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程十鸢点进那篇推文, 里面描述的内容挺断章取义的,把她之前给大刘开药的事掐头去尾,不说缘由也不写结果, 就单单把一块生姜买140的这件事拎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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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作文倒是也没指名道姓,但是网红美女中医、永裕巷、之前没有知名度, 上了一档国内现象级看病综艺之后大火, 这几个关键点的指向性已经够明确了。
程十鸢就算再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 也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
她下意识地想到王杜若,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手段, 还真挺像王氏的做事风格的。
翻完这篇小作文,程十鸢把手机丢到一边,从柜子抽屉里翻了纸笔出来, 盘腿坐在茶几旁,开始算一算总共花了路北尧多少钱。
她主要的消费都是网购,想不起来花了哪些钱, 拿过手机调出账单,一笔笔地加。
眼看着计算器上的数字越来越触目惊心,程十鸢的心也拔凉拔凉的, 真想穿回去给自己两个大逼兜,好端端的, 非要说什么还钱?
口嗨一时爽,还钱火葬场。
郑姐之前说得没错, 《医者》这样的节目, 程十鸢再录个五六季都不一定能还清路北尧的钱。
她正在那边揪着头发悔恨呢, 寂静的客厅里乍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把程十鸢吓了一跳。
接起电话,程襄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老祖宗,我看到网上有人写小作文黑你了,怎么办?”
程襄咋呼呼的,吵得程十鸢脑仁疼,她把手机拿远一点,语气挺无所谓的,
“既然没指名道姓,就随他去吧,被狗咬了一口当然是跑,难不成我还要回头去咬一嘴毛啊?”
说完这句,程十鸢又问,“对了,你现在在哪儿?给我带点吃的回来。”
直播间是在程十鸢睡着的时候关掉的,郑姐走的那会儿直播还开着呢,程襄已经从直播间里知道了,程十鸢和路北尧吵了一架,她还把一直照顾她的郑姐撵走了。
程襄表面上不敢说,心想,该,自找的!
过了四十多分钟,程襄拎着几盒从餐厅打包的食物,敲响了小院子的门。
外面天寒地冻的,打包的饭菜这会儿都凉透了,程襄进了屋以后,又自动去了厨房,把带过来的鸽子汤和炒面加热好端出来。
程十鸢正好有点饿,食物端出来的时候她就很自觉地坐到餐桌旁。
“你不吃啊?”看桌上的食物差不多只够一个人吃,程十鸢问了一声。
“我吃过了,你吃吧,这家餐厅还不错。”
程襄坐到沙发上,顺手拿起手机,开始查看那条【网红美女中医线下疯狂敛财,一块生姜卖到一百四十元天价!】的推文下面的评价。
【小编还写什么网红美女中医,指向性这么强,你干脆直接报程十鸢的身份证号得了。】
【他不敢,这种营销号都是为了博流量的,擦边造谣一把好手,他不敢指名道姓,因为都是假的,说出名字他就等着吃官司吧。】
【那怎么办?总不能程医生就吃了这个哑巴亏了吧?】
【你又以为程十鸢能有多干净?网红美女中医,听起来不像什么正经人。】
【我也觉得,线上都是人设,线下人品怎么样,咱也不知道,而且咱也不敢说,一说就有一些脑残粉跳出来哔哔。】
程襄刷了一会儿,反正大家都猜到这篇小作文说的是程十鸢,但毁誉参半吧,有人信也有人不相信。
如果这篇小作文只是营销号引流呢,那过几天事情自然也就平息下去了,就怕是有人故意操控,那这就只是一个开始。
程襄有点心烦,干脆关了手机,视线又瞟到放在茶几上的那份还款清单。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瞬间不淡定了,
“卧槽,五百多万,卧去,你是吸·毒了吗?”
程襄四处看了看,怎么都没想到这套一百多平方的小平房里,能塞进去五百多万的东西,这钱要拿来买手办,能把这房子撑炸了。
程十鸢一脸嫌弃,“多大点事?搞的我们程家人跟没见过世面似的。”程十鸢没好意思说,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一大半没统计出来。
程襄甩甩头,这两三个月花出去五百个W这种世面,他小门小户出生,还真没见过,他蹬鼻子上脸地冲程十鸢喊,
“所以你还和他提什么还钱啊?吵架就吵架,你提还钱干什么?”
程十鸢,“。”我这不也正后悔呢嘛。
程襄站起身,在屋里暴走两圈,抓了抓他那头支棱起来的小刺头,给程十鸢出了一个主意,
“老祖宗,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一条。”
程十鸢,“说来听听。”
程襄,“你要不还是给路北尧一个机会吧,和他成为一家人,你花的就是夫妻共同财产,花自己家的钱还什么还?”
程十鸢,“滚!”
程襄又抓了抓头发,
“不是,我没搞懂,北总要能力有钞能力,要钱你随便花,要颜值有身高,要身高长得特别帅,你还有哪里不满意?你是我祖宗我也得说你几句,这么好的你错过了,以后你上哪儿找去?”
“我就一定要找男人吗?”程十鸢反问。
程襄大脑短路,“你喜欢女的啊?”
程十鸢抓起餐桌上的纸巾盒砸过去,程襄反手接住,把纸巾盒子放到茶几上,
“那你倒是说说,你看不上人家路北尧哪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十鸢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客厅这边,倚靠在门框上,轻掀起眼皮,居高临下地看向程襄,
“我没有看不上路北尧,我是看不上结婚这件事。”
程襄有点错愕,“啊?”
程十鸢又道,
“我是从封建社会走出来的女人,女人要遵守三纲五常,从父从夫从子,生而为女人,天生就戴着禁锢的枷锁。一百多年前,我就敢宣誓我一生不婚不孕,以一个女儿之身立誓,我要吃遍世间美食,踏遍祖国大好河山。我的人生计划里没有男人,在那个女人是男人附属品的时代没有,现在更不会有。”
程襄无言以对,他没有做过女人,不知道她们的愤怒从何而来。
好半天,程襄又问了一句,
“不结婚不生孩子,但您可以谈恋爱啊?如果一生都不恋爱,人生会缺少多少乐趣啊?”
程十鸢反问道,
“路北尧是家里的独子,你觉得以他的身份地位,路家会允许他不婚不孕,没有后代吗?”
这确实是横跨在俩人之间的鸿沟。
程襄妥协了,
“好吧,您是祖宗,您有自己的安排。但是我只说一句,如果我是路总,那我会希望您把真实的想法告诉我,最终怎么选择是我自己的事。”
程十鸢垂下眼眸,似乎在思考程襄的话有没有道理。
程襄叹气摇头,走到餐桌那边收拾好外卖盒子,“我先走了,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有想吃的就发消息给我。”
他走了以后,小院子里又恢复了那骇人的寂静。
程十鸢走到茶几那边,把那张还债清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赖账,反正都还不起。
等路北尧催债再说,
催也没有。
*
程襄走出小院子,顺着巷子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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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的老胡同是没有夜生活的,特别是这滴水成冰的天气,还不到八点,巷子里就几乎看不到人烟了。
在走出巷子口的时候,程襄和两个身着冲锋衣的男人擦肩而过,那俩人边走,边埋怨着,
“这大冷的天儿,车还开不进来,真TM费劲。”
程襄匆匆看了一眼,两个男的都戴着帽子口罩,看不清样子,余光中,看到那俩人似乎是进了闻姐家的包子铺。
这天冻脚,程襄也顾不上别人了,小跑两步,钻进了停在路边的奥迪车里。
闻姐家的包子铺只卖早点,这会儿其实早就不营业了。
平时晚上闻姐两口子就关着门在铺子里和面剁馅儿,包子铺里暖和,刘爽不上晚自习的时候也在这边写作业。
今天大刘带着刘爽上刘爽奶奶家那边去了,包子铺里只剩下闻姐自己,和面、发面,剁肉馅,利落地忙活着。
听到外面的人声,闻姐从厨房里伸出头看了一眼,见着是两个陌生人掀开厚重的夹棉门帘走了进来,闻姐冲那边喊了一声,
“今儿打烊了,我们只卖早点。”
那两个男的,个头高一些的那个问,“您就是闻天兰吧?我们不吃包子,特意来找您的。”
闻姐用毛巾擦着手上的面粉,狐疑道,
“干嘛你们?”
那个男人取下口罩,扯着被冻僵的脸笑了一下,“闻姐,我叫于大壮,是大壮娱乐频道的主播,找您是想了解点事情。”
说着话,于大壮给闻姐双手递了一张名片。
闻姐拿过名片,警惕地看了两眼,她平时挺喜欢刷小视频的,这个大壮娱乐她似乎知道一点,就是京市的一个本地视频号,经常发一些社会新闻的后续报道,看的人挺多的。
之前巷子里两条大黑狗咬伤人的那事,这个大壮娱乐也报道过。
闻姐问,“你们找我干嘛?”
于大壮在铁炉子旁边坐下,把戴着手套的手捂在开水壶上暖手,
“不知道您有没有留意到,今天有一则实时报道,说永裕巷的一家中医铺,一块生姜卖出140的天价,据我了解,您是当事人,所以想找您求证一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闻姐点点头,
“有是有,但不是一块生姜卖140,是生姜加上诊费,而且是两次的诊费,才是140,你们得报道报道,可别再误传了。”
于大壮朝旁边的助理使了个颜色,助理立马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于大壮接过那个信封扔到闻姐面前的桌子上,
“大姐,我这么跟您说吧,有人要整程十鸢,想拿这件事情做文章,这两万块您收着,就把当时您在程氏中医铺门口骂的话在节目上再骂一遍,之后再付您三万。”
闻姐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到那个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上,小老百姓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没了主意。
于大壮把信封又往她面前推近了一些,
“要不是程十鸢,您家男人也不能结扎,估计您现在儿子都怀上了,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儿子,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您再想想,五万块,您得起早贪黑卖多少包子才能卖到这五万块?”
闻姐的手往前伸了伸,碰到那还带着寒气的牛皮纸袋,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拿起了那一叠钱。
第 92 章
永裕巷的夜已经深了, 京市CBD中心,写字楼里灯火通明,路北尧刚审核完年会策划PPT方案, 这会儿刚走出会议室。
宋助理快走两步跟上他,
“路总, 晚餐是叫人送过来还是您出去吃?”
“送到办公室。”
“好的。”
进了直达总裁办公室的电梯, 电梯内光洁的内镜倒影出路北尧略显疲惫的脸, 他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助理,
“开会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宋助理微微躬身回道,
“查到了,那则黑程医生的消息,是王杜若买通营销号做的, 现在只是炒一下热度,下一步就要实锤了,视频大V于大壮已经买通了闻天兰, 明天会采访闻天兰,实锤程医生敛财的证据。这可能只是开始,我估计后面还会买水军, 借助舆论放大这件事,一旦激起民愤, 程医生就是众矢之的了。”
刚好电梯到了顶层,路北尧抬腿走了出去。
这栋科技大楼是全玻璃的设计, 顶层的空中走廊, 是用360度全景的无边超白玻镶嵌, 从32层的高空看下去, 下方是城市车水马龙的景象,有一种走在云端的悬浮感。
虽然已经习惯了, 但宋助理每次走过这段空中走廊都有点生理性双腿发软,路北尧大步走在前面,宋助理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路总,需要我去处理这件事吗?”
路北尧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不用管,你继续关注,随时和我汇报情况就好。”
宋助理心里有点诧异,一般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英雄救美了吗?
路北尧出手为程十鸢解决危机,程十鸢感动,俩人相拥而泣,冰释前嫌,偶像剧剧情不都是这么走的吗?
路北尧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助理,又伸手扯松领带,这才朝宽大的皮质沙发上坐了下去。
他似乎是看出宋助理的疑惑,也可能是有心事的人会下意识地倾诉,路北尧主动解释道,
“英雄救美这件事,底层逻辑还是女人对男人的依附感,遇到像程程这种清醒独立的女人,英雄救美可能只会让她觉得无聊又多余,这件事我会提醒她,看她的意见。”
经路北尧一说,宋助理仔细想了想,以程十鸢那样的性格,真的很有可能嫌弃路北尧多管闲事,搞不好还会骂他几句。
晚餐送到了,宋助理把菜拿出来摆到餐桌上。心想,奇了怪了,路北尧只要一离开程十鸢,智商就占领高地了。
在公司吃完晚饭,也不过才十点来钟。
路北尧自己开着车往回走,下了高架有条岔路,直走是回别墅的路,往右转是往永裕巷开,他按照惯性直接往右打了方向盘。
因为白天才吵过架,黑料的事打个电话就能说清楚,但是既然都到了巷子口,路北尧又想,来都来了,干脆直接进去看看她。
路北尧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自己从养老院顺回来的那个坐垫,他心下有了主意,就说是顺路来还坐垫的好了。
程十鸢这会儿正在家里烤地瓜,一边烤地瓜烤豆腐,一边看着宫斗剧,刚好看到妃子小产,宫女去请皇上的情节,就听到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扭头喊了一声,“郑姐”这才想起来,郑姐不在家了。
踩着毛绒拖鞋出了门,刚要开门,又觉得自己一人在家,直接开门有点危险。
程十鸢站在门口问,
“谁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门外传来路北尧清朗的声音,“是我。”
乍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程十鸢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拉开了门锁。
路北尧黑衣黑裤,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外,冬夜的墨色在他的身后氤氲开,如画中人一般俊逸潇洒。
程十鸢承认路北尧是好看的,比他祖宗还要好看,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但这也不影响程十鸢没给他一个好脸色,“你怎么来了?”
路北尧把手里的垫子递过去,
“突然想起这个还没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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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十鸢看了一眼那抹粉色,想说不用了,这玩意儿她原本就打算丢了的,但话到嘴边,又不想伤他太狠,就接过了垫子。
路北尧也没有想要立刻离开的意思,隔着一道红漆斑驳的大门,就这么定定地望向她。他眼底浓墨般的颜色氤氲到空气中,思念抽丝剥茧,逐渐发酵成浓得化不开的暧昧。
明明才分开半天,路北尧觉得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想她,想得眼睛都红了,心都痛了。
程十鸢抿了抿唇,终是于心不忍,主动问了一句,
“烤红薯,你要不要吃?”
两个人盘腿坐在地上,中间的小火炉上红薯已经烤得又软又糯,散发着香香甜甜的气息。
程十鸢拨了一个红薯给路北尧,她用遥控器按下电视的播放键,随口吐槽道,
“这演得真假,清宫里是不允许宫女独自行走的,更别说是走夜路了,这是大忌,这些电视剧瞎演。”
路北尧龇牙咧嘴地剥红薯,
“烫呼呼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程十鸢纠正他,
“电视里这么演,但它也是错的啊,真实的历史并不是这样的。真实的清宫里,宫女若是想要出行,必须得两人同行。后宫嫔妃随意打骂宫女,也是命令禁止的。还有嫔妃们住的房间,哪儿有这么敞亮?都是小格子房。”
路北尧把剥好的红薯递给她,轻笑道,“说得你好像亲眼见过似的。”
程十鸢自然地接过红薯,“当然亲眼见过。”
“去过故宫可不算。”路北尧自然地拿起旁边的一副长筷子,给小火炉上的烤豆腐翻了个面。
等程十鸢吃上了热乎乎的烤红薯,路北尧才把宋助理查到的事情告诉她。
程十鸢专注地啃着香糯的红薯,“嗯,知道了,我会处理。”
路北尧给她面前的小碗里夹了一块烤豆腐,“需要帮忙你就说。”
“小场面。”
路北尧闻言轻笑出声,“你这个人。”
一集电视剧播完,快要11点了,路北尧起身告辞。
从程十鸢这边回去后,路北尧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舒畅了,扬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回到家里,抱着Lulu撸了两把狗头,脚步轻快地回房洗漱。
一看他这么快乐,郑姐心知肚明,衣服上还沾着程十鸢家香薰的味道,能不开心吗?
