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李探说要修马车,结果遇上了三十九,这么一耽搁,马车自然也就没修。
李探不敢提修车的事,长青没心思管修车的事,等到翌日清晨,一群人顶着黑眼圈起床时,却发现长青的精神竟然比他们都要好。
——一定是故作坚强。
兵们默默地为可怜的长青点蜡,但又觉得心里好奇,因为昨晚三十九大人找过去的时候,谁都看得出来要大闹一场。
里面果然也传出来些摔东西的声音,夹杂着怒骂声,但雨声太杂,一群人也没听太明白,倒是三十九大人拿东西砸人的时候把他们听得心里一跳一跳的,以为下一秒三十九大人就要手撕了长青。
毕竟他们是真的见过三十九手撕敌人的样子。那时苍化国那位久负盛名的少年将军挥舞着长枪冲上战场,年轻气盛,势要一展英雄,他的枪尖快速地在地面上滑过,点燃一串火花。
然后他就被三十九撕了。
七尺男儿如同稚童般被捏着脖子提起,三十九左手捏着他的脖子,右手捏着他的肩膀,朝着两侧轻松撕开,一时间惨叫声凄厉地响彻整个战场,五颜六色的内脏落了一地,一整根脊柱白.花.花地露.着,像是两扇猪肉,血淋淋地挂在菜市内叫卖。
三十九大人那时只是看向远处已然胆寒的苍化国.军队,将手里尿裤子的、热气腾腾的尸.体扔掉,看着远处的苍化国的将士们,语带无趣地问道。
“第二个是谁?”
没有第二个了。
当晚苍化国国君就向皇帝陛下递交了罪己诏请求谈和,显然能当皇帝的人各有各的优势,苍化国国君的优势就在于十分看得清形式,并且决定做得非常之快。
听说苍化国国君一夜白头,苍老了十岁,谈和完毕以后他一个人拄着拐杖出来,皇帝陛下在后面目送他离开,显然对谈判的结果十分满意。
因此兵们也跟着李探一样一晚上没睡,李探是害怕长青惹怒了三十九以后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兵们闭上眼睛就是三十九撕人的场景,三十六个脑子幻想出了三十六种不同的撕法,后来房间里安静下来以后还有人说,三十九大人是不是已经在吃人.肉了。
虽然他们没有见过三十九吃人,但如果三十九吃人,那简直一点也不会让他们意外。
故而长青下楼的时候才发现这一群人都盯着自己,李探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做饭的兵手里拿着锅铲扒拉着门缝,一群人脑袋上叠着脑袋,就那么围在一起看他。
长青下楼的动作都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很自然地顶着这种目光下楼了。
他坐在一楼的餐桌旁,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水,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滚烫的热水注入空杯中,因为昨晚挨骂,所以今早兵们表现的都很好,天还没亮就烧了十来桶热水备着,只怕三十九没撒完火把他们也撕了。
这就便宜了长青,一坐下就有热水喝,注水的声音唤回了所有人的神智,于是灶台上的菜终于有人翻了,瓦罐里的汤也终于有人搅合一下加点水了,李探踩着楼梯咚咚的下来,半路踩空,咕噜噜滚到长青面前,表情却很严肃,非常真切地询问。
“你还活着?”
他也不喊长青仙人了,也不喊您了,整个人以一个十分好笑的姿势歪在地上,双腿还是下楼走路的动作,呆头呆脑地爬起来,双眼盯着长青,伸手瞎子摸象一样从旁边顺了一条长凳挪到屁股下面,“他怎么你了?”
这句话一出口,炒菜的声音也停了,端瓦罐出来的兵把瓦罐也不走了。
一群人又把长青盯着。
李探率先做出了表率,他手抓着长凳,往长青身边挪了挪,又挪了挪,屁股颠颠地往凳子最左端凑,长凳的另一头高高地翘起来,就要翻车之际,啪啪啪接连坐下来三四个兵。
一群大小伙子脸上挂着非常纯真、淳朴、非常好学的表情。
全坐下来了。
“反正、反正三十九大人还没下楼,你就给我们说说呗。”
居然还有人抱着膝盖,充满好奇地问,“你们后面做什么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有人掏出了本子,把藏在竹管里的毛笔用嘴巴含.了.含,已经开始准备记学神经验分享。
长青老神在在地看了他们一眼,微微勾唇,“这个么……”
他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一旁围着白头巾的厨子兵慌忙给他满上茶水,手扶着桌子,身体全都往长青那边倾。
“昨晚他来了以后——”
兵急了,急的不行了,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拿笔的那个脖子都快伸出一丈长了。
长青莞尔一笑,将茶杯凑到唇边,只觉得眼前这群人可爱。
“问你们的三十九大人吧。”
说罢,他便低头饮茶,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一下,很快又藏了起来。
眼睫弯弯的,眸子里带着点儿笑意。
周围人正觉得他吊胃口,一下子看见他的神情,忽然又说不出什么了,只能抱怨。
“你怎么卖关子啊。”
“谁敢问三十九大人?你就告诉我们了吧……”
“真的要听?”
