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
名片小小的, 白底黑字,没有一点花里胡哨的东西。实在是太低调了,更像是某个普通公司的小职员。
祁亚拿过来仔细一看, 上头还写着一行小字:南白山道始观。
“道始?”祁亚不禁啧了一声, “好大的口气。”
按着那道士口出狂言污蔑她的架势, 说不定是真的。祁亚收下名片会对祁澈说谢谢,可哥哥仍靠在门边,手捂在胸口处, 脸色些许苍白。
祁澈的下唇微微抿着,看她的目光充满怜爱和后悔,活像要托付后事似的。
“哥哥?你没事吧?刚刚游戏应该是通关了,不应该难受啊……”祁亚伸手摸他的手背,想替他探探脉,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为什么一副即将过劳死的样子。
“我……小七,你让我静静。”祁澈张口时嗓音极其沙哑,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刚刚他说的话太过吓人,祁亚还没有发觉, 现在单独一句, 里头的泣音是藏不住了。为什么哥哥要哭?都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 好端端哭什么呀。
总不能是被她毁天灭地的事吓坏了?
一般人不该觉得她胡说八道, 或者觉得她很帅吗!
“哥哥如果不舒服, 我可以照顾你。”祁亚笑得乖巧,“我可会照顾人了。”
这话不仅没安慰到祁澈,反而像是刀子似的, 他面上惊骇痛苦,当场哽了一声。
“你……算了……”祁澈看向一直站在祁亚身后沉默的宁央, 叹息道:“帮我照顾好小七,晚安,好好休息。”
祁亚知道自己是被赶走了。
她想赖在祁澈身边,毕竟男朋友是很重要,但刚刚脱离游戏状态不佳的哥哥更重要。祁亚看见过小鱼和阿墨,她可不想苦苦守着一具冰凉的植物人,到时候天不灵地不应。
“七七,走吧。”
宁央忽然抓住祁亚的手腕,借着她挣扎的力道将她往回一拉,“哥哥说不定有工作上的事,别打扰他。”
祁亚觉得宁央说的有道理,乖乖同祁澈道了晚安,和宁央一同回房。
房间里的披萨炸鸡奶茶还有很多,可乐里的冰块只化了一点点。祁亚虽然心里有点担心,但她毕竟是个剑圣,更何况她现在还有宁央。
“明天我就想去那个道观看一眼。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能叫这个名字。”祁亚捧起可乐嘬了一口,“我哥可别被骗钱了,赚钱可辛苦了,他每天早出晚归,听他的秘书说公司刚起步那几年睡觉都是睡在沙发上。”
“也说不定。”
宁央笑意轻浅,撕下一块鲜嫩多汁的腿肉喂给祁亚。他指尖沾了一点油花,在灯光下显得肮脏而污秽,显得他的笑意有些扭曲晦涩:“小七,你问过你哥哥进游戏许的是什么愿吗?”
祁亚愣了愣。
的确,她一直很好奇,但也一直没有想。
除了她是被这种诡异的东西缠上了挣不脱,但别的人进游戏大都有强烈的愿望。例如阿墨是为了道观留存,小鱼是为了救人,宁央虽然不明说但能感受到他执念深重。
可祁澈能有什么执念呢?他那么符合世俗眼中完美的‘别人家好哥哥’,总不能是一时想不开去图刺激。
没有的。祁澈从小就要照顾祁亚,少年老成,稳重多虑,这些血气方刚的冲动都没有。
“说不定……是为了我……”
此时被宁央点出来,祁亚也不得不面对。
手里的汽水也突然不好喝了,祁亚低下头说:“我遇到车祸躺在医院,我哥哥肯定求过很多医生,但都没有起效。这些道士肯定就是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来的,趁虚而入的肯定不只有道士,还有系统……”
祁澈就像小鱼一样。
为了一个可能永远回不来的人把命都搭出去了。
而且祁亚也了解祁澈的性子,固执倔强,力求完美,和她简直一模一样。祁澈进了游戏,虽然队友都死光了,但他肯定没想过逃避,而是会一次次地去挣扎。
“是吗?”宁央忽然冷声:“小七,你真的这么觉得吗?你哥哥的进入游戏的时间可是在你车祸之前。”
“……”
一句话,堪称天昏地暗。
祁亚心里的自责瞬间就消失了,但感动仍在。
祁亚知道宁央想说什么。祁澈如果不是为了她,那就是为了钱。祁亚的家庭成分简单,高知分子,父母都在研究院工作,大部分时间都见不到。
虽然在读书上能吃到不少遗传基因的便宜,但在商道上可真是披荆斩棘。
“我家以前只能算是小康,父母虽然工资不低,但肯定比不上现在的商业巨擘。”祁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小时候我哥对我管的又严,别人家都有游戏机,我没有,我想要,但他的零花钱要用来上补习班,我的零花钱得用来吃饭。”
其实父母对他俩真的挺严格的。近乎抠门的严格。
他们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小孩,就只能用最粗暴的手段管教。
“我哥是想给我攒嫁妆钱吧?”祁亚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宁央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最终伸手将她揽到怀里。
“你是想嫁给我了?”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轻划,粘腻的感觉格外酥痒,“七七,我很开心。”
“那我也是个完美主义者,既然我能让你当我男朋友,肯定也要让你当我老公。”祁亚可不敢想象失恋的画面。
谈恋爱是个麻烦事,她在游戏里经历过很多次。追男的纸片人,追女的纸片人,追不男不女的纸片人……说来就是累,虽然过程很开心,但她可不想一次次从头再来。
林若绘初中的时候早恋了,这段祁亚印象特别深。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又哭又叫,就差从楼上跳下去,非要跟着那个渣男远走高飞,祁亚怀疑她脑子都被人撬走了。
所以导致祁亚现在都不敢伤害到林若绘。
“完了,我会被我闺蜜杀掉的。”祁亚戳戳宁央的手,“我把她家的墙头撬了。”
“那你是在我成为她墙头之前撬的,能叫撬吗?你才是原配。顶多是我有恋情不坦白,被全网嘲。”宁央微笑道:“没事,明天公告发出去就好了。”
“你真的不要你的演员事业了啊?”祁亚眨眨眼:“我见你还挺喜欢的……也没有必要吧,那万一最后没结婚呢?”
宁央突然捂住祁亚的嘴,正色道:“七七,我不要听这种话,会要我的命的。”
“好,好,我知道了。”
祁亚舔舔他的掌心,“别把我说的像你的命一样重要啊……”
师兄
宁央触电般收回手, 耳朵竟然立刻红了。
祁亚大约能明白他为什么一直不跟女演员有任何亲密接触了,这实在是太容易害羞了吧!
“你可是个影帝,怎么这么容易破功?”祁亚笑嘻嘻地凑近他, 盯着他深邃英俊的眉眼:“我们接吻的时候心跳也好快, 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毕竟不是逢场作戏……”宁央往后退开半步, 轻咳:“孤男寡女,夜深人静,共处一室……”
她说他怎么那么兴奋。原来脑子里都在想别的!
这下轮到祁亚的耳朵红了, 她反手就把宁央推出房门,匆匆倒了晚安。
收拾完桌上的炸鸡披萨,喝掉最后一口奶茶,祁亚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洗漱完后躺上床。
“明天先去找这个宣鹤真人, 说不定能有那个世界的消息。”祁亚将名片仔细收好,打开手机看见林若绘几十条逼问短信。
明天还有很多未知的事。
但没关系,宁央说了会处理好的。
“阿忍啊, 你说我会不会和他结婚啊?”祁亚伸出一只手,冲着天花板虚虚一握。
不同于那个世界伤痕累累布满剑伤的身体, 这条手臂白皙无暇, 肌肤莹润, 还未被风雨璀璨侵蚀。但她有着掌握乾坤的力量, 祁亚心神微动, 将房门落锁。
耳坠里的阿忍没有回答。
祁亚此时平静心神,才发觉阿忍有些不对劲。自从和宁央组队后,他都恹恹地不搭理她。
可他分明是她的剑啊。
“阿忍。”祁亚生气了:“别躲着我。这是我接下来一辈子的大事。”
“你知道你的一辈子有多长吗?”
阿忍倏然出现在祁亚身边, 这次没有穿黑衣。他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衫,那张单薄的脸越加阴沉。一如当年剑冢初见时飘摇欲坠, 血雨将至。
“你身上有那个世界的‘道’,已经是超脱界限之外的非生非死了。就算是在游戏里,也没人真的能让你死。”阿忍指着她的胸口:“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让你活下来,而你却要和一个男人结婚生子,情情爱爱?”
“阿忍你别生气。”
它是一把剑。并非礼器,而是出鞘必定见血的利刃。
祁亚觉得剑灵应该是没有心的,但阿忍会和她拌嘴抬杠,会安慰她,在那个飘摇无依的世界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倚仗。
“我没有生气。”阿忍拂袖道:“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就好。”
她还不够强吗?祁亚默默点头,在阿忍消失的一瞬间呢喃问:“可这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要争要斗的了“
阿忍究竟要她做什么?目的地终究是在哪里。
祁亚头晕脑胀地睡了一晚,第二天精神极差。
宣鹤真人的道观在万宁市。一处八国古都的帝王福地。祁亚和宁央下飞机时,宁央还在看手机。
“真的在发通告啊?”祁亚头有些晕:“真的不着急的。”
宁央戴着口罩墨镜,给祁亚也配了一套,他牵着她的手快步走出机场:“总不能每次都让你遮着脸。”
“我也可以变一张脸。”
上了出租车,祁亚摘下口罩换了口气。
万宁市的天空并不蓝。这些年经济发展落后,正在大力开发旅游。但此处地脉灵通,空中更是有一股肉眼无法看见的紫金王气。在这个世界祁亚很少见,在那个异世界倒是总能见到。
无一例外不是人间帝王,灵山密宗。
此地气息最为清濯,简直就是一个得天独厚的福泽宝地。难怪能保八朝平安,出了上百皇帝,维持千年治世。
“我们以后住在这里吧。”祁亚深一口气,四肢百骸都轻松许多,“这里对我身体有好处。”
若是她还需要修炼精进,一定是一日千里。
“嗯?”宁央看向窗外蒙了一层薄沙的树叶,心想祁亚怎么突然说奇怪话。
这是认定他隐退后没有收入,她决定陪他一起吃土了么?