*
第二天一早,直播间一打开,评论区就炸了,
【你们看那篇小作文没?说程医生线上都是人设,其实线下疯狂敛财,还说她目中无人,一点医德都没有。】
【那篇文章里又没提程医生的名字,干嘛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引啊?】
【不是说引脏水,而是那篇小作文的指向性太强了,美女网红中医,住在永裕巷,最近上了某知名看病综艺,就这几点,除了程医生还有谁?】
【有一说一,虽然我对程程有滤镜,但一块生姜卖140多真的太敢了。】
【呵呵,要不是疯狂吸老百姓的血,她那些奢侈品怎么来的?】
【楼上的你清醒一点,那些奢侈品不是吸老百姓的血,是吸我们北总的血换来的啊。】
【笑死,不会以为她卖点生姜能买奢侈品吧?那得卖多少生姜啊?】
【大家别吵了,于大壮不是说了今天要采访当事人吗?真相一会儿就揭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播间里的评论程十鸢看不到,她这会儿正开着她的轮椅去包子铺吃早餐,把轮椅停到电动车停车位上,程十鸢起身走到包子铺那边,冲里面喊,
“一屉小笼包子,一碗咸口豆腐脑儿。”
大刘热情地答应着,“哎,程医生您先坐,这就来。”
天气冷,出门的街坊不多,但包子铺里还是坐满了人,还有好多打包带走的,大刘和闻姐忙不过来,还请了一个小时工,这会儿三个人在铺子里忙得热火朝天的。
程十鸢闲闲散散地坐在小桌旁,指尖在桌面上敲着玩。
送包子豆腐脑儿出来的人是闻姐,她神色如常地把早点放到程十鸢面前,转身就要进包子铺。
程十鸢却突然喊住她,“闻姐,您等等,我有话要说。”
自从程十鸢刚搬过来的时候,和闻天兰吵了那一架,两个人之后就没再说过话,在街上从不打招呼,就算程十鸢来早点铺吃早点,也只和大刘说话。
这会儿突然被程十鸢叫住,闻姐心里没来由地一咯噔,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果然,程十鸢下一句就问,
“闻姐,之前我给大刘开方子,一块生姜收了他140,是有这回事吧?”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闻姐就怕她提这件事,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道,
“是有这么回事。”
程十鸢抬手往桌面上一拍,拍重了,有点疼,她皱了皱脸,又大声问道,
“之前这140里面这不还包括了你和大刘你们两口子看诊的钱呢嘛,一个70,两个140。网上说得也不对,我当时是收了你们143,生姜3块,对吧?”
闻姐的眼神闪躲,手指在围裙上蜷了几下。
程十鸢回头,朝身后喊,“大刘,钱是你付的,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大刘爽朗的一笑,大声答道,
“是有这么回事,看诊两个人140,生姜3块。”
平时就数王奶奶嗓门最大,这会儿也接过话头,
“我听我们家王宝宝说,网上有人造谣,说程医生一块生姜卖140,这不瞎说呢嘛,那天我们都在场,是俩人的诊费连同生姜一块143。”
直播间里,
【卧槽,死营销号去死,掐头去尾可真行啊,告他造谣。】
【两个人的诊费加一块生姜143可以说很良心了吧?挂个专家号都几大百,知名一点的上千块,143真不贵。】
【当事人都发声了,这事总没有转还的余地了吧?】
【到底是谁在黑程程?】
事情三两句就说清楚了,程十鸢也没多啰嗦,低下头开始吃早餐。
一碗豆腐脑还没吃完,包子铺门口来了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走在前面的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一个话筒。
程十鸢视线在高个男人羽绒服上的【大壮娱乐】几个字上扫过,她掏出手绢按了按唇角,开口打了个招呼,
“哎呀,你们怎么才来?”
乍然看到程十鸢,她还挺热情地和自己打招呼,于大壮有点懵B,有点搞不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程十鸢站起身,脸上挂着笑意,
“看你们半天没来,我都替你们采访过了。”
第 93 章
听了程十鸢的话, 于大壮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他一脸懵逼地看向闻姐。
闻姐眼神疯狂闪躲,根本不敢和于大壮对视。谁知道程十鸢跟长了通天眼似的, 偏偏就踩着点来说这件事。
这还是当着大刘,当着这么多街坊的面说的, 闻姐但凡有一点办法转还, 也不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
程十鸢双手揣在大衣兜里, 踩着高跟长靴往前走了两步, 嘴角依旧含着笑意, 磁性嗓音里带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于大壮,天价生姜的事, 你不是要采访闻姐吗?我这都替你采访过了,你去看我们节目的回放就能找到答案了,不用客气啊, 这大冷的天,大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程十鸢这是话中有话,但街坊们不知道其中的原委, 还挺热心地在那边帮腔,
“是的, 这位记者朋友,都说清楚了, 不是生姜140, 是两次看诊加一块生姜143块, 你们赶紧去报道澄清一下。”
直播间里,
【我感觉这种老巷子好有感觉啊,冬日的早晨, 热气腾腾的豆浆包子,还有热心的老街坊们,好像小时候的场景。】
【只有我发现一件事吗?程医生开药是只给人家开了一块生姜吗?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盲生你发现了华点,是的,只开了3块钱的生姜,我只能说大道至简。】
【这也太逗了,我上王氏中医馆开药,每次都是二三十种药开给我,兜里没有个几千万把块,我都不敢说上中医馆开药。】
【姐妹,敢上王氏中医馆开药的都是有实力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兄die~】
于大壮可算是在街坊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张罗中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笑不出来了,一脸无语地看向闻姐,那眼神仿佛在说,
大姐,你昨天收我们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答应的啊。
程十鸢笑盈盈地看着这俩人的眼神互动,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惊呼道,
“哎呀,我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闻姐,你昨晚收了于大壮的钱,是不是你俩商量好了要陷害我的呀?”
于大壮,“”靠,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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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里,【呕吼,有反转!】
【瓜子花生矿泉水,过道上的脚抬一抬啊,瓜车要来了。】
闻姐这会儿脑瓜子也是转得飞快,她权衡了一下这件事的利弊关系,既然钱拿不到了,可能最后于大壮还会找她麻烦,不如这会儿反咬一口,好歹还能保住自己的名声。
做了决定以后,闻姐回到铺子里,过了一会儿又冲了出来,把手里的牛皮纸袋往于大壮面前一扔,
“你的钱你拿回去,当我闻天兰是什么人?伤天害理的事我不能做,昨天收了你的钱,就是想在今天直播拆穿你。”
说着话,闻天兰环顾一圈,冲街坊们大声嚷嚷道,
“大家伙儿都看看啊,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昨晚来找过我,说给我五万块,让我上直播污蔑程医生,我当时答应他,就是迂回战术,他就算不找我也得找别人,不如我先应了他,再上节目去拆穿他,这样他就害不了人了。咱跟程医生都是街坊邻里的,我能干那缺德事吗?”
街坊们没想到这事背后还有这么一招呢,一个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王奶奶无情铁嗓直接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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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点儿文化,知道啥叫迂回战术?我看就是你俩合伙儿想害人,这会儿事情败露,又反过来狗咬狗,嗐,还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有人接话道,“我看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直播间里,
【我大概还原一下这件事,昨天晚上,于大壮来找闻姐,给闻姐5万块,想让闻姐在今天的直播采访上黑程医生,坐实天价生姜的事,没想到今早被程程抢先一步揭穿了。】
【哈哈哈哈,干得漂亮,那么问题来了,程程是怎么知道于大壮和闻姐的勾当的?】
【程程什么不知道?她连王杜若一夜八次她都知道,她不是会算命吗?】
【哈哈哈哈,就离谱。】
在闻姐和于大壮狗咬狗纠缠不清的时候,网上的细节侠们已经出手了,他们把那个掉到地上的牛皮纸信封截图下来,通过大小、款式和颜色的对比,得出结论,
这个装钱的牛皮纸信封,和王氏中医铺的中药袋,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王氏中医铺的官博被炮轰了。
网友们都懒得找王杜若了,纷纷@王氏中医最高掌权者,王杜若的爷爷,王和豫老中医,出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姐和于大壮俩人对骂,越骂越难听,这会儿已经从人身攻击,上升到攻击对方亲属了。
程十鸢懒得听他们那些污言秽语,她不知道从哪里薅出来一瓶柿子红的指甲油,就这么坐在太阳下,懒洋洋地涂指甲。
涂好了,就把那双玉削般的手举起来,透过阳光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绝了这个配色,程程的手好白,搭配柿子红就显得更白了,漂亮漂亮。】
【有没有知道的姐妹?我想求一个色号。】
【苏酷限量款琥珀枫糖色。】
【感谢楼上的姐妹,你配享太庙!】
【我再说一遍,我是兄弟,谢谢。】
等那边吵架的两个人骂歇气了,程十鸢才不疾不徐地收拾好自己的指甲油,语气淡漠,却字字铿锵,
“于大壮,这边的采访我看也是黄了,不如我再给你指一条路。你不如去采访采访,京市某著名中医,打着百年中医传承人的旗号,抽烟喝酒找男·妓,私生活□□无度,就那点三脚猫功夫,诊费一次敢收1080,一次普通的咽喉炎,吃点咸橄榄就能好的事,她敢开1400的中药,你不如去挖一下这个人的料,我敢保证,你一定会火的。”
直播间里,
【哈哈哈,我程是懂阴阳的,别人黑她的时候怎么来,她就怎么踢回去。】
【就是,反正我们没指名道姓,你也告不了我。】
【我实名举报,我以前在王氏中医馆看青春痘,王杜若给我开了近7000块的中药,当时我就觉得离谱,但为了美也认了,但是这7000块的中药吃完我不但没有好,反而青春痘加重,然后我向药监局举报王氏,不但没有得到公平的待遇,反而遭到威胁。】
【王氏的营销可牛了,所有社交平台,只要出现说他们不好的消息,立马被和谐。】
【有没有人扒一下,这个王氏到底是个什么背景啊?】
【我听说王氏背后的资本有岛国的某一药企控股,但具体的咱也不敢说得太明确,内部人都被捂嘴的,谁敢说就是个死。】
*
互联网的传播速度非常迅速,王氏的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王氏那边也第一时间采取了措施,王氏中医线上线下所有门店全部关门歇业,官博也关闭了评论功能,明显是想先冷处理。
王家在市中心有一处三进三出的四合院,院子规模大,青砖灰瓦,雕梁画柱,保存得很完整,又是在皇城根下寸土寸金的地段。
以前京市的大户人家几乎都有这么一间体面的宅院,只是经过那次□□,这些宅院大多数都被拆分了。王家的这处宅院得以完整地保存下来,简直是个传奇。
这院子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传到王和豫这一代,具体当时是什么情况已经不知道了,总之能在市中心住上这么一套大宅院,王家的儿孙们都挺骄傲的。
这会儿在院子正中的堂屋里,王氏的当家老中医王和豫正在接一通海外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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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和豫坐在堂屋正中的红木沙发上,脊背微微躬起,双手扶着手机,虽然电话那头看不见,但也丝毫不影响王和豫在这边点头哈腰,极尽谄媚。
“嗨,好的,嗨。”
王和豫对着听筒那边恭敬地点了几下头,
“麻烦您转告高木先生,我会处理好国内的事,绝对不会影响高木先生收复中医药的大计的,请他放心。”
挂了电话,王和豫的脸色沉了下来,他阴沉沉地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王杜若。
王杜若这会儿也没了平日里大家闺秀的气度,散着一头长发,裹着条毯子,死气沉沉地望着窗外那棵柿子树。
“你说说你,好端端的你去惹那个姓程的干嘛?她一个小蚂蚱,再蹦跶能蹦多高?你这么一搞,偷鸡不成蚀把米,连累我们也被高木先生批评。”
王杜若盯着柿子树上光秃秃的枝丫,语气不爽,
“高木有什么资格批评我们?中医是我们国家的,关他们岛国什么事?强盗还有脸骂主人,给他脸了。”
王和豫气得剧烈地咳嗽了好几下,抬手指了指王杜若,
“你别不知道天高地厚,要不是高木先生,你能过上今天的生活?你不想想你脚下踩的这地,你屁股底下坐的这红木沙发,你住的房子穿的衣,哪一样不是高木的功劳?要不你以为把个脉开点药就能赚得盆满钵满?我看你,你就是不知道感恩。”
王杜若一声冷哼,“卖国贼。”
王和豫忍不住了,起身走向这边,伸出苍老但有力的大手,钳住王杜若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语气冷森森的,
“想要那个小的活命,你就给我安稳一点,这段时间你不许出去,好好在家里反省反省。”
扔下这句话,王和豫拂袖而去。
王杜若下巴处被捏出两道明显的红痕,她也不在意,眼神空洞地望着王和豫离开的方向,随即,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来我家一趟。”
第 94 章
王杜若的房间在靠东边的一间厢房里, 厢房外正对着南山墙,挨着墙种了一小排冰翠竹,冰翠竹耐寒, 冬天也依旧翠绿,倒是这隆冬中罕见的一抹绿色。
正值中午, 气温低, 太阳没什么温度, 却依旧耀眼。
王杜若躺在床上, 头朝床尾那边悬着, 她翻着眼皮,自下而上看着外面那一小方蔚蓝色的天空,阳光刺眼, 但她好像不怕那光似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年轻的男人自顾忙活着,王杜若没什么表情, 只有悬空的头随着节奏上下点动。
外面的翠竹上飞上去一只落单的鸟儿,王杜若甚至还分了一下神,心想这鸟命真大, 这天儿都能活下来。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男人那边也结束了。
王杜若抬手把他推下去, 她翻着眼皮看了看床尾处的五斗柜上的一个老式座钟,面无表情地对男人道,
“你歇20分钟。”
男人瘫在床上, 摇了摇头, 语气带着娇嗔, “姐姐,第四次了, 我真不行了,要不我给您叫个人来,保证干净,身材也好,您看行不?”
王杜若拿出手机,给男人转了一笔钱,
“不用了,你滚吧。”
她捡过床边的浴袍穿上,翻身坐了起来,从五斗柜的抽屉里拿出烟点了一支。
点上烟吸了一口,她走到窗户旁,推开窗户,把烟圈朝那排冰翠竹上喷上去。
身后的男人懒洋洋地穿着衣服,好心劝道,
“姐姐,我多说一句,您这方面瘾这么大,我觉得是病,您要不还是给自己开张方子调一下吧,您这真的有点病态了。”
“滚!”
“哎,这次不好意思了姐姐,我回去多吃点腰子补一补,下次一定让您满意。”
王杜若当然知道自己这是病,但她不想治,也根本治不了,她这是心病。
在王杜若8岁的那年,她同父母弟弟一起驱车去郊游,车子在途中出了车祸,为了躲避对向一辆超车的汽车,他们的车子冲破路边的围栏,从悬崖上跌落。
父母当场死亡,弟弟高位截瘫,只有王杜若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
之后王杜若和弟弟被爷爷王和豫接到京市安顿下来,她的爸爸和王和豫不和,成年以后就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爸爸去了南方,之后就一直在那边生活,所以这是王杜若第一次见到王和豫。
刚开始的时候王杜若还觉得王和豫人还不错,对姐弟俩都挺亲切的,还会尽力给高位截瘫的弟弟医治。
后来王杜若逐渐发现王和豫有点不对劲。
他给弟弟王忻医治了差不多半年,弟弟的情况没有一点好转,有一次还因为用药中毒,高烧呕吐,差点命都没了。
王和豫发现自己治不了王忻,就把他给关了起来,对外从没提起过王忻这个人,就连家族里的亲戚们都以为王忻和他父母一起出车祸死了。
放弃了王忻后,王和豫就开始培养王杜若,教她学习中医知识,有意要把她培养成王氏的传承人,王杜若还挺聪明的,对中医也挺有天赋,这点倒是让王和豫很满意。
在王杜若16岁的那一年,王和豫第一次带她去了岛国,也是第一次见到高木先生。
王杜若记得那次是在一家光线很昏暗的餐厅里吃饭,没有椅子,大家围着一张长桌跪坐在垫子上。
坐下没多久,进来一个很漂亮皮肤很白的姐姐,一进门她就开始脱衣服,她花哨的长袍下面,居然什么都没穿。
王杜若当时就吓懵了,她小小的身体里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山洪暴发。
然后那个裸·体姐姐就躺到了他们面前的长桌上,接着又进来一些端着盘子的人,他们把冰冷的食物摆在那个姐姐的身体上。
翻译告诉他们,这叫女体盛,就是用处女的身体做容器来盛放食物,这些身体在之前都经过“净身”,身体是很干净的,还说这是很高规格的招待。
餐桌上的男人们都暧昧地笑了起来,王杜若当时只觉得那个笑容很变态、猥琐,那顿饭王杜若几乎什么都没吃。
后来那顿饭是怎么结束的,她又是怎么跟着大人们走出餐厅的,她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具躺在桌上白皙冰冷的身体。
可能是这件事给王杜若留下的阴影太深,在她成年以后,第一次和男朋友发生关系,脑海里就一直闪回那次女体盛的画面。
后来她就变得有点病态,压力大的时候,她需要很多次的性·爱来缓解,如果得不到满足她就会焦虑痛苦。
王杜若是一个聪明的人,她在中医上有一定的造诣。
但她无法摆脱高木设下的这张巨大的网,在这张网里,她和王和豫都是不存在的,中医背后的巨大利益才是高木的真正目标。
这种割裂感,经常让她觉得很孤独,蚀骨的孤独,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那种孤独。
王杜若逐渐开始摆烂,她开始随心所欲的生活,抽烟喝酒熬夜,吃重口的东西,看谁不爽就骂谁,想做·爱的时候,她就一直做,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抽完一支烟,王杜若从回忆中抽离,把烟头在木质窗框上摁灭,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
当天晚上,王氏官博发布了一条道歉声明,
【大家好,鉴于我馆王杜若医生疑似买通营销号向程十鸢女士造谣一事,经我方核实确有此事。特此,王氏中医将暂停王杜若的全部工作,王和豫老师仅代表孙女王杜若,向程十鸢女士郑重道歉,向一直以来支持王氏的所有朋友真诚致歉,我们将吸取教训,绝不允许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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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襄坐在沙发那边,把致歉声明大声念给程十鸢听。
程十鸢正在餐厅那边用面皮包烤鸭,面皮摊开放在手上,往里边加一点烤鸭加一点葱丝,再抹上一点京酱,包好以后,一口塞进嘴里。
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吃!”
