舟的目光都带了些惊恐。
没人能想到是浊缺自己动手,毕竟此时它就握在楚阑舟手里,说没有楚阑舟的指使是不可能的。
楚阑舟顶着他们的目光, 歪了歪脑袋想了想, 觉得并没有辩驳的必要。
沈寒音偷袭在前,她反击在后,名正言顺,还破了他人对她不拔剑的怀疑。对她而言,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这把剑倒是帮了她。
逻辑没错, 但楚阑舟总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 但也猜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她自觉没什么暴露的地方,挺着胸膛看诸位弟子收拾好自己的庭院,却听到玉迎蹊的声音。
“浮花盟盟主来访。”
楚阑舟之前听乾明派弟子说过, 对这个宗门的印象就只剩下十五房妻妾, 却不知道这宗门盟主找自己做什么。
于是她点了点头,道:“行,这便去吧。”
熟料玉迎蹊红了脸, 结结巴巴道:“就,就这样去吗?”
楚阑舟满脸莫名:“不然应该如何去?”
她这句话倒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只是她还没有经历过乾明派面见其他人的规矩,才问了一嘴。
玉迎蹊目光居然罕见地没有看她, 而是放在了宴君安身上,短暂的出神之后面上更红,道:“不,不用准备,这边走。”
……
玉迎蹊古古怪怪,做事却依旧麻利,带着楚阑舟穿过一片桃花林,又往前走了几步,才进了乾明宗的议事堂。
等在里面的人罕见地十分年轻,将脸上涂得白白的,鬓边还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看见楚阑舟走来,眼前一亮,站起身行礼道:
“林掌门果真名不虚传,龙精虎猛,天人之姿,在下佩服,佩服。”
这是什么鬼形容词?楚阑舟狠狠皱了皱眉,待她走近,嗅闻到那人身上的花香之时,只觉得更加嫌弃。
这人身上的香气浓烈到能把人给熏死,同样的都是身上有花香,宴君安身上的香就是十分浅淡,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楚阑舟觉得这样就正好。
面前这人像个花孔雀一般,楚阑舟有些不适,但还是勉强坐到了玉迎蹊给她安排好的位置上。
玉迎蹊连忙上前,让弟子给两位掌门上了茶,方便二人洽谈。
楚阑舟用尽毕生忍耐力终于忍住了捂鼻子的冲动,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远离浮花盟盟主的方向靠去。
可那盟主像是没感受到楚阑舟身上的不适一般,还冲着楚阑舟靠近,袖子里挥舞出阵阵香风,朝着楚阑舟逼近。
“我用的香膏是穆家小公子调制的香膏,才刚出,整个悯川就售罄了,我挨着找了许多个铺子才找到,掌门闻闻看,是不是……”
楚阑舟终于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浮花盟的盟主话音被打断,袖子挥舞到一半有些尴尬地落在地上。
“抱歉。”玉迎蹊走上前,替楚阑舟解了围,“掌门近日身体不适,可能修炼出了岔子。”
盟主讪讪一笑,摸了一下鼻子道:“我这也只是庸俗之物,掌门怕是闻不惯,不过穆小公子手艺不错,想调制什么香料自然都能调制出来,若掌门将他迎回去,想闻什么香让他自己调就是了。”
楚阑舟算是明白过来他为何要反复提及这是穆家小公子调制的香料了。
感情是来说亲的。
楚阑舟不太想和穆家有多余牵扯,闻言婉拒道:“我还没有想结契的打算。”
“欸。”浮花盟盟主笑得意味深长,“掌门不必与他结契。”
楚阑舟有些疑惑,端起茶盏一边抚开茶沫,一边道:“为何?”
浮花盟盟主看向楚阑舟的目光里带着明知故问,表情促狭道:“因为那小公子是个药人啊,还稀里糊涂失了身子,掌门肯赏脸将他抬入府中都算抬举他了。”
楚阑舟端着茶盏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说话,眼神却冷了冷:“这种事讲求两情相悦,盟主的想法,我不敢苟同。”
浮花盟盟主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但面上好歹换了个说辞:“穆家那小公子虽然并非完璧之身,但毕竟也是穆家教养出来的药人。穆家擅香,却也更擅房中之术,他们调教出来药人,其中趣味,不必言说。掌门将他带回去,就当是添个乐子。”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阑舟听着他话语见对药人的轻慢之意,皱紧了眉,冷声道:“不必。”
浮花梦盟主却并未岔开话题,而是接着道:“那药人若是动了情,身体上自然会散发出些香气,只有与他心悦之人才能闻到。这实在骚得很,和勾引又人有什么区别?可惜我倒是没有这个福气品鉴一二,掌门若是想……”
“闭嘴。”楚阑舟忍耐不住,一茶盏直接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掌门!”
“盟主!”