“要!要!”
长青把玩着茶盖,葱根般修长的指间夹着茶盖的把儿,灵活而漂亮地在茶碗上转了一圈儿,撇去不存在的浮沫。
“好像粥糊了,有没有人去管一管,看一看喃?”
啊的一声尖叫,厨子兵一下子跳了起来,跑过去的路上头上的白巾还松了,不得不按着白头巾一路狂奔,“救命啊!救命啊!三十九大人一定会杀了我的!”
周围的兵也很急切,“救命啊!我的早饭!”
一群人四散开来,长青侧眼看向楼上。
三十九正从楼梯上往下走,他身后的阴影里走出来的人竟是关狰。
本来还在想要是让三十九看见这群兵玩忽职守,这群兵是不是会受罚,但现在看来自己倒是想多了,现在的三十九大概没什么心思管手底下的兵。
长青的视线和关狰对上,在关狰看过来之前,长青快速地收回了视线。
真是不乖。
不是已经安.抚过了吗?为什么不听话呢?
·
“总之就是这样的……”
李探解释道,“你只能跟我们一起骑马了……”
马车彻底不能用了,轴承已经出现了裂痕,车轮也不够用了,只能拆了扔在这里,把车上的东西打包带走。
李探当场破产,根本不敢把从宫里顺出来的大宗财物带走,趴在马车里东摸摸西摸摸把账本翻出来,又随身带点,把里面的东西找了个地方埋了,自己做好标记。
长青就站着这小偷掩埋赃物,甚至还要跟他这个失主说,“您别说出去,以后您没钱了也能来拿点东西换的,您看我把您当做自己人!”
长青点了点头,“谢谢。”
李探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心想自己其实也还挺大方的。
总之一行人就这么准备出发了。
临行前李探没忍住凑过来,对长青小声说,“那个比三十九大人矮一点的高个子是不是也是神行队队员啊?”
长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关狰。
“我们也不认识,而且他脸上的面具也不是玄铁面具。”
一名兵也凑了过来,脸上满是八卦之色。
“你小心点!”
他们同时,异口同声地对长青嘱咐道,“我们这些人里面就你看起来最柔弱了。”
说着,他们眼里还有点儿忧心忡忡的意思,看起来很有点担心队伍里柔弱不能自理的长青。
长青点头,“好。”
说完他便翻身上马,一旁的兵惊呼,“哇!”
哇了一声立刻闭嘴了,扭过头,面色古怪地小声吐槽,“三十九大人为什么一直盯着这里?”
“那个不认识的人也是……”
“三十九大人让我们别多废话,不许问……”
“他刚刚是不是在看我们?”
“好可怕、好可怕!快走快走!”
吁的一声,一行人立刻出发了。
长青要求尽早到达望京,因此三十九并不敢拖延,队伍一路疾行,走过两个时辰准备暂时停歇休息时,三十九驾马朝着长青走来,低声询问。
“母亲还好吗?”
青烈马颇有些亲昵地靠近长青,脑袋往长青手下凑。
长青伸手摸了摸它,“我很好,难道你以为我不会骑马?”
三十九确实以为他不会。
在虫族的普遍印象中,初生的虫母是非常需要照顾的,所以他很自然地担心很多事。
比如母亲会不会骑马?会不会颠簸受累?会不会口渴?会不会饥饿?
他很多次都按奈不住心情,想要将母亲从马背上抱过来,或者修好马车再走。
但母亲的命令是绝对的,母亲说今晨就得立刻出发,所以就不能耽误。
听到长青的回答,三十九松了口气,“太好了,母亲。”
接着,三十九又问道。
“母亲准备什么时候进行第二次生.产?”
这并非三十九在催促长青履行虫母的职责,实际上没有哪个虫族或者什么生物有资格对虫母指手画脚,这询问更多的像一种请示,类似于家里的仆人询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洗澡,这样他可以提前准备东西。
“母亲的第二次生产应该是以人的形态进行,会需要做好很多准备,否则母亲会有些辛苦。”
三十九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需要隐晦,在虫族看来,生育能力是至高无上的神迹,比起虫族通过吞噬掠夺其他生物的基因才能生成的生命,天然能够提纯基因并且优化生殖的虫母是无与伦比的、是强大而圣洁的。
值得祂们献上永恒不灭的狂热信仰。
长青看着前方,“我会有什么不同的表现吗?”
他刚才说谎了。
他并没有很好,两个时辰的骑行让他的身体产生了一些难以言说的不适,那块本该柔软、平滑的地方不知何时开始渐渐生长。
形成了饱满的,起伏的丘陵。
光洁而柔软的雪山,过度磨损的山壁开始发红,泛着润泽的水光,大概是因为暖阳映照,所以还微微泛着热气。
长青遥望远方,一边喝水,一边问道,“你需要准备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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