“那可不,我排了4个小时的队才给你买到。”
程襄放下手机,跑进厨房里洗了手,又跑出来,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张面皮,夹了一筷烤鸭放上去。
一边包着烤鸭,程襄道,“王杜若真是活该啊,想害您没成想把自己给坑了,王氏中医不愧是中医世家,人家那道歉声明特情真意切。”
程十鸢冷哼一声,“你看不出来吗?他们是用王杜若祭天,来保住王氏的口碑。”
刚才那条道歉声明下的评论区一水全是夸王氏的,程襄也给带歪了,只想着他们大义灭亲,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程襄,“那也是王杜若咎由自取,活该。”
直播间里这会儿也都在议论这件事,
【王氏的王和豫好像还可以,就是王杜若的爷爷,之前他管理王氏中医馆的时候,医馆的口碑比现在好多了,虽然也贵,但那会儿看病还是灵的,自从王杜若接手以后,看病又贵又不灵。】
【这是放弃王杜若了吗?该说不说,老爷子是真狠得下心,看王氏的百科,说他儿子出车祸死了,王杜若是他唯一的孙女。】
【这才是中医世家的风范啊,儿孙犯了错,该承认承认,该处罚处罚,这一波我占老爷子。】
【认错态度还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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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程襄突然想到昨晚从程十鸢这边走的时候,看到进闻姐家包子铺的那两个人。
他一拍脑门,
“哎呀,我昨晚明明看到于大壮他们进了闻姐的包子铺,我当时怎么没多留一个心眼子?”
程十鸢慢条斯理地包烤鸭,
“因为你蠢。”
程襄,“那程医生,您是怎么知道于大壮和闻姐联合起来害您的?”
“路北尧说的。”
程襄把烤鸭放进嘴里,包着嘴嚼吧嚼吧咽了,又自己倒了一杯程十鸢那巨贵的陈皮老白茶,这玩意儿消食很好,吃了油腻的喝一杯特别解腻。
把茶放在一边晾着,程襄又说,
“看吧,北总还是关心你,你说了那么狠心的话,人家心里还多惦记着你。”
程十鸢,“嗯。”
程襄,“要我说,你也是喜欢他的,为什么不试着往前迈一步?”
直播间里,
【这位程襄,你会说话就多说一点,我们爱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也觉得程程是喜欢路北尧的,如果不喜欢,以她的脾气,绝对不允许任北总天天在她眼前晃荡的。】
【迈一步吧,给北总一个机会。】
【我尊重程程的选择。】
就在这时候,程十鸢的手机响了起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路北尧那边发过来一条视频通话。
视频接通,路北尧穿着一身宽松的格子家居服,凌乱的黑发还带着潮气,看样子是刚洗完澡,盘着腿坐在床上。
【啊~~~湿漉漉的北总好撩人。】
【这厮绝对是故意勾引。】
【把衣服解开让我看看胸肌。】
“干嘛?”程十鸢问。
路北尧看向镜头,一脸的茫然无措,“程呐,我感觉我好像病了。”
程十鸢,“你毛病怎么这么多?这次又是哪儿不好?”
路北尧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是这样的,我昨晚不是去你那边还坐垫了吗?我清楚的记得坐垫我是还了的。但我今天又在我房间里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坐垫。你说,我是不是记忆错乱了?”
程十鸢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嗯,看样子是邪气裹住了你的小脑,不好治,该吃吃该喝喝吧啊。”
视频里的路北尧看起来好像是信了,表情有点悲伤。
程十鸢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把他拉进黑名单。
第 95 章
程十鸢安安静静地吃完烤鸭, 端着她的小紫砂壶坐到沙发那边,这才把路北尧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本来还想逗逗他的,但这会儿刚吃完东西, 有点发困,程十鸢也不逗他了, 回过去一条,
【你回看离开养老院的那一期直播, 把人家老幺的垫子给人还回去, 】
发完这条消息, 程十鸢把手机扔到茶几上,用几个靠枕垒了一个高枕头,半靠在上面打瞌睡。
程襄收拾好碗筷, 走出厨房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朝电话那边嗯了几声,挂掉电话, 对程十鸢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医生,我先走了啊, 厂子里有点事。”
程十鸢已经睡迷糊了,程襄把门关好, 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程十鸢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 她人还在沙发上, 就这么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程襄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 直播间是什么时候关的她也不知道。
她探身去取手机,稍一动作, 后脖颈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睡落枕了。
程十鸢一手扶着后脑勺,一手握住自己的下巴,往落枕的反方向一用劲,咔哒一声轻响,人轻快了。
她这才接起电话,程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老祖宗,出事了,我们的程氏风湿灵被人举报了,说我们抄袭别人的配方。”
程十鸢单手揉着后颈处,
“抄袭谁啊?”
程襄,“好像是说抄袭了岛国的一家汉方药企的配方,对方刚给我打了电话,我现在正赶过去见他。这样,我去接上您吧,这要问我这配方怎么来的,我也说不清楚。”
程十鸢这会儿也是迷糊的,程氏风湿灵的那几张配方,都是含在程氏的109张配方里的,这些配方都是程家世代从实践中积攒下来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变成抄袭别人的呢?
她起身洗漱换衣服,程襄过来的时候,摄像大哥也刚好赶到,正好大家一起去见那个什么汉方药企的人。
直播间打开,网友们从程襄的描述中大概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是说,程医生给了程襄几张治疗风湿的方子,程襄让自家的药企把这几张方子生产出来了,现在已经开始售卖了,然后有一个岛国人看到了,就说程襄这几张方子是抄袭他们药企的配方的,对吧?】
【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么问题来了,据我所知,这种配方都是保密的,程医生又是怎么得到这几张方子的呢?】
【且先看看,谁抄袭谁还弋㦊说不定呢。】
在开车去酒店的路上,程襄心里也打着鼓,他知道程十鸢的真实身份,自然知道这些配方是怎么来的,但老祖宗的身份不能暴露,等下要怎么给别人解释呢?
他用余光瞟了程十鸢一眼,老祖宗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脸闲适。
看她不着急,程襄又安心了。
到了市郊的一家温泉疗养酒店,程襄在酒店前台报了北野英士的名字,很快就有服务员将他们领到一间会客室里。
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对他们鞠了一躬,
“各位请稍等,我现在就去通知北野先生。”
说完话,服务员又是一个90度鞠躬,然后躬着身子退出了房间。
看出程十鸢的诧异,程襄凑过去,小声同她解释,
“这家温泉酒店是日资企业,这边的服务员都是按照岛国的礼仪培训的,他们那边很喜欢鞠躬。”
刚说完这句,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矮瘦男人,男人三十来岁的模样,走路的动作一板一眼,给人一种严谨又死板的感觉。
男人走进会客厅,也是先朝他们鞠了个躬,用生硬的普通话打了招呼,
“各位好,我是北野英士。”
程十鸢松弛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翘着二郎腿,只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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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襄原本想说也给人鞠个躬,礼尚往来嘛,但看程十鸢没动,他就不好意思显得太殷勤,只是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北野先生你好,我是早上和你通话的程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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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落座后,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摆到程襄面前,
“程先生,这是几份中药方子的专利文件,包括了你们【程氏风湿灵】里用到的其中两张配方。”
程襄先看了专利文件,然后递给程十鸢。
现在的【程氏风湿灵】一共是4张方子,分别对症治疗风寒湿痹、风湿热痹、肝肾不足和气血亏虚引起的风湿骨痛。
在北野拿出的这份专利文件上,有两张方子是申请了专利的,还有另外两张在专利上没有。
程十鸢看了那份文件,上面的配方确实和程氏的这两张配方一模一样,这配方不是广为流传的经方,而是程家的秘方,这个是程十鸢百分百确认的。
现在对方手里有这两张方子,只能说明一件事,当年程家的109张秘方还是有一部分泄露,而且经过国人之手,流传到了海外。
程十鸢把专利文件放回到玻璃茶几上,扬眉问道,
“给我们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北野依旧维持着那种古板的拘谨,一板一眼地答道,
“我现在正式通知程襄先生,您名下的【程氏风湿灵】涉嫌抄袭汉方天然药化出品的汉方镇痛膏,请您立刻停止售卖相关产品,并向汉方药化公开道歉。具体的赔偿事宜会有专人进行损失核算以后,和您联系。如果拒不履行,我们会向相关单位提出诉讼。”
“抄袭?”
程十鸢把北野的话重复了一遍,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神色。
北野察觉到她的不爽,抬眸看了过来,“这位小姐有什么异议吗?”
程十鸢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本手抄本,翻到其中一页,放到茶几上,再推倒北野面前,
“这是《程氏中医一百零九张秘方》的手抄本,我翻到的这一页正是您说抄袭的两张配方。你们的专利是8年前申请的,而这本秘方比你们的专利早了将近两百年,谁抄谁还真说不定。”
北野先是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脸上浮现出贪婪的神色。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那本手抄本,视线匆匆扫过那两张风湿灵的配方,直接翻页想继续看下面的配方。
程十鸢伸出握着手机的手,手机摁在纸页上,笑着,但那笑意并没到达眼底,
“北野先生,既然说是秘方,就不方便同您展示了吧?”
北野讪讪地笑着,“不好意思,实在是鄙人惜物,看到好东西就忍不住激动,还请小姐您见谅。”
程十鸢眼神逐渐冷下去,眼底氤氲着一股雾气,像是寒冬中凝冻的平静湖面,
“汉字的“惜物”不是您这么用的,北野先生,恕我直言,您这种行为,我们一般叫“强盗”。”
直播间里,
【怼的好,怼得漂亮,程程你会怼你就多怼几句。】
【哈哈哈,我简直笑死,说别人抄袭配方,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这不是岛国惯用的伎俩吗?】
【虽然但是,但岛国那边已经申请专利了,程程手里的那个古书又没有经过鉴定,要是真打官司,是不是还是北野占上风?】
【学法律的来告诉你们,北野申请的这个叫做《汉方药专利》只在本国有效,不能约束其它国家。这孙子搁这儿讹人呢。】
【其实也并不完全是在我国没有效力,只能说这件事情很复杂,因为岛国和我们都加入了世界知识产权组织,所以也有可能这份专利是有效力的,具体还要看怎么判定。】
北野不知道是没听懂程十鸢的嘲讽,还是故作不懂。
他的表情依旧很坚定,像是要入党似的。他扶了扶鼻梁上的一副圆形黑框眼镜,问道,
“这位小姐,那我冒昧地问一句,请问这本秘方您是怎么得来的?我有权利质疑秘方的真实性。”
程十鸢双臂环抱,眼神自下而上,似凌迟般从北野的面上刮过。
北野在她的打量下表情逐渐不自在。
程十鸢这才桀然一笑,“北野先生,自己都觉得冒昧的话最好别轻易说出口,别人会觉得更冒昧。还有,其实您没有权利质疑。”
说完话,程十鸢站起身,朝程襄扬了扬下巴,
“走吧。”
程襄赶紧起身,收拾好桌上的那一份手抄秘方,拎起程十鸢的包,紧跟着走出了会客厅。
*
这会儿网上也热闹了,有的在抨击岛国抄袭中医,将我国的一些中医经方据为己有,大肆收购国内的药材,
有的也在疑惑,程十鸢手里为什么会有《程氏中医一百零九张秘方》,在京市大事纪中,这本秘方在1894年的时候就被烧毁了。
然后就有人去扒了程十鸢的身世,当然他们扒到的是假的。
程十鸢现在的身份是她重生穿越的时候,那个老者凭空捏造的,和她的身份证明、学历证明和行医证书一样,都是后来捏造出来的。
当年程氏灭门案的时候,程家中药柜上的大掌柜因为在外地收购药材,而避开了那次大祸。
在那个年代,程家的掌柜也是要姓程的,签了卖身契,就要改名换姓,所以这个程掌柜虽然没有程氏的血脉,但也算是程家人。
这个程掌柜也是懂一些医术,在程氏灭门案之后,他就隐姓埋名,在村子里做起了赤脚医生,把从程时蔚那边耳濡目染学到的中医知识继续造福百姓。
程掌柜的那点医术也是代代相传,传到他的曾孙辈那一辈,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中医世家了。
程掌柜的曾孙,名叫程和正,他结婚后因为女方的原因,没有留下后人。
所以那个穿越老神仙,就把程十鸢强行丢给了程和正做养女,对外就说是有人丢在他家门口的孤儿,跟在程和正夫妻膝下长大。
程和正夫妻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也不知道那老神仙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无中生有,让当地的乡亲们都相信,程十鸢确实是程和正夫妻收养的孤女。
所以现在程十鸢手里有《程氏中医一百零九张秘方》,也就说得过去了。
大家猜测的版本是,秘方被烧毁只是障眼法,其实是被程掌柜暗中带走,并一直保留了下来,最终传到了程家的养女,程十鸢的手里。
这个身份程十鸢不愿意提,本来就是假的,说多了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网友们只是闲得无聊,满足吃瓜的好奇心。
这些信息倒是被北野英士看了进去,他当晚就打电话向自己的老板高木汇报了这件事。
得到高木的指示之后,北野一直等到程十鸢那边的直播间关闭了,这才亲自登门拜访。
*
程十鸢这会儿还在家里追她前几天看的那部宫斗剧,一开始她嫌弃人家拍得细节不真实,多看几集看入迷了,每天都要追个一两集才睡觉。
她这边才打开电视,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程十鸢起身,走到客厅门口,又转身走了进去,把电视柜里的防狼喷雾取出来握在手里,这才走到院门那边。
“谁?”程十鸢问。
外面传来一声小声谨慎的声音回道,“程医生,是我,北野英士。”
程十鸢拉开院门,门外的北野英士立马朝他鞠了一躬,
“程医生,这么晚打扰了。”
程十鸢不爽道,
“既然知道天晚不便打扰,为什么还要来?动辄鞠躬,满口打扰,可是还是继续做着让人不舒服的事,真是拘小节而无实德。”
北野英士被他骂也不生气,就跟没有情绪似的,又朝程十鸢鞠了一躬,
“很抱歉!”
程十鸢上辈子也没和岛国人打过交道,没见过这种厚脸皮的,也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往旁边让了让,
“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进了家里,程十鸢顺手把那瓶防狼喷雾揣进衣服口袋里,没关院门,也没关客厅的门,下意识地不相信这个小矮个男人。
北野把鞋脱到走廊下,光着脚走进客厅,等程十鸢坐下了,他才在她下首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什么事?快说。”程十鸢瞟了一眼电视机,暂停的地方刚好演到熹妃回宫,正精彩呢,心里更不爽了。
北野坐得笔直,他用力点了一下头,
“嗨!”
听不懂日语的程十鸢,“”有病吧他?