……
议事堂为了保证私密性,都设置了结界,确保密谈之时外人无法察觉。
宴君安站在门口,微颦着眉,嘴唇也死死抿着,有些罕见地纠结。
这毕竟是浮花盟盟主拜访乾明派掌门,他虽然是剑尊,却是念虚宗的剑尊,此时进去不合身份,一开始便被玉迎蹊婉言劝到了外面。
可他知道浮花盟盟主此次前来是在干什么。
是为了给楚阑舟说亲。
可阑舟会答应吗?
与生俱来的教养让他无法做出偷听楚阑舟墙角的行为,但他又实在纠结,便折了一束桃枝,挨个数着枝子上的桃花。
“楚阑舟心悦宴君安。”
“楚阑舟不心悦宴君安。”
“楚阑舟心悦宴君安。”
……
“楚阑舟不心悦宴君安。”
宴君安的手指在最后那枚桃花瓣上,目光顿了顿。
多余的那枚花瓣在他的指尖化为飞灰,宴君安高兴地捧着那根说阑舟喜欢自己的桃枝,决定回去后便将它插在楚阑舟房里。
忽然,玉迎蹊推开门,慌里慌张便跑了出去。
宴君安抚弄桃枝的动作一顿,将她拦在了半路上:“怎么了?”
玉迎蹊气喘吁吁,顺了好几口气才说清楚:“里头打,打起来了,我去叫人。”
楚阑舟的灵力还没来得及补。
宴君安眸中一冷,便急急踏入殿中。
……
场景和宴君安预料的完全不同。
楚阑舟虽然用不了灵力,但她以前在宗门就是个小霸王,天天带着人打群架,摸爬滚打练出来了,平日里以一打十不成问题。
浮花盟盟主却不同,他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也没经历过被人打的时候,在楚阑舟面前完全没什么反抗能力,基本是被楚阑舟压在身体下打。
眼前的场景让宴君安梦回当初还在念虚宗的时候,他有些发愣,竟然第一时间忘了将这两人分开。
最后还是浊缺剑忍耐不住,青芒暴涨,将这两人弹开了。
众弟子们找到机会,一拥而上,将这两个分开了。
楚阑舟被一干人拉开,却依旧淡然看着面前的人,语气里还带了些嘲讽:“药人可比你实力强多了,至少还懂得反抗。”
哪怕是穆纤鸿,都不可能被她这样按倒还不反抗。
浮花盟盟主躺在地上,被小弟子扶起的时候还有点怀疑人生。
他其实反抗了的,他在林束按倒自己的一瞬间就释放了威压。
这林束不是金丹期吗?为何直接打破了自己的灵力罩子?打破罩子就算了,又是什么打的自己?
鬓边的牡丹花都被打掉了,花瓣落了一地,浮花盟盟主垂头看了一眼,没有去捡,只是深深看了楚阑舟一眼,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掌门,掌门。”玉迎蹊还真没见过这种场面,害怕楚阑舟还要去追,连忙转移开口转移她的注意,“掌门前几日去集市捞回来的两个人还关在地牢里,掌门要不要先去看看?”
她这句话并未做出遮掩,是以之前还未离去的浮花盟盟主又将视线往这边扫了一眼。
楚阑舟闭上眼,她还有点生气,但想到之前那弟子所说,浮花盟同乾明派是盟友关系,还是勉强忍住了怒气。
……
浮花盟盟主走在前头,穿行与桃林间,速度奇快,身后一个小弟子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暗自腹诽。
盟主哪里都好,就是行事过于……同一个姑娘说这样的话,被打还真不冤枉。
盟主回过头,交代道:“去回信给穆家家主,说事情怕是要成了。”
小弟子有些懵:“可林束不是没有同意吗?”
不止是没有同意,还把盟主您给打了一顿啊。
“你没看到人家新欢还站在外面,林束要讨新欢开心,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她若是真想打我,为何不用灵力?”
小弟子被问住了。
他想了想盟主说的话,觉得居然有点在理。
盟主摸了一下自己鼻尖涌出的血迹,脑中想着楚阑舟骑在自己身上的模样,眼眸中兴味更甚:“这新来的宗主,还真是……”
“辣得很。”
……
“林束小儿, 你以为你抓了我就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昏暗的走道里,看守牢门的小姑娘擎着发出微弱灯光的小灯,领着楚阑舟一步步走入牢房深处。
楚阑舟才走到门口, 就能听到里面传来这修士愤怒的叫骂声。
这修士先是在小集市公开宣扬她有多么德不配位, 如今哪怕被她关进牢子里依旧初心不改, 依旧在这里中气十足地辱骂着楚阑舟。
“啊!”小姑娘手一抖, 微弱的烛火登时熄灭,牢房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周遭一片寂静,就连唯一一点脚步声都消失了, 修士骂来骂去没听到一点回应, 觉得有些渗人,悻悻然闭上了嘴。
“怕成这样。”楚阑舟笑了笑,用火折子将灯重新点了,提在手上,直直照在着那修士的脸上, “谁给你的胆子来乾明派。”
“正义之举, 无人指使。”符遥双手被铁链紧紧束缚在墙上,但还是梗着脖子,强行给自己挽尊, “男子汉大丈夫, 自有浩然正气,百邪不侵,我会怕你?”