“七七不要说胡话。”宁央摩挲她的手:“之前那幢别墅不好么?你才说想一直住在里面玩游戏。”
“但这里更好……”
祁亚突然止了声。
越往千山走,祁亚就觉得这地脉走势和灵气越来越古怪。
实在是完美的不正常。
千山在万宁城的正西方,半侧大山绵延挡住西侧席卷而来的风沙,山间翠青,听人说是四季年年皆是如此。
但千山主峰却是不让进的。那有一座千年道观,自两千年前天下战乱以来连绵至今,未断香火道统。
祁亚大约记起来了,历史书上说这座道观收留了当年落草为寇的皇帝,让其韬光养晦十三年,道长亲自开慧教导,这才有了乱世平定。
刚到山门,祁亚就见到几条长长的牌匾。
这道观还是如今道界领首,谢绝外人进入。
山脚那座道观很大,香客不绝,但是磨炼世俗弟子用的,真正的道中人在山上。祁亚执意要进山,因为她发觉有古怪的不止是宣鹤真人,更是这座山。
仿佛这天下的王气都往这汇集。有人用了填山造海的手段,劫掠了这个世界本该四散零落的灵气。
“没有拜帖就不让进。”守门的世俗弟子对祁亚这类想拜见高人的游客见的多了,笤帚在地上一气乱扫:“咱们这不是供乡请神的地方,请回吧。”
“我有宣鹤真人的名片。”祁亚将名片递出去。
弟子看一眼就摇头:“谁知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不定是从哪捡的。宣鹤真人可是我师爷,只见有缘人,得道云游济苦呐,少不得被人惦记,还被人找上门,真是狼心狗肺,不可救不可渡。”
祁亚瞬间就怒了。
“他得的是个屁的道,我就是要找他算账,把偷拍钱还给我!还有骗我哥哥的钱!”祁亚直接带宁央往山上走,“他回观里了是吧?我亲自去找他。”
弟子将笤帚往前一横,祁亚一脚踢开。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泼辣的小姑娘,弟子低骂了一声别怪我动手,祁亚用脚尖勾起笤帚就打回去。
“七七!别闹事!”宁央赶紧将祁亚往回拉:“这道观扎根千年,背后势力极深,不是一个普通人或者小公司。”
“我知道,这里坐山封地,历出帝王将相,恐怕国家发生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要问过这里吧。”祁亚冷笑道:“真是人者天敌。”
宁央听不懂祁亚说的话。
但有人拍着手冲两人走来,一身黑袍很是深沉。
“小友竟然知我千白教自古祖训,真是令人惊叹。但你这娃子身具大凶,一看便是千年祸害,还是自去别处吧。”来人笑里藏刀:“至于你说偷拍一事,宣鹤师伯今早回观,已经特别嘱咐过了。他不图财,不过是想让那普通人长个记性。你那凶恶法子,也不知是哪学来的。若是再早千年,定是要群起而诛之。”
人人得而诛之的,是魔是邪。
祁亚身为剑圣哪受得了这侮辱,她偏要那宣鹤真人出来亲自道歉解释。
就在祁亚拔剑的一瞬间,天地静默。
山顶有金光大盛,祁亚心中那股诡异的感觉瞬间平静。
“那是……供奉师祖像的祠堂!”两名弟子目瞪口呆:“难道是师祖显灵?”
传闻天下乱世飘摇,师祖便会显灵布泽。
但这一次,不是显灵,而是醒了过来。
有虚影晃至祁亚面前,快的根本不容宁央反应。
祁亚险些没抓住手里的剑。
“师兄?”眼前青年眉目温柔,一双清眸仍如旧日桃花。
祁亚伸手摸了摸,渐渐地,眼前人聚拢物灵,重塑肉身。
“七师妹,果然你在这个世界!”仍着千年前华袍的青年喜形于色,不顾众多徒子徒孙的震惊,恨不得扑上去抱抱祁亚:“我睡了两千年,可算等到你了!”
祁亚也说不出话来,更不提宁央。
唯独剑里的阿忍发话了。
阿忍现出身形,讥诮道:“哟,这不就是当年宗门派来追杀你的柳南知么。原来是在这等着杀你。”
第 53 章
柳南知仍是多年前那副温柔如旭的模样, 听见阿忍这句话,忽然坏了脸色。
“你是何人,在这信口雌黄!”
柳南知拉住祁亚的手, 护雏般将她揽在身后:“七师妹小心, 这东西不简单!师兄虽然睡了千年有余, 也能看出这物污秽难堪,定是什么大凶大厄之物。”
“呃……”
祁亚很喜欢被师兄护在身后的感觉。仿佛多年前她仍在师门修行,被同门欺负时师兄总会护她保她。
但她现在不是那个出身卑贱身无灵慧的笨小孩了, 她可是剑圣,是那个世界唯一活下来的人。
“这是我的剑灵啦!当年陪我杀了不少妖魔,染了血腥,嘴巴又臭,师兄你才有这感觉。”祁亚嘿嘿笑着推柳南知, 同时小声命令阿忍:“阿忍快回剑里去,随便显形很浪费我的灵力。”
“以你现在的修为,我就是再也不回剑里, 也费不了你喝口茶的力气。”阿忍没好气地看着柳南知,走之前还说:“你师兄可不是真心待你, 当年我剑魂尚有半缕留在剑冢之中, 柳南知可是第一个杀到剑冢要除魔卫道的。”
“七师妹, 你听我解释……”
柳南知面色苍白, 哪知祁亚对他笑了笑。
“师兄, 难得我们再见,站着说话也不是回事。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祁亚一直攥紧柳南知的手,劫后重逢般不舍得放开:“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
“我也是。”
柳南知缓了口气, 才注意到跟在祁亚身边的宁央。
他见此人模样非凡,气质不俗, 看祁亚的眼神更是与众不同,不禁问:“这位是?”
“是我男朋友。”祁亚这才记起宁央,不好意思地冲宁央笑了笑,抱歉说:“就是我的夫君了,虽还未起轿迎娶我,但我们已经两情相悦许久了。”
“两情相悦许久?是什么时候?是你下山历练被妖兽所伤,还是师傅罚你去镇上做工?七师妹你可莫要被凡人男子骗了……”
柳南知正紧张,却见祁亚目光柔柔地看着宁央。
那男子也温柔地望着她,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沉默间似乎有千言万语。俨然天造地设的一对。
“比那更久之前。”祁亚挠了挠头,“是遇到师兄之前的事了。”
“是……七师妹在这儿的事吗?”
柳南知目露哀伤,终是浅浅地笑了:“倒是我失礼了,我带你们去房里坐。但愿这两千年过去了,我还记得路。”
老祖亲自现身,金光旖旎早已传遍山头。就连气象局都惊动了,哪可能不惊动弟子。
一旁身着道服的弟子立刻上前行礼说:“老祖这边请,弟子早已准备好房间。”
“嗯。”
柳南知灵台清明,虽然对现代语还不太适应,却能理解其中意思。他兀自走在前头,一声不吭,不时往周围看一眼,感慨时光蹉跎。
“师兄。”
祁亚看得心疼。
她知道这种感觉。突然醒来时身边变了个天地,举目无亲,四下无依。就连东南西北似乎都是假的,不真切的。
正巧宁央也松开了她的手,祁亚立刻追上去握住柳南知说:“师兄你慢点走呀,我都要追不上了。”
“七师妹。”
柳南知看着身边笑靥明媚的小姑娘,仍然矮了他血多。
仿佛天地仍在,他不禁哑了嗓子,“七师妹,能再见到你,师兄真的很开心。师兄还当这辈子就这样了了去了……”
“我这不是好好在这吗?”
祁亚心头温热而酸楚,忽然被一人拦住路。
小道童还扎着冲天揪,圆圆的眼儿满是天真无邪,仰头望着两人说:“哇,真的是老祖!老祖的师妹……那不就是祖师娘?”
“咳咳咳!”
柳南知似是受了什么刺激大声咳嗽起来,祁亚赶紧掐了个诀稳住他的心神,单手提起童言童语的小孩往外丢:“谁家小机灵鬼到处乱跑,小心别摔了呀。”
“多谢道友!”接过小道童的男子满心感激,眼中的好奇几乎藏不住:“您、您真的是老祖的……”
“走了!”
柳南知低呵一声,抓起祁亚的手腕御风而起。
不过眨眼功夫便到了为他准备的房间,祁亚无辜地歪了歪脑袋,赶紧给柳南知倒了杯水:“师兄你喝点水,脸都红了,又咳嗽,是不是才聚拢肉身不适应?”
“多谢。”
柳南知不敢接祁亚的水,自顾自倒了一杯饮尽。
良久他才平复呼吸,小声问:“师妹的夫君,可是要去接他?”
