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在他的声音里逐渐拉回精神, 桐落突然间感到心尖传来一阵冷意,那种冷意里夹杂着浓浓的失落。
甚至让她心痛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提起相亲这件事真的是无心之举,但连锁反应好大。
即便她不想去承认,但是认识泊风后的这段时间里, 她常常不自觉地会把少年风的身影代入到泊风的身上, 她一边这样幻想着, 一边又深刻地知道他不是风。
她承认她很被泊风身上的特质所吸引,但她好像更迷恋的是他身上那些和风相似的地方。
是时候该清醒一下了。
不能总活在想象里。
也不该一直透过一个人,去看另外一个人。
这样对谁都不好。
她还会继续选择和泊风做同事, 做朋友, 毕竟她发自内心地承认他是一个很有魅力且很优秀的人。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桐落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让自己在轻微的痛意下清醒过来。
“突然想起来等会还得去相亲。”
“嗯?”
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话。
“你应该带合同来了吧, 先给我吧, 我带回去,没什么问题的话, 下次见面的时候签好了给你, 还有你上次借给我的围巾。”
她唇角挑起一抹温润的笑容,但周身却散发着淡淡的疏离。
泊风没有立刻拿合同,他看着面前人,好像感觉到有些本就抓不住的东西溜走了。
车内空气安静, 没开车载音乐, 两个人的心似乎都不安宁。
半晌。
“那今天也还是不用我当司机?”
他拿出一个文件袋, 递到桐落面前。
“怎么能麻烦大忙人呢。”
“拜拜。”
她脸上的笑意在利索下车的那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不敢回头,甚至连挥手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
这么多年, 他是最像的一个了。
但终究还不是。
又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车内, 车里冷得要命。她攥着文件袋的手有些僵硬,虎口还泛着红。
心口好疼,疼得像要麻木一般。
这么多年,她见过那么多人了,她和那么多人约会,吃饭,然后又在发现他们不是风以后礼貌退场。
从未有一个人让她感受到一丝丝放不下。
她一直以为她会这样游刃有余直到找到风,但没想到这次竟会让她这样心痛。
为什么。
难道她对泊风有了感情吗?
难道她喜欢上了泊风吗?
桐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她从未喜欢过谁。
这些年她的心思全部放在画画和找风身上,她从没分出任何一点点给任何人。
但她觉得喜欢是不该让人心痛的。
那她到底对泊风是什么感情。
她感觉到自己像是割舍掉了什么东西一样。
但割舍掉的是什么?
已经知道他不是风了,她还在舍不下什么?
她想不通。
再三权衡。
她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知润姐,你有空吗,我想你了。”
当晚。
桐落在家准备了丰盛的火锅。
六点出头,门铃声响起。
她放下手中忙活着的东西,快步去开门。但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岑惊北,然后才是略微站在他身后的温知润。
岑惊北把手里沉甸甸的摄影设备放到温知润手里。
“我就先走了,晚点来接你。”
然后他又将一瓶高级红酒递到桐落手里。
“那就祝二位聊得开心。”
温知润是那种舒缓细腻的长相,她出身书香世家,家里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所以从小泡在书房里,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可能是熏陶得过分浓厚,故而她浑身总是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像极了民国时期某位名门家悉心教导出来的典雅大小姐。
但她人的性格,却和长相完全不一样。她肆意明媚,坚信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尽情闯荡着她所热爱的一切。
或许这也是桐落和温知润能做成朋友的原因。
温知润很懂她,即便她们不能常常见面。
火锅咕嘟咕嘟往上冒着气,餐厅里弥漫着香味。
两人烫着肉。
“说吧,最近遇到什么不顺利了?”
温知润将散下来的头发随意扎成马尾,露出漂亮的脖颈。
“知润姐,我最近遇到了一个人。”
“喜欢上了?”
温知润往嘴里放了一块香菇。
“我也不知道。”
桐落没什么胃口,只是把筷子拿在手上。
她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都和温知润说了个清楚,她看到温知润一边听一边放下了筷子,眉毛轻微皱起。
“你说的,我都清楚了。”
“其实我和惊北也提起过几次那个少年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是和以前一样?你觉得你和他之间不是爱情,而是依赖,对吗?”
