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
手机上收到程舒怡的消息, 一会说出了机场高架,一会又说进市里堵起来了、得有一阵,弄得钟影在秦云敏身边坐下又站起来。
秦云敏正在换最隆重的一套婚纱, 她弯不下腰, 钟影就过去帮她穿鞋。
“迟点也没什么,都是形式。就当大家许久没见面了, 聚一聚。早点晚点都好。”
见妹妹有些皱着眉,秦云敏不由笑。
她这些不常见的脾气、细微的情绪, 也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发觉。
钟影蹲在她身旁,头发是一早做的,微微蜷曲的痕迹,不是很明显,乌黑一片倾泻在光滑的肩头和雪白的后背,好像黑色的丝缎。秦云敏安抚着她,一边伸手帮她调整了下别在后脑的半圈铃兰花环。小巧玲珑的一株,搭配雪白的珍珠扣和斜插的香槟玫瑰, 分外亮眼。
听到她说的, 钟影抬头笑着道:“姐, 她这人有时候可不靠谱了。幸亏这回电话没静音,不然见不见得上都不一定。”
“看看到哪了?”
闻言, 秦云敏赶紧朝她手机瞧去。
这一趟原本说是抽不开时间来的。香港的工作忙, 一月份的决赛又近在眼前,钟影想着让她安心比赛,就没多问。后来不知怎么,秦云敏和她说程舒怡问她拿了酒店的地址。钟影一问, 才知道她又改主意了。
快半年没见,正好的日子, 太适合见面了,程舒怡像是才反应过来,说的时候没心没肺的。钟影闻言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说她什么。
帮姐姐穿好婚鞋,仔细整理了下婚纱长尾,起身去拿手机的时候,程舒怡的电话正好进来。
“影影,我到了——但是我上二楼没找到,他们让我走到最里面再下去坐电梯上二楼?”她的声音充斥着一股不信任。
钟影笑:“我知道你在哪了。是不是最边上那栋进来的?我去找你。”
出了化妆间就是热闹非凡的宴厅。
一边是女方的亲朋好友,一边是男方的。两边都很热闹。
一闪而过的视线里,钟影看到幼时比较熟悉的几个宁江长辈面孔。不过很快,周崇岩手底下那帮哥们就闹起来,不知道在闹什么,一群年纪都很小,有些钟影也认识,他们瞧见钟影,大声叫“嫂子”,吆喝似的,弄得一旁另外几位相熟的、年纪稍长的,赶紧拉人坐下。
钟影笑着朝他们看去。几个转眼,她没瞧见裴决,大概被叫去做别的了。
宴厅外,周崇岩正听着范婧说话。他爸也在一边,笑眯眯的,频频点头。父子俩都很有耐心。相较之下,范婧身后的秦荣就十分敷衍。他背手站着,隔三差五扭头去瞧宴厅里许久不见的宁江亲戚,很是心不在焉。
见钟影出来,秦荣还朝她摆手,乐呵呵地专门问了句“小影去哪啊”。
钟影好笑,叫他一声“舅舅”就往走廊尽头的电梯去了。
一夜大雪,晨起稍微停了片刻。
沿着走廊一侧巨大的落地窗望去,能看到漂浮在半空的雪雾,远近的轮廓都变得雪白圆润。
出了电梯上二楼,果然看到趴在栏杆上的程舒怡。
她像是临时套了件羽绒,里面还是入秋的装扮,毛衣加阔腿裤,整个人瞧着又有了点变化,更随性了些。
没听见脚步声之前,她兀自摆弄着手机,身上斜挎着小包,行李箱都没带,闻声转眼瞧见人,眼睛一亮,大声“啊”了句,就匆匆压低声音笑着奔来抱住钟影。
“什么都没带吗?”
钟影有点担心她这身待会出去着凉。羽绒服瞧着像是临时买的。果不其然,一问就说是飞机落地下来等摆渡车的时候冻着了才买的。
程舒怡见她一副忧心又实在无语的模样,开玩笑:“哪能啊,我带红包了!”