楚阑舟点了点头, 忽然岔开了话题:“你来过这里吗?”
符遥将脸撇到一边,用行动表明自己对楚阑舟的厌恶之意:“乾明派是名门正派, 与你这鼠辈行事自然不同,不会滥抓好人。”
楚阑舟像是没听到他的嘲讽, 而是接着问道:“你是太乙居公孙先生门下的人,你出来,你家先生知道吗?”
那位公孙先生楚阑舟还听过,据说谋略过人,与巫家靠得极近,没想到居然养出了蠢成这样的徒弟。
符遥冷声道:“不是先生的主意。”
楚阑舟笑了笑,不置可否:“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你真是个蠢货。”
“就比如你来这里,说是来替玉迎蹊报不公,可你知不知道,我们宗门也有一位长老,刚好也姓公孙。”
楚阑舟将灯拉近,压低声音:“如今不管你想还是不想,我都大权在握,想处理一个人轻而易举,更何况,你就是一个现成的证据……”
她不把自己的话说完就停了下来,言语间未尽之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符遥果然紧张起来,悻悻然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和先生无关。”
楚阑舟问:“那你为何要来?”
“我外出历练,听闻有人在说你的荒唐事迹,便来了。”符遥沉思许久,才想起来了当时起意的源头,“应该是一个小酒馆里,听说书先生说的。”
悯川这种说书先生基本居无定所,从不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停留,在这片偌大的大陆上去寻找一个酒馆,还得去找一个不知道走了没有的说书先生,无异于是在海底捞针。
符遥像是察觉到她的嫌弃,强撑道:“我这是在效仿宴公子。”
“宴君安?”这种修士口中的宴公子十有八九都是宴君安,楚阑舟随口道。
“宴公子是我辈修士楷模,吾辈自当效仿其行为,遇到不平事,吾辈也应当挺身而出。”
楚阑舟满脸嫌弃:“宴君安没你那么蠢。”
符遥还要辩驳,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崇拜的名门修士,正道楷模,好像同面前这女魔头有上一腿。
楚阑舟不能理解一个修士怎么可能蠢到这个地步,也失了同这人周旋的兴致,转身便想离开。
临走前,她忽然起了一个坏心眼,转过头道:“你没来过这里?”
符遥此时正是心神不宁的时候,听到她的问题觉得古怪,但还是凶巴巴回应道:“没,没有。”
“那你自然不明白乾明派的秘辛。”在黑暗中,楚阑舟勾了勾唇角,指了指他身后的地牢,道,“就比如,这整个牢房都是活物。”
黑洞洞的牢房里,就像是人类的口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这里头真的像是在缓缓蠕动。
符遥吞了吞口水:“你……”
可那头光已经消失了,楚阑舟不知何时早已离开,整个牢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楚阑舟完全不管身后的尖叫声,一把将牢门带上。
小姑娘仰着脑袋懵懵懂懂望着她。
“你不必管他。”楚阑舟揉了揉这个小姑娘的脑袋,往她手里塞了一颗糖。
就如同念虚宗喜欢用木傀儡一样,小姑娘是这里生的木灵,整个监牢都算作她身体的一部分,也不算楚阑舟说谎。
小姑娘拿了糖,注意力也转移了,兴高采烈道:“掌门,我想和幺幺一起玩,能不能再给我一颗糖?”
楚阑舟愣了愣:“幺幺是谁?”
小姑娘道:“当然是新来的小姑娘啊。”
岁首何时交朋友了?
楚阑舟看着这小姑娘同岁首一般的天真表情,觉得这两人在一起的确合适,便也没多问,只是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了她的掌心,一面道:“出来吧。”
玉迎蹊自角落走了出来,见到了楚阑舟抢先讲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我曾在小秘境遇见过这修士落难,便救了,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看楚阑舟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便问:“应该如何处置?”