温知润的声音缓缓的,像细雨一般。
“对,我从没想过跟他谈恋爱。”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愣了半分。
“准确的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感情,那段时间,他比我自己的命还重,我只知道,我这辈子都不想离开他,我希望他能一直陪着我,我也一直守着他。”
桐落眼眶发红,她的声音里满是痛楚和不甘。
“那为什么过去那么多人,你都是选择和他们约会的方式,去确定他是不是那个少年?”
温知润第一次这样和她谈论这个问题。
她清楚桐落虽然心性至坚,但却又是个纯到发傻的人。
“因为那是最快的方式,只有他们对我感兴趣,我才能有机会去摸到他们的底细,问出我想去试探的问题。”
桐落的视线有几分发直。
“那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靠这种方式,找到了风,甚至和他谈起了恋爱,那时候怎么办?你发现他是风以后,这个恋爱是继续谈,还是不谈。”
“我和他怎么会谈恋爱?他不会和我谈恋爱的。我们之间不是那种感情。”
桐落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能?”
“你不说你想一辈子守着他吗?”
温知润的声音很柔很柔,像是怕惊到面前受伤的人一般。
“我不知道。”
桐落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摇头。
“我从来没想过。”
半晌,她的声音落寞得有几分荒凉,里面带着颤抖。
“知润姐,你知道吗。风对我来说,像是上天给我的怜悯一样,那段时间,只有他是温暖的,是明亮的。他是我唯一的光,对我来说,他甚至像守护神一样。”
她捏住筷子的手紧紧的,甚至捏到指尖发白。
她肩膀起伏很大,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堪。
“人,怎么能肖想神祇呢。”
“不能的,我不配。”
桐落低下头,眼睛疼得要命。
她鼻尖酸到发痛,却流不出眼泪,她的眼泪仿若都变成冰凌一颗颗扎进她的心里,然后又在她的心尖融化,她整颗心都被寒冷和疼痛覆盖。
她是骄傲的。
天赋惊人,荣誉如星子般笼罩她全身。
她是最杰出最年轻的殿堂级艺术家。
她站上了很多人究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高峰。
但她同时又是自卑的。
那种自卑刻进骨子里。
她拼命摆脱了这么多年,即便旧伤痊愈了七七八八,但终究不可能恢复到和原生般一样平整。
那些疤痕痛苦狰狞,时不时就会再次扎烂她的心。
她在满目荒凉、满身疮痍中被那个叫风的少年紧紧拥抱,她凭借着那时的暖意冲破藩篱,直上云霄。
但如果能选,她宁愿永远在乡下守着他。
如果能选,那时候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挣脱开医疗团队的手,跑出去找风,即便摔得浑身是血也没关系。
如果她那时候能再勇敢一点。
如果她那时候能不被强行带回北京。
她是不是就能永远地守着她唯一的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连句告别都没有的分离。
当年。
她眼睛出现恢复的征兆,随身配备的医疗团队发现这一点后,便马上联系了桐承坤。
桐承坤要求团队立刻带她返京。
那天早上,风在卡纸上刻下盲文,他说要去卖几张画,可能得晚点回来。
她摸清楚字的意思后,打着并不算熟练的手语,她说可以把她的画都给他让他拿去卖。
然后,少年罕见地开了口。
“等我回来。”
他很少对她说话。
一般都是用盲文刻在纸上,让她摸着识字。
所以那天桐落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很开心。
她点点头,却没想到,那竟是两个人最后一次交谈。
被家里强行带走后,她再次接受治疗,直到半年后双眼才逐渐好转。
刚刚能看到光亮以后,她就拼命地按照医生的指示训练,在终于能勉强自己下地行走的时候,她瞒着所有人跑到了乡下,满心欢喜地想着终于可以亲眼看看风的样子了。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她有多快乐
那是她最幸福最充满期待的一天。
但是等着她的只有邮箱里那张盲文字条。
“背叛的人会。”
那一刻,无助,恐惧,崩溃充满了她的心。
她甚至觉得她小小的心脏,单薄的身体,撑不住那么强烈又痛苦的情绪。
痛苦如浪潮般将她拍到岸边,一击又一击,不肯退去,残忍地留她一人如溺水般窒息。
绝望至极。
她知道字条上的意思。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
室外飘着淡淡的雪花。
她和风两个人靠在墙根下,肩膀蹭着肩膀。
风在她耳边燃起一支火柴,那一瞬间的燃烧声音让桐落感到很开心,她唇角挑起笑意。
然后风就一根又一根地划着火柴,只因为她喜欢。
火柴终有燃尽的那一刻。
桐落打着手语。
“没有人爱我。”
然后她听到风在她旁边扎盲文的声音,接着她摸到了风递给他的卡纸。
上面写着。
“也没有人爱我。”
桐落又比划着。
“我只有你了。”
接着,她又在递过来的卡纸上摸到。
“我也是。”
“我会永远陪着你。”
“那我也永远守着你。”
桐落开心又倔强地一遍又一遍用手语重复着这句话,直到风按住了她的手。
“约定好了,便不能背叛。”
他在卡纸上再次扎下盲文。
背叛那两个字他扎得很用力,桐落摸在手里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他强烈的情绪。
桐落转过身,双手摸索着风的胳膊,最后扳正他的肩膀,让他看向自己,接着她用手语,很慢很郑重地说。
“背叛的人会下地狱。”
“背叛的人会不得好死。”
“我永不背叛。”
人,怎么会背叛自己唯一的光呢。
“风,我永不背叛。”
饭桌上,她塞下一块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句话。
我一定一定会找到你。
“桐桐?”