钟影便也忍不住笑:“那走吧。”
“不过说真的,南州什么时候这么冷了。”她的语气好像第一次来南州。
钟影:“是你待的地方太热了。”
时间还是很神奇的。
短短半年,那些再熟悉不过的记忆通通变得陌生。
红包送出去,范婧给她拿喜糖,只是这会兵荒马乱的,一茬接一茬的宾客,范婧差点叫错程舒怡名字。
好不容易挤出去,程舒怡提着喜糖走在钟影身边,过了会,她小心翼翼凑来脑袋,说:“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觉得阿姨太顺手了。”她声音不高,笑嘻嘻的,纯属好玩。
钟影笑着瞪她一眼,想起刚才范婧因为差点叫错人、尴尬万分的时候反手打了一拳无所事事的秦荣,顿时也觉得十分有趣。
化妆间里,准备就绪的秦云敏已经开始吃东西了。
她遵循少食多餐,外面热闹的场景好像和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聊起程舒怡入围的比赛,秦云敏想起来,便问一月份的决赛有没有把握。程舒怡笑着说,肯定是没把握的,大佬云集,不过对她自己而言,走到这步,结果也无所谓了。
这样的赛事,能有这样的入围成绩,她自己是很满意的。
说着,秦云敏点点头,忽然道,舒怡我感觉你这趟从香港回来变了好多。
“……还记得吗?”
她笑着指了指站边上吃草莓的钟影,对程舒怡说:“去年过年的时候——就今年二月份,我去她家吃饭,你突然过来了,气呼呼的。那会她在厨房做饭,你跟我吐槽了半个多小时前男友。我的天。后来吃完,你先走了,我和影影说,舒怡可太能说了,不愧是搞新闻的女朋友。”
一番话说得程舒怡大笑。
“姐,我那会确实脑子不太对。”
她笑着挖苦自己。回想起来,感受最深的居然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久到她回看那时的自己竟然都有些陌生。
也许是冰冰凉的草莓吃多了,钟影感觉胃里有点不舒服。
这一上午又是接亲又是两边敬茶,一直到酒店,她其实都没好好吃东西。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只在车里张嘴吃了几口裴决喂来的茶叶蛋和煎饺,之后她就一直在和秦云敏的化妆师打电话,安排后面跟妆的时间,一点张嘴吃东西的功夫都没有。
中间裴决还喂了她一颗糖。趁着敬茶结束,摄影师忙着给两边父母拍照,他慢慢悠悠踱到伴娘身后,往妹妹手心塞了一颗糖。巧克力夹心的,钟影咬着糖几口就吃没了。再朝裴决看去,他的神情有些无奈,大概意思是,小朋友给的,他不好意思多拿。后来闻琰从另一头见缝插针跑进来,手里一大捧,对钟影说这个糖好好吃,刚给裴叔了,裴叔就拿了一颗,妈妈你快拿。钟影笑得不行,但身为大人,她也只好拿一颗,然后,用同样的方式悄悄送给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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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后来范婧的话说,裴决也是惯的。早饭怎么能不好好吃呢。那会,钟影胃疼的事经过秦云敏毫不留情的宣扬,一路传到了范婧耳朵。钟影被她舅妈说得一度感觉回到小时候,有种做错事的渺小感。
仪式快开始的时候,伴郎伴娘碰了面。
裴决皱眉打量钟影脸色,问她还疼不疼。钟影悄悄去牵他的手,说没事了,又笑着问:“舅妈怎么和你说的?”
“没说什么。”他语气如常。
钟影不信,按照她舅妈的性子,肯定要多问裴决几句的。
“说呀。”她拉拉他的手,角落里笑盈盈地瞧着裴决。
婚礼主持已经在前面预备静场了,周遭光线一点点暗了下来。
正前方的屏幕上,开始播放新郎新娘精心挑选的照片。
秦云敏挑的几张里有钟影特意拿去的。宁江的亲戚很是熟悉,照片放出来,女方那边明显热闹许多。
裴决注视屏幕上答应妹妹好好站一会的儿时的自己,笑着道:“舅妈说我惯你,我心想,这不是从小的事吗,有什么好说的。”
钟影忍不住笑,和他一起去看屏幕。
秦云敏那还有一张照片,也是儿时他们三个。钟影没见过,看到微微一愣,转头去看裴决,他倒是印象深刻,唇角笑意上扬。
“什么时候的事?”钟影问。
一闪而过的照片里,她趴在裴决肩上,整张脸红通通的,已经睡着。裴决小心翼翼背着她。闻声瞧向镜头的时候,视线还没从肩头妹妹的脸上挪开。秦云敏凑在一旁打量裴决,笑眯眯的,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也许是一旁还有大人在,她的神情莫名鬼鬼祟祟,十分搞笑。果不其然,照片放出来的那秒,秦荣大笑的声音直接传了过来。
整张照片充斥着一股潦草的故事感,除了睡着的钟影,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有意思。
“春珈爬山。你回去就冻发烧了,记得吗?”