他们刚刚走得急,把肉体凡胎的宁央留在山路上了。
“应该没事吧,他也该早点习惯我飞来飞去了。虽然现在飞机高铁磁悬浮很发达,但很多时候我还是想御剑御风。”
祁亚坐到柳南知面前,乖巧地说:“师兄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我说,我都听着呢。”
明明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柳南知却说不出口。
他定定地望着祁亚,似乎怕她再消失了。
“七师妹,你还活着……师兄便满足了……”他磕磕绊绊地说:“能再见到你,真好。”
“我也是。”
如今只有两人,祁亚又像当年要他抱要他哄的小女娃,不禁卸了防备:“当年我去剑冢时只剩一死,都来不及同师兄告别。师兄这些年护我的恩情也来不及报答。若说我在那世有何念想愧疚,便是师兄了……”
当年妖魔作祟,天地混乱不堪,祁亚被丢进剑冢时行的是人祭的法子。
各大宗门将希望寄托在沉睡千年的神剑之上,要用他们的血激起剑灵,再由当年的宗门选出的人选握剑立誓,护天下平安。
可祁亚不想死。
他们被丢进剑冢时都被捅了一刀,血流如注。饶是如此神剑仍然毫无反应,有人为了活命便杀身边的人,希望别人快些流尽血,早一些唤醒神剑,指不定那些宗门的人到来时还剩一口气。
“当年师兄拼了命想救你,却说不动师傅,说不动宗门。”柳南知懊悔说:“待师兄收拾完行囊去房中寻你远走天涯时,你已然被师傅带走了。”
“怪不得师傅。宗门里唯独我是捡来的,不交我出去,难道还交师兄吗?”祁亚微笑说:“我活下来了。我不仅活下来了,我还将神剑带走了。”
柳南知终于知道那剑灵说的追杀是什么意思了。
当年神剑在祭祀时被盗,所有宗门合力追击,用尽解数也要那人挫骨扬灰,却是个个折戟而归。
原来……那人是祁亚……
“既然是你,为何不来寻师兄?”柳南知想到自己在追击时也曾伤到祁亚,悲痛问:“为何不显出真身与我相认?你当师兄如此绝情么……”
“我只是不想师兄难做。”
祁亚当时带着阿忍四处奔逃,被剑灵占据意识,只剩求生与反杀。的确没认出柳南知。
“人祭这种事,宗门是不会认的,只要进了剑冢,便不会再有人活着。师兄毕竟是宗门的希望,哪能拖累了师兄前程?”祁亚浅浅地笑了下:“我现在不是好好在这吗,师兄别难过。倒是我才该赔不是,当年想寻师兄,却已经寻不着了。”
“你走后不久,我便继承了宗门内的流传万年的灵剑。身死力竭之前,灵剑许了我一件事。”柳南知说:“我央它带我去寻你,闭目之后,便到了这。”
古怪
“师兄真得了灵剑传承?”祁亚听见灵剑二字, 不禁心驰神往,激动说:“灵剑果真如传说一般,乃是圣人开天辟地的至宝, 所以能带师兄穿越世界时空。请问那灵剑在何处?我有许多疑惑要问。”
当时天道将亡, 满地妖魔邪祟, 祁亚在剑冢中等了许久,神剑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在满地残剑中寻到阿忍,喂他吃了其他献祭弟子的血肉, 与它一同逃了出来。为了不让仙门再糟蹋弟子性命,祁亚将那柄所谓的神剑也带了出来,短短三月的生死存亡,阿忍将那柄神剑也吃了。
祁亚想过与仙门对话合作,可他们只当她是妖魔歪道, 是偷走神剑的叛徒贼人。她独自为战,一人抵妖魔千军,直至流血千里的落日残阳。
世上灵物众多, 祁亚一边杀一边找,希望寻得先祖圣人们留下的只言片语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但她每次都无功而返。
千山雪顶的灵花早已干枯, 万湖池水的灵鱼烂肉露骨, 听说一些仙门传承万年的灵丹也化作灰飞, 甚至圣人墓也成了废墟。
祁亚作为奋战到最后一刻的人, 得了剑圣这个称号。其实称呼为魔为鬼为贼都差不多。毕竟人都死绝了, 天地灵气荡然无存,天道衰亡被她握入手中,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一切的历史任由她书写。
“若是有那世的灵剑在,说不定能找到挽救的办法。”祁亚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 心脏跳动起伏,灵力源源不断地充斥全身。
柳南知在这个世界本就不如之前,此时又昏睡千年才醒。但他也能感受到祁亚身上那股截然不同的玄妙,仿若凝视混沌,又似天光明晓,已然得道超凡。
“灵剑已然不在了。”柳南知低垂眸子,强忍悲痛:“它送我来这个世界后便成了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祁亚想不明白。
这些圣人留下的灵物都是护世平安的用途,为何灵剑万年不醒,终于醒来认主后却没有护天下百姓,而是拼尽一切满足柳南知这个荒诞的愿望?
难道拯救那个世界的办法,就是在这个祁亚本来的世界?
“七师妹你想的这些,师兄都有想过。”柳南知见祁亚困惑,温声道:“所以师兄建了这教派,创了取灵修炼的法子,又扶持帮助历代帝王,让这门派传了千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寻得回去的办法。”
“穿越世界吗?的确,当时我刚穿越过去就在想,如果我带着□□械等热武器,这些修士就根本不是我对手。”祁亚思索道:“如果最初发现魔魇作祟,妖兽横行,核武器直接炸死是不是也永绝后患了。”
祁亚并不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就像在逃生游戏里的道具一样。宁央那些未来世界的科技完全是作弊,只要她愿意,能在飞空艇无伤渡过一整局。
“所以七师妹要不要留下来?”
柳南知冲祁亚伸出手,手掌清隽修长,一如当年宗门前的青石台阶,祁亚因为找不到回房的路只能蜷缩渡夜。
有师兄一起的话,肯定是一件好事。
“我当然很想和师兄在一起。”
祁亚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又迅速分开:“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
柳南知张了张嘴,很快落寞成了笑意:“是你意中人的事么?师兄知道,不急。”
其实是关乎生死存亡的事。
但祁亚不想让柳南知担心,也怕被师兄问怎么总是在生死边缘大鹏展翅。
“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之后就能帮师兄打理教派,也能用这一身玄术灵力多做点事。”祁亚嘿嘿地笑着,门外传来扣门声。
柳南知起身开门,只见两名弟子躬身请礼说:“老祖,最近有异端频出,弟子费尽心力也瞧不出怪异。还望老祖亲自出面相救。”
刚苏醒就要救人?柳南知微微皱眉,倒不是觉得累,而是觉得怠慢了祁亚。
“怎么了吗?”祁亚在屋里也听得清他们的话,心神一动就将整个山头探了个遍。
这些弟子说的异端,应该就是那些躺在药堂昏迷不醒的人。祁亚可太熟悉了,和阿墨的症状一模一样,绝对是逃生游戏失败被系统惩罚的。
“不过一些小事,师兄去一趟就可以解决了。”
柳南知唤人带祁亚下去休息,吩咐将房间准备得利索干净些:“好好照看我师妹。”
“老祖放心,望月楼才新修缮两月,再添置些日用品,一定让您满意。”
这倒是祁亚熟悉的名字。柳南知喜好月下练剑,也爱赏月观竹,在那世住的就是望月楼。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也造了一幢,竟然还能保存千年。
“师兄我也正好有些累了,就先带宁央去休息了。”祁亚看着柳南知,忍不住地笑:“你也别太费神,实在不行还有我呐。今晚一起吃晚餐哦?”
“好。”柳南知伸手摸了摸祁亚的发顶:“七师妹快去休息吧,若觉得无聊闷烦,师兄待会就去寻你,陪你练剑解闷。”
“好~~”祁亚最喜欢和柳南知练剑了。
最初是为了偷学招式,后来是单纯地以剑交心,一场下来酣畅淋漓。
望月楼在山的另一侧,小渠翠竹环绕的清净地界。
祁亚发现宁央已经被先接过去了,步子也轻松不少,忍不住哼了个小曲儿。
‘这么开心?’阿忍的声音传来,在耳坠里阴恻恻的,显然是郁闷极了:‘男朋友,师兄,再看路边小奶娃,你可还记得你我立契时的话?’
‘我记得啊。让你变强,让自己变强,直到无人能敌。’
祁亚用神念戳了戳阿忍的脸:‘这不是世上没什么能喂你的了,我才进那个逃生游戏吗?不然以我的能耐,你当那系统困得住我?还不是被我一剑砍了。’
‘哼,我看不一定吧。’阿忍不耐烦地躲开,叹息说:‘你答应我要变强的,别忘了。’
‘忘不了!我吃的每口饭都是我努力向上的能量呢。’
祁亚松了松手腕,走进望月楼时仔细观察周围。
的确是有一大片空地能练武。
但对阿忍而言还是太小了,得时时刻刻收着力。这可是千年前的文物古迹,有点什么破损都是全人类的损失。
“啊,我突然好奇师兄看见我现在这么强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吓到他啊?”
祁亚小声嘀咕着,一抬头与站在门口的宁央对上视线。
宁央换了一身素白道服,身子挺拔如竹,只差抱一把剑就可以和光同尘,游离如仙了。
“你怎么换衣服了?”祁亚看得挪不开眼,觉得自己目光太直白了,应该矜持一点。但转念一想这是自己男朋友,有什么不能看的?都怪宁央生的太好看,少看一眼是损失。
啊、不行不行。可不能让宁央去演仙侠电视剧。那样真的四海八荒的小神仙小妖怪都要追着仙君示爱,得不到就跳轮回台了。
“下山时跌了一跤,衣服脏了。”宁央说:“没大事,别担心。”
祁亚本还觉得抹抹药就能搞定的事,大不了一个玄术,听到他这句别担心,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对不起,我不该跟我师兄跑掉的。”
祁亚小跑到宁央身边,握住他的手蹭了蹭:“快进屋让我看看,别留疤了。”
一楼有一张竹制的靠椅,宁央躺下时握住了祁亚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祁亚以为是要带她到伤处,哪想却是被宁央拉往胸口。
他的手就按在脑后,祁亚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
“怎么突然那么粘……”祁亚不想挣,但又担心待会师兄进来看见了不好。
“别担心我。我真的没事。”宁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搂住祁亚的腰:“我更担心你,这次不许再乱跑了,答应我好不好?”
“好。”
祁亚开口的一瞬间,毛球球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无限逃生游戏即将开始。请主人做好准备。
本场游戏为特殊关卡,通关即可获得最丰厚的奖励,失败惩罚也是最大的。
“特殊关卡?失败惩罚是什么,直接抹杀吗?”祁亚正要问,毛球球倒数一秒,游戏开始-
望月楼的另一边,柳南知刚进药堂,便感到一股遍体生寒的心悸。
这里躺了十几号神志不清,魂魄游离的人,每一个都身缠厄煞,仿佛被吸干了活气。
柳南知依稀能看到无数黑影,混沌不堪,与那世天地□□时一模一样。
“派人去望月楼,立刻照顾好七师妹!绝对、绝对不能让她有事!”柳南知说完探出灵气,却如泥牛入海,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他片刻也不想等,转瞬就出现在了望月楼。
可门窗开着,依稀还能闻到祁亚发间的气息,那张躺椅上还有余温,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越冷静,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地残留的凶厄。
那些人身上的古怪,与那世一样,与祁亚那只剑灵一样。
55章
祁亚头一次感觉天旋地转, 好像被人扔进洗衣机转了几百圈。
再睁开眼,她看见沉灰色的天空,苍白色的高墙黑瓦, 墙脊瑞兽落灰, 铁马半残。
祁亚站在一处尚未打扫的道场中, 周围是三个对身上浅白道服好奇的队友。
“我们穿越来古代了?”有个小男孩发出脆生生的童音,大眼睛转得特别激灵,兴奋得跳起来:“太好了!我连玩了三个鬼片解谜了, 终于可以修仙了!”