温知润连叫了几遍才让她回过神来。
“我有一个想法。”
“既然你说了,你对风不是爱情,那我觉得你倒不必束缚住自己,你在找风的时候,也没必要完全丢了自己的生活。如果你对泊风感兴趣的话,可以和他交往着试试看。”
桐落将思维强行拨出来。
“我感觉可能不行。”
“怎么不行?”
“泊风有一个前女友,他好像特别特别喜欢她,别人跟我说,他穿的,戴的,都是他那个前女友喜欢的东西。”
她顿了顿。
“而且我感觉,我对他的感情不纯粹,我好像总是感觉他是风,所以才会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情绪,这样好像对他也不是很尊重。”
温知润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这,不如就算了。你别再伤了自己。”
“嗯,我也觉得,停在这挺好的。”
桐落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烫了一小碟菠菜。
第22章 Chapter 22
接下来的几天, 她联系律师查看合同,敲定无误后签字,由此正式成为了澄风的员工。
十二月二十号,她带着理了好几天的情绪走进澄风, 迎接她的是一张笑脸, 笑脸旁边, 是看上去好像清瘦了些的泊风。
“大画家来了。”
他脸上带着一抹笑意,瘦了几分后的他面部棱角更加锐利,整个人莫名显得更成熟了些。
若是说他之前戴着珠宝的样子像是谁家的贵公子, 现在便倒更像是某豪门的矜贵总裁。
不过确实, 不管是哪种风格,那些珠宝都与他相衬得很。
桐落看向他,看着这张脸, 想起那天和温知润在饭桌上说的话, 她神色敛了敛,将情绪很好地藏了起来。
她往前走了一步。
“这是合同。”
“这是围巾。”
“谢谢。”
她微微颔首, 脸上带着谦和的笑。
“很荣幸, 可以加入澄风。”
当天,桐落便上了她在澄风的第一堂课。
泊风本意是让她先暂时在课堂外面看看其他老师的上课情况,大概有一个类似于实习的心里过程,然后自己再决定什么时间上课。
她本也想如此, 毕竟孩子们都有孩子们的特性, 尤其是特殊群体容易偶发应激, 她并不希望她突然的出现再给孩子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她在室外观摩的时候,突发一个孩子出现强烈的拒绝回避, 状态很不好。
好巧不巧,这个孩子正是苏红果。
苏红果对老师产生了略具有攻击性的排斥, 后来在老师蹲下来耐心劝慰以后,攻击性虽逐渐消失,但依旧拒绝上课,整个人蹲在教室的角落里蜷缩着。
发生这个情况时,泊风一直陪桐落站在教室外。
他们看到这个状态后对视一眼。
“我进去看看?”