钟影摇了摇头:“照片是谁拍的?”
“你舅舅。那会警察都来找了。”
他这么一说,钟影有了点印象,笑起来:“是不是云姐带我俩上山后来迷路的那次。”
裴决点头。
“云姐为什么那么看着你?”妹妹好奇。
裴决神情稍顿,他自然十分清楚秦云敏的表情从何而来。
他站在钟影身边,过了会,浪漫乐声响起的时候,他对钟影说:“你着凉了,我很着急。云姐心大,觉得肯定出得去,让我放心。她就找我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喜欢你,长大了想娶你。我说是的,所以麻烦她尽快找出路,我不想没有妹妹,长大了还没有老婆。”
他这通说得顺畅且流利,钟影目瞪口呆,脸上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云姐呢?云姐什么反应?”钟影追问。
裴决淡淡道:“云姐和你一样的反应——这么好笑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佯怒,仿佛少年裴决上身,注视钟影的眼神严肃又平静。
换做小时候,钟影会有点怕他,觉得他的目光带着清晰的审视和锐利的洞察,仿佛什么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皮底下,于他而言,她是无所遁形的。
只是,这个时候——
钟影握着他的手,就像握着他的心脏,好像只有在她的手里,他的心脏才是跳动的。
没一会,裴决脸上就看不出什么严肃的劲了。他笑意温和,注视着眉眼灿烂的妹妹。
这些年,婚礼流程就没怎么变过。
花童送完戒指,主持人在前面挨个叫两边家长上台说点什么。
看得出来,周崇岩的父亲很激动,他眼睛不好,发言稿是一早写好的,这会仔细贴着眼睛、对着念出来,手就一直在抖,台上台下看得很清楚,弄得主持的姐姐也红了眼眶。
不过后来轮到秦云敏说点什么的时候,情绪就没这么酸涩了。
她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首先谢谢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虽然我感觉这场婚礼,从头到尾,我的参与感还没我爸妈来得多。”
话音落下,范婧皱眉瞪了记她。秦荣大概是没听懂,他一个劲朝着台下的亲戚乐呵呵,挤眉弄眼的。秦云敏身旁,周崇岩想笑但碍于丈母娘态度明确,硬是咬住了腮帮。
台下一阵笑。
程舒怡更是哈哈大笑,她扭头找钟影,想说点什么,就见她和裴决站不远处嘀嘀咕咕,瞧了两眼,便有些无语地转了回去。
“这几年,我发现一件事。”秦云敏的语气变得神秘。
她慢慢悠悠道:“就是有些人适合一个人做决定,有些人适合两个人一起做决定,当然,有些小朋友适合三到四个人——和家里大人一起——”
说着,她看向一个劲凑到最靠前的边上、望着她一眨不眨、双眼时刻亮晶晶的闻琰。闻琰对上她的云敏阿姨,似乎听懂了,仰头咯咯直笑。
钟影闻声就去瞧她,也忍不住笑。
裴决两手插兜,看了眼她们母女。
“就比如我,我一个人做决定的时候,瞻前顾后的,但要是让我爸妈参与进来,变成三个人,那只有鸡飞狗跳。必有我师是不存在的。”秦老师不愧是秦老师。
范婧好笑,不知道说什么,往一旁瞧了瞧,瞧见明显走神的秦荣,又是忍不住朝他后背拍了一记。亲戚里离得近的,顿时都笑了。
“舅妈一直说舅舅人来疯。”见状,钟影小声对裴决说。
裴决:“……能看出来。”他委婉道。
钟影笑。
“……后来我又想,两个人拿主意是因为什么客观的原因吗?比如性格互补?思虑更周全?不是的——”
秦云敏微微一笑,对台下道:“是因为周崇岩根本不会反驳我。”
程舒怡顿时乐了。
周崇岩那帮兄弟更乐。
“我在他那里获得了几近狂妄的自信,于是便也觉得世上无难事。”
周崇岩笑着接过话筒,说了句:“补充一下,不是不会反驳,是我真心觉得秦老师说什么都对。”