还好北野很快切入了正题,“程医生,我的老板高木先生,对您手里的程氏秘方很感兴趣,他想问您,有没有出卖这些秘方的意愿?价格随便您开。”
程十鸢听得直皱眉,这是但凡有点好东西都得弄他们自己家去呗。
多冒昧啊,这些可是程氏一族用命守护的秘方,他说买就买?听程襄说他们岛国释放毒水,这玩意儿该不会是毒水喝多了喝变异了吧?头上顶的那不是头,是喝了毒水变异的肿瘤。
说真的,活了两世,程十鸢自觉能气到她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个北野算一个,怎么看他都觉得很讨厌。
北野特真诚地看着程十鸢,他这会儿还没发觉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程十鸢气乐了,笑着反问,
“北野先生,您爷爷还在世吗?”
“程医生什么意思?我爷爷还在世,今年86高龄了。”虽然不明白程十鸢的意思,但北野现在有求于她,还是挺老实地回答了程十鸢的问题。
程十鸢往沙发后一靠,懒洋洋地道,“我想买你爷爷,你开个价吧。”
北野这会儿有点懵逼,然后脸都气红了,他正色道,
“程医生,你很没有礼貌。”
程十鸢似有若无地冷笑一声,“北野先生,你也很没有礼貌。”
北野再是榆木脑袋,这会儿也明白程十鸢的意思了,她很珍贵自己家的秘方,不愿意买卖。
还好他在来之前,他的老板高木还给了他第二套方案。
北野站起身,又朝程十鸢鞠了一躬。
“对不起程医生,之前多有冒犯,不过我们还有另一个方案,您应该会感兴趣。”
“哦?”程十鸢眉尾一扬,“说说看。”
北野重新坐下,双手扶在膝盖处,用他那略显僵硬的普通话一字一顿道,
“程医生,如果您不愿意出售秘方,那我们可以合作,您出秘方,我们汉方药化出技术,我们将秘方加工成中成药再销售到全球,利润我们双方五五分成,所赚到的钱绝对超出您的预期。”
听到能赚钱,程十鸢仿佛来了兴趣,
“能赚多少钱?”
北野正色道,
“打个比方,成本为10元的中药,经过我们的加工、包装,再加上广告推广,最低能卖到100元以上,这还是保守的说法,我们之前的成功案例,甚至有卖到50倍以上的药品。您手里的一百零九张药方,扣除我们公司已有的两张,剩下一百零七张,您自己算一算,就知道利润有多可观,而且这些利润将是源源不断的,甚至您的后人都能享受到秘方带来的福泽。”
程十鸢沉默了半晌,抬眸问道,“那这些药你们会销往华国吗?”
“当然,华国人口众多,是我们最大的市场。”
程十鸢的表情始终都是淡定平静的,北野看不出她的喜怒,只以为她在算计利润。
而此时,程十鸢的心里已经把对方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把我们自己的东西拿到他那边加工一遍,出来就几十倍的卖回给我们,这算盘珠子崩了满屋。
一开始她不想理会北野,这会儿程十鸢突然改变了想法,她倒是要看看这些强盗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程十鸢表情不变,突然问,“北野先生会喝酒吗?”
北野局促地笑了一下,
“不瞒程医生,我自小心脏就不好,所以平时都是不沾酒的。”
程十鸢,“你想瞒也瞒不住,我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心脏不好,但你也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我是华国的名医,今天这么开心的时候,要喝点酒才行。你别担心,我这边有对心脏好的酒,保证你喝了,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北野今天查程十鸢的资料,自然知道她医术了得。
听她这么一说,北野知道程十鸢大概是想合作了,这是主动示好。
他心情松快,也满口答应,
“那就听程医生的。”
程十鸢刚想站起身,突然想起自己家里压根就没有酒,郑姐做饭的料酒肯定不行,度数太低。
她又坐了回去,示意北野稍安勿躁,
“这酒宝贝,我都存在医馆里的,我叫人送过来。”
她拿过手机,给王宝宝发了一条消息,
【王宝宝,你家有没有酒?要高度白酒,有你就送一瓶来我家,没有你就上小卖部去买一瓶二锅头过来,记得来的时候把标签撕掉。】
王宝宝这会儿估计正玩手机,消息马上回了过来,
【我奶奶擦脚气的药酒可以不?56度的高粱酒泡的,要行的话我这就给您送过去。】
程十鸢,【行,过来不许说话,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许说话。】
消息发过去没多大一会儿,王宝宝裹着一件军大衣,穿着双大棉鞋,怀里抱着一罐棕褐色的药酒罐子,啪嗒啪嗒地走进程十鸢家。
王宝宝过来,发现大门没关,他刚想问,这大冷的天怎么不关门,又想起程十鸢之前叮嘱他不许说话的,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刚走过院子,又看到堂屋门口规规矩矩地摆着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王宝宝瞬间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他心里瞬间燃起了八卦的小火苗,兴冲冲地掀开门帘走进客厅。
一脚踏进客厅,看清楚坐在茶几旁边的人,王宝宝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这不白天出现在直播间的那个小鬼子吗?这人怎么这个点出现在程医生家里?
程十鸢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药酒放到茶几上,自己亲自到餐厅那边拿了一个玻璃杯过来。
她给北野倒了满满一小杯药酒,
“北野先生,你这个心绞痛啊,它在我们中医上是痹症,麻痹你懂吧?就是冻住了。这酒里面都是活血化瘀的好药,用酒做引子,药效更好,能够使你身体里冻住的血液重新活过来,喝下去你会马上觉得很温暖。”
北野确实是有心绞痛,也被这个病折磨了将近二十年了,这会儿听说能治好病,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朝程十鸢郑重地鞠了一个躬,双手端起那杯药酒递到唇边,辛辣的酒味冲进鼻腔,对于不常喝酒的人来说,高度白酒的味道实在是太刺激了。
但为了治病,北野还是皱着眉将那杯味道奇怪的药酒一饮而尽。
他将喝完的空杯放到茶几上,严肃地问,
“程医生,还要再来一杯吗?”
程十鸢又抱起那个酒坛子往杯子里添酒,“再来一杯,药到病除。”
王宝宝全程龇牙咧嘴地看完,他奶奶为了节约,每次擦完脚要有剩下的酒还会倒回去,心绞痛能不能治好不知道,心脏感染脚气是一定的。
第 96 章
北野之前没怎么喝过酒, 就算偶尔喝一点,都只喝过岛国的那种度数低口感清淡的清酒。
这会儿两杯高度白酒下去,他早就飘飘然了, 再加上客厅的门大开着,冷风一吹, 酒劲更是上头。
北野早就没了先前小心谨慎的模样, 一张脸红得像块生猪肝, 外衣不知道脱下来扔到哪里去了, 领带也扯得乱七八糟的, 光着脚在屋里又是唱又是跳,疯得非常彻底。
王宝宝裹着大棉衣缩在窗户旁边的躺椅里,不知道从哪里薅了一袋瓜子来,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北野发疯,看得嘎嘎乐。
北野疯了一会儿, 摇摇晃晃地对程十鸢鞠了一躬,垂首问道,
“程医生, 我可以跪坐吗?”
程十鸢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闻言, 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你随意。”
然后北野就啪嗒一声跪到了茶几前面, 听这声音, 跪得还真不轻, 也不知道他的膝盖还好不好。
跪下去以后, 北野就趴在茶几上打起了瞌睡。
王宝宝磕着瓜子,笑呵呵的地道, “这酒蒙子,程医生,要不咱俩把他杀了吧。”
程十鸢白了他一眼,
“小小年纪不学好,喊打喊杀像什么话?再说了,这又不是敌人,这是国际友人。”
王宝宝继续磕着瓜子,“您说实话,想不想杀?”
程十鸢,“死在这里多晦气啊,你去弄点水来,把他给我泼醒。”
“得嘞。”
王宝宝从躺椅上跃了起来,踩着他的大棉鞋啪嗒啪嗒地跑进厨房里,接了一杯冰水出来,他先用手沾上冰水在北野的脸上拍打,北野没醒。
王宝宝直接一杯冰水直接从头上浇下去,北野一个激灵,嘴里喊了一句日语,猛然坐了起来。
程十鸢讶然道,
“哎呀,北野先生,你这是醉了吗?”
一般喝醉酒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醉的,北野跪坐在地上,挺了挺脊背,嘴硬道,
“没,我没醉。”
程十鸢点点头,冲他竖起大拇指,“好酒量!既然没醉,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北野,“嗨!”
程十鸢,“那两张风湿灵的配方,你们怎么来的?”
北野垂着头想了想,讲话舌头都打卷儿了,但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醉,他强撑着眼皮,努力用生硬的普通话答道,
“两张秘方,是王和豫献给高木先生的,因为王和豫有诚意,高木先生答应和王氏合作,为他们带来财富。”
程十鸢早猜到是汉奸把秘方送出去的,只是没想到又是这个王氏,而且听北野的意思,这个王氏还和高木有合作。
她又问,“高木和王和豫是怎么合作的?”
北野的头一癫一癫的,又像是要睡着了。
这次不用程十鸢吩咐,王宝宝很上道,自觉跑进厨房里又接了一杯凉水,兜头浇到北野的头上。
北野甩了甩头,嘀咕道,“天空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等他清醒一些,程十鸢又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北野含含糊糊地说,
“王和豫主要赚的是药材的钱,大肆收购华国的中药材,再出口到岛国进行加工,这些药材王和豫都是能拿到回扣的。”
程十鸢想了想,这王氏中医规模不小,他们大肆收购药材确实不容易引起怀疑。
但疑点又来了,“他们把药材送到岛国,他们自己中医馆用的是什么药?”
北野摆摆手,“好药材都上贡给我们,华国人只配用品质差的中药材,或者直接就给他们用假药材,反正老百姓分辨不出来。”
说到这里,北野的脸上浮现出那种小人得志的骄傲神色。
程十鸢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俯身,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个大比兜,动作饱含怒意,但声音却还是轻轻浅浅的,
“北野先生,上贡不是你这么用的,狼狈为奸比较适合这种情况呢。”
北野被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他下意识地捂着脸,用日语说了一句什么。
程十鸢看向王宝宝,“他说什么?”
“不知道。”
王宝宝用手机打开了翻译软件,蹲下身怼到北野眼前,让他再说一遍。
北野又说了一遍,王宝宝抬起眼皮,把翻译软件识别出来的话念给程十鸢听,
“他说,世界是属于强盗的。”
程十鸢怒极,反而扬唇笑了一下。和这种人渣没有沟通的必要了,她对王宝宝说,
“把他扔出去吧。”
王宝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这大冷的天扔外面不把人给冻死咯?别到时候冻死了再来找我嫩麻烦。要不我还是把他扔到闻姐家蒸包子的火洞前边吧,”
*
北野估计是半夜酒醒了自己回了酒店,谁也不知道他是几点离开的,离开的时候又有多狼狈,反正第二天早上永裕巷沐浴着晨光苏醒的时候,北野已经不知所踪了。
摄像大哥在包子铺吃早点的时候,直播间就打开了,网友们没见到自家老婆,反而看到穿得圆滚滚的摄像大哥在那边呼噜呼噜地喝豆腐脑。
直播间里,
【摄像大哥你飘了啊,现在摆烂划水都不避嫌了啊。】
【摄像大哥这是真不把我们当外人。】
【他不把我们当外人可以,关键是这节目郑导自己不也看呢吗?哈哈哈哈。】
在网友们的插科打诨中,摄像大哥吃完早点,扛着摄像机去了程十鸢家,摄像机刚走到门口,就遇到路北尧。
路北尧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也不知道是一袋什么玩意儿,看起来挺沉的。
他在这门口徘徊半天了,一直没敢上前敲门,生怕打扰程十鸢冬眠又会被骂,看到摄像大哥,路北尧如释重负,示意摄像大哥赶紧去敲门。
说实话,摄像大哥也有点杵,虽然程十鸢没骂过他,但他见过程十鸢骂人啊,特别是昨天骂北野,那是一点没留情面。
还好这会儿程十鸢已经醒了,头上戴着个毛绒绒的猫耳朵,给他们开了门以后,就飘进卫生间里继续洗漱去了。
路北尧把餐桌上的茶壶茶杯收到一边,把他拎来的那个大家伙摆上了餐桌,外面包裹着的牛皮纸袋撕开,大家才看清楚,原来他是拎了一支西班牙火腿过来。
【这货又出什么幺蛾子?怎么还直接扛了一只火腿过来?】
【还好打开是火腿,我还以为他因爱生恨,扛了件什么武器过来。】
【哈哈哈,就离谱。】
把火腿拿出来以后,没多大会儿,家里又来了一个人,是路北尧专门请来开火腿的劈腿大师。
程十鸢洗漱完走出卫生间,就看到自己家餐桌上摆着一只巨大的猪腿,一个胖男人正在那边用小刀一刀一刀地剌腿肉。
“这是干嘛?”她问。
路北尧解释道,“这是奶奶从西班牙给你寄过来的西班牙小河塞火腿,我请了师傅过来帮你开火腿。”
说话间,那边的劈腿师已经片了几片薄如蝉翼的火腿肉下来,红白相间,晶莹剔透,看起来还挺好看的。
“这些可以先吃了。”师傅指着瓷盘里的几片火腿,示意他们可以先吃。
程十鸢看了看那只巨大的猪腿,又看了看盘子里的生猪肉,心想这礼物送得可真别致。
她正想说不管怎么样也是路奶奶的一片心意,先端进去煮了吧。
就看到路北尧把一小片火腿裹在一块新鲜的哈密瓜上面,亲自递到了程十鸢的唇边,
“尝一口。”
生吃啊?程十鸢翻着白眼,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抗拒。
但看到路北尧那饱含期待的星星眼,程十鸢还是有点不忍心拒绝,她张开嘴,小心地叼住了那一口火腿。
程十鸢的痛苦面具还没有持续两秒,脸上的表情逐渐变成享受。
没有想象中猪肉的油腻,脂肪像是奶酪的触感,会在口腔里慢慢融化,肉香里又有一股清甜的栗子味的焦香,唯一的那一点点油腻也刚好被蜜瓜中和了。
直播间里,
【那些剔下来的边角料能不能炫我嘴里?】
【小河塞火腿是火腿中的劳斯莱斯了,市面上都是按克出售的,这直接送一整只,真是豪气。】
【这么大一只她一个人吃不完怎么办?寄过来我帮她保存,我是专业的保腿师。】
【哈哈哈哈,楼上的,小心算盘珠子崩我脸上我是要碰瓷的。】
程十鸢吃完一片火腿,眼睛都亮了,张着嘴巴等着路北尧投喂。
难得看她对什么事情这么感兴趣,路北尧也是心情大好,又帮她裹了一片火腿蜜瓜。
冬日的暖阳下,俩人说说笑笑,一起分享美食,气氛很温馨,空气中都流淌着蜜瓜的香甜气息。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响起吧嗒吧嗒的大棉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王宝宝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问,
“程医生,昨晚后来北野没回来找你了吧?我把他放到闻姐家的火洞前边我就回去了,又怕他发酒疯回来找你,担心得我一宿没睡好。”
王宝宝明明是个高考状元,可这会儿脑瓜子就跟没开光似的,程十鸢都疯狂朝他使眼色了,他还跟个傻子似的,叭叭往外说。
路北尧拿起来的一块蜜瓜火腿悬在空中,语气不大好,
“什么北野?发什么酒疯。”
王宝宝伸过头,把路北尧手里的那块火腿叼到嘴巴里嚼吧嚼吧吃了,
“这不昨晚岛国的那个北野来找程医生谈事情嘛,喝喝了点酒。”王宝宝终于发现路北尧的脸色不对劲了,声音也心虚地越说越小。
路北尧淡定地脱下手套,走到洗手间那边洗过手,走回餐桌这边,顺手抽了一张抽纸擦着手上的水渍。
他的动作很自然,表情也很平静,唯有一双黝黑的眸子看起来黑沉沉的。
程十鸢心想,这倒霉玩意儿生气了,还是先跑吧。
她转身就往房间跑。
“站住。”路北尧的声线温润,但此时却传递出一股不好惹的气势。
程十鸢回头,刚想解释两句,就听到路北尧那边开始念经,
“你胆儿大了啊,一个岛国人,你敢深夜让他进屋,还喝酒?你真厉害你,程十鸢,你是不是嫌现在日子太安逸了?啊?惹事呢你?”
