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他一直端着个二把手的姿态,总以为我不干了,就会轮到他当二把手。”
乔梦宁语气里倒也没有什么嫌弃的情绪,只是在诉说着这个事实。
“院里给了我挑选接替人员的资格,我自然是要好好选,他太功利,不合适。只不过院里在正式将你引进来之前,从来没提起过这茬,所以你突然空降,他心里接受不了。”
“专业性还不错,只不过年龄大了,不太服从管理,比起来说他针对你,不如说他针对的是我。”
桐落摆摆手,语气里似有几分无奈。
“可能接下来就要针对我咯。”
两人相视一笑。
“小落,以你的眼光来看,你觉得他的画怎么样?如果让你仿画睡莲,你和华家墨谁会更胜一筹?他毕竟也是模仿了很多年了。”
桐落脱掉外套,仔细想了想。
“老师,说实话,艺术这方面,华先生可能是走到了努力的极限,但我们大家都清楚,努力的极限只是艺术的底线而已,他走不上去了。”
她就差把没天赋几个字摆在明面上说了。
乔梦宁很赞同她的观点。
“所以啊,我才给我们美院引进来这么好一个苗子。你知道吗,我总觉得如果这个团队一直由我带领,那能提供给鸢明的东西是有限的,是在天赋内的,但是如果你来带领,我们团队的上限会被拔高很多,你的灵气,你的能力,你的水平,是不可多得的。”
她的语气甚至有些加重,看上去情绪起伏很大。
“我很看好,也很看重我们和鸢明的合作项目,能让更多特殊群体通过绘画的方式,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是我想做的事情,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感受。”
十月末的北京,已然不如桐落刚回来时那般闷热。
没开空调的房间里存着冷意,又被穿透窗子洒进来的阳光中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暖融融的味道。一束束阳光铺在桐落的身上,她感到温暖透过衬衫钻进她的皮肤,抚平她的每一寸不安。
回身,是太阳的方向。
“老师,这也是我的心之所向。”
她的声音,温柔,坚定,有力量。
乔梦宁往前走了几步,握住桐落的手。
“这个u盘里是目前为止,诗晴一号的全部资料,你有哪里不懂的随时问我。”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虽然没有人硬性要求她必须坐班,但是桐落一般都会出现在美院。她安静地坐在办公室里,仔细地看u盘里的资料。
只不过,内容和她想象的稍微有一点出入。
诗晴一号的主要辅助对象并不是盲人,而是肢体有障碍的特殊群体,主要采取的是眼球捕捉控制反射成像技术。
几天前,发现这个情况之后,她便和乔梦宁谈论过这个问题。
乔梦宁说,美院最开始在召回泊风的时候,双方商讨的便是设计出能为盲人群体服务的智能机器人,这里需要采取到的技术是脑成像技术,也就是说通过机器人和特殊群体的接触,在双方的共同刺激下,实现以电波刺激为前提的脑中成像和视觉双反馈。
当然这个技术的服务群体暂时还是具有一定的局限性。目前只能作用于曾经能看见,但是由于一些外部因素导致视力逐渐低下、没办法再恢复常人视力的群体当中。
虽然说目标在于将此辅助类机器人运用到全部盲人群体中去,但现在还是处于摸索阶段,技术也是需要一步步提高,所以还需要时间。
而国家也需要测试泊风以及鸢明团队的能力,加上目前眼球追踪技术已经属于被完全掌握的技术,所以诗晴一号相对来说是鸢明方和美院方深度合作的一个前提测试,如果诗晴一号成功的话,接下来国家会对鸢明更加信任,也会为鸢明提供更强力的支持。
说完这些后,乔梦宁似乎陷入到回忆里。
“其实今年一过,便是美院和鸢明合作的第三个年头了。脑成像机器人的初步企划,不,甚至说是全部企划,鸢明方都在正式合作之前便已经提出。上面领导层也是非常认可鸢明的方案,才选择和鸢明合作。但是企划就算是再详尽,也还是企划,上面的意思还是说,需要通过诗晴一号测试鸢明的能力。如果诗晴一号成功的话,不出意外,诗晴二号脑成像机器人便可以立即提上日程了。”
桐落当时在听完乔梦宁的话以后,便基本捋清了全部脉络。但她还有一些疑问。
“所以说脑成像机器人的企划案,是先于诗晴一号产生的?”