他这话就比较肉麻,比起前面时常笑场的温馨氛围,这句属实有些破坏气氛。但也无伤大雅。毕竟也侧面证实了他确实不怎么会反驳秦云敏。重点都是歪的。
婚礼流程按部就班地走完,钟影才有时间歇下来。
闻琰彻底玩疯。
大概秦云敏的婚礼是她参与的所有婚礼中最开心的。因为不仅新郎新娘喜欢抱着她拍照,全场所有小朋友都唯她马首是瞻,一口一个“小闻姐姐”,闻琰简直美呆。这还是不是最美的——钟影特许她下午领着一帮宁江来的小朋友去北湖公园玩。
那块是她的地盘,她领着小朋友,加上下了一夜雪的南州,就像孙悟空开辟水帘洞,应有尽有。
赵慧芬叮嘱她,说宝贝你要看紧了。闻琰拍拍手,说没问题的奶奶,都牵好绳了。钟影过去一看,发现她给每位小朋友的手腕都牵了根婚礼上系气球的灵活丝带,五颜六色,还挺好看。
钟影哑住,不知道说什么,觉得有点不对,可又似乎正好。
当然,这样疯玩的结果,只有感冒。
之后两天,闻琰天天起床擤鼻涕,顺带的,把钟影也传染了。裴决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幸存者,他照顾她们母女,莫名有种过家家的感觉,过分可爱了。
妹妹裹着缩在沙发里的时候,怀里还仔细揣着一个,两个人擤鼻涕的动作和频率如出一辙。只是钟影刚给闻琰掖好毯子,闻琰又伸出手来像模像样地摸摸她妈妈的肩膀,弄得钟影好气又好笑。
闻琰好得快。她本来小毛病就两三天,最快一晚上睡一觉就没事了。钟影不,从小到大,一场感冒拖拖拉拉、没完没了,弄得赵慧芬都担心闻琰二次感染,怕小孩子禁不住老是咳嗽,于是放学的时候,直接把闻琰接了回去。
闻琰安慰钟影,说妈妈你快点好啦,不然奶奶不会让我们见面的。
说完,赵慧芬瞪她,我是最坏的人是不是?闻琰笑嘻嘻,转头又去哄她亲爱的奶奶。
所幸第二场雪停了后,气温上升了几度。
冷还是冷,但不是那么阴了,阳光好的时候,有点入春的感觉。
十二月中,艺术团年底的改革正式出炉。
钟影重感冒好了去上班,就听说领导换届了。
新换的领导里有几个也是艺术院校毕业,很重视南州的文教发展,预计年后将和市里一些专业机构合作,将原先的艺术团扩大,再结合本土文化,创办人民艺术大剧院。
人艺剧院的消息很快上了南州新闻。裴决回来看到提了句,说地方已经选好了,年后动工,眼下正招商呢,前几日市里领导还过来说请吃饭。
钟影好奇这里面需要投多少钱。裴决对这块不熟,要是问他造一架飞机多少钱他门清,可剧院又不是飞机。
他想了想,对妹妹说:“下回吃饭一起去吧,问问专业的人。”
钟影以为他在搞笑,就没理他。说实话,裴决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某天周末他回来、说明天一起去某某地方吃顿便饭的时候,钟影以为就是一般的聚会。谁知到的时候,看到团里一帮领导,还有几位眼熟的同事,她就有些懵了。
当然,其他人更懵。
一直以来,钟影在团里、甚至在琴行,存在感都不是很高。主要她做事认真,一码归一码、一样归一样,不会说心血来潮,也不会不负责任引得家长不满。很多时候,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位在自己位置上安心做着自己事的钢琴老师。
众人照面,心思各异。
裴决帮钟影挂好大衣,回过身来拉她在一旁坐下。
团里领导互相看了眼。
为首的先是朝钟影点了点头,便笑着同裴决说:“原来钟老师是裴总太太。”
裴决笑,刚要说什么,就见妹妹点了点头,礼貌地称呼了几句自己的领导。裴决转头瞧她,眼底笑意明显。
一顿饭下来,钟影对于建成一座剧院前后需要动用多少资源了解得七七八八——其间她一度希望裴决不要再问了,因为她都看到领导那种熟悉的紧张感,估计她领导也没见识过这么较真的投资方。
东捷还是很大方的。毕竟这几年在南州的发展,市里也确实支持。
饭局结束,裴决看起来若有所思。
钟影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起身去拿外套,也站了起来,笑着说:“那你想和别人说什么?”