“从这衣服的制式来看,不像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朝代。”一个面容清冷的男人沉思片刻,观察四周说:“这是个练功的道场,有桃木剑之类的驱鬼避邪用品。”
他提醒小男孩:“恐怕还是个鬼片。”
“鬼片就鬼片,我这脑袋开过光, 我怕他不成。”小男孩神气地哼了声,半只眼睛打量着祁亚和站在她身边沉默无比的英俊男人。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闭目眩晕的女孩,虽然面容清冷, 好像在观察,但关心的程度是掩不住的。
“你俩也是队友?”小男孩明人不说暗话, 拍拍自己的胸膛, 又拽身边人的手:“交个底, 我俩也是。”
祁亚头很痛。
系统还没有说任何考试情况呢就把底交了, 要么是笨蛋, 要么是莽夫。
黎也点头回应,两方同时交底,他伸手摸了摸祁亚的发顶:“是我。”
“我知道。”
祁亚喜欢看宁央变成黎的样子, 虽然比不上现实中屏幕上闪耀万千的俊美,但多了一丝平易近人。
“我只是被拽进来得太急, 所以头疼。”祁亚说:“待会喝杯水就好了。”
“新人?”小男孩直言不讳,“这借口也太假了吧,真头疼站都站不直,还能说话对人笑?”
祁亚抿了抿唇:“就不能是我身体比较好?我又不是什么病秧子。”
但祁亚有些方面真的和新人无异,她的模样和现实里差不多,声音更是一模一样。
“小七。”男子终于有心思观察两人,惊讶地走过来:“是我……”
扭扭捏捏的一句是我,祁亚皱起眉,忽然惊恐:“哥?”
祁澈点了点头,场面顿时成了家庭喜剧。
一直在那威风凛凛嘲笑新人的小男孩坐不住了,瞪大眼睛看祁亚说:“怎么着怎么着,进游戏还拖家带口的,玩不起是不是?”
祁亚正不耐烦,黎却微笑着点头:“我是她男朋友,当然要和她在一起。”
祁澈紧跟:“我是七七的哥哥,理应保护她。”
小男孩气得两眼一翻,当场表演了个咸鱼翻肚。
他气呼呼地说:“行,你们都一家人,就欺负我孤寡呗。你这是什么队友啊,见妹忘友。”
小男孩激烈地控诉祁澈,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可讲义气,队友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叫阿珑,你可以叫我珑哥。已经玩了三十一场,积分很多道具一堆,准备毕业退休了。”
祁亚怀疑小男孩现实里还真是个光膀子混道上的珑哥。
“占我便宜?”祁澈抬手给了小男孩一拳:“扣你工资。”
“靠!公报私仇?”小男孩被打得直蹦跶:“我难道不比她大吗?叫我一声珑哥怎么了?”
“她的哥哥是我。”
祁澈揉了揉眉心,整理好表情对祁亚微笑说:“给七七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新组的队友,已经组队顺利通关了一场,很靠谱。也是我公司新招的骨干,是个天才。”
能被祁澈形容为天才的人,祁亚也想不到几个了。
“毕业退休又是怎么回事?”祁亚开口说:“我被拉进来的时候,系统说是高难度的世界,只要通过就可以给予最丰厚的奖励。”
“就是通关,结束考核,以后逍遥自在呗。”小男孩如数家珍地向祁亚解释,眼睛亮闪闪的似乎有光:“这游戏真的能通关,很久以前带我的人说过,有一个大佬中的大佬,攒了不知道多少积分和道具,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人形外挂。最后大佬赢了,回现实世界中当人生赢家潇洒去了。”
祁亚听得背后一凉,“你也想当人生赢家?”
“可不是!等我出去了,就把积分全换成钱,说不定能有几个亿呢!”阿珑梦想道:“到时候我就去追星,那么多钱,总能把宁央请过来单独为我唱歌吧?”
这下轮到祁亚一家子沉默了。
“干嘛?你们瞧不起追星?”阿珑急了:“那你们是不知道宁央的好!才华横溢,乐于助人,哪哪都好!能请到他面对面给我唱一首歌,我就值了”
祁亚努力附和:“他不是上个星期还爆出来绯闻?”
“啥?地下女友啊?那种假照片你也信?宁央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黎无奈握住祁亚的手,在掌心摩挲揉捏:“我是肤浅的人。”
祁亚很想把宁央的偶像包袱给他戴上。
粉丝就在面前呢,怎么能这样?
但万幸他现在是黎,否则他肯定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行。
“二小姐!”
道场外忽然传来一句呼喊,祁亚猛然回神,紧盯着灰褐色短衣的老人。
老人走过来连连行礼,急得眼睛都红了:“您怎么又跑来这种地方了哟?还偷偷穿了大小姐的道服,让宗主知道了,老奴少不得挨训,您可收收心,别玩了!”
难怪祁亚觉得浑身难受,原来是这道服不是她自己的,穿着不合身。
祁亚跟老奴回到自己的房间,换回罗裙后,宁央已经把消息问的差不多了。
“这是个修仙世界。我们在一个九流宗门,宗主不过结丹,但足以在这边陲小城称霸一方了。”祁澈说:“只是今日来天现异象,宗主抱病,我们这些弟子也无法求见。”
“这个世界的地图。”
阿珑打开一张长卷铺满整个桌子,大国之间三足鼎立,数十小国附庸,岛上部族无数。
“如果是寻找宝物解谜之类的任务,这地图就太大太大了。”
宁央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世界,甚至还有很多传送法阵的标记。刚刚他让宗门的师兄带去传送法阵看了,都是能用的。
“现在系统还没提示正式开始公布任务,应该是还在往里进人。”
阿珑端了一盏茶,慢悠悠地喝:“估摸着一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进完?”
黎说:“一个时辰已经很长,快了。”
待祁亚喝完手中的茶,系统的提示音终于姗姗来迟:
任务发布:本轮为特殊关卡,请玩家们尽其所能,完成自己的愿望,逃出升天。
冰凉的电子音结束,所有人都拿到了一张特殊的黑色卡片,只有自己才能看见上头写着什么。
祁亚写着三个字:活下去。
这三个字太过普通又太过震撼,祁亚很难理解其中的深意。
系统又提示:友情提醒,本轮玩家众多,难免愿望互相冲突。
桌上的四个人面色都很差。
这不是狼人杀,这是养蛊?祁亚对系统的恶趣味早就见怪不怪了:“它说最后只能活一个我都信。”
“那么,我们开诚布公吧。”
只见阿珑眼疾手快,将自己的黑色卡片放在桌上,下一秒,他用力往桌上拍碎一块玉石。
粉尘飞溅,所有人的黑色卡片都被染白。
祁亚:活下去。
祁澈:保护二小姐。
黎:迎娶二小姐。
阿珑:修炼至分神。
“这到底是搞还是不搞啊?”阿珑被气笑了:“感情这愿望还尊重我们自己意愿的?小妹妹,你还真是个新人,怎么和咸鱼一样。”
祁亚不语,黎开口圆场:“道具都用过了,现在我们四个人是没有利益冲突的。”
“问题是活下去。”祁澈突然开口,祁亚打了个冷战。
祁澈担忧地看着祁亚,生怕她受刺激。
“七七遭到过致命伤,想活下去是本能。但这个世界看上去有什么危险的地方吗?”祁澈也握住祁亚的手:“别怕,我们可以先做准备,时间往后推,出现什么问题我们再一起解决。”
祁亚望向窗外。
正东方死气渐深,残阳如血,一片沉沉停滞的荒芜感。
他们并非修仙中人,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因为这不是一个修仙世界,也不是抓鬼,寻宝。”祁亚抚摸耳坠说:“这是另一种末世,也可以叫末法。按照现在的情况,再过百年,这世界便了无生机,只有一堆残骸废灰了。”
第56章
祁亚说完抿住了唇。
黎最先注意到她闪躲的眼神, 走过来小声询问:“怎么了,你看上去忧心忡忡样子。是已经有危险了?”