程十鸢站在房间门口,没说话,但瞪了王宝宝一眼。
王宝宝正在那边若无其事地吃火腿。
程十鸢心想,路北尧再骂下去,待会儿火腿就被王宝宝吃完了,她小声辩解了一句,
“我有防狼喷雾。”
路北尧继续输出,“这狼都让你放家来了,喷雾还有用啊?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我给你说,也就你运气好,你要运气再不好一点”
程十鸢走到客厅的电视柜那边,蹲下身,从里面取了两根银针出来。
路北尧,
“你拿银针干嘛?你那银针是救人的,你还真以为自己飞针女侠啊?还敢拿银针威胁”
路北尧的话还没说完,程十鸢大步走过去,反手一针下入他后脑勺处的哑门穴。
世界终于安静了。
路北尧张了张嘴,自己明明在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震惊到瞳孔地震,程十鸢这个疯子居然扎他的哑穴?
直播间里也懵B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北总怎么突然哑巴了?】
【好像是程程嫌弃北总太吵,扎了他的哑穴,哈哈哈哈哈。】
【啊~~~这个技能我很需要,我也要把我老公扎哑,我还要把我婆婆扎哑,这样我的世界就能清净了。】
【就为了这个,我也要去学中医。】
【楼上的姐妹你清醒一点,中医在读大学生来告诉你,正规学校不教这个。】
北总震惊之后,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于是他拿出手机,继续打字骂程十鸢,
【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让陌生男人随便进家是不对的,更何况还是深夜,还喝了酒,你这个行为我强烈谴责。】
【你】
程十鸢吃了两块火腿,觉得有点咸,空口嚼了一块蜜瓜。
路北尧把打了字的手机举到程十鸢面前,程十鸢懒洋洋地瞟了一眼,她的语气也是懒洋洋的,像这个冬日落到窗纱上的一缕暖阳,
“你要实在不放心,你就搬过来住呗。”她说。
路北尧又低下头,继续愤怒地打字,“你以为我搬过来住就能解决问题了吗?这件事的关键还是”
然后路北尧突然怔住,大脑死机,程十鸢刚刚说什么?搬过来住?谁?
程十鸢顺手拔了他后脑勺上的银针,用小碟子捡了几块蜜瓜,坐到沙发那边去吃。
如果开心和快乐是能表现在脸上的,那么此时此刻,路北尧觉得那种宁静但极致的幸福感是从胸口处迸发出来的,很深很沉很稳的幸福感。
他的心快飞起来了,但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低下头继续匆匆打字。
程十鸢把嘴里的蜜瓜咽下去,冲他那边喊了一嗓子,
“你现在能说话了。”
路北尧继续打字,“嗯,我知道,我打字是让助理送我的东西过来。”
直播间里,
【啊?这个反转猝不及防。】
【什么意思?这就在一起了吗?前几天不是还在吵架吗?】
【姐妹,吵架那都多少天以前的事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肯定当天就和好了。】
【住一起是什么意思啊?北总说得没错啊,随便带陌生男人回家很危险,她怎么突然说住一起?是不是在回避问题?】
【楼上的,没你的事了,玩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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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宝宝吃完最后一块火腿,双手抄在军大衣的袖筒里,“我走了啊,一大早上的,吃狗粮都吃饱了我。”
程十鸢捡起一个抱枕往王宝宝头上砸过去,吃那么多火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吃狗粮吃饱的。
*
早上10点多的时候,北野又来了。
他眼下还有昨晚宿醉留下的淤青,倒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西服,除了面容疲倦之外,也看不出昨晚被人暴揍过的痕迹。
北野一见到程十鸢,就鞠了个90度的躬,
“程医生,很抱歉,昨晚上我失态了。”
程十鸢笑得一脸纯良,态度也比昨天在温泉酒店见到北野的时候好多了,
“没有的事,只是喝了一点酒,比较开心而已。”
程十鸢又问了一句废话,“你昨晚安全到家了吧?我看你喝多了,就说送你,但你坚持要自己走,路上没什么事吧?”
这简直就是废话,如果路上出了什么事今天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出现在这边,但奈何程十鸢不会说客套话,装都装不像。
她随便敷衍了两句,北野昨晚喝多了,已经完全忘记喝过酒后发生了什么,此时一脸感激,
“感谢程医生的关心,我很好。我今天来是向您辞行的,我在京市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中午的飞机回去。之后的合作,我们在电话里详谈,等合作细节敲定,我会再过来一趟的。”
听到北野的话,直播间里整个都不好了,
【什么意思?合作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合作?】
【我说程医生今天对北野的态度怎么会180度大转变,原来是昨晚谈妥了合作啊,呵呵。】
【我真的要疯了,为什么要和北野合作?为什么要和岛国合作?程十鸢你这是背叛,我不能接受,我粉了你那么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趋利我一点都不奇怪,看她平时的消费习惯就知道了,程十鸢本来就是一个很物质的女人。】
【脱粉,我取关了。】
【和岛国合作,我永不原谅。】
直播间里前一秒还在磕CP,这会儿态度突然大变,全都是一片片的骂声,节目组粉丝数量也在急剧减少。
郑导都慌了,虽说《医者》是一个很客观的节目,一般不会去左右嘉宾的行为。
但程十鸢这也太大胆了,现在凡是涉及到岛国那边的事都很敏感,公众人物更是避之不及,她倒好,公然表示要和岛国的企业合作。
郑导在镜头外拼命给程十鸢使眼色,程十鸢却跟没看见似的,还在那边问北野,
“北野先生几点的飞机?”
北野在廊下站得笔直,“12点34分。”
程十鸢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问,“那您几点到家?”
北野回,“大概京市时间下午4点左右。”
程十鸢点点头,
“北野先生有心绞痛,还要长途飞行辛苦了,我给你扎几针吧,扎过会舒服很多,很快的,10分钟左右。”
也不知道是北野的心理作用,还是酒精麻痹了神经,昨晚喝过酒以后,他确实是觉得身体舒畅了许多,所以这会儿对程十鸢就更加信任了。
他脱下鞋,转身把鞋子在廊下摆得规规矩矩的,走进客厅里,在程十鸢的示意下坐下,开始施针。
这会儿直播间里的骂声更甚,粉丝数以一秒几十个的数量急剧减少。
郑导快撑不住了,想说先把直播间关了,但又怕激怒网友,只好硬着头皮顶着。
程十鸢为北野施针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郑导觉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粉丝,转眼的功夫就掉下去三分之一,评论区的骂声更是不敢看。
终于北野扎完针,鞠躬致谢后,就和程十鸢道别,赶飞机去了。
郑导这会儿虽然也是非常不理解程十鸢的行为,但还是尽量克制着语气,
“程医生,那个,我们一般不会干涉医生的私人决定,但您和北野合作的事,现在舆论的反响很大,你是不是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
程十鸢就站在客厅门口,逆着光,直播间里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听出她的情绪不是太好,有点不耐烦,
“我要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舆论同意。”
郑导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话。
直播间里已经骂累了,
【之前大家一起在直播间里愉快聊天的小伙伴们都取关了,我舍不得,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再等等,我不相信这件事情没有反转。】
【我也不相信,程医生虽然也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我总觉得她人不坏。】
【她其实挺好的,不动声色地帮龙奶奶摆脱困境,蒙老头的事她一开始也没说,宁愿被误会医术不精,但平时又觉得她挺贪财的,所以说不好。我们一起蹲吧,希望能蹲一个反转。】
直播间里都要疯了,程十鸢却跟没事人似的,她点了一支熏香放到廊下,把躺椅也搬了出来,坐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她懒洋洋地晃悠了几下,眯着眼睛看向一旁苦瓜脸的郑导,
“郑导,我想请几天假休息一下。”
郑导这会儿巴不得她休息呢,再这么发酵下去,《医者》也就办这么一季了,下一季估计都没粉丝了。
“也好,您最近也是很累了,好好休整一段时间也好。”
程十鸢微笑颔首,看出郑导眼底的如释重负,她主动替他解围,
“那今天的录制也就到这里吧。”
直播间关闭了,想要蹲一个反转的网友们大失所望,又跑到节目官博下面去吵,本来挺好的一个节目,突然之间就乌烟瘴气的。
*
摄制组撤了以后,小院子里突然就显得很安静,安静得甚至能听得见风吹过的声音。
程十鸢左右看了一圈,看到路北尧正坐在餐桌那边专注的回电子邮件,仿佛刚才的事都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路北尧。”程十鸢喊了他一声。
路北尧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干净修长的手指快速敲击键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
程十鸢乐了一下,“你怎么不问我?”
路北尧在电脑上打过去一行字,【Anthropomorphism可以再优化一下,赋予产品更高的情感价值。】
之后他才抬头看过来,“问你什么?”
程十鸢和他对视,“北野的事,和岛国合作的事,大家都在质疑,你怎么不说话?”
路北尧似乎是觉得她无理取闹似的,又低下头继续回复邮件,过了一会儿,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你这么做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只要你不要再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我都没什么好说的。”
太阳逐渐偏西,风吹得有点冷,程十鸢把躺椅扶手上的一张毯子打开盖到膝盖上。
她把下巴埋在毯子里,望了望天,虽然晴空万里,但却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风也比平时更冷冽一些,
“好冷,感觉又要下雪了,我想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待几天。”
这个话题路北尧终于有点感兴趣了,他立刻回道,
“好啊,你想去哪里?去看海?还是去热带雨林?你想好了我就定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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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想去,我们去苗寨吧,正好也去看看龙奶奶和姒回,听说龙奶奶回苗寨过春节了。”
“行。”
就这么待到下午4点多,一则消息在网上炸开了。
【听说那个北野死了,飞机刚落地,他就心脏病发作,还没来得及抢救就死了,就跟算好时间似的,刚刚好4点死的。】
【这TM还好是回去死的,这要死在我们国家得多晦气啊?】
【卧了个大艹,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我同学就在那架飞机上,而且我同学还是程十鸢的粉丝,亲眼看到的,不会有错。】
【我去,不会和程医生有关系吧?她之前还特意问过北野几点抵达。】
【楼上的不许瞎说,能和程医生有什么关系?程医生给他扎针是想缓解他的心绞痛,丝毫没有想要害他的心。】
【就是,程医生还想和北野合作呢,怎么可能害他?生死有命,别赖别人。】
第 97 章
和龙奶奶那边联系好, 定好了去苗寨的机票。
空闲的这两天,程十鸢就彻底躺平了,一天能追十几集宫斗剧。
路北尧要在出发前处理完公司那边的事情, 所以这几天挺忙的,都是加班到晚饭后才回来。
他今天算是回来得早的, 七点来钟就到家了。
一回到家里, 就看到客厅地上七零八落地摆了一地的东西, 茶几旁摊着个打开的行李箱, 箱子里放着几件叠好的旗袍, 箱子旁边扔着一双长靴,两双高跟鞋,还有几件大衣凌乱地搭在沙发上。
路北尧小心地绕过那宛如摆地摊的现场, 朝程十鸢喊了一声,
“你这是干嘛?”
程十鸢的眼睛盯着电视机,被路北尧问得莫名其妙,
“这不是看电视嘛,哎,王爷估计活不下去了。”说着还语带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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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北尧,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问你这地上的这些是干嘛的?你要去摆地摊啊?”
程十鸢的眼睛还盯着电视,余光在地上扫了一圈,
“收拾去苗寨的行李,收拾累了, 我先看一集电视休息一下。”
路北尧算是发现了, 别看程十鸢在外面风光无限, 漂亮医术好, 脾气拽,这在家里就是生活不能自理。
他看了看地上那三双鞋, 鞋跟一双比一双高,一双比一双细,好看是好看,风情也有,但穿着这玩意儿能走苗寨那上山下坡的路么?
路北尧感觉程十鸢可能是对苗寨的地理环境有点误解。
他拿出手机,在网上查了那边的几个景点,千户苗寨、梯田和地下龙宫的照片给程十鸢看,
“你看这些路,你穿着高跟鞋能走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十鸢没有去过苗寨,只在一些古书的游记里面看到过大概是那一片的描写,这会儿照片直观地摆到自己面前,程十鸢才惊觉,
“哇,奇观。”
路北尧收起手机,“你先别感慨了,趁现在商场还没关门,先去买装备吧。”
俩人驱车来到商场,路北尧带着她径直去了卖运动服装的品牌店,逛了一圈,没一件长在程十鸢的审美上的。
她伸出那柔润得如羊脂一般的手,轻轻地拈起户外冲锋衣的一只袖口,把那件衣服从陈列架上拉出来,看了一眼,神色复杂,
“你知道吗?前几天王宝宝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电动车,车上那条挡风被的面料颜色和它一模一样,就这,他们好意思卖,个十百千万,一万二?”
路北尧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联想的,这衣服面料它和电动车挡风被还真有点像。
“这家不行,换一家吧。”程十鸢把手揣在大衣兜里,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又在商场里逛了一圈,她看中了一家极简设计的独立设计师品牌店。
走进店里丽嘉,程十鸢也没多墨迹,点了几件单品,让店员直接拿给她试。
程十鸢平时的衣服都是那种明艳风情的中式风,看她选的那几件单品,路北尧真想象不到她穿上会是什么样,大概率是不太搭的。
可当程十鸢换好衣服出来,路北尧才明白,审美这种东西,有的人天生就站在食物链顶端。
程十鸢这个颜还真是可盐可甜,平时中式打扮,让人觉得或明艳或清冷,总之就是特别有女人味。
可现在一条黑色紧身长裤,及踝的马丁靴,黑色上衣衣摆扎在裤腰里,外面罩一件橄榄绿的Oversize中性风衣,干净利落的穿搭,更能凸显出她那不屑一顾的傲慢矜贵。
程十鸢从试衣间里走出来,顺手拿了一个棒球帽,把长发打散,发尾抓松,然后将棒球帽随意地叩到脑袋上,冲路北尧那边扬起下巴,
“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三种花,家花、野花,还有”剩下的话她就不说了。
路北尧很配合地问,“还有什么花?”
程十鸢,“还有本小姐的貌美如花。”
路北尧紧抿的薄唇间溢出一抹笑意,“少看网上那些土味段子。”
程十鸢在店里又选了几套衣服,也没试,直接让装起来。便不想再逛了,嚷嚷着肚子饿了,要去吃东西。
商场顶楼就是美食广场,路北尧平时很少来这种地方,但今天和程十鸢在一起,就做什么都觉得很有兴致,也想去尝一尝网上那些网红美食店。
挑了一家环境挺好的粤菜餐厅,估计也是为了博眼球,粤菜都是经过改良创新的,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摆盘倒是很好看。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美食广场入口处有一排娃娃机,几对小情侣在那边抓娃娃,女孩子们都挺开心的,不断传来阵阵欢呼声。
路北尧想起程十鸢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她平时做事老练干脆,经常给人一种挺成熟的错觉,其实在家里,她也挺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摆件的。
“那个娃娃挺好看的,”路北尧随手指了一个粉色的草莓熊,“想不想玩一玩?”
程十鸢都走到扶梯处了,听到路北尧的话,又回头看过去。
然后她脸上就又浮现出了那种不太耐烦的神色,嘴里抱怨着,
“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这毛绒小熊?”
嘴上说着不耐烦的话,她的脚却转了个身,往抓娃娃机那边走,回头问,
“这个怎么抓出来啊?”
路北尧屁颠儿地跑上前,先换了50个硬币,教程十鸢把硬币从投币口投进去,再通过右手边的摇杆控制透明机器里的小爪子去抓娃娃。
程十鸢扔了一个硬币进去,指了指那个粉色的草莓熊,
“是要这个对吧?”
路北尧道,“这是玩具总动员里的角色,别看它粉粉的,却是个社会大哥,又凶又萌,有些地方和你有点像。”
程十鸢不满地瞥了一下嘴角,看不出这个蠢兮兮的熊和自己哪里像。
路北尧又鼓励她,“你先试着抓一下,要是抓不起来,我帮你,我上学那会儿抓娃娃很厉害的。”
程十鸢,“呵,给不少小姑娘抓过娃娃吧?”
路北尧不说话了。
程十鸢投了一个硬币进去,手扶上操作杆,先试着移动了几下,找了找感觉,之后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把那只草莓熊给抓了出来。
路北尧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就抓起来了?你真是第一次玩?”