“这蠢货连谁指使自己都不知道。”楚阑舟摆了摆手,道:“关几天,然后写信给他师父敲一笔,放了吧。”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懒得费心力在蠢货身上。
……
穆家早早放出消息,传出穆纤鸿与自己有染的消息,一面让浮花盟盟主上门同自己说亲,明面上是想逼着自己对穆纤鸿联姻,实际上若说穆家当真对掌门之位没有图谋也不可能。
但若是那公孙先生当真人如其名,是个有谋略的隐士,这弟子做事,难免没有他师父的授意。他又与巫家走的极近。
可巫家没有立场,只跟着天道,若整件事真和巫家有关,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还有穆婉莲,杨元一,像他们这种得知未来的人究竟有多少。
哥哥的财产,人人想要,楚阑舟不可能让他们如愿。
局势繁杂,像是一摊泥沼,楚阑舟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烦躁。
若她只有一个人,她其实并不是很怕。再多困境,最后无非是堵上她这条命,哪怕真的陷入绝境,她还可以在临死前多拖几个垫背的给自己报仇。
可现在不同了,她手里还有哥哥的剑。她可以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也可以承受天道惩戒,她敢承受无数遍天道问心,也敢说自己无心无愧,但她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把剑。
对楚家人,她自始至终都是亏欠的。
这份亏欠延续至今,她看到这把剑,就像是面对曾经的兄长。
一阵微风拂过,楚阑舟闭了闭眼,并不敢看手中剑。
在风中,一片桃花瓣缓缓落下,落在她的眼睫,又擦着她的脸庞。
此时正值寒冬,乾明派却有一从开得炽烈的桃花林。
这里的桃树四季都开同样的花,楚阑舟以前从不知道哥哥这样喜欢桃花。
楚阑舟抚开花瓣,在桃林间缓缓走着,却迎面碰见了一个人影。
楚风言穿着乾明派苍青色的制服,正依靠在桃花树下,像是等了自己许久。
他远远瞧见了自己,像是有些惊讶,嘴唇微张,开口道:“林姑娘……”
楚阑舟百忙之中想起来系统布置的任务,便停下了脚步,直截了当道:“你有何愿望。”
楚风言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思考许久后迷茫地摇了摇头。
“风言并没有什么愿望。”
楚阑舟看着他,伸出手,折了一小根桃花枝,咬破手指在其上画了一个符箓,然后便放在他的手心:“那你想到愿望之后,便对着这株桃花许愿,只要能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且不触犯原则,我都会满足你。”
楚风言茫茫然接过桃枝,还欲开口:“林……”
“我先走了。”楚阑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身旁匆匆穿行而过。
楚风言捧着手里的桃花枝子,目送楚阑舟走远。
猎猎寒风卷起片片花瓣,逐渐遮蔽了楚阑舟的身形,整个场景就像是一场虚幻又瑰丽的梦境。
良久后,他才像是如梦初醒般,默默把自己手里没有送出去的点心盒连着桃枝一起收回了怀中。
……
楚阑舟没有回府,而是去找了闻人岱。
这人莫名其妙带着岁首来了小集市,总得有些缘由。
当然,若没有缘由,她就该好好同这人计较一番了。
闻人岱提心吊胆捱了一夜,终于等到楚阑舟上门,先发制人,问道:“魔尊,您打哪儿捡到的这孩子?”
闻人岱只是收费高了些,不是庸医,还不至于不知道这孩子不是楚阑舟亲生。
楚阑舟想了想,如实答道:“隆宁坡。”
闻人岱闻言点了点头,可过了一会儿之后又摇了摇头:“可这说不通啊。”
“这等阴煞之物得在极凶的战场上才能形成。可我查过典籍,这几百年从来没有人记录过相关战役,而且……”
这些东西楚阑舟自己清楚,懒得听他多说,闻言皱了皱眉:“直接说清楚。”
闻人岱眼睛一闭,干脆明说了:“这孩子身上有煞气侵蚀的痕迹。”
百年前关外煞气暴动,楚家全员以身御敌,将煞气尽数拦在关外,还悯川万世太平。
隆宁坡距关外千里之遥,还有宴君安设下的结界,这小姑娘若是生长在关外就不可能进隆宁坡,可她若是在宴君安之前进的隆宁坡,年岁就对不上了。
楚阑舟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沉默许久后道:“还有什么?”
闻人岱叹了一口气,道:“暂时没有查出来,你等我再查查。”
楚阑舟皱了皱眉:“那你出来干什么?”
闻人岱摸了摸鼻尖,小心道:“谷中存粮不多,我来这里……”
打个秋风。
楚阑舟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放任了这人的行为。
养个神医,总是不亏的。
临走前,闻人岱表情扭捏,小声道:“还有……”
楚阑舟的耐心快要被他耗尽了,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还有什么?”
可等她接过闻人岱递过来的镜子后,自己也陷入了沉默。
她嘴角居然还印着一个牙印。
楚阑舟后知后觉,才察觉到唇角有点疼。
闻人岱十分贴心,还掏了一罐药膏放在她的手心。
楚阑舟好说歹说也是个魔尊,身体复原能力和宴君安差不多,这种伤口甚至留不过一个时辰。
除非……魔尊她老人家自己乐意。
可昨夜发生过什么,楚阑舟又不记得了。
楚阑舟这才明白从早上开始那些人在看些什么了。
原来不是怕她,而是……
楚阑舟舌尖抵着唇瓣,觉得面上有些发红,她随意接过这瓶药膏,脚步匆匆走出了门外。
怎,怎会如此。
楚阑舟一边走, 一边想着闻人岱同自己说的事情。
岁首身上为何会留下煞气的痕迹?