“我不好说……按理说,修仙世界对我而言如履平地……”
但祁亚此时心烦意乱。
因为她无法详细地感知这个世界的灵脉和大道, 只能依靠久战一世的直觉和敏锐来判断现在情况。
百年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对于普通人可能是安稳此生, 寿终就寝。
但对于修仙求道之人, 这实在是太短太短了。
如果祁亚的预判没有错,一两百年后天道崩殂,末法降临, 届时哀鸿遍野了无生机,只有最强的修仙者才能活下来幸存一二。
仅仅是自己强还不行,还得有千万年的道统加持,数万门徒信仰。
“如果是要对抗末法,以我们现在的实力, 基本可以躺平等死。”祁亚纠结许久,最终说出了这个判断。
大家的脸色都很差。
阿珑单手托腮,深思的神情与他此时可爱的幼童外貌孑然不符, 他说:“系统说了,每个人都要满足自己的心愿。虽然活下去是一个大前提, 但如何通过才是个人最重要的点。”
阿珑将手指点在黎的身上, 意有所指:“我感觉其中有诈。不然你只要娶了二小姐, 就立刻通关了。”
虽然祁亚在这个世界里不过豆蔻, 尚未到婚嫁之年。
但再过两年, 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婚配。
但祁澈的愿望和祁亚有关,只要祁亚还存活一天,他就不能通关, 必须时时刻刻绑在一起。
相比之下,反而阿珑的愿望任务是最简单的。
“但因为我和祁澈组队, 所以祁澈的愿望我也不会忽略不管,毕竟队友死亡的损失太大了,我接下来也会受很多牵连影响。还有很多只有队友才能完成的隐藏任务没法做。”
阿珑看向祁亚:“你是我们的重中之重。”
“所以这一轮游戏不是个人战,这是团队战。”黎冷静道:“按照惯例,接下来会有很多以团队为单位的任务。单人看似任务简单,但玩家众多,游戏局势复杂,惹到任何一方势力,都会直接败北。”
这个团队的最中心是祁亚,事实上四个人里地位最高的也是祁亚。
听到这,祁亚的脸色有些苍白。
“别给小七这么大压力。”祁澈看着就觉得心疼。
“你可得好好修炼,多少把身子养好,你出事我们可全完了,哎哟……”阿珑嘿嘿地说着,被祁澈用力拧了下胳膊。
下一秒,黎走到他身前,虽然身材清瘦挺拔,但对比阿珑小孩的体型,碾过去都像推土机似的,迫力极大。
“我一个人休息一下。”
祁亚晃了晃身上不合身的道服,回自己的闺房躺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祁亚总觉得心乱得厉害。
分明是她最熟悉最有把握的修仙世界,却有一种无法掌握的无力感。
她摸着自己的耳坠,默默呼唤阿忍。
陪她杀伐多年的剑此时静悄悄的,也不说话。
“活下去。”祁亚轻声念着系统给自己的愿望,总觉得这是一种黑色幽默般的调侃,“上次我将所有妖魔鬼怪生灵都杀了,将天地大道纳为己用,不也活下来了。”
祁亚猜测,系统是在针对她。
自从第一局她一剑砍杀了后山村的僵尸,在古堡硬生生砸开了隔断队友的厚墙,她的个人任务都很糟糕。
在末法时‘活下去’,这无疑是所有愿望里最离谱的了。
无异于与天争命。
所以系统又给了她一个基础极差的身体,难度骤增。
哪怕她是剑圣,有剑在手,身体弱不经风,也抵不住天地洪荒的碎裂。
但,系统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的确,以我现在的情况,修炼是很难,寻找道统增加道行更是难上加难。那我就不能做个普通人,开开心心地在这个世界里过完一辈子。活下去的前提是会死,我的任务也不是长生不老,所以只要我在我有生之年,不受危险就好了。”
祁亚想到这一层解法,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阿忍听见她长长的唏嘘声,叹了两个字:咸鱼。
“咸鱼怎么了?这把摸了摸了。”
祁亚起身将窗棱合拢。
远处的死灰将沉与她何关?
这一局她是四个人的重心,最忌讳的就是她多愁善感,多管闲事。
只要她默默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的小教门,她基本就稳了。
半个时辰后,祁亚换完了衣服,来到偏厅时看见三人在一起喝茶谈天。
一壶薄薄的清茶,没有茶果茶点,看得出来这教门十足清贫。
当然,也可能是三个人的修为太差、地位太低,只能干喝茶没点心。
阿珑看见祁亚,对她伸手招呼:“你去不去测灵石那测测自己修为?”
“你们去测过了?”祁亚刚坐下来,就有厅外的婢女听见动静,赶忙招呼人拿瓜果点心。
片刻后上了一桌形状讨喜的点心,祁亚心想这教门也不算太穷。
“测过了。”黎说着摇了摇头:“都是炼气期。”
哦,菜鸡中的战斗机。
“我马上就要筑基了。”阿珑伸手拿一块点心,吧唧咬了一口:“筑基后每月都有灵石俸禄。”
他一块吃完不够,还想再来一块。
这点心酥软香甜,淡淡的茶味极其清新,可不是普通玩意。
“你现在才九岁,炼气已满,看似修为最高,但也不过是矮个里面拔高个。”
祁澈打掉的阿珑的手,将点心推回祁亚面前问:“小七要去测么?在后山入口,天色再晚些有露水,别着凉。”
祁亚刚要点头,来送热茶的老奴连声哀叫。
“二小姐使不得呀!你身体抱恙,可万万不能离屋太久!”老奴吓得声音都发颤,哀切地乞求祁亚:“更不提去后山测灵了,那是风口,路又滑,万一再像儿时一样摔一跤在床上歇三个月,可担不起啊!”
“我不去。”
祁亚赶紧摆手安抚受惊的老奴。
她送老奴出厅,中间又听他絮絮叨叨许多祁亚生病卧床的事。
元宵看灯被灯骨扎了手指,回宗门时一路流血,一日得换七次药,半月才堪堪愈合。上巳节不过裙摆袖口沾了水,半日后回屋内发了烧,浑身滚烫离不开人,险些烧成个傻子。
更不提摔跤撞伤,可谓雨打不得风吹不得,娇滴滴的小人儿。
送完老奴,祁亚都绝望了。
她掰着手指数了数这个身子可能有的情况:“贫血,缺钙,发育不良,吸收极差,就差癫痫脑瘫了。”
祁澈听得心惊胆战,听到最后,忍俊不禁地摸摸祁亚的脑袋:“小七很聪明。”
黎给弋㦊她拿了块点心喂:“没事,这只是系统给的先天属性,关键还是在你自己。”
“所以说……”
阿珑趁机吃了半桌点心,毕竟他这身子是个最普通的弟子,平日里没几口好吃的,“我们是一群非酋,抽的都是一堆烂卡?”
第57章
虽然阿珑说的话不好听, 但的确是事实。
黎就站在祁亚身侧,听着刚才老奴说二小姐极易受寒生病,将茶盏里凉了大半的茶水喝了, 重新给祁亚斟了杯热茶说:“这次是特殊关卡, 根本没有提前通知无法做准备, 你且将这个玉佩收好。”
一块乳白色的小巧玉石放在桌上,样貌平平无奇,但若是用心眼仔细观察, 便会发现其中蕴含大量灵力生气。
说是玉佩,也太粗糙了些,更像是玉石,和之前黎在任务中碾碎的很像。
“这是……”祁亚还在沉思,一边的阿珑却瞪大了眼睛, 发出哇的惊叫声。
“你、你、你!你也太富了吧?”
阿珑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可是一万积分一个的替死道具!一万分一条命啊!多少人到死都赚不到一万点积分!”
眼看祁亚将这种珍贵道具收好,阿珑羡慕极了, 正看向黎准备讨好,哪想黎的手掌一翻, 掌心赫然躺着另外两枚一模一样的替死道具。
“这是给你和祁澈的。”黎的模样本就清秀, 微微笑时更是平易近人:“我们是队友。”
阿珑看呆了, 颤颤巍巍地拿到手里, 系统确认过是真货无误, 他忍不住大叫:“我靠,你这也太富了!真的给啊?”
“多谢。”祁澈颔首收下,却不见多少笑意, 反而担心地望着祁亚。
能在无限逃生里拥有那么多的积分,绝非一般人, 更没有多少良善之辈。
阿珑美滋滋地收好道具,戳了戳祁澈说:“还说你是全国百富,我看这个人的积分兑换成钱,都够买好几个公司了。”
祁澈面不改色地抬手,用力锤了下阿珑的脑袋。
气氛顿时欢乐不少,祁亚心中的心悸压下去些,想出去逛逛走走。
和祁澈他们的修行弟子不同,祁亚作为二小姐是完全的普通人,又是未出阁的年纪,可不能与几名男性弟子一直呆在一起,更不提今日在房中相谈。
“不能随时随地见面商谈还挺难办的。”
祁亚饮尽热茶,心里已然有了主意:“我去寻宗主,你们稍等我片刻。”
这是个地处偏僻的小宗门,但开慧灵根的弟子接近百人,虽然不过炼气筑基期的实力,也算是兴旺。
祁亚在屋檐下慢慢地走,有身着道服的弟子路过,都会弯腰恭敬地喊一声二小姐,对她很是照顾。
更不提路过的仆人侍女,祁亚穿过院子的花厅,低矮的几级台阶都有人赶上来搀扶。
好像她是个珍贵的玻璃娃娃,一碰就会碎。
近日来天现异相,干燥起沙的西北大荒连下半月暴雨,不少小城淹没受灾。南边鱼耕的富庶之地却连一整个冬天不见雪,开春日子也不见雨,传闻有鬼火作祟走水。
凡人百姓只觉难捱,修士们却如同断了命脉。灵气一天比一天沉重污浊,修行之路艰难险阻,进一步退百步,昨日更是传闻四大仙宗中有老祖陨落。
这偏远宗门还算清净逍遥,想必几大宗门已经塌了天,乱成一锅粥了。
祁亚一路走,一路听仆人们讲故事,随着他们惊慌诧异的语调露出害怕的神情。
“二小姐莫担心,咱们宗门人丁兴旺,山下更有劳役上千,田地百亩,小河里也养着鱼和你爱吃的虾,前些年大师兄移来的果树也快结果了,就算真乱了套,也饿不死咱们。”
上了年岁的老嬷迈着小碎步也要搀扶祁亚,掉了几颗牙,脸上笑容很慈祥,用手帕裹紧祁亚的手腕,怕她受风般轻轻拍了拍:“二小姐可莫要操心修行的事,您好生养身子,过几年寻个会心疼人的男子入赘,就安生太平咯。”
竟然连自己的下半辈子都考虑好了,还是宗门里人尽皆知的事,祁亚不免有些疑惑。
修仙世界以强者为尊,此时灵气匮乏,恐怕天底下杀人夺宝的事层出不穷。她不过一个灵根稀薄的普通人,放在她穿越过去的世界只会受尽冷眼,连吃饭都难,哪会如此得宠?
难道是她有别的作用,镇宅吉祥物?大能转世?
说话间到了宗主所在的主院,五层高的小楼很是壮观。仆人们到院外就走了,留祁亚一人进。
刚进院门,祁亚便感到一阵扭曲的灵力流动,显然是被布了阵法。
“大约是锁灵用的阵,可以隔绝一方天地自成小国,一般都需要极强的灵力功法,还有无数灵气辅佐。”祁亚猜测这阵法就是宗主从师门得来的秘宝。
她往前走一步,都能感到强大的灵力。脚下铺的玉石,两侧的灵木,水池中的小石都是灵石所铸。
“父亲,您在吗?”
祁亚轻扣门扉,里面不停流淌的灵力一滞。
一股怒意从那人的身上涌起,但被生生压下,变成了一句关切喜悦的声音:“阿七来了?”
紧锁的门被宗主打开,他跑得急,连忙将祁亚拉了进去。
“今日怎么有空来爹这了?闭关布阵这几日,冷落了你,可是怨爹了?”