程十鸢张开五指,把手伸到他面前,那只手很漂亮,指尖细长匀称,手掌很薄,白而薄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路北尧看得愣神,她什么都好,连手都是这么干净好看。
程十鸢得意地晃了晃手掌,
“你看清楚了,路北尧,这可是一双握银针的手,人体362个穴位,我闭着眼睛都能扎进去,抓个娃娃又算得了什么?”
路北尧下意识地接住程十鸢塞过来的草莓熊,有点挫败,明明是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的,忘记这玩意儿会针灸了,大意了。
之后的画风就变得有点奇怪,程十鸢端着那一小框硬币鲨疯了,用10个硬币就抓出了9个娃娃,失误的那个还是因为一个熊孩子跑过来碰了她一下才失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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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北尧怀里抱着一大堆娃娃,比程十鸢还要激动,
“我要那个,那个露比。”
程十鸢问,“露比是谁啊?”
路北尧指了指,“那只浅粉色的,很可爱的那只小海狸。”
程十鸢,“啧啧平时没少看动画片吧?你还都认识他们的名字。”
路北尧,“我不管,你快抓。”
就在这时候,两个女生挽着手从这边路过,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捅了捅旁边的短发女生,语气激动,
“程,程程,那是不是程程和北总?”
短发女生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兴奋得差点蹦了起来,“是,是是是是,是中成药。”
两个女生在那边红着脸兴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您好,您是程十鸢吧?我是您的粉丝啊,您的节目我每一期都看的。”
丸子头显然要比同伴外向一些,她主动和程十鸢说话,而那个短发的害羞女生全程躲在同伴身后,红着脸猛点头。
程十鸢停下抓娃娃的动作,冲她俩一笑,
“你们有没有想要的?我抓给你们。”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小脸兴奋得通红通红的,反复询问,“真的吗?”
程十鸢被她俩逗乐了,“真的,给你们也抓个露比好不好?”
在程十鸢抓娃娃的时候,丸子头又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程医生,我可以开直播吗?昨天突然结束直播,大家都挺担心您的。”
程十鸢此时注意力都在抓娃娃机上,随手应了一句,“随便,想开就开。”对准露比的头,按下按钮,那个摇摇晃晃的抓手下行,准确地钳住了露比的脖子。
这两个女生算是两个小网红,之前参加过一档偶像练习生的综艺,所以还有一定的粉丝基础。
直播间一打开,网友们就看到程十鸢出现在镜头里,正在那边给他们科普抓娃娃的技巧。
评论区,【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梦幻联动?】
丸子头的女生对着镜头解释道,
“我和朵拉在商场美食城捉到中成药CP了,甜死了,这俩人在这边玩抓娃娃机。”
【卧槽,真假的,你俩运气也太好了吧?北总给我们程程抓到多少娃娃了?】
丸子头笑得有点诡异,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全程都是程程在抓,而且她手可稳了,一抓一个准。然后北总就像一个小娇妻似的跟在程程后面,怀里抱着一堆娃娃,哈哈哈。”
评论区,【哈哈哈哈,有画面感了。】
【果然是我粉的大女主,连娃娃都是自己抓的。】
【你们可别忘了,程程人家可是会针灸的,针灸的手拿去抓娃娃,那不就降维打击吗?】
【嗐,看到她开开心心的就好了,我还怕昨天直播间里的事情伤到她呢。】
昨天网友们骂人取关的事,程十鸢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了也不在意而已,用现代的话来说,这就叫内核稳定,不管好事还是坏事都很难影响到她的心情。
*
飞机刺破云层,从大雪纷飞的京市出发,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艳阳高照的南方。
在电话里说好姒回会开车来接他们,出了这个不大的机场,果然在航站楼门口看到了之前在鹿村见到过的那辆奔驰越野。
姒回把车窗摇下来,冲他们招手。
程十鸢大步走过去,姒回已经从车上下来,站在越野车旁,笑盈盈地看着程十鸢,
“之前说你有空来苗寨玩,本以为你只是客气,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
姒回穿一身简单的天蓝色蜡染长裙,黑发盘在脑后,用一只银簪子固定,身上也只戴着一些简单轻便的苗族银饰。
就她这身打扮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苗族妇女,一点苗王妻子的派头都没有。
简单寒暄过后,姒回笑着道,
“快上车,阿姐在家早准备好了饭菜,都饿了吧?”
一边说着,姒回打开汽车的后备箱,把里边的一箩筐草药往边上挪了挪,嘴里絮叨着,
“机场后面的山上长了很多小血藤,我过来接你们,顺便挖上一箩筐。我们那边冬天气候寒湿,有风湿关节炎的人多,拿这个小血藤回去熬汤水洗关节最好。”
路北尧把两个行李箱提起来放进后背箱里,程十鸢探头看了看那一小箩筐草药,问道,
“这一筐草药你挖了多久?”
姒回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这几年挖药材的人多,草药不那么好找了,我天不亮就出门了,挖到现在也没挖满一箩筐。”
听到她天不亮就出门了,程十鸢也催促道,
“快走吧,这都大半天了,你也饿了吧?”
姒回笑得特爽朗,“我从不让自己饿着,带了干粮的。”
晚上住的地方是路北尧提前在网上定好了的,苗寨这边旅游业发达,虽然没有什么高端的酒店,但精致又有民族风情的民宿不少。
姒回知道城里人的习俗和少数民族不一样,虽说家里房子住得下,但人家不一定自在,也没多和他们客套,先把他们送回民宿放行李。
民宿老板是个30多岁的男人,车子停到山脚下,老板已经提前走到门口等着他们了。
看到他们是坐姒回的车来的,那民宿老板的表情有点不自在,但很快又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主动接过路北尧手里的一个行李箱拿到手里。
“两位是从京市来的吧?”
顺着青石板的台阶往山上爬,民宿老板攀谈起来,
“京市那边很冷了吧?听前几天来的一个客人说,京市下了好几场雪了。”
程十鸢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路北尧“嗯”了一声,
“是下了几场雪。”
那老板又说,“二位长的真好看,该不会是什么明星吧?我这民宿是苗寨里最好的民宿,也住过不少明星的,民宿一楼还有合影墙,你们可以去看,演电影的那个海豚都在我家住过。”
路北尧解释了一句,“我们不是。”
民宿老板也看出来他们两个不想攀谈了,只好讪讪地闭了嘴,半晌,又说,
“我姓方,叫方康,看年纪比你们长两岁,叫我方老板,或者方哥都行,有事你们就找我,要用车也可以找我。”
苗寨的房子依山而建,一条窄小的上坡栈道,两旁是高低错落的桐木青瓦房,今天的阳光很好,金色的夕阳把房屋照成一种很柔软的暖黄色。
虽然感觉民宿方老板有点聒噪话多,但这漂亮的景色还是让人心旷神怡。
住的民宿也是桐木吊脚楼改造的,在半山处,站在民宿门口往下望去,古寨瓦房绵延错落,恍惚间像是来到了时光的边缘。
虽说是苗寨里最好的民宿,但住宿条件肯定和京市的酒店没办法比,房间里倒是干净宽敞,也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就是这木质结构的房子感觉隔音很差。
路北尧住在隔壁一间,程十鸢在这边都能听到他在隔壁走路的声音,他打开行李箱的拉链的声音,还能听到他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这边天气比京市热多了,程十鸢穿得也厚了一些,她也找了一件薄一点的外套换上。
因为房子隔音不好,下意识地放轻了换衣服的动作。
刚换好外套,有人敲门,程十鸢走过去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女人有点微胖,但五官长得很标志。
乍然看到程十鸢的脸,女人微微一怔,随即眼神立马移开,她的视线透过程十鸢的身侧,落在地上铺着的绣花地毯一隅,缩着肩膀小声道,
“您好,楼下有人找您。”
“好,谢谢。”
程十鸢道过谢,朝木板隔出的墙壁那边敲了两下,
“路北尧,龙奶奶让人来接我们了。”
路北尧听到程十鸢招呼的声音,从房间里走出来,刚才那个女人已经先下楼了,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往一楼下了几阶台阶,就看到一楼的大厅中央,竹编的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两女一男。
那两个女的是游客打扮,穿着休闲服运动鞋,而那个男的,正是之前接他们上来的老板方康。
三人不知道聊什么,聊得很开心,那两个女游客被方康的笑话逗得前仰后合的。
程十鸢他俩走下台阶,吊脚楼的大门外探进来一个少女的头。
少女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刺绣短褂,下身是一条藏蓝色的蜡染棉裤,皮肤是一种很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又大又黑,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恨不得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非常显眼。
“你就是程医生吧?”那少女大眼睛叽里咕噜一转,笑起来嘴巴也不小,“我听我阿妈说你漂亮,果然很漂亮。”
程十鸢眼底也有欢喜,语气也轻快了,
“你是姒回的女儿?”
少女扬起下巴,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猜对了,我的汉族名字叫灵泉。”
程十鸢和路北尧俩人跟着灵泉走出民宿门口的小巷,又马上进入另一条巷子,这边的老巷子都长得差不多,连两旁的瓦房也是差不多的样式,要不是有灵泉领着,还真是得走迷路了。
灵泉在前面走着,一路上小嘴也没停下来过,她只听姒回提起过程十鸢,但不认识路北尧。
先是问了路北尧叫什么名字,又问,“那你们两个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俩人有点窘,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
灵泉又说,“你们干嘛不住我家,非要住在方康家?方康人很坏的,我们都不喜欢他。”
程十鸢越过一处地势不平整的小沟渠,才问,
“你是说那个民宿的老板吗?他怎么了?”
灵泉在一处狭小的拐角处轻盈地拐了个弯,大眼睛里露出不屑的神色,
“他对他老婆不好,我们这边最瞧不上对老婆不好的男人,但他也不是我们寨子的人,是城里来我们这边开民宿的,所以我阿爹也管不着他,横竖我们都瞧不上他就是了。”
程十鸢还想问什么,就见灵泉指着石阶上一处亮着灯火的桐木楼,
“到了,我阿妮在门口等着你们呢。”
龙奶奶正靠在门框上,往这边张望,在看到灵泉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的时候,她的眼底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一瘸一拐地往石阶下走,虽然腿脚不便,但能感觉到她动作间的焦急。
程十鸢忙上前两步扶住她。
龙奶奶反手握住她的手,“终于到了,快进屋。”
一进到龙奶奶家里,程十鸢和路北尧都吓了一跳。
不大的房子里坐了一屋子的人,屋子正中吊着一口铜锅,铜锅下面的篝火燃得很旺,火苗的爆破声噼里啪啦地响,满屋都是浓郁的羊肉汤的香味。
他俩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冲出来几个年轻女人,手里都拿着牛角,牛角里面飘着糯米酒香,一边唱着祝酒歌,一边绕到远道而来的客人身边,把牛角里的酒喂到他们嘴里。
几番酒祝下来,程十鸢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醉了。
后来的羊肉汤是什么味道,大家伙儿又说了什么,她全都不记得了,没有微醺这一步,上来就直接喝断片了。
吃饱喝足,大家又热情的邀请他们去芦笙场跳篝火弋㦊舞。
程十鸢晕晕乎乎地站起来,迈着不稳的步伐跟着众人走出房子,门口是一排形状并不规整的石板台阶,程十鸢踩上去,人就顺着台阶往下滑。
还好路北尧的酒量比她稍微好一点,这会儿还算有一点清醒,立刻伸出手拽住了她往下滑的身体。
本来路北尧是想说扶着她往下走的,但程十鸢根本走不稳,身体一直往前出溜,路北尧只好将她背起来,随着人群往下走。
一直下完台阶,在山下的平地上有一个不大的广场,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芦笙场了,只是这会儿篝火还没点起来,广场上也没什么人,只有一只大黄狗在那边瞎溜达。
到了广场上,程十鸢的酒好像醒了一点,拍了拍路北尧的头,说要下来自己走,
路北尧刚把她放到地上,就看到程十鸢蹭地一下蹿了出去,摁都摁不住。
她冲到那个瞎溜达的大黄狗那一头,抬手指着懵B的大黄,
“有种来比赛。”
让后歘地一下就跑开了。
狗天生就爱追逐,更何况是这种直接上门挑衅的,要不给她点厉害瞧一瞧,大黄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于是大黄追着程十鸢冲了出去。
程十鸢平时看着四体不勤的,可真跑起来,爆发力还挺惊人的,追了两圈,大黄都没能追上程十鸢,但她这会儿也是体力不支了,就朝路北尧大喊,
“路北尧,到你了。”
路北尧得命,抬手在空中和程十鸢击了个掌,追着大黄就冲了出去。
这芦笙场是个圆形的,前面就是个大拐弯,路北尧一个飘逸没刹住,直接飘进旁边的绿化带中。
当场表演了一个在线消失术。
跑得正欢的大黄也停下了脚步,狗头懵B,人呢?
第 98 章
晨光穿过浓雾, 滑过层层叠叠的古寨木屋,从小小的木格窗户撒进房间里,有一缕阳光刚好落在程十鸢的面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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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阳光照到, 眼睛很不舒服,长而柔软的眼睫微微颤动, 程十鸢皱起脸, 不满地睁开了眼。
入眼是陌生的房间布置, 程十鸢的大脑短暂的空白了几秒, 才想起来这是在苗寨里,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羊角装的糯米酒上,后面的记忆就断片儿了。
程十鸢抬手捏了捏眉心,感觉到旁边好像有动静, 她下意识惊坐起来,扭头看过去,旁边的被子里冒出一颗头, 那颗头的主人似乎感受到程十鸢的目光,微阖着的双眼睁开,眯着眼睛看过来。
四目相对, 空气突然安静。
刚苏醒过来的路北尧看起来和平时不大一样,他的黑发乱糟糟地堆在头顶, 脸庞光洁得不像话,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清澈而破碎的光。
程十鸢盯着他那张俊俏又呆萌的脸, 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然后路北尧就像是被老鼠咬了屁股似的, 惊慌失措地从被子里爬起来, 看他那样估计是想逃离案发现场, 但双腿被被子裹住了,直接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床下。
程十鸢一脸嫌弃地扭过头, 简直没眼看。
她伸出手腕,右手给左手把脉,又换了一只手。两只手把完脉,程十鸢翻身下床,蹲在路北尧身侧,给他也把了把脉。
“把心揣回去,什么事也没有。”
扔下这句话,程十鸢站起身,走进卫生间里洗漱去了。
路北尧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也自己爬起来,裹着被子一蹦一跳地回隔壁的房间了。
随便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程十鸢就下楼去餐厅吃早餐。
餐厅的布置像个小咖啡厅,挨着窗户那边摆了四张长条餐桌,桌上都铺着苗族蜡染桌布,椅垫是大红色的苗绣坐垫,看起来民族风情很浓郁。
早餐倒也和外面的差不多,有包子烧麦,煎鸡蛋,豆浆和燕麦粥,程十鸢拿了个白瓷盘,随便拿了几样。
这会儿餐厅里也没人,她随便找了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路北尧下来,看样子也是洗了个澡,头发还没吹干,透着点潮气,他拿了几样吃的,在程十鸢对面坐下。
路北尧刚坐下来,餐厅里又走进来一个人,是民宿的老板方康,看样子是刚起床,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两位早啊,昨晚睡得好吗?”方康一边和他们打着招呼,顺手打了一杯豆浆,仰头一口喝下。
程十鸢专注地吃早餐,没搭理他。
路北尧客气地回了一句,“早。”
方康喝完一杯豆浆,又打了一杯,“你俩昨晚可没少喝,几个苗族汉子才给你们摁回来。”
路北尧和程十鸢对视了一眼,俩人心照不宣地没接话。
方康自顾乐了一下,端着豆浆走到靠门的那张桌子坐下,他很快喝完豆浆,把杯子扔到桌子上,朝连接着餐厅的厨房那边喊了一声,
“孟珊珊,出来把杯子收了。”
随着方康的话音落下,厨房那边的门帘掀开,昨天来房间叫程十鸢的那个微胖但长得很漂亮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低着头走到方康那边,把他喝完的豆浆杯收拾了。
把杯子送进厨房,女人又走出来,拿了个盘子,自己拿了几样吃的。
方康一只手搭在椅背上,问,“你还没吃早餐啊?”