“红果对我应该还算熟悉,或许我进去会让她能有些安全感。”
“可能是因为今天妈妈不在害怕了。”
“行,我在外面观察一下。”
“如果有事我联系医疗室。”
泊风点头,回给她一个安心的视线。
澄风配备专业的医疗室和专业的心理咨询室、孩子在上课过程中出现任何突发情况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治疗和帮助。
桐落从自己的小包里翻找出几块薄荷糖。
鬼使神差,她将拿出的第一块糖递给面前的泊风。
她的手微微抬着,薄荷糖透明的包装袋此时正稳稳地落在她手心里,阳光一闪,透明得仿若一块干净的冰。
“分你一块。”
泊风视线微低,耳上的饰品在阳光下发着闪,他侧过头,眉尾挑起来,他的脸真的很神奇,不笑的时候五官都冷冷的,但一旦做起表情,哪怕是轻轻挑起眉尾,亦或者是浅浅勾起一个笑,都会显得格外肆意而张扬。
他用指尖捏起面前人手心里的薄荷糖。
“哄小孩儿呢。”
桐落别开脸,不去看他的眼睛。
“那又怎样,我比你大两岁呢。”
“那就,谢谢姐姐。”
泊风拆开薄荷糖。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连带着那一句姐姐。
心尖麻麻的。
“夹里夹气。”
她状似回嘴般急匆匆丢下一句,推门走进一教室。
接着,她脸上勾起一个极为柔和的笑,声音淡淡的,里面是极致的温柔。
“红果,吃糖吗?”
她并没有立刻走到女孩面前,而是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移动着,声音也随着她的步伐逐渐变得更加轻。
“这个糖吃起来冰冰凉凉的,很好吃哦。”
“教室里空调有点热吧?”
“我们红果想不想吃一块尝尝呢?”
在离红果两个人左右的距离时站定,她拍拍任课教师的肩膀,在她惊讶的目光中给她一个安定的笑,示意她先出去。
接着,桐落缓慢蹲下,拆开一块薄荷糖放在嘴里。
她故意把拆包装的声音放得很大。
“好好吃哟,甜甜凉凉的。”
“红果要不要试试?”
桐落去过很多次苏红果家,比起今天的任课老师来说,苏红果很熟悉她的声音。
女孩在她的声音里渐渐稳定下来。
她注意到红果的变化。
“我们红果今天好棒呀,还画了画,红果喜欢画画吗?”
她避开去对画画内容的形容,她也不说红果画得好看还是不好看,只是强调这件事。
“老师很喜欢画画。”
“不如老师教你画画怎么样?”
接着,她关注着女孩动作的变化,然后再次把话题扯开。
“这个糖真的好好吃,红果也来尝尝吧。”
“我们吃完了糖再去喝一杯巧克力甜奶怎么样?”
“如果红果想吃的话,就把手伸出来。”
桐落说完话后安静地等待着。
她看到女孩的手慢慢抬起,伸开。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朝女孩的方向移动了几步。
接着,她把薄荷糖拆开放到女孩的手心。
女孩慢吞吞地把糖放进在嘴里,目光有些迟缓。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
桐落看到苏红果的肩膀慢慢垂下来,手指也开始放松。
她大胆地坐到女孩身边,轻轻环住女孩的胳膊。
“红果想不想喝巧克力奶?”
“如果想喝的话就点点头,不想的话就摇摇头。”
接着,约摸着半分钟后,苏红果沉默着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这时候,桐落关注到门外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是王月香。
她手里还拿着一些文件,看上去是着急赶回来的,整个人也累得气喘吁吁,但她并没坐着,而是喘着粗气站在一教室的窗边,看着屋内的情况。
桐落注意到,王月香第一眼看的是苏红果,然后才发觉到苏红果身边的人是她,接着王月香便极为感激地和她对了一个视线。
可怜父母心。
她回给女人一个目光,然后点点头。
接着,她看向身边的女孩。
“红果,妈妈回来了。”
女孩闻声朝远处看去。
桐落看过苏红果的检查报告,并不是全盲人,虽然视力有损,但可以慢慢恢复,没办法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是一定的,不过如果肯不断去干预校正的话,或许能恢复到高度近视的程度。
但也都说不准。
医生只是说能尽量去干预,不能保证结果。
红果现在的状态是看东西能看个大概轮廓,见得了光,能大致分辨出颜色。
比如说她现在,应该是看到了妈妈的衣服颜色,勉强确定了她的方位。
接着,桐落听见,红果发出一声长长的呼气声,终于从紧绷状态中恢复过来。
她抓住时机捏了捏她的手。
“我们继续画画怎么样?”