宗主身材颀长,一身墨白色道袍很是仙风道骨,手上却做着仆人才干的活。
祁亚先被安置进茶室,他匆忙停了阵法,从柜里取出一盒酥酪打开,捧到祁亚面前连哄带劝:“爹还要忙,你先把糕点吃了,待会爹带你出去逛一逛,看看花。”
“我不饿。”祁亚心中有些不忍,“我就来找爹爹商量件事,一会儿就走,你忙完就休息吧。”
男人已经透支了灵力,此时很是虚浮。
“什么事?”宗主本还着急阵法,一听说祁亚有事,连忙坐回案边,侧耳仔细听着:“可莫要说修行之事,撒娇哭闹也不行,爹也是为你好。”
“才不是。”
如此平易近人的父亲,祁亚也忍不住笑起来,温声说:“这几日大家都人心惶惶的,我也害怕,晚上总睡不好。就想着从弟子里挑几个随身的侍卫,有什么事都能保护我。”
如此扰人修行的事,宗主竟是喜滋滋地一口应下。
“你可算是长大了,知道让你爹省点心,说了几年了你都不愿,现在懂得保护自己了?”宗主认真思索片刻说:“此时兴远不在,就让知怀那几个人守着你,免得你害怕。”
兴远是宗门的大师兄,不过二十又七,已然筑基圆满,可谓天之骄子。再假以时日,定能结丹化境,被四大仙门收入门下。知怀是二师兄,年纪更大些,刚入筑基不久,在这大都数人都止步于炼气的九流宗门,也已经是宝贝了。
“可我想让阿黎他们来保护我。”祁亚小声说。
宗主立刻摇头:“他们修为太低,几个炼气期,连符纸都用不好,能保护你什么?”
“他们会剑法呀!”祁亚正要争辩,但一想这是宗主,可得软着来,灵机一动说:“人家不是怕麻烦二师兄耽误了他修行嘛,若是二师兄愿意也好,我能跟着二师兄学好多,到时候他教我打坐入定,我再学些炼丹的功夫……”
话说一半,宗主的脸色就变了。
“还是让阿黎他们跟着你,正好也算磋磨了。”宗主连声应下:“可还有什么想同爹说的?你娘在厨房给你炖梨汤呢,待会喝了再回去。”
“没有了~我先回去了!”
祁亚同宗主挥手,一蹦一跳的走了,宗主非送她到院门口,还差了弟子相送。
祁亚无法推脱,路过厨房,想起堂堂宗主夫人还在熬汤,顺路进去看了看。
只见一美艳妇人裹了围裙,不停翻搅着小小的炖盅,眯眼剥开烟熏火燎的热气,舀起一勺尝了尝,直说不够清甜,阿七不喜欢。
“娘。”
祁亚走过去,拽了拽她的衣袖:“您忙什么呢?”
“阿七你怎来了?”妇人先是一惊,斥责门口弟子放祁亚进了这等粗活地界,拉她到门外说:“嘴馋了?午膳不对胃口?”
“刚去爹那看了看,听闻你在这,就来看看你。”
祁亚被妇人好生心疼地搂着,很是不好意思。她脸有些红,但又怕问出大逆不道的问题,只能小声说:“爹爹娘亲为我这般操心,让你们受累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娘不疼你疼谁?”妇人拿帕子擦了擦祁亚的脸颊,柔声道:“只要你好好的,娘一点也不累,看你开心,娘亲就开心。”
祁亚静默不语。
虽然阿珑说他们都抽中了修为低下的非酋卡,但祁亚知道,自己已经稳了。
摸鱼摸鱼
日子往后推移, 世界果真如同祁亚所说,渐渐地出现了各种问题。灵气匮乏、天灾人祸、妖兽横行。
不过短短半月,山底下就出现了吃人的传闻。也不知道吃的是小孩还是女眷老妪, 听说被发现的时候锅里只剩一点骨头渣子, 连锅底都被掏干净了。
修士们依灵而居, 以天地供养,倒还算太平。就是这修炼越发苦难,如陷泥沼, 可苦坏了尚未辟谷的低阶修士。
这宗门本就不入流,又地处偏远,遥遥不及几大仙宗底蕴深厚,不过几天就少了一大半灵石供给。
阿珑的修炼难上加难。
更难的是连吃食都变差了。
他抽了个烂卡,年纪尚幼, 身材孱弱瘦小,本来一天两顿肉一顿面,这些年只剩一天一顿肉了。
那肉还是肉沫渣子, 要不是同咸菜一块炒,都尝不出味来。
各方面的条件都极其艰苦, 可以说再过十天半个月, 就要真正进入前所未有的地狱级模式了。阿珑每天都睡不好、醒不了, 小小年纪差点愁秃了脑袋。
但有一人不一样。
‘二小姐’祁亚根本不修炼。她每天深居闺房, 躺在花窗边的小榻上, 燃着凝神安气的熏香,手指一会儿点点酥糕,一会儿指指水果。丫鬟一个个赶着赶着伺候她, 殷红熟透的葡萄还淌着香甜的汁水,剥去皮剃掉核, 切成一半喂到她嘴里。
她还嫌不满足,总没个笑脸,换了黎来伺候才开心些。
阿珑一进门,就看见祁亚被一口口喂着雪梨银耳羹,黎端着银白色的瓷勺轻轻地舀,一点儿碰撞的声音都不行。
旁边站了几个丫鬟,拿着小炉时刻热着羹,还有一条薄丝锦被生怕她被风吹着着凉。
祁澈就站在另一边,黎喂一勺,他就拿绣花的手绢擦擦祁亚的嘴。
“好家伙。”阿珑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惑乱君心的亡国美人,在这奢侈穷蘼呢!但转念一想也不对,二小姐虽然生的周正白皙,也远远没到美人的标准,最多不过小家碧玉。
阿珑想,他们还真的是抽了一堆烂卡。要背景没背景、要天赋没天赋、连个颜值都没有!
“我说你也太咸了吧。天天在这享清福,骨头不会懒坏吗?”阿珑坐到祁亚的榻边,仗着年纪小任性,伸手去拿盘里的水果。
不待黎动手,侍女先冲过来把他手打开了。
“这是灵田里特意栽的灵果,宗主夫人今早特意摘的,连宗主都没舍得吃,哪有你吃的份?”丫鬟气呼呼地说:“二小姐为人和善与你们作朋畅谈,你怎能占她便宜?”
阿珑急了。但最后那几个字让祁澈和黎的表情也不太好,阿珑有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别瞎说!我可没占她便宜!”阿珑赶紧将果子放下,眼睛紧紧盯着一边扔下的皮。
这是灵果,味道好不说,更是能促进修炼,可谓绝佳补品,就是外皮都有效用。
如今竟然拿来给毫无天赋的祁亚吃,还这样浪费,真是暴殄天物!
“好吵。二丫,你先出去吧,我想听他说说今天的趣事。”祁亚倦懒地抬了抬眼皮,挥手让丫鬟告退,这喂水果的活被祁澈接了过去,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又喂上了。
“我说……”
阿珑真是要被气死。怎么这个新人能这么不靠谱!这个叫黎的老手看上去底牌很多,不慌也就算了,他的顶头上司兼队友祁澈也由着祁亚,真是没看出来他是妹控,有了妹妹就没脑子了!
“这可是最高难度的副本!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阿珑低声叫着:“你们就打算这样坐以待毙?还是你们有什么消息没告诉我,已经躺平放弃,左右是个死,干脆现在先享受享受?”
祁亚揉了揉眉心,受不了这聒噪。
二小姐的身体不算好,需要静养,她已经在很认真地符合人物性格、尽量不脱离人物角色了。
“这样不就挺好的吗?”祁亚看了眼屋外的天空说:“天塌下来了有个高的顶着,我们这只是个十九流的小宗门,等几年后那些大宗大派灭了,参加者肯定也死的差不多了,我们反而更有利。”
阿珑可是天才少女,才不会被这老油条一般的流氓话术绕进去。
他忍不住质问祁亚:“你不是说你在修仙世界待过么?那肯定对修仙修炼很有了解,应该占尽先机才对,现在在这当咸鱼算什么事啊?”
祁亚苦笑一下,黎的手立刻覆上她脑袋的穴位,替她轻轻按捏。
“拜托,修仙很累的好不好。只要修过一次保管不想修第二次!再说了,游戏规定有说不能当咸鱼吗?”祁亚发出舒爽的哼哼声,半眯着眼,张嘴接过祁澈喂来的葡萄,“不瞒你说,我进这游戏来就是摸鱼的。玩会儿游戏休闲休闲,逃避现实你懂吧?现实里太累了,我现在只想摸鱼。”
“可现实是我们这样坐以待毙就要死了!”阿珑急得跳脚,看向祁澈说:“你是她哥,你就由着她这样?”
祁澈抿唇不语,反而是黎先开了口。
“我有很多道具。七七只管享受游戏就好,我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黎压低了声音,温温柔柔地说:“难得看你这么开心。”
祁亚怀疑黎兑换了什么技能点,手法厉害得像是高级按摩师,舒服得快开花了。
美中不足的是祁澈喂水果的手停了,祁亚睁开眼,看见阿珑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去,直起身说:“黎,你去和阿珑谈谈吧。了解下今天山上山下都发生了什么事。”
祁亚说着伸了个懒腰。
此时她是团队的重中之重,理应担任队长统筹一切,努力做到亲力亲为,但还是很摸鱼地让黎代劳:“麻烦你啦。”
“我知道。”黎替祁亚理好耳边的碎发,走之前问:“有什么想吃的?我吩咐厨房去做。”
“想吃你做的奶糕~”祁亚眨了眨眼睛,提出任性过分的要求:“要炖的酥酥糯糯的那种,否则我咬不动的。”
二小姐一直这样娇滴滴的。直到八岁前还每天被宗主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吃饭时都要精细着每口饭,生怕噎着她呛着她。
黎欣然应允,跟阿珑一道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祁亚和祁澈。
祁亚坐直身体问:“哥哥,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男人一直沉默地低着头,显然在思考什么。虽然祁亚出过车祸不记得了,但她就是知道,哥哥在紧张担忧什么。
“小七想逃避现实吗?”