“太太不好吗?”
裴决:“……”
瞧瞧这什么话。
什么叫太太不好吗?那是好得不得了——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吗?
他穿好外套,拿着妹妹的大衣过去给妹妹穿上,想了想,算是被说服了,点头道:“好的太太。”
钟影笑起来,见左右没人,转身凑上前亲了亲裴决嘴唇。
裴决忍不住笑。
回去路上,两人讨论了下剧院的成本大还是飞机的成本大。
裴决自然觉得飞机成本高,在他眼里,造飞机那是技术研发,剧院——全国哪里没有剧院,这里面需要什么技术创新吗。钟影不赞同,说剧院也有创新啊,你看现在的舞台,细节都很重要,艺术更是高阶——裴决截下,颔首道:“所以我们是在谈剧院还是谈艺术?”
总之肯定不关飞机的事。
顿了顿,裴决又说:“当然你要是谈艺术,你最大。我不说什么。”
他这话隐隐有裴总风范,但最后那句,估计只会对着自家太太说。
钟影乐了,她笑着没说话,转头去看窗外。
圣诞越来越近,元旦也近在眼前。
路过那家金饰店,此前的念头再次冒进脑海。
钟影转头问裴决:“裴先生,新年有什么愿望吗?”
她其实有那么些微的暗示,但裴决没察觉,以为妹妹还在开之前的玩笑。
于是,他便也一本正经道:“希望你和闻琰都茁壮成长吧。”
话音落下,钟影更加笑得不行。
冬天的氛围似乎特别适合谈情说爱。
拥抱时的体温、亲吻时交错的气息,都好像比任何时候来得亲密。
于是,当两个人在车里安静接吻,钟影捧着哥哥脸亲了会,忽然退开稍许,格外认真地问裴决:“亲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她这话就好像希望裴决说,我亲你的时候想星星想月亮、想一切美好的事物。
裴决:“……”
对视半晌,他打开车门利落下车,笑着催她:“下车。”
很快,钟影就知道两人接吻的时候裴决在想什么了。她被裴决抱在怀里,浴室的光实在亮,面前的玻璃都照得水纹清晰。过了会,裴决感觉她有些走神,便把人翻身搂到怀里,低头去吻钟影艳丽又湿润的嘴唇,笑着哑声:“这个时候还走神?”
钟影望着他,感觉眼前还是雾濛濛的,她心里落定主意,搂紧裴决,闻着他颈窝温暖又坚实的气息,没有说话。好一会,裴决都被她弄得心软,到了床上,时间也变得温存。只是太久了也不好,钟影感觉自己又会像上次那样脱力,简直丢人。
她只好找他说话:“哥哥。”她这么叫他,他哪有不应的,只是这回应她总带着些许力道,钟影真是一阵接一阵发麻,慢慢地,嗓音都有了哭腔,钟影搂紧他的肩膀问他什么时候好。裴决无奈,说这有什么好哭的,但还是惯她,退出来后捉着钟影的手草草结束。
再次醒来天还是黑的。钟影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有些愣神。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午夜的清醒了。
就像一场余震的尾音。
钟影慢慢感受着心跳恢复,转头去看裴决。他的眉眼清晰深刻,钟影挨近他,没作声。
但也许是她靠近的气息同以往有那么些微的不同,过了会,裴决忽然伸出手臂揽住钟影肩膀,低头埋进她的颈窝,轻声询问:“怎么了?”