她扫了一眼。
好巧,刚好是油画。
虽然说其他画她也能上手,但是没有什么能比油画来得更熟稔。
红果没有动,但是视线已经慢慢转向画架的方向。
“红果,老师跟你说,老师呢,是个画画非常非常厉害的人,老师虽然教过学生,但是都是一个人对着上百人上千人那样讲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老师呢,觉得我们红果特别有天赋,很想让红果成为比老师还厉害的大画家。”
蹲久了,她的腿已经开始有些麻木,故而她换了一个半跪着的姿势,声音依旧是极致的耐心。
接着桐落转过头去,背对所有门外的人,避开所有的视线,悄悄跟红果说。
“老师跟红果说一个秘密,老师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和红果一样,眼睛看不见,但老师那个时候是什么都看不见,哪怕一点点光都看不到。只能天天用纱布缠着眼睛,又疼又痒。不过老师一直都没放弃,所以今天才能有幸认识红果,教红果画画。”
接着,她靠近女孩的耳朵。
“我们是一样的。”
然后她轻轻拍了拍红果的背。
“老师明白,红果现在心里有多难过,多痛苦。”
“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桐落看见女孩的身体慢慢转过来,眼睛里含着泪。
因为看不清楚所以女孩用力眯着眼睛。
泪水一滴又一滴流下来。
她握住女孩的手,慢慢说着。
“红果,老师从小就没有妈妈,老师从来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样子,但是老师看得出,红果的妈妈,真的很爱红果。”
“老师,很羡慕红果呢。”
苏红果的泪落得更急了,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
但她没有嚎啕大哭,安安静静的,桐落只能偶尔听到她克制不住的啜泣声。
她知道,女孩太要强了。
苏红果的心理问题虽严重,但属于后天性,比起她之前遇到的先天性自闭症儿童来说,还算是治疗起来没有那么棘手。
只要孩子愿意慢慢接纳她,让她帮助她打开心结。
桐落温柔地抱住面前的女孩。
她感受得到她努力压抑下的颤抖。
“所以,红果,可不可以给老师一个机会。”
“老师明白,日子艰难,老师知道红果心里有多痛。但老师也觉得,这个世界的美好值得红果去亲眼看一看。”
“我们红果,值得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女孩似乎再也无法克制地蹲下身。
她双手抱住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下,近乎哭成一个团。
但她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苏红果小小的瘦弱的身形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开,让人心疼至极。
一教室外,王月香看到女儿哭,撕心裂肺般的心疼,她直接想走进教室去,却被泊风拉住了胳膊。
桐落注意到这点,朝泊风点了点头。
他的手松开,王月香快速地走进教室,慌张地和桐落打了声招呼之后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女儿。
她的哭声甚至都比苏红果大一些。
桐落蹲下身轻轻揉了揉王月香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出门外。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屋子里的声音消散得一干二净。
天气冷了,学生往往都在上午来上课,故而这一层只有一教室里亮着灯。
冬天天短。
天色渐渐暗了。
泊风看着走出来的桐落,又望向屋内的母子二人,垂下眸,将情绪藏匿。
桐落看向他。
从这个角度看去,男人真的消瘦了很多,至少有十斤的样子。
一个一米八五还多的大男人,也不知道现在能有多少斤。
估计是一直在拼命熬诗晴一号的事。
桐落垂下眸,深吸一口气,然后转眼看向身边的男人。
“泊风,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苦难不值得歌颂。”
男人没回话,只是转头看向身边矮他些许的女人。
女人今天穿了一身糯米色,看上去很温柔,但眸上的小烟熏妆又压着浅浅的灰色,在温柔外又粉饰了一层化不开的清冷。
“苦难面前,人人平等。”
“无关对错,无分高低。”
桐落的声音很轻,但里面藏着重到摸不清的情绪。
“苦难就是不好的,就是烂的东西。”
“值得歌颂的,永远只有苦苦挣扎永不放弃的我们自己。”
“不必作茧自缚,走到哪里都可以。”
“只要不放弃,走到哪里都是最好的自己。”
泊风看着面前的女人,盯着她的双眼,他的眼神仿若想把她看穿看透一般。
他最终没再开口。
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罐刚调的还烫着的巧克力甜奶。
学着刚才桐落的语气。
“分你一杯。”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尘埃里。