她想着哥哥给自己留下的那封一切向好的信件,小声道:
“我是被人复活的。”
现在周围没人,系统自然而然会认为这句话是楚阑舟对它说的:【什么?】
楚阑舟并没有重复她的话, 接着说了下去:“或许从一开始, 他们需要的就是我活着。”
闻人岱不知道的是, 苄城有一个残缺不全的邪阵, 只要自愿献上自己的精血与魂灵就能召唤出一个早已不属于现世的灵魂。
这种阵法代价很大,对召唤出的恶灵也有很多限制,楚阑舟曾经见到过。
可她自醒来却并没有觉得自己受到过什么限制, 也没什么一定要完成召唤人愿望的迫切感。
召唤她之人要么是忘了许愿, 要么是阵法本身残缺不全,导致他们的愿望没能清晰传到她的身边。
或者,他们已经达到目的了。
自楚阑舟从苄城出世开始,整个修真界或自愿或被迫都得卷入局中。
这一场刮起来的风,除非她死, 否则永不可能停歇。
这样看来, 或许那些熟知未来之士,才是话本子的正义一方。
不是或许,是一定。
楚阑舟从怀里掏出一枚骰子, 握在掌心叹息道:“可惜我能知道的还是太少。”
她摊开掌心, 朝上的一面赫然是一个涂得红红的一点。
命运从来不会给她眷顾,正如那算命的所说,她能活到现在, 还真是个奇迹。
系统什么都不懂,但它可以敏锐察觉到宿主的情绪, 立马安抚道【宿主,事情是复杂了些, 但宿主一定要坚持活着,我们总能查出来的。】
楚阑舟嫌弃地将骰子收了回去:“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寻死。”
哥哥那么大一个宗门还在这里,她要是不插手将它拱手让给世家,她死了都会气到半夜从坟墓里爬起来。
“等举办完继任大典,我会去隆宁坡一趟。”
宿主自然有她自己的决定,系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向来是不会插手的,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哭声自远处断断续续传来,楚阑舟皱了皱眉,身体往后一让,躲在了角落。
等那些人走近,楚阑舟才看清了为首那人。
是苏巧巧。
她穿着孝服,按照悯川丧礼制式捧着丧仪,眼眶通红,形销骨立,看上去十分可怜。
玉迎蹊之前说过会写信给苏巧巧,却没想到他们今日便到了。
苏巧巧并不是一个人来,她穿着丧服,身后还跟了几位师兄师弟,正扛着棺椁。
这里毕竟还在乾明派,他们并未声张,只默默将那修士的尸体抬走。
楚阑舟同苏巧巧有几分交情,却并不是很想见他们身后的师兄,便没出来,眼睁睁看着队伍自她身边擦肩而过。
却没想到队伍突然停了。
苏巧巧同身边人耳语几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另外一位师兄,那队伍才接着往前走去。
楚阑舟眼睁睁看着苏巧巧向自己跑来,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没有动。
苏巧巧眼睛肿着,说话声音里还带着些鼻音,她从自己的戒子空间中掏出一瓶丹药,放在楚阑舟的手里:
“圣司宫急着迎师兄回家,到时候应该来不及参加你的即位典礼,我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只能现在交给你了。”
楚阑舟接过那个瓷瓶,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就苏巧巧这点微末修为,楚阑舟存心想藏,她不可能找到自己。
“我说过,你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虽然十分浅淡,但我是圣司宫的弟子,又是其中鼻子最灵敏的那个,还是能闻见。”
楚阑舟不太相信。
都过了这般久,修士自爆时候粘上的那点气味若是还能留下,那圣司宫何必还呆在角落,早就能问鼎修真界了。
“不是我师兄的味道。”苏巧巧解释道,“还有另外一种特别的香气,应该是有人特意在你身上下的。”
楚阑舟皱了皱眉:“什么时候有的?”