“你没睡吗?”钟影笑起来,伸手摸了摸裴决后颈。
裴决好笑,同她玩笑:“嗯,就等着你叫我起来呢。”
钟影笑。
慢慢地,他似乎也反应过来,睁开眼没动,片刻,叫了她一声“影影”。
“嗯。”
“是不是做噩梦了?”
钟影:“没有。很久没有做噩梦了。”她说的是真的。
裴决点点头,抬起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把人整个划拉到怀里拥紧,再低头用力亲了亲钟影发顶,笑着说:“睡吧。”-
元旦跨年的时候,赶上周末,闻琰提前放假,三个人和赵慧芬一起回了趟春珈。
走之前钟影特意去了趟市里。
宁江连着春珈前几日大雪,积雪在山里一直没化。
他们一路走着,几步就路过皑皑的一小堆,十分可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琰给每个雪堆都做了记号。
看过秦苒和外婆后,四人去山里找了找冬笋。
只是这个时节有点晚了。剩下的不多,需要仔细找。
水库旁的人家不知什么时候养了几只柴犬,远远能听到呜呜咽咽的声音。闻琰时不时扭头找,下山经过水库一眼望见,赶紧蹿了过去,往人家门口蹲着。很快,一位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走了出来,手里牵着一只十分小的柴犬,隔着段距离同闻琰说话。
钟影站在水库边上看着闻琰。
冬日的阳光分外灿烂,光线通透,折射出斑驳的影子。
水面也映照得波光粼粼。
赵慧芬正从半山腰过来,招呼了声钟影,钟影回头,她笑着摆摆手,大声说今天运气不好,没找到好笋。
裴决跟在赵慧芬后面,还在低头四处寻,很是认真的样子,钟影打量着,不由笑。
“妈妈——”
闻琰又飞快奔了上来,她好像一只格外活泼的山野精灵,每一步都跳跃。她冲到钟影面前,十分及时地刹住脚,拉着钟影手,仰头急急道:“我可以去他家玩狗吗?”
“他说他也是从南州回来过元旦的。”
钟影抬头看了眼远远站着的少年,笑着问:“你们认识吗?”
闻琰摇头:“我想和他做朋友。做朋友就认识了。”
钟影好笑,正要说什么,赵慧芬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皱眉道:“别去陌生人家里。”
钟影解释:“是认识的。外婆在的时候他们就一直住这里。”
“前阵子云姐和舅妈过来,要买水库里的鱼,就在他家买的。”
闻琰“哇”了一声,点点头,好像已经搭上了十分亲厚的关系。
见孙女扭头要走,赵慧芬不放心,上前几步拉住闻琰:“什么好狗,让奶奶也看看。”
闻琰点头,拉着赵慧芬的手小心下水库,一边承诺道:“是好狗、是好狗。”
“可乖了,还会啃甘蔗呢。”
赵慧芬:“……”
“什么好狗?”裴决上前问道。
钟影指了指不远处的少年,“他家养的,琰琰喜欢。”
裴决点点头,没说什么。
阳光下站久了,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钟影在水库边坐下,低头去看静谧又平整的水面。
过了会,两人脚下,那一小块亮晶晶的水面探出几下鱼尾,波纹随即荡漾开,金光闪闪,十分好看。
“我看到鱼了。”钟影笑着对裴决说。
裴决低头去寻,自然而然道:“想吃吗?”
钟影:“……”
她忍不住笑。
身后,很快传来小狗的叫唤和闻琰的笑声。不一会,又传来赵慧芬同人家大人交谈的细碎声。仔细听,还真有“甘蔗”两个字。
“裴决。”
“嗯。”
他还瞧着阳光下的水面,眉眼温和,神情却专注,似乎真在考虑吃鱼。这会,听到钟影叫他,他没抬头。
“我刚刚和妈妈还有外婆说,我想跟你结婚。”钟影语气带笑。
裴决一下怔住,他转头看向钟影,没说话。前一刻明显的笑意沉淀些许,渐渐地,他的神情严肃起来,好像钟影同他说的不是结婚,是离婚。
余光里,斑斓澄澈的水纹下,又是一条鱼影倏忽而过。
清晰的摆尾,水花溅起。
钟影也转头笑着瞧他。
然后,在裴决反应过来垂眼低笑的时候,她朝他伸出手心。
上面是一枚戒指。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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