女人低着头“嗯”了一声。
“怎么这个点还没吃早餐?客人都起来了,你倒好,你比人家花钱住店的还享受。”
方康不满地埋怨了几句,看到女人拿了两个包子,他又嘲讽道,
“肉包就别吃了,也不看看自己都胖成球了,还吃什么肉包?我看你那脸也就跟肉包差不多少。你喝点稀的得了,你看你那小腿,粗成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这番话很羞辱人,哪怕这个孟珊珊是方康花钱雇来的店员,也不能这么不给人留情面。
而且说实在的,孟珊珊并不算胖,她本身的体态就是那种丰腴富态的,露在裙摆下面的小腿也确实不瘦,但白皙健康,是现在网上很流行的那种国泰民安的长相。
孟珊珊紧咬着下唇,略显苍白的唇上都被咬出了一道血痕,看样子心里也是觉得羞愤的,但她却没有和方康争吵,只是默默地把那两个包子放回了蒸屉里。
看到这里,程十鸢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不吃了,倒胃口。”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刚好被餐厅里的几个人听到。
路北尧也放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咖啡杯,“那现在走?”
程十鸢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搭在手肘间,走过方康身侧的时候,语带讥讽,
“有的人还真是,看什么粗的都羡慕,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太细了啊?”
路北尧适时地乐了一下。
方康也不知道是没听懂程十鸢的含沙射影呢,还是脸皮够厚,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慢悠悠地站起身,准备回房间再睡一个回笼觉。
*
程十鸢今天和姒回说好了要一起去逛药材市场,到了龙家,姒回正在给一个胳膊摔骨裂的老奶奶治疗。
把配好的几种草药磨成粉,用香油调成糊状,再把这些糊糊厚涂在老太太的胳膊上,最后再用纱布包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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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回嘱咐老太太,“这几天不要干重活,不要着水。”
然后站起身就要送老太太出去。
那老太太赶忙从衣服内兜里掏钱出来付,姒回拦住她的手,“不要给钱,草药都是自己上山挖的,又没有成本。快回去吧。”
等人走远了,姒回才和程十鸢解释,
“这老太太命苦,唯一的儿子在城里的建筑工地上出了工伤事故,遇到无良老板,出事两年了,赔偿款都没打过来,她自己带着孙女住在寨子里,收入来源就是向游客出售一些农产品。”
程十鸢问,“遇到这种家庭困难的就不收钱了吗?”
姒回顺手拿过小竹篓背在背上,
“做医生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赚钱的行当,我经常给我女儿说,如果她的志向是赚大钱,那就不要学医,能赚到大钱的医生良心都是黑的。”
姒回看到路北尧还乖乖地坐在医馆门口的小竹凳子上,就对他说,
“小路,你要不要去屋里和男人们喝酒?我们去逛草药市场,你估计也会觉得无聊。”
路北尧一听到喝酒两个字就头痛,赶紧站起来,
“我和你们一起去,我会开车,还能帮着拎东西。”
“那行。”
三人一起顺着石板台阶往下走,路过芦笙场的时候,遇到了昨晚赛跑的那只大黄狗。
大黄估计是把程十鸢和路北尧当玩伴了,撒欢地朝他俩跑过来,小狗尾巴摇得跟个螺旋桨似的。
跑到跟前,大黄却没有接近他们,隔着一米远,又转身往前跑出去一截,见程十鸢他们没有追过来,大黄又跑回来,循环做着同样的动作。
程十鸢不解,“这狗要干嘛?”
姒回憋着笑,“估计想邀请你们两个和它赛跑。”
程十鸢觉得更奇怪了,“它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我们为什么要和狗赛跑?”
姒回笑了笑,没说昨晚的事,这种窘事,当事人忘了也就忘了,喝酒是为了开心,不是为了过后留笑柄的。
倒是路过绿化带的时候,路北尧脑海里闪回过一个画面。
程十鸢撒丫子和狗赛跑,然后程十鸢跑不动了,就喊了他一嗓子,然后他就冲出去了,冲到绿化带那边,一个漂移,人掉进了灌木里。
然后龙家的亲戚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捞了出来,他和程十鸢还冲大黄狗叫嚣再战一次,高低要跑赢。
后来就被强行摁着送回民宿了。
天呐。
路北尧疯狂甩了甩头,还好不是在直播,也还好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京市,要不能被笑上一辈子。
再次感叹少数民族同胞的淳朴,今天都没人当面提起这件事,是给他们留了面子的。
药材集市其实就是个露天的野市场,附近的村民们把从山上采的野生药材,或者自己家里栽种的药材都拿到集市上卖,数量都不多,但品种繁多,好多只有西南这边有的药材,连程十鸢都没见过。
姒回给程十鸢介绍着各种药材的药性,说到这里,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以前这些药材挺多的,品质也都不错,就这几年,有药材商大肆收购药材,甚至还要连根收购,有根的价格要翻好几倍,大家为了谋点眼前的利益,就乱砍乱伐,现在剩下的也就是些边边角角。”
程十鸢颦眉,觉得哪儿有点不对,
“连根拔起?为什么啊?是根也有药用价值吗?如果连根拔起,那久而久之药材不是会灭绝吗?”
“谁说不是呢。”
姒回的语气也是愤愤的,
“那些药材在深山里长了几十上百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都给拔光了,就像是有人故意要让这些药材灭绝似的。”
程十鸢下意识地联想起北野说的,王氏收购药材出口到岛国的事,不会连西南这么偏远的地方都被荼毒了吧?
“姒回,你知道是什么人收购的药材吗?”
姒回抿着唇小声道,“听说是你们京市的一家药厂,好像是叫王氏,这边的村民们都知道,王氏医药开的价高,如果药材连根拔起价更高。”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程十鸢后脊背处蹿起一阵凉意。
王氏的背后是岛国的药企在操控,他们已经不顾国人的生死健康,把品质好的药材送到国外,国人花高价,买到的却是品质差的药材,甚至还会是假药。
现在又要求收购的药材要连根拔起,这是在他们国家培育出中药以后,就要让我国的药材绝种,从此以后岛国自己培育的药材就稀缺了,稀缺就能抬高药材的市价。
市场上明明人声嘈杂,程十鸢站在人潮中央,却像是处于一个真空的结界中,听不见周围的喧闹。
这个由高木和王氏联合起来创造的烂疮,比她想象的更大。
姒回看到一朵成色很好的野生灵芝,指给程十鸢看,见她不动,又喊了好几声,程十鸢这才回过神来,又神色如常地跟着去看那朵灵芝。
把那朵锅盖大小的野灵芝买下来,大家继续顺着人群往前走。
程十鸢走在姒回的身侧,小声问,“姒回,我昨晚拜托你帮我问的事,有结果了吗?”
姒回看周围没人注意她们的谈话,也压低声音回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一早就让我家男人去找人了,现在这事看得紧,会的人都藏进山里去了,没那么容易找到,不过你放心,只要人还在这片山头,就总有办法。”
*
昨晚醉酒没睡好觉,从市场回来,程十鸢就回屋补回笼觉去了。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醒过来以后,觉得肚子有点饿,程十鸢简单梳洗一下,下楼去餐厅找东西吃。
现在民宿里住的游客应该都出去玩耍了,大厅和餐厅里都没人,程十鸢掀开厨房的小门帘往里看了看,那个叫孟珊珊的女人正在厨房里刷完。
看到程十鸢,她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自卑怯懦的模样,眼神都不敢和程十鸢对视,她盯着程十鸢身后的门帘,小声问,
“你要什么?”
“有什么吃的吗?”
孟珊珊在围裙上擦干手,走出厨房,在餐厅的一个边柜上取了菜单给她,“上面的菜都能做,你看要吃什么?”
程十鸢点了一个小炒牛肉盖饭,不一会儿,饭端了出来。
孟珊珊的厨艺挺好,还没吃就闻到扑鼻的肉香味,程十鸢自己取了勺子,开始吃饭。而孟珊珊却没有离开,站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似乎是有话要说。
程十鸢抬眼看过去,“你有事?”
孟珊珊双唇紧闭,手指在身侧蜷起来又放开,终于下了决心,开口问道,
“你就是那个上了《医者》节目的程医生对吧?”
程十鸢一听这话,就知道来活儿了,这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了,“这样吧,你有什么事等我吃完饭再说。”程十鸢拿起勺子继续吃饭。
孟珊珊涨红了脸,小声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虽然她待在厨房里,但程十鸢能感觉到,孟珊珊时不时地会从门帘后头暗中观察她。
程十鸢吃了几口,也没心情了,就往厨房那边喊了一声,
“你出来吧。”
孟珊珊听到程十鸢的话,很快就从门帘后面走了出来。
程十鸢把面前的盘子端起来放到另一张桌子上,用眼神示意孟珊珊在对面坐下,
“说吧,什么事。”
孟珊珊的脸涨得比之前还红,她绞着衣角,紧张到眼底都有泪花在闪动。
程十鸢也没说话,静静地等着孟珊珊平静下来。
过了几分钟,孟珊珊终于吁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说,“我想请你帮我号号脉,我我想要生一个孩子。”
程十鸢顺手把桌布掀起来,叠了几折,把桌布叠成一个简易脉枕的样子,示意孟珊珊把手搭上来。
号过孟珊珊的脉,程十鸢收回手,淡淡地凝视着她,
“你既然想死,为什么还要生孩子?”
第 99 章
孟珊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她空洞而茫然地看着程十鸢,下意识地反问,
“你说什么?”
程十鸢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思伤脾,恐伤肾, 你的脾和肾都不好, 证明你有放不下和让你恐惧的事。而且你元气运行不足, 体内压抑的负面情绪较重, 甚至还动过好几次自杀的念头。你自己都已经过成这样了, 为什么还会想要生孩子?”
孟珊珊似乎被说中了心事,上齿咬着下嘴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瞬间大雾弥漫。
程十鸢这才留意到孟珊珊的那双眼睛, 大而灵动,眼珠很黑,眼白的地方清澈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这双眼眸,似曾相识。
她的脑海中闪过灵泉的那双大眼睛,和孟珊珊的这双简直是如出一撤。
“你也是苗族人, 对吧?”
因为孟珊珊的穿着打扮不像少数民族,说话也不带当地口音, 而且听灵泉说,方康是从外地来这边开民宿的, 程十鸢猜到方康和孟珊珊应该是夫妻, 所以自然也以为孟珊珊是外地人。
可是有些东西, 从出生的时候就刻在了基因里, 比如外貌上的一些特征,孟珊珊的这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孟珊珊咬着下唇点了几下头。
程十鸢又问, “你和方康是什么关系?你们是夫妻吗?”
孟珊珊还是只知道点头。
程十鸢,“方康那么欺负你,羞辱你,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这句话好像是戳中了孟珊珊的痛点,她那滴一直含在眼角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然后眼泪越流越凶,就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到家看到妈妈的那一瞬间,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程十鸢从抽纸盒子里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也没劝,就让她自己哭。
人平时委屈受多了就容易肝气郁结,眼泪能解肝郁,哭出来就会好多了。
但程十鸢也真是没想到,这个孟珊珊居然这么能哭,一直哭了半个多小时,哭声才逐渐止住,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程十鸢中途回了一趟房间,拿来了她的那套紫砂小茶壶。
等孟珊珊的眼泪止住了,程十鸢倒了一杯普洱茶推到她面前,
“先喝点茶水,生普有清轻流通之气,对肝很好。”
“谢谢。”
孟珊珊道过谢,把小巧的紫砂杯蜷在手心里握着,茶水的热度透过杯壁传入手心,孟珊珊的手指冰凉,此时特别眷念那一丝热气。
程十鸢只是安静地喝茶,也没有主动问什么,倒是孟珊珊的情绪平复一些之后,她主动说起了自己的事,
“方康是我的男朋友。他之前在藏区开了一家青旅,我是去那边穷游的时候认识他的。那时候我身上也没有钱了,就留在青旅做义工,免费包吃住,每周方康还会开车带我出去玩一天。”
程十鸢又往孟珊珊的杯子里添了一点热茶。
孟珊珊喝了一口茶,继续道,
“做义工的那一个月本来还挺好的,青旅的生意不好,平时也没什么事情,所以还算轻松。后来我要离开藏区了,就对方康说我要走了,那时候只差两天就到中秋了,方康让我过了中秋再走。”
说到这里,孟珊珊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用纸巾擦掉眼泪,习惯性地咬住下唇。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似乎在思考程十鸢到底值不值得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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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珊珊愿意主动和程十鸢说这些,也是因为看了《医者》的节目,尤其是鹿村那一期她的印象很深刻,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觉得程十鸢是个好人。
后来接到网上预定的消息,孟珊珊看到预定的两个客人,一个叫路北尧,一个叫程十鸢。
当时她的内心就狂跳不止,觉得这是老天给自己的机会。
“中秋那天发生了一件事。”
孟珊珊接着说,
“那晚我们是好几个人一起过中秋,其中还有方康的一个老同学,那人家里挺有钱的,是开一辆很好的越野车来的,也是来藏区旅游,特意来见一见方康。他们老友相见,大家都挺开心,就多喝了一点酒,我也喝了一些。明明我的酒量挺好的,可那天却醉了。”
说到这里,孟珊珊忽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事情说出来,她的语气也莫名的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当天晚上我失去了意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和方康的那个同学居然睡在同一张床上,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他那个一直说他也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当时完全没了主意,方康完全站在我这边,帮我告那个男的,还帮我找律师。后来胜诉了,那个男的判了7年,还赔了一笔钱。”
程十鸢把紫砂杯举到唇边,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帮孟珊珊把之后的事情补齐了,
“事情了结以后,方康就带着你离开藏区,用赔偿的钱在这边开了一家民宿。民宿开起来后,方康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对你进行言语打压侮辱,还说是因为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对吧?”
孟珊珊蓦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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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
程十鸢故作深沉地看向窗外雾气沉沉的大山,没好意思说前几天看的一部狗血电视剧里有类似的情节,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件事本来就是提前策划好的?”程十鸢问。
话音落下,孟珊珊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门边却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
餐厅里的两个人都惊了一下,齐齐回头,就看到路北尧从门口走进来,故意大声对孟珊珊说,
“有没有什么吃的?”
孟珊珊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刚拿起菜单,就听见大门那边的风铃发出一阵清响,方康嘴里哼着小曲走进屋里。
他探着头往餐厅这边看了一眼,和面向他的路北尧笑了一下,点着头打了个招呼,
“还没吃呢?”
路北尧回了一个客气的笑容,“嗯,正好有点饿了。”
方康的视线看到路北尧身后的那张桌子上的剩菜盘子,正是之前程十鸢顺手放过去的那一个。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太阳穴处的青筋凸起,突然大吼了一声,
“孟珊珊,客人吃完饭为什么不马上收拾桌子?”
孟珊珊心里本来就紧张,他这一声大吼,给孟珊珊吓得浑身一震,握着菜单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鬼挑弱者上身,方康这种人本来就有依附性人格,善于从弱者身上找到优越感。
这会儿看到孟珊珊绝对的弱者姿态,他更是想要欺负她,于是方康大步上前,拿起桌上那半分凉掉的牛肉盖饭,直接往孟珊珊头上扣下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孟珊珊的头发上、脸上,肩上都挂满了食物残渣。
孟珊珊此时不敢有任何的回应,不敢表现出悲伤或者愤怒,因为她的情绪回应,会更加激发出方康心里的魔鬼,一旦有回应,他就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自己。
路北尧站在孟珊珊的身前,隔开了她和方康,因为离得近,甚至能闻到方康身上淡淡的酒味。
方康抬头和路北尧对视了一眼,显然也是看出了路北尧眼里释放出的警告的意味,他没脸没皮地冲路北尧笑了一下,转身上楼了。
因为方康突然回来,打断了程十鸢和孟珊珊的谈话,孟珊珊谨慎地看了程十鸢一眼,沉默着转身进了厨房。
*
第二天程十鸢没有回民宿,她跟着姒回进山采了一趟药,本来是体验生活,没想到差点把命交代在这大山里。
程十鸢平时就不怎么做体力活,在山里走了一天,回来以后全身都是酸痛,尤其是一双腿,酸软得抬不起来。
程十鸢回来就瘫下了,晚餐都没吃,一觉睡到半夜11点多,醒过来才觉得肚子饿。
她翻身下了床,双脚一挨着地板,腿软得差点跪了下去。
程十鸢对那些亲自上山采药,还以身试百草的医生们产生了极大的敬意,总之佩服归佩服,以后上山采药这种事,谁爱去谁去吧。
她扶着墙,踩着绵软的双腿挪到门边,拉开门,却一眼看到走廊上靠墙蹲着的一道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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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程十鸢,那道黑影立刻打开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轻声道,
“程医生不要怕,是我,孟珊珊。”
程十鸢倒吸一口凉气,“那个,你先把手电筒拿下来,你这样我更怕了。”
“哦。”
孟珊珊关了手电筒,站起身来,
“程医生,上次的事”
程十鸢摆摆手,“你先给我弄点吃的上来,你的事等下再说。”
孟珊珊答应着下去了,程十鸢又扶着墙回到房间里,在一张竹制的沙发上坐下,拿出银针,给自己的腿来了几针,银针扎下去,她躺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可算是活了过来。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孟珊珊端了一碗小馄饨上来。
程十鸢示意孟珊珊先不要说话,等程十鸢专心致志地吃完那碗牛肉小馄饨,拿出一张绵柔的手帕擦了擦唇角,才开口问,
“找我什么事?”