“从我初见林姑娘的时候就闻见了。”苏巧巧如实答道。
看出楚阑舟对此事的排斥,安慰道:“这味道真的非常浅,除了给你下这种东西的人,整个修真界估计就只有我一个人能闻见,你不必担忧。”
楚阑舟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她脑中的系统先叫了起来,它知道自苏巧巧说她沾染上师兄味道之后,楚阑舟几乎非常谨慎,压根没有什么人能在楚阑舟不知情的情况下靠近,更不用说下什么东西了。
除非……是那个人。
系统想直接念出那个人的名字提醒楚阑舟,要开口时候却硬生生停住了。
自己能想到楚阑舟一定也能猜到。
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楚阑舟眉头拧得更紧,却没有多话,只是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
“这是我们圣司宫用来寻人的香粉。”苏巧巧又往腰间摸了摸,摸出一个小甲虫一并放在楚阑舟手上,解释道,“这虫子叫乌粉虫,自小吃这香粉长大,而后经过特殊工序炼制成法器,放出会自动追寻香粉位置。”
“若是有什么想寻人又不想让对方察觉的,便将这香粉偷偷撒在对方身上,乌粉虫自会带你寻人。”
“多谢。”楚阑舟将这两样物件放在口袋里,想了想,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好回礼的东西,便道,“等找到那个凶手,我帮你将他杀了。”
苏巧巧只以为这是楚阑舟的安慰,并没有当真,闻言紧绷的情绪倒是缓和了些,拱手道:“那就多谢林掌门了。”
她看着楚阑舟的唇上的印记,有些担忧,踟蹰许久,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我先前听过一个传闻,剑尊应了一桩情劫,只要能成功度过,便可原地飞升。 ”
楚阑舟冷淡地开口,淡色的眼眸中看不出一点情绪:“知道了。”
……
目送苏巧巧离开,系统终于忍耐不住,小心翼翼询问楚阑舟。
【宿主,你……怎么看?】
“没什么想法。”楚阑舟表情淡然,面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楚阑舟这个反应让系统越发着急,生怕楚阑舟忧虑过重,久思成疾,慌忙道:【经历了这种事,宿主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楚阑舟恍然大悟,道:“她现在有些像我当年。”
当年的楚阑舟在剑阁听闻楚家噩耗,她手头还有兄长寄来的信件,对关外局势有个大致的把握,当然不可能相信这个事情,惶惑之下只能去找自己的师父求证。
可这信是从关外由青鸟送来的,盖上了各世家的印戳和秘印,板上钉钉,不可能作假。
悟道子反应十分平淡,只是说此事乃天注定,让她莫要挂怀。
顺应天道,顺应天时,这不只是巫家,还是当时那些修士的普遍想法。
楚阑舟没有听悟道子的话,而是就孤身一人下了山,再出现时,便成了个魔头。
她看苏巧巧此时的神情,有点像她当年她决议下山的时候。
楚阑舟答应帮苏巧巧报仇,主要也是联想到了自己。
这条路十分艰难,也没什么好结果,少一个人走,总归是好的。
系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楚阑舟在说什么,仔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觉得宿主简直是块木头,又是着急又是生气,索性直接挑明【我问的是,宿主怎么看待宴君安?】
楚阑舟这才反应过来它在问什么,皱眉道:“我与他无缘分,他的情劫不可能应在我身上。”
修真界当真是人心不古,这流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一想到还得与这些人虚以委蛇,楚阑舟有点嫌弃。
她想了想,勾出一抹冷笑:“不过,下药的事情,我还是得同他算算账。”
系统觉得她这笑容实在渗人,知道楚阑舟这是生气了,迅速闭上了嘴巴。
宴君安这怕是要遭。
……
乾明派,凶牙岭山脚。
穆婉莲蹲在角落,在凌冽寒风之中冻得瑟瑟发抖。
按照她的修为,不会被自然产生的冷风侵蚀,但这里不同,这里的风夹杂着剑气,每一道风刮过就像是刮进骨髓深处。她不过是站在山脚等,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山上。
这勾起了她最不愿意回首的经历——当初硬生生被宴君安逼着爬那九十九阶问心塔的时候。
当时她被那些剑气逼到就连动都动不了,基本上是靠宴君安拽着走了上去。饶是如此,她到达顶峰的时候,还是脱力跪了下去,那些剑气将她刮得浑身是血,将养三月才勉强好全。
好在今日并不需要爬这凶牙岭,她只需要在山脚等那修士下山就可以了。
就像当年她等悟道子一般。
她抱着胳膊,一边搓一边暗自腹诽。
不是问心塔就是凶牙岭,整天整这些东西,这个位面的剑修真变态。
她呆在山脚下就已经受不了了,居然真有狠人跑到山顶修行。
【宿主,记得做任务。】
“我不是现在正在做?”穆婉莲一面忍受寒风,一面还得忍受系统逼逼,不耐烦道,“总系统报错什么时候出来?”
林束对她的好感度一直是零,这件事一天没有解决,她就担忧一天。
系统含含糊糊应答:【还得有一段时间。】
这已经不是系统第一日推脱了。
她早就来到这乾明派,楚阑舟说要邀请她,往后却再也没有联系她,就像是将她忘了一般。
她感觉自己自来到乾明派就像是有把尖刀悬在她的头顶,忍不住质问系统:“为什么你们的主系统那么慢……”
这都多少天了,还在处理中。
【还在处理中,我们等就是了。】系统安慰道,【宿主和系统是互利互惠的关系,我总不可能害你。】
穆婉莲想说我没有完成任务的时候你电击惩罚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但还是悻悻然闭上了嘴。
若她没有绑定这个系统,她可能会喜欢上林束这样一个角色。
其貌不扬但是很有魄力,勇于面对强权,得到权利以后也不曾以势压人。
哪怕在网游里也是个能受到欢迎的好角色了,只可惜……
林束和她之间,白莲花系统只能允许宿主一人攀向权利的终点。
【再过几日就是林束的继位仪式,是宿主行动的最好时机。】系统冷淡的机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穆婉莲点了点头,在看清一个修士的身影之后连忙上前,谄媚道:“胡道友……”
宴君安正在屋子里等待楚阑舟。
前几日楚阑舟因为魔气暴动没有意识, 今夜还是他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同楚阑舟待在在一处。
他望着窗户台子上结下的冰霜,有些出神。
悯川有冬天, 却不经常下雪。
只有两次, 他记忆犹新。
一次是楚阑舟离开宗门的时候。
悟道子派自己出门历练, 秘密调查一户农家闹鬼一案, 他回来后感悟颇深,便闭了死关,等他出关之时, 楚家全灭, 楚阑舟叛出宗门。
悟道子并未阻拦楚阑舟下山,他只给她提了一个要求。
只要她肯废了他教她的剑,自己从心塔下走下去,便算是断了师徒情分。他就准许楚阑舟下山。
楚阑舟照做了。
可笑他当年毫不知情,仍旧执拗地让她同他回去。
可楚阑舟又能如何?