“对,与其说是泊风被召回,不如说是泊风主动联系上层申请参与人才召回计划,主动申请被召回。当时那场会议我也在场,我记得他的企划案,甚至还见到了他做的脑成像机器人模拟系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对此类医疗辅助类机器人有非常大的热忱,他那时候也就21岁吧,好像还没从麻省理工毕业,真是相当优秀的人才啊。”
那时听着乔梦宁的话,桐落好像看到了那张21岁还略有些青涩的脸,几年前的泊风站在一众威严的领导层面前,不卑不亢,热烈但坚定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中所想。
的确啊,就像是桐落朋友之前说的。
“泊神,国家之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泊风对医疗辅助类机器人这么感兴趣,但是她很感谢他,她一直很想为盲人群体做些什么,所以还特意去学习了美术心理学,考取了心理学学位和特殊群体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但是她能做终归有限,她只能做到去帮助那些能找到她并向她寻求帮助的人。
她没有办法将艺术的美,艺术的力量传达到那些没有能力去寻求帮助的人手上,她自己深深被油画拯救过,她知道艺术,绘画能够抚平人内心的创伤,能给人向上的力量,但是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让需要帮助的人得到这些力量。
如今泊风,提供给了她一支桨,也给了受到创伤的特殊群体希望。
但愿她能像乔梦宁所说,以她自己独特的天赋无限去提高美院团队的上限。
她愿意倾尽她的所有去帮助泊风,帮助每一个急需得到帮助的人。
桐落突然想起来之前她给泊风撂下的那句狠话。
“交易结束以后能不能做朋友还要凭缘分。”
这几日,她一直在看u盘里泊风提供的那些数据资料。她仿佛能在那些文字里看到泊风身体里翻腾的热意,她被一份份认真和热忱深深打动。
桐落觉得,他们一定会成为双赢的合作伙伴。
如果上天没给缘分,那她就努力去求一点。
泊风这个朋友,她是要交定了。
不管他是不是风。
深深的思绪被手机提示音打断。
竟然是桐承坤,桐落的父亲。
微信内容言简意赅。十一月二号有一个艺术馆的剪彩,需要她去出席。而后附上了具体时间和地址。
桐承坤知道桐落回国了,但一句问候都没有,她回国这么久唯一的联系便是要求她去出席活动。
“好。”
这种交流方式她已经习惯。这么多年她早已没有怨念也没有不满,硬要说,只是有些落寞罢了,每次收到父亲的消息以后,她都会觉得身子很冷,心也是,冷得发寒。
晚上,岑惊北的消息发来。
还是过去一样,桐落出席的晚宴,男伴基本都是岑惊北。
如果她和泊风关系还好着,她现在就可以给泊风发微信要他陪自己出席。
只可惜,两个人已经快一个月没说过话了。
她看着微信置顶,点击取消,再次和以前一样,只留了岑惊北一个人。
十一月二号,下午六点二十六分。
桐落穿着一身墨绿色礼裙,身上披着一件黑刺绣外套,出席剪彩仪式。
王伯伯勉强也能算得上一句看着桐落长大,所以虽然不愿意出席活动,但她也没有那么不开心。
加上艺术馆的主题是油画和雕塑,她也还算是很感兴趣。
晚宴。
岑惊北陪桐落在甜品塔旁边坐了一会,就去应酬去了,这种场合,一直是他势在必得的战场。
回国以后这些日子,她倒是清减了一些,在法国时定制的礼服,前几日刚邮寄过来,今天穿着竟然有几分宽松。
晚宴厅暖风开得很足,她将外套脱下来,搭在膝盖上,略微有些出神。
第一次和泊风见面,也是在类似的场合。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
“桐落?”
她下意识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诶,陈嫣?”
没想到竟然在这能看到美院团队的人。
“嗯,我家和王伯伯家里是世交,他邀请我和姐姐来出席,刚去转了转,有些雕塑真的很不错,我和姐姐都是雕塑专业的。”
“的确,我也有被惊艳到的感觉,学雕塑还蛮苦的吧。”
桐落伸手接过服务人员递过来的香槟。
“学艺术哪有不苦的。”
陈嫣是个温温和和的性子,虽然说桐落和她交集并不多,但简单寒暄两句,还算是聊得来。
“妹妹!”
突然一双手搭上陈嫣的肩膀。
桐落的视线跟过去。
陈嫣起身。
“桐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姐姐陈苒。”
比起陈嫣的作品,陈苒的作品多和国际接轨,桐落多少算是看过一些。
而且,两人,算得上是旧相识。
“介绍什么呀,傻妹妹,我和桐落大艺术家早就认识。”
比起陈嫣的温柔,陈苒更多的是热烈和明媚,她的五官是那种很具有攻击性的明丽,看上去很抓人。
“服务生,给我也来一杯香槟。”
她看见桐落手里的酒杯后,朝远处的服务生招招手。
接着,陈苒回头勾起一个笑。
“不知这么多年,二小姐在法国过得如何啊?”
桐落脸上的笑意有些僵住,但还勉强维持着。
她没想到,陈苒竟然会公然提起这事。
陈嫣见状拉了拉她姐姐。
“之前一直说想去法国找二小姐去玩呢,没想到,你还有勇气回国。”
话音落下后,她状似失言般。
“瞧我这说的是什么,我的意思就是,你突然回国让我太高兴了。”
桐落脸色僵住。
陈苒像是疯了般又说了一句。
“我真的很想你姐姐。”
这么多年过去了,桐落早不是那个隐忍的性子。
她如天鹅般仰起头,神情中略有些不屑。
“想她的话,你可以早点去找她,但是她可能并不想见到你。”
“毕竟我姐姐是天之骄子,一般接触不到一些资质过平的人。”
“毕竟你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太普通,可能很碍她的眼。”
“但是如果你执意想见见她的话,我觉得也不难。”
桐落脸上带着冷意,她的皮肤很白,此时在灯光下仿若向外散发着寒气一般,那份清冷到独一份的气质也更是让人有些心生畏惧。
“桐落,你在说什么呢!”
陈苒突然站起身,大声叫嚷着,周遭人的视线都被她吸引过来。
“你们都听到了吗,她诅咒我早点去死!”
说着说着,她视线上扬,像是看到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一般,眼里发亮地摆摆手。
“泊风,你快过来!有人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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