祁澈从来不是支支吾吾的人,他站在祁亚身边,依然是兄长的模样,关切询问:“这些天你过的很开心。看见宗主和宗主夫人的时候也很开心,你喊他们爹娘喊得很甜。”
那不是人物原本会做出的行为。
因为二小姐想要修炼,或多或少有些抵触一直娇养她、不许她接触任何修仙事的父母,这方面称得上叛逆。
祁澈心中五味杂陈,看着面前满脸无辜的祁亚,终究是低叹了声:“对不起。”
“嗯?”祁亚有些意外,很不好意思:“哥哥干嘛突然道歉。”
“因为……以前家里对你太严格了……”
祁澈这个人物虽然看着内向腼腆,但也是宗门里出了名的诚实,藏不住话,属于有些憨的木讷人,所以修炼也很艰难。
“被父母这样疼爱照顾,很幸福吧?”祁澈苦笑说:“谁不想呢……”
是啊。
是第一次呢。
无论是那段已经丧失的记忆,还是在那个冰冷的、只有无数厮杀追逐的修仙世界,祁亚都没有过这样让她难以拒绝的感觉。
“这感觉真的很好。”祁亚稍稍靠近祁澈,握住他的手,替他擦去沾染的葡萄汁说:“但现在有哥哥在身边才是最好的。”
祁澈的手微微颤了颤,没有说话。
祁亚想,她真想这样子,就在这个世界这样活下去,一直一直活下去。
晚膳后,阿珑和黎带了两个好消息回来。
“一个好的一个坏的。我先说坏的吧。”阿珑坐在桌边,挠了挠不多的头发:“我发现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新的,我翻阅了这么久的历史典籍,没有任何我们熟知的东西。”
就像之前古堡的副本,会有别的逃生者的遗物。很多副本都是被系统循环使用,虽然对于参加者而言是新的,但实际上有很多老手遗留下的踪迹,总能有所帮助。
“也不算很坏。”黎摊开一直藏在袖中的扇子说:“新的副本也是一项机遇,说不定能发现很多别人没获得的东西。”
“就她这咸鱼样还机遇?我看算了!”阿珑说着挨了黎和祁澈的眼刀,赶紧换话题:“好消息是,今天收到大小姐的传信,说是仙宗要开探仙大会共同切磋交流,显然是要一同对抗这天地浩劫。托宗主师傅的福,我们宗也有一席之地。”
不过话语权是没有的,无外乎是去吃顿饭,聊聊天,跟着点头附和。
阿珑紧盯着祁亚,总觉得她要拒绝。
“去呗。”祁亚伸了伸懒腰,“我只是摸,又不是挂机。全当旅游了,顺带也去和别的参加者交换情报。”
阿珑小声吐槽:“你确定不是去被别的参加者砍……”
毕竟这个游戏里大家互为竞争对手,有太多活到最后、或者最先胜出才能活下去的副本先例了。虽然这个副本只说活下去,但很难不发生杀人夺宝的事。
“这半个月没有任何修仙者杀人夺宝的消息,那说明还没有事。现在交流情报还来得及。”祁亚扶住额头,想起曾经经历的一些不好的事:“等再之后,恐怕是走一步杀一个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摸鱼鱼
各大仙宗聚会, 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祁亚这个凡俗女子前往。
但就在祁亚发愁的时候,仆人传来的消息更愁人。
这几日天地凶险,宗主本就不算硬朗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山下野兽丛生, 狂暴的凶兽冲进宗门领地, 伤了不少人, 弟子们纷纷下山除兽镇邪去了。
放眼偌大的宗门,竟然一时间挑不出合适的人选。
除了这几日一直在摸鱼的祁亚一行人。
宗主在楼内发愁,宗主夫人也愁。这宗门虽然地处偏僻, 自成一隅,但到底还是仰仗几大仙宗的鼻息,不敢在这种场合缺席。
“不如我去吧。”
祁亚今日穿了件淡粉色的长裙,向来苍白病弱的脸上有一丝血色,可见这些天养得极好。
“这可行?此次议事在仙宗之首的太玄山, 离家八千里地,路程遥远不说,你又未入仙途, 尚未修道,去了能做什么?”宗主夫人面色一惊, 声音却越说越小。
的确, 眼下没有比二小姐更适合的人选了。有修为的弟子还不够宗内用, 大小姐是别的仙宗弟子, 没法代表自家宗门。
左右不过去走个过场露个脸不驳他人面子, 没必要非得有修为,有身份就够了。
“那你挑七八个弟子一起去,娘给你去拿法器灵药, 再配些精武暗器……”宗主夫人立刻站起身,念念叨叨地开始准备:“你的药也得随身带着, 带俩仆人随从好伺候你。”
乍一听还以为是哪家公主出游呢。
祁亚眼角眉梢都是感动的笑意,摆摆手安抚这具身体的母亲,温声道:“娘,我没事。虽然病弱了些,但那是仙宗地盘,灵气充沛,就是一只小兽走进去都能灵动飞扬,我的那些小毛病说不定就不药自愈了。”
“话是这么说……”
宗主夫人还要说什么,但宗主突然来到房内,递给祁亚一枚玉牌。
“我老友在的宗门也一道出席,他们宗门乘飞舟前去,明日就来我这捎人。”宗主见祁亚乖乖接下代表宗门的玉牌,颇为感慨地抚摸她的发梢:“此次出行多为辛苦,阿囡切记保护自己,如有变故立刻回爹这来,懂么?”
“我知道,我一定乖乖地装哑巴不说话。”
祁亚乖巧作答:“若是有余力,就带些特产回来给爹娘,还有师兄师姐们。”
宗主夫人一直愁眉苦脸,听见祁亚这么说,又气又笑,好生心疼地抱住祁亚,心肝似的搂怀里。
翌日,祁亚指名带了祁澈、阿珑,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黎。
一行四人,没有多的仆人随从。
飞舟起飞前,尚在宗内的弟子们全出来给祁亚送行,婢女婆子偷偷抹眼泪。场面壮大得像是二小姐要出嫁似的。
起飞后好一会儿,直至宗门的领地变得模糊,祁亚才转身回屋。
“七七心里难受?”
黎一直呆在飞舟腹部的房内,照祁亚的要求将点心分给这些宗门的弟子们,算是个感谢。
“也不能说难受吧,就是有点……嗯,说不清道不明的……”祁亚难得说话打结。
她摸了摸耳坠,试图和阿忍说话,但她的剑灵进了这个世界后就很沉默。
他们曾经在那个修仙世界万死一生,提到修炼两个字都PTSD,沉默也很正常,祁亚想。
“我就是觉得,这个世界挺好的。比我经历的那个世界好多了。”
祁亚坐在椅上,捻起一块漂亮的糕点,掰碎了放进茶里,抿了一口,不算多惊艳,但就是好吃又好喝。
祁澈刚和领头人确认了路线,特别记下几段会颠簸的路段,提前拿了凝神静气的丹药过来。
“阿珑呢?”祁亚话到一半,看到祁澈又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问。
“找人讨教修炼去了。”祁澈放下丹药,发现祁亚几乎和黎贴在一起,不动声色地拿过茶水,掰了糕点伺候祁亚吃东西。
按理说祁亚该为了吃的靠近祁澈,但她很多话憋在心里,没法在祁澈面前说。
祁澈喂祁亚的手指停在空中,很是尴尬地不上不下。
他现实里在商场摸爬滚打,很有眼力见,自然而言地将糕点喂进自己嘴里,站起身说:“我去看看阿珑究竟在学什么,可别走火入魔了。”
“多谢。”
祁亚赶紧送祁澈。
房间又只剩下两个人,祁亚深吸一口气,对上黎满是担忧的眼神。
“我知道我现在看上去不太好。没有办法,你们没经历过,我也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究竟是绝望还是悲哀。”祁亚轻声叹着,“天道衰亡是必然的事。就像人都有生老病死,世界也是。只是有些衰亡是暂时的,虽然没了灵气,万物还是可以生长存续,待到万年后再度复兴。有些衰亡是毁灭的,就像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拯救的办法。”
越是修炼,越是入道,越是知其不可违。
祁亚曾亲眼看着那个世界混乱不堪,她亦如风中柳絮,拼了命杀出一条血路,直至将已经衰弱崩溃的天道纳入手中,逃回了她原本的世界。
但这个世界很好。
或许美好的东西被毁灭的时候,总是令人于心不忍。
“只是这样吗?”黎坐到祁亚身边,握住她的手。
宁央不怀疑祁亚的善良和多愁善感是假的。但此时她很是迷茫无措,根本不是她口中游刃有余的‘休闲摸鱼’。
“也不完全是吧。”
祁亚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宁央谈恋爱了。她的小心思完全被他看穿,但她没有不开心,反而很庆幸。
不能在哥哥面前说的话,在宁央面前说就不会有心里压力。
“我回到原本世界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很开心。”祁亚半垂着眸子,“我的记忆是缺失的,但心里那股自杀的冲动一直在。分明世界很漂亮,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的朋友们也一直在等我,哥哥也对我很好,但我就是想死。或许这就是系统为什么找上我的原因。”
祁亚忽然摊牌了,往旁边松软的床榻一躺:“本来多好啊。我带着一柄神剑、一身功夫,甚至还有能扭曲世界的天道,无论做点什么都比龙傲天爽文爽。可我就是开心不起来,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分明失忆了,一切都该从头开始了,但还是像一条枯木一样死气沉沉。
“我哥哥对我很好,你也看出来了吧,他好像欠了我几个亿似的,满心满眼都是愧疚。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我让他为我去死,说不定他也会答应。就像赎罪的殉道者一样。”
祁亚苦笑一下:“我找了我过去的日记本,还有一些朋友的佐证,我失忆前可能过的、额,不是特别开心吧。”
黎很沉默。
他们在网上谈恋爱的时候,其实宁央有问过祁亚的情况。毕竟她的上线时间不固定,总会莫名其妙地突然下线,总是好几天不见人,再上线就说她刚刚从医院回来,现在状况好一点了能玩一会儿。
不管是精神方面、还是身体方面,都不太让人放心的样子。
“我房间有一把很厚的锁,总是从外面反锁,四周没有窗,只有一扇很小的天窗。”祁亚捂住自己的额头:“我问过我哥哥了,他说父母有时候工作忙看不了我,就把我锁屋子里面,免得我到处乱跑。”
至于那些藏在柜子里的竹子棍子鞭子啥的,祁亚不愿意想。
和从小就听话懂事的祁澈不同,祁亚觉得自己还是挺欢脱一人,也不知怎么的,长成了这副人嫌狗厌,有事没事就爱往下一躺摸鱼的样子。
可能被打多了、反抗的多了、失望的多了,知道很多事没用吧。
所以她在那个世界被送上祭坛,让她去死的时候,她才那么悲愤,恨不得将一切都撕碎。
“没事的。”
黎缓缓抱住祁亚,极其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颈窝:“现在一切都好了。只要这场游戏结束,就什么都好了。”
祁亚被逗得哈哈直笑。
“你怎么可以乱立FLAG?告诉你哦,就算这场游戏结束,我也不会和你回老家结婚。我青春大好还没玩够呢~”
摸鱼
飞舟疾行, 三日后就到了灵气充沛的仙盟地界。
远隔万层群山,祁亚能眺见淡青色的薄雾,浓郁而纯粹的灵气似纱般笼在天地的每一处。飞舟之下, 草木生灵欢欣生长, 俨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若非她修为高深, 定然是看不出其中暗藏的沉沉凶险和衰败。
祁亚皱起眉头,嗅到空中清冽的、近乎甘甜的气味。虽然很好闻,但她有一种手术时被缓缓推入麻药的恍惚感。
“二小姐, 这是厨子特意为您熬的药汤。”
头晕目眩时,一名白衣弟子地上一碗热汤,关心道:“听令堂说你身子弱,虚不受补,到了这儿应是不好受。喝了药会好受些。”
祁亚刚抬手, 黎便主动接了过来,在弟子看不见的瞬间,衣袖里捏碎一枚小小的萤石, 再递给祁亚说:“喝吧。”
阿珑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声嘀咕道:“直接拿积分道具试毒?你也太富了吧?不要的分可以给我啊!”