她没了修为, 又背负着血海深仇, 只能入魔。
非她激进不在乎自己身体,而是这一条路,没有人给她选择, 她不得不走。
他想, 楚阑舟没了剑,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下的山。
还有一次……
宴君安想着想着,只觉得心绪翻涌, 胸口一阵钝痛。
他其实很难分辨出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自己的妄想。
楚阑舟与他而言, 就像是一场绮丽的,潋滟的, 又支离破碎的梦境。
他早就被困在了那场雪原里,还有大雪后的那一日日时光。
他逐渐看清了这个楚阑舟保护着不让他看到的那些黑暗。也逐渐明白了自己一直保护的,是个怎样荒谬的人间。
楚阑舟就像是唯一的那一点点荧光,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她就消失了。
往后数年,数十年,数百年。宴君安无所适从,就只能抱着她留下来的那具躯壳,想再找找楚阑舟。
可他又如何能找得到楚阑舟?
楚阑舟是修士,修士与凡人不同,不司轮回,死后魂灵四散在天地间。
楚阑舟的脚步声自远处响起,宴君安如梦初醒,抬起眼,懵懵懂懂看着她。
楚阑舟压低声音,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那情蛊你还养着吗?”
宴君安抬眸,有些疑惑,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两枚蛊虫。
子蛊小些,母蛊大些。都通体纯白,蜷缩在他的手心,就像是两块小小的碧玉。
楚阑舟从他的手中接过子母蛊,捏出其中的子蛊又凑到了他的嘴边,冷声道:“吃掉。”
在楚阑舟的脑子里,还有一道机械音正在帮她鼓劲:【宿主加油,一定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宴君安有些疑惑,抬起头望向楚阑舟。
他现在其实也不是很清醒,只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境。
楚阑舟站在他面前,面容冷酷,像是个十足的魔头。看向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
就像在雪原中一般。
楚阑舟捧着他的脸,同他说:“宴君安,我不要你了。”
宴君安唇色发白,眼里一片迷惘之色,看起来有几分脆弱:“……什么?”
楚阑舟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心软,但一想到这崽种给自己下蛊未果后又不知道给自己下了什么追踪术,表情又冷了下来。
她用握着蛊虫的手指戳他的脸,在他脸上戳出一道道指甲留下来的红痕:“我说,你给我吃了。”
系统被楚阑舟的表情吓到,但这次楚阑舟生气的对象不是自己,系统狗仗人势,战队站得十分彻底,不断为楚阑舟摇旗呐喊【宿主不要心软,男人做了错事不教训,以后保不定要怎么上房揭瓦呢。】
听到系统的发言,联想到之前宴君安的所作所为,楚阑舟深以为然,她今日就要好好教他,什么叫自食恶果。
疼痛让宴君安清醒了些,也让他能听清楚阑舟的话了。
宴君安在听清后,眼前登时一亮,解释道:“这蛊虫吃了没什么用处,要放进肌肤上才有用,放得越靠近心脏,效用越明显。”
说罢,他小心翼翼握住楚阑舟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胸膛里探。
这种常识楚阑舟怎么可能不懂,她只不过是想吓唬一下他,看他被自己欺负时候的可怜的样子,却没想到宴君安真要动手,吓得慌忙收回手,没让他得逞。
这东西说透彻点就是通过扭曲人的认知达成目的,放这么近,是要想让自己的思维都变成楚阑舟的模样吗?
眼看宴君安还一脸期待看着自己,楚阑舟磨了磨后槽牙,甚至有点挫败感。
怎么老感觉没有惩罚到他?
但让她此时罢手她还是不甘心,楚阑舟想了想,将这两枚蛊虫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是证据,若是再有下次,我便会……”把它用在你的身上。
悬在头顶的刀子比直接落下来的刀子更能伤人,楚阑舟看着宴君安逐渐变得紧张的表情,一边赞叹自己的智慧,一边欣赏着宴君安的表情。
宴君安看着楚阑舟,当真露出了一种被自己欺负时才有的可怜表情。
阑舟没收蛊虫,不给自己,想给谁用?