孟珊珊站在程十鸢面前,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上次的事情你能帮帮我吗?”
程十鸢拔了小腿上的银针收进针筒里,专注地整理着自己的宝贝银针,淡淡地扫了孟珊珊一眼,
“你有什么把柄在方康手里?”
“我我没有。”
程十鸢睨了紧闭着的大门那边一眼,“救苦救难的是菩萨,我又不是,凭什么你说帮,我就要帮你?”
孟珊珊还是那幅怯生生的模样,她眼角低垂,从棉外套的兜子里翻出一个小竹盒子递给程十鸢。
“什么东西?”程十鸢看着孟珊珊,没有接她递过来的东西。
孟珊珊咬了咬下唇,小声说,
“金蚕蛊,中了这个蛊毒的人不会立刻死亡,而是会在一个月之后才毒发,毒发的时候胸腹绞痛,七孔流血,但现代医学却在死者身体里面检测不出中毒的迹象。”
程十鸢拧眉,“你给我这个干嘛?”
孟珊珊反问,“你这几天不是在找蛊吗?”
第 100 章
程十鸢定定地盯着孟珊珊, 目光中带着审视。
找蛊的事情只有姒回两口子知道,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连龙奶奶都没告诉, 甚至连路北尧都不知道,这个孟珊珊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孟珊珊看出程十鸢的质疑, 她主动解释道,
“是灵泉告诉我的, 她无意间听到她阿爸阿妈的谈话。”
程十鸢想起第一次见到灵泉的那一天, 小丫头对方康的不满, 说方康对老婆不好,她瞧不上方康。
原来这小屁孩儿和孟珊珊关系好,才那么为好朋友打抱不平的。
程十鸢这才接了那个小竹盒, 打开,传说中的蛊看起来并没有多吓人,是一只毫不起眼的小黑虫子, 要不说这是蛊,一巴掌都能给它拍个稀碎。
她面无表情地把那蛊王从里到外,认认真真打量了一遍, 合上盖子,顺手把那小竹盒扔到桌上, 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要怎么相信你?”
孟珊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种长期盘旋在她身上的怯懦消失了, 眼神是一种程十鸢没见过的干净纯粹, 带着一股狠意, 她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我以我们家世代鬼草婆的名义起誓, 这竹盒里是我自己养的金蚕蛊,如有半分不实,我会不得好死。”
程十鸢的视线淡淡地从孟珊珊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那个毫不起眼的小竹盒上面,她捡起盒子在手里把玩,抬眸问道,
“你要我怎么帮你?”
孟珊珊,“帮我摆脱方康?”
“你为什么摆脱不了方康?”
孟珊珊咬住下唇,眼底涌出恨意,
“中秋节那晚,方康给我下了药,他那个朋友当时只是喝多了,那晚的事情其实是我主动的,但是我因为药物作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以后我也以为我被侵犯了。直到那个人进了监狱,事情成为定局,方康才给我看了那晚的录像。他现在拿着那段录像威胁我,如果我不顺他的意,他就会把录像传到网上,还说他那朋友家是当地的一个土豪,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不会放过我。”
程十鸢收回目光,盯着那个装蛊的小竹盒子,
“既然你会养蛊,你为什么不用蛊弄死方康?这样你就自由了。”
孟珊珊缓慢地摇摇头,
“驱蛊害人是要遭到反噬的,我们家的女人世代都做鬼草婆,后来遭到反噬,到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活着了。我在8岁的时候被送进福利院,是在政府的帮助下长大的,我不想害人,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
程十鸢了然,在福利院长大的。难怪孟珊珊都是汉族的打扮,说话也没有这边的口音。
“可是你还是养了这只蛊。”
孟珊珊回道,“没有被逼到最后一步,我是不会亲自驱蛊害人的,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把家族的血脉传下去。”
难怪她说想要个孩子,她这是为今后的鱼死网破提前做准备。
程十鸢把蛊盒收好,
“这蛊我收下了,你先回去休息,容我想想办法。”
孟珊珊还真是挺单纯的,也挺容易相信人的,她把东西留下,自己还真听话的离开了,出去以后还贴心地把门带上。
木门啪嗒一声合上,程十鸢回到床上,掀开被子窝了进去。这边的房子里都没有暖气,在外边坐了一会儿,人都要冻僵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十鸢整个人埋在被窝里,还是觉得冷,她又探身到床头那边,打开了电热毯。
把电热毯打开,程十鸢才抬起手,在木板墙上敲了几下,
“路北尧,别偷听了,进来。”
旁边的房间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
程十鸢看了看离自己比较远的门那边,又挣扎了几下,离开被窝,冲到房门口拧开门锁,又快速跑回来捂进被窝里。
路北尧这货从小娇生惯养,也是不抗冻,他也是裹着一床大棉被走进来,就算是裹着被子,也感觉他挺冷的,缩手缩脚的。
程十鸢往边上给他挪了一点位置,
“上来吧,床上有电热毯。”
路北尧本来在竹椅上坐下了,听到程十鸢的话,又站起身,裹紧棉被,走到床尾那边,把自己盘起来窝到了床尾处。
“你们能不能不要每次密谋都那么大声?”
路北尧不满地抱怨,
“我在外边守到现在,差点冻成冰棍。”
程十鸢打着哈哈,“哎呀,这个,我以为孟珊珊心里有底,谁知道她这么不靠谱。这房子也真是,私密性真差。”
路北尧无语,怪孟珊珊,怪房子,反正不会找找自己的原因。
想到这房间不隔音,路北尧放轻了声音,用气音问,
“你找蛊干嘛?”
程十鸢把头往他那边凑了凑,也用气音回答,“自然是要杀人。”
路北尧立马严肃起来,“你给我好好说话,别逼我求你。”
程十鸢把下巴隔着棉被搁在膝盖上,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笑了一会儿,她从棉被里伸出手,薅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低下头啪嗒啪嗒打出一行字,
【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是有想杀的人。】
打完字,她把手机扔给路北尧。
路北尧捡起手机看了看,也打了一句话,然后把手机扔回给她。
手机扔回来,屏幕刚好朝上,程十鸢的手缩在被窝里,低头看过去,路北尧打了一句话,
【要我帮忙吗?】
程十鸢捡起手机,垂着头打字,长发遮住半边脸,她这一次打出的话有点长,路北尧等了有一会儿,她才探身,把手机怼到他面前,
【我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人,看不顺眼我会出手,而且我看不顺眼的事也很多。总而言之我是一个很麻烦的女人。】
路北尧读完手机屏幕上的字,程十鸢收回手机,垂着头继续在屏幕上打字。
她打完一行字,删掉。
又重新打了一段话,程十鸢这会儿虽然不是一禅指了,但打字还是很慢。
等她打好那几个字,路北尧已经裹着被子蛄蛹到她面前,他的身体裹在柔软的棉被里,就露出一个头,他抬起头,把下巴搁在程十鸢的膝盖上,用气声超小声的回了一句,
“我愿意。”
程十鸢的指尖悬在屏幕上空,她的表情怔了一下,眼底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你说什么?”
路北尧的下巴靠在她的膝盖上,抬起眼,黝黑的眸底似有星辰闪动,
“我说,我愿意。”
他的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
“如果不是你,就算那个人愿意结婚生子,贤良淑德,还不杀人,那我也不要。”
见程十鸢怔怔的,路北尧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里都是满足,
“没想到你会主动和我表白,我很高兴。”
程十鸢,“?你是不是没看清楚我在说什么?”
路北尧点点头,“看清楚了,你说,你不结婚不生小孩,脾气暴躁情商低,花钱没数。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程十鸢。”
程十鸢把手机的屏幕关掉,反扣过来放到一边,揪着路北尧的两个耳朵,把他的头直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不结婚没有后代,你怎么向你的家族交代?”
路北尧歪了歪头,毛茸茸的头顶在程十鸢的手心里蹭了蹭,也郑重道,
“怎么交代是我的事,既然是我爱上了你,也是我想要靠近你,那么其他的问题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会解决好。你什么都不用管,你只要继续做你自己就好。”
程十鸢看向路北尧的眼,他的这个眼神程十鸢以前见过。
她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全家去避暑,在避暑山庄外的一条小溪旁边,遇到一只肚子都饿瘪的小黑狗,程十鸢给了它半个馍馍。
后来她回了京市,那只小黑狗循着味道,独自走了30多里路来找程十鸢。
在见到程十鸢的第一眼,那只小黑狗顾不得磨破皮的脚垫,也顾不上高温下皲裂出血的鼻头,而是拼命地朝程十鸢摇起尾巴,满心满眼都只有程十鸢。
程十鸢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只不过给了那只小狗半个吃剩下的馍啊,就值得它为了见她一面,差点把命都豁了出去。
路北尧温柔地勾起唇角,平静而幸福地凝视着程十鸢,那个眼神,和曾经的小黑狗一模一样。
程十鸢心下一软,低下头,柔软的唇碰上他光洁的额头,就像曾经吻那只勇敢的小黑狗一样,程十鸢吻了路北尧的额头。
路北尧抬起脸,头拼命往程十鸢的脸上凑,想要用唇去贴她的唇。
程十鸢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扯远一点,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
“在我放蛊之前,赶紧回你自己房间去。”
路北尧立马乖巧,起身,裹着臃肿的被子,像个发面馒头似的挪到门口。
都走出房间了,路北尧的头又从门外伸进弋㦊来,
“明天可以亲吗?”
程十鸢跳下床,冲到藤椅那边去拿包里的金蚕蛊。
路北尧冲出房间,关门,逃跑,一气呵成。
等门外没有动静了,程十鸢才回到床上,拿起之前反扣过来的手机,解锁,按亮屏幕,上面是她之前打出来的几个字,
【所以你不要来惹我。】
路北尧回到房间里,把被子甩到床上,原地翻了两个后空翻,跳到床边,薅起枕头使劲捶了几下,又一步跃到床上,在上面打了几个滚。
扭头看向挨着程十鸢的房间的那张墙板,唇角慢慢上扬,逐渐溢出一个大大的幸福的笑容。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淡青色的天边还嵌着几颗残星,程十鸢就起了床。
起床后,她直接出了民宿的门,就着淡青的天光,凭着记忆往龙奶奶家那边走,在石板小径上拐了几个弯,程十鸢成功地把自己弄丢了。
记忆中,龙奶奶家应该是在民宿往山上走一段的位置,程十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的,七绕八绕,居然绕到了山脚下的芦笙场那边。
程十鸢站在芦笙场外,一脸迷茫。
之前那只想要和她赛跑的大黄狗发现了程十鸢,摇着尾巴朝她跑过来,围着她转了两个圈,高兴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子。
程十鸢试探着问,“大黄,你知道姒回家在哪里吗?”
说完这话,程十鸢自己都觉得离谱。
没想到那大黄狗好像是真听懂了,拼命摇着它的螺旋桨尾巴,转了个身往前跑了,跑出去几步,它还停下来,扭头看看程十鸢有没有跟上来。
程十鸢心想反正都迷路了,不如就跟着大黄走,这狗子一看对这片儿就熟悉,要对它有信心。
跟着大黄七拐八拐的,还真是一步冤枉路都没走,稳稳当当地把她带到了姒回的医馆。
天刚亮,整个古寨都还在晨曦中沉睡,医馆就已经有患者来看风湿病了。
姒回给那人开了泡洗的中药,又用苗语叮嘱他一些注意事项,这才笑呵呵地看着程十鸢,
“怎么和阿黄一起来了?又赛跑了?”
程十鸢没好意思说自己走迷路了,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一句,“这狗可能喜欢我,一路跟着我。”
姒回又乐了一下,“来得好,家里正做鸡汤米线,你一起吃。”
说着话,姒回朝程十鸢身后看了一眼,
“咦,稀奇了,小北今天没跟着你?”
姒回的医馆其实就是挨着石板路的一间房,程十鸢站在医馆里,就能闻到里间里传出的鸡汤的鲜味。
她咽了咽口水,一脸惋惜,
“还是不吃了,我是来和你借一件东西。昨天你在山里抓到的那只眼镜王蛇用一用。”
姒回一脸狐疑,“你借那个干嘛?毒液被我放出来炼药了,本想晚点让灵泉放回山里去的。”
程十鸢的语气就更加惋惜了,
“毒液被放了啊?哎呀,可惜了。那蛇还活着吗?”
姒回转身走进旁边堆草药的一间小房子里,不一会儿走出来,手里提溜着一条半米长的花蛇,
“喏,活蹦乱跳的。”
那化蛇缓缓抬起头,吐着信子打量着程十鸢,程十鸢吓得“嚯”地一声蹦出去一大步。
姒回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找了个布袋子把蛇装起来递给程十鸢,还叮嘱她,
“尽量不要伤害它的性命,用完就把它放生,蛇都是有灵性的,谁好谁坏,它都分得清。”
程十鸢小心地捏着布袋子,转身要走。
龙奶奶一瘸一拐地追了出来,用小砂锅给她装了一碗鸡汤米线,让她带回去吃。
程十鸢左手拎着那条眼镜王蛇,右手提着一小桶鸡汤米线,在大黄的护送下回到民宿。
她先把那桶米线放到餐厅,然后上了二楼,来到方康的房间外面,先贴着门听了听,屋里有呼噜声,他人还在里面睡觉。
程十鸢蹲下身,把布袋打开,开口的位置对着门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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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房子的门脚门缝开得大,只见布袋里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随即听到很细微的“嘶”地一声,布口袋就空了。
看来那条眼镜王蛇已经进了方康的房间。
程十鸢站起身,收好布袋,回到房间里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顺手敲了敲路北尧的房间门,叫他下楼吃早点。
经过了昨晚的事,路北尧这货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的时候脚底都跟装了弹簧似的,看到程十鸢给他带了鸡汤米线,更是高兴得嘴角扬起来就没放下来过。
看他那嘚瑟样,程十鸢有点无语。但心情好像也被路北尧的笑容感染,不自觉地就跟着明朗起来。
孟珊珊从厨房里帮他们拿了碗筷,俩人把带来的米线分了分。
程十鸢把鸡腿放进自己碗里,给路北尧舀了一勺汤,又把鸡翅膀夹到自己碗里,给路北尧舀了一勺汤。
路北尧看出她的小心思,主动把砂锅里的剩下的肉盛给她,自己只喝汤吃米线。
反正对于路北尧来说,让他不吃都没关系,有情饮水饱。
分好米线,程十鸢先端起碗喝了一口鸡汤,眯起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好鲜,大山里养的跑路鸡果然不一样。”
路北尧乐呵呵地吃着米线,“亲爱的,人家那叫跑地鸡。”
对于这个称呼,程十鸢鸡皮疙瘩起了一声,警告路北尧做人不要太油腻,路北尧倒是满不在乎,心里眼里都是甜的。
俩人一边腻歪着,一边吃着又鲜又香的鸡汤米线。就在快吃完的时候,窗户外面传来一声嘶哑痛苦的哀叫声,就见一道黑影从楼上坠下,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程十鸢一扭头,就看到窗户外面爬上来一个人,嘴里还叼着一截蛇尾巴。
定睛一看,不是他叼着蛇尾巴,而是那条蛇顺着他的嘴巴爬了进去,现在就剩一截蛇尾露在外面,估计这会儿蛇也挺慌的,蛇尾还在不断地搅动。
程十鸢颦眉,觉得自己的嗓子也跟着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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