“这怎么好意思?”
祁亚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晃动手中汤药道:“这都是上等灵材, 还特意用了药鼎烘煎催效, 真是麻烦你们了。”
那弟子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灵材, 能帮到你就好。”
一碗暖身清心的汤药入肚,祁亚感觉五脏六腑都变得轻快不少。
当然他们也没怠慢祁亚身边的弟子,汤药一人不少, 很是大方关心。
喝完后,祁亚盯着空了的汤碗发呆。
黎谨慎问:“怎么了?有猫腻, 我道具也没查出来么?”
“没有,这汤药很好,一点问题没有。那些弟子也都是真心实意的,丝毫没有算计看轻我们的意思。”
祁亚揉了揉眉心,伸手抚摸自己的耳坠。
宁央不知道祁亚在担心什么,只得绕开话题说:“过了今夜就到地了,宗主夫人给你准备了衣裳,我拿来给你试试?”
只见黎拿出一件银丝缀金的华服,还有一整套漂亮的首饰。
祁亚一眼便知那两枚耳坠是护身法器,嘱咐黎收好后,起身去甲板透气。
路过船舱时,她与阿珑打了个照面,说是这些天跟这些弟子学了几招,效果很好,能烤熟一头生牛。
祁亚点了点头,发现祁澈不放心她地跟了过来。
暮色苍凉,晚风也裹挟了一丝凉意。
祁亚将乱发捋至耳后,捏住阿忍幻化的耳坠不愿放手。
“小七,怎么了?哪里不开心么?”祁澈低声问:“船上吃的不合胃口?我见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
“不是,哥哥,我身体没问题。”
祁亚摇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祁澈顿时紧张起来:“是有什么隐藏的消息我们错过了么?这个副本很危险?”
危险是当然的。作为临时开启的最高难度副本,不可能是让人来体验修仙快乐的。
但修仙世界最危险的情况,祁亚也见到过了,她本来不疾不徐,却被这平静宁和的世界搞得越发难过。
“你们跟紧我,遇到危险也不怕。我很厉害的,可以保护你们不会出任何问题。”祁亚微微笑了下,合上眼说:“现在就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下吧……”
祁澈看向她那个并不讨喜的剑型耳坠道:“小七是想起现实里的事了么?哥哥看你挺喜欢那些衣裳配饰的,之前是哥哥工作太忙,之后哥哥安排几天,陪你出去逛街玩。”
“不是……”
祁亚忽然嗓子发酸,莫名就有些想哭,她摇了摇头,想拒绝,心里明知不该让祁澈操心,可又觉得自己稍微过分些、提一些要求也没问题。
“哥哥知道了。”祁澈靠近祁亚一些,低声沉稳地说:“是哥哥陪你的时间太少了,这次结束后立刻就安排,这次一定。”
这次一定。
那上次呢?是没有一定吗?
祁亚嗯了声,靠在扶手上小憩,不愿再多想那些她怎么都记不起来的事。
待到太阳落山,祁亚被弟子们关心地请回了房间。
许是祁澈和黎说了她心情不好想静静,房间里摆了饭菜和一壶热茶,一个人也没有。
三菜一汤,都是她爱吃的口味。加了蜂蜜的茶水不苦,有些偏甜,是用灵泉水泡的,入口后顺滑清香。
祁亚发现自己握不稳筷子,她终究忍不住开口:“阿忍,你在不在?”
一直沉默的剑灵终于显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冷声道:“你不是过的很好么,根本不需要我。”
“我……”
祁亚一时无言。
的确,她此时此刻根本不需要阿忍。
剑毕竟是用以战戈的凶器,阿忍更是一柄血煞凶戾的魔剑,若非死境,最好不要出手。
阿忍见祁亚不说话,再度隐去身形,哼了声道:“你就这么一直好下去好了。”
摸
祁亚感受到阿忍的不对劲, 愣了愣,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阿忍只是一柄魔剑的剑灵, 在上个世界跟了自己多年, 与她厮杀混战至最后一刻直至天道入手、世界消亡。
祁亚现在烦心时就会下意识抚摸阿忍幻作的耳坠, 这让她无比安心。
虽然两人相依为命了多年,但有没有可能,她其实根本不了解它?
阿忍为什么会被封在剑冢之中, 为什么成了残魂碎片的剑冢里只有他还活着。他要她不停变强,一直一直地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然后呢?他究竟想要她做什么?
就在祁亚神情落寞地思索时,有人敲了敲她的门。
是黎。
他手里拿了一盘凉拌小菜,进门时笑意腼腆, 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有凑近了,祁亚才能看见他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
黎颇为担心地说:“我猜你今天也没胃口,刚路过厨房发现有个开胃小菜, 就给你端一盘来,打扰你了?”
“没有。”
祁亚心头一暖, 瞥了眼房门发现黎是关紧的。
他们还在游戏副本里, 因为系统的限制, 并不能完全摆脱人物原本的性格行动。
此时二小姐豆蔻年华, 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见黎这样清秀的弟子如此体贴细微,不经脸上发烫。
“你身体没事吧?七七,你脸都红了。”黎发觉祁亚不不对劲, 一只手作势要去摸系统积分兑换的道具,“是不是这灵气影响到你了?我听船上人说此地灵气浓郁, 凡人擅自进入,发生过走火入魔的前例。”
“这么好的灵气,哪可能走火入魔啦?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是……”
祁亚握住了宁央的手,咕哝道:“看见喜欢的人,心跳加快不是正常的吗?”
宁央沉默片刻,对祁亚笑了笑,伸手揉她脑袋:“安心吧,我在这,哪都不去。”
这下不用二小姐角色心跳加快,祁亚自己心里的小鹿都要撞出来了。
她努力吃了大半碗饭,又喝了碗热乎乎的药汤算是养身子,难得早睡。
这一觉睡得艰难。
祁亚又梦见满目苍凉破败,无数冰凉绝望与无奈,像是触手荆棘般拽她沉溺,不得喘气。
她惊醒时摸了摸耳坠。很凉。
阿忍像是完全不在意她似的,一点回应都没有。
“阿忍,你对我生气了吗?”
祁亚在心中问:“我已经很强很强了,就算这个世界真的末法崩裂,我也能一剑劈碎,带大家活着走出去。”
许久,耳坠才传来阿忍的叹息声。
独属于兵器的、悲凉落寞之声。
它同祁亚说:“你很强,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祁亚不知道自己差在哪里了。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让阿忍突然变得如此沉默难过。
先把副本解决了,回现实世界再和他好好谈谈吧。
祁亚心里如此想着,飞舟停了,竟是到了仙盟的某处山门。
这山门不大,绝不是迎接贵客的山门。但也金碧辉煌两侧灵石宝玉堆砌,灵气之间闪烁出霓虹光彩。
祁亚想起自己那朴素无华,只能稍算奢侈的宗门,轻叹了声果然这世界也是如此差距。
有人扶她下船,还没站稳时,人群忽然传出一阵惊呼声。
只见不远处一艘不算大的银白色飞舟停稳,下来三个神采奕奕的白衣弟子,皆配灵剑灵宝,修为极高,灵气吞吐之间根性极佳。
二小姐是普通人,一时看不出这几人有多厉害。
但祁亚看出来了,这三人都是天之骄子。尤其是为首的那位,身姿绰绰,如剑如玉,在这样浩瀚复杂的灵气中如鱼得水,可谓天造之才。
人群中有人欢呼:“那不是盟主的亲传弟子,灵风公子么?”
灵风公子?这名头好,与他气质极衬。
不知这公子的灵根与心性,比起同为风相的柳南知有多少差距。
祁亚正神游天外,却见那一行三人换了方向,往祁亚这小宗门走来。
“你们是来仙盟参加大会的道友吧?在下替家师感激不尽。”
灵风公子没有任何派头,语调温和,极其温柔和煦地同众人行礼。
大家纷纷回礼,唯独祁亚和宁央愣了。
这人……根本和祁亚的师兄长得一模一样!
灵风公子何其聪敏,一眼便发觉了祁亚和宁央的异样,他眉目温柔地靠近,道:“两位道友可是旅途劳累,伤了元气?还请随在下上山休息,自当为二人调理生息。”
“多谢。”
祁亚的确感觉不太好,但她仗着自己是普通人,做出愣头愣脑的样子问:“请问公子如何称呼?就叫灵风吗?”
与柳南知面貌相似的人,性格也像极了。
他并不恼怒,只是轻柔地笑着,温声解释道:“在下姓柳名南知,若小友不愿唤道中称呼,唤在下本名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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