宴君安思考着自己一路以来,楚阑舟身边出现的那些男人女人小孩和狮子,越数人越多,心下越发绝望凄凉。
他死死抿着唇,这才勉强按捺住直接询问楚阑舟的心思。
若自己展露出醋意肯定会惹得阑舟生气,他知道阑舟喜欢他是因为他平日里表现大度,很适合持家。
他知道在那种大的氏族,为了延绵子嗣,往往不会只有一房妻妾。
那些爱争风吃醋的正房往往不受家主待见,会被逐渐冷落,然后被那些受宠小妾欺负。
可他甚至不能当楚家的主夫。
楚阑舟没与他交换聘书,他的守宫砂还在,她甚至压根还没要了他。
他看着楚阑舟翘着二郎腿撑着下巴审视自己的模样,只恨自己刚刚的动作还不够快。
要是再快一点,楚阑舟的蛊虫就下给自己了,她想反悔都不成。
若是有人在自己之前……
宴君安越想越急,扯下了自己外面的衣衫。
【宿主加油!宿主……】系统看见面前覆盖上宴君安身体的马赛克,有些发蒙。
楚阑舟正撑着下巴欣赏宴君安难得一见的吃瘪场景,回忆当年自己还在念虚宗欺负他时候的点滴。被他这一下弄得手没撑住,差点摔在地上。
她只看到红艳艳的朱砂痣从眼前一晃而过,再底下是如雪般白皙皮肤,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自己昨天留下来的痕迹。
她的脸腾得一下子红了,迅速转过身:“昨夜是我不对。”
明晃晃的证据摆在眼前,楚阑舟心里有鬼,刚刚变得强硬的语气登时软下去一截。
她想了想,觉得一码归一码,这件事毕竟是自己做错,她也应当负起责任来。
楚阑舟面色通红,尽量不去看他,一步一步慢腾腾走到了床前:“你先躺下。”
楚阑舟的想法十分单纯,以宴君安的复原能力之所以迟迟不好主要是因为伤口上残余着魔气,与灵力相冲,自己帮他将这些魔气吸收干净他自然就能好了。
从系统的角度,它只能看见继宴君安的马赛克之后,宿主说了声躺下,然后马赛克逐渐覆盖到了宿主身上。
之前听宿主信誓旦旦说要来教训宴君安的系统:???
……
楚阑舟不敢触碰宴君安的皮肤,可她是为了帮助宴君安治疗,肯定是要看的。
宴君安真的被自己欺负得很惨。
全身上下密密麻麻布满了鞭痕一样的魔气痕迹,手腕两侧更是重灾区,像是被反复纠缠,留下了很深的印痕。
楚阑舟有点心虚,眼神飘忽,却偏偏有人在她耳边问:“你在想什么?”
楚阑舟自然在想昨夜发生了什么。
宴君安被自己的魔气紧紧束缚住双手,无法逃脱,只能任由自己施为,实在难耐下才发狠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这种想法是不应当的,楚阑舟有些唾弃自己。
宴君安却抓住了她的手,耳根通红,声音细弱蚊蝇:“我并非不能自己复原。”
楚阑舟仔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话,猛然意识到什么,脸红得像是药滴出血来:“知道了。”
“宴君安心悦楚阑舟,所以不愿意让这些痕迹消失。”宴君安并没有放过她,而是将手指按在了楚阑舟的唇瓣上,认真道,“可阑舟,我不明白,你为何也要把这个留下来?”
楚阑舟的唇瓣传开了细细密密的刺痛感,这道小小的齿痕在魔尊的脸上足足挂了一天,还未消散。
“你不想治就算了。”楚阑舟闭上眼,一把将被子掀了起来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我困了先睡了。”
宴君安被楚阑舟推了一个正着,直接滚下了床,好在他修为在此,没有摔在地上。
他站在原地,看着面前隆起的那一团,有些茫然。
自己是不是一时情急说得太多,楚阑舟会不会嫌自己烦。
他最害怕楚阑舟厌弃自己,所以同阑舟相处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吓跑了楚阑舟。
可这毕竟是伪装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让楚阑舟看到了自己的居心,想知道她会如何看待自己。
如今看到楚阑舟的反应,显然结果并不是很好。
正在宴君安沉思惶惑之际,那一团被子里传来了一道小小的声音,在只有两个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里没有别的床,你可以暂时同我睡在一处。”
……
“阑舟,你说什么?”宴君安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可能让楚阑舟说出刚刚那句话显然已经很不容易,她直接封闭了五感,躺在被子里摆烂。
宴君安沉思许久,动作十分小心地上前,想要靠近那一团鼓得高高的被子。
一把剑却直接插在了他的脚边。
这好歹是楚阑舟兄长的剑,宴君安沉默许久,往后退了一步。
那把剑安静立在原处,但它周身激起的剑气可以看出,它拒绝宴君安靠近的态度十分强硬。
宴君安试图讲道理:“她答应我了。”
楚阑舟刚刚才答应的,要与我同寝。
浊缺剑显然并不吃他这一套,往前直逼了一步。
宴君安觉得有些委屈。
那么大一个楚阑舟好好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才缠到她愿意松口,分明可以同楚阑舟同寝。
他为什么要白白浪费好时光待在这里和一把剑对峙?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