第23章 Chapter 23
从那天后, 苏红果的专任教师变成了桐落。她和红果上课的时候,泊风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一般泊风在的时候,她都会和其他下课的小朋友一样喝上一杯巧克力甜奶。
只不过其他小朋友是任课教师或者妈妈给的。
她的, 是泊风给的。
今天, 是她给苏红果上的第三次课, 一般她的课都排在一教室,红果最近状态还不错,一般都会上午来教室。
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悟性很高, 桐落教她画画也是自由自在的,解放天性舒缓心灵是她的目标。
至于技法之类的东西,暂时并不重要。
她虽然对红果说, 希望红果能成为比她更优秀的大画家, 但是那其实只是她的话语引导罢了,她希望能尽力在女孩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给她一些向上的力量。
如果今后真的有一天红果对她说, 她想学习油画的技法,那个时候再去教也不迟。
苏红果和桐落当年不一样,除了眼睛以外,桐落当年是完全没办法发出声音的, 但红果是偶尔还能说出一些她想说的话, 只不过说得很少, 多半用肢体表达,比如说是点头或者摇头的方式来代替语言去诉说自己的想法。
桐落站在画架边, 一教室的空调开得很充足,她脱掉外套, 里面穿着浅灰色的针织衣,松松垮垮的,裤子配了一条宽松的阔腿裤,整个人显得极为慵懒。
冬日里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发丝微垂,她眸光向下,看着身边拿着画笔的女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半晌,女孩转过头,视线带着些木讷,但嘴里却慢慢说了三个字。
“一起画。”
这是桐落第一次听见苏红果说话,她愣住了。
几秒种后,她蹲下身,握住苏红果的手,眼中闪着微微的润。
“好呀,一起画。”
接着,她站起身,将画架的高度调节到和自己的身高一致,然后拿起画笔,安静地画着。
苏红果听到身边人画画的声音后也拿起画笔。
蘸取油彩,涂抹到纸上,温润的笔触音从两个小小的身体中绽开,荡漾在空气中,久久不绝。
隐约间,桐落似乎感觉自己眼尾的尽头有一道像是泊风的身影。
目光跟去。
四目相对。
泊风今天少见的没有穿黑色,而是穿着一套浅灰的休闲装,见到屋里的人注意到他以后,他唇角勾起一个笑意,伸手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放在窗边一杯巧克力甜奶。
然后他比了一个他有事先走的手势,桐落看见他今天戴了两个骨节戒指,一黑一银,搭配得很好。
她点点头,回给他一个微笑。
当天,桐落下课后被王月香拉着说了很多话,下午有个相亲,眼见着时间快到了,王月香才松开她的手。
匆忙开车赶过去,还是迟到五分钟。
一顿饭,吃得并不算很愉快。
对方对桐落迟到这件事虽然没有直言不满意,但还是能看出些暗戳戳的言下之意。
不过确实,她迟到是她的问题,虽然谁都不缺钱,但是这顿饭她买单算是赔个礼,既然也不会见下一面,所以这一面印象到底如何也没什么太大所谓。
而且桐落感觉的到,这个人对她并不算友善。
在他的言语暗示里,已经把桐落列为了不得不和他结婚的范畴,他经常使用这类言语。
“我们结了婚以后……”
“你在家族企业里的持股并不多,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听我的多一些比较好……”
的确,桐落一直不被父亲待见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她已经站在这个高度,现在几乎没有谁是明面上就会给她下脸面。
只要大家表面上都过得去,那她自然也不在意别人在背后说些什么,毕竟谁都长了一张嘴。
说实话,她很少见到这样的极品,从刚才她落座开始,就感觉到男人身上充满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尊贵感。
而这尊贵感是从何而来,桐落只能在心底冷笑。
实在来讲,她甚至没记清楚他的名字叫什么。
她礼貌地微笑着,看着面前男人独自演戏,偶尔回给他一声嗯。
本来这家的牛排是她很喜欢吃的,但是被面前男人搅和得索然无味。
桐落很少在相亲的时候得到什么感悟,但是今天她做了一个决定,就是以后永远不要选自己喜欢的餐厅。
之前她一直觉得虽然并不想和不熟悉的人吃饭,但是选一个味道好的餐厅,至少美食的愉快能冲散一些心头的阴霾。
但今天她诚然认识到自己错了,真的遇到让人无语的人的时候,再好吃的饭菜也都吃不下,甚至下次再吃到同样的味道都会回想起这个人,然后对美食都感觉到作呕。
因为一个男人,失去一家本能让自己感到快乐的餐厅。
真的是得不偿失。
利益牵扯,她必须把这场戏看完。
虽然桐承坤不喜欢她,但她还是很尊敬他。
这份尊敬,多少来源于愧疚。
桐落这个名字取自古词,有妻妾亡故之意,诚然这是桐承坤刻意所为,因为桐落的母亲为了生桐落死在了手术台上。
所有人都说桐承坤爱妻如命。
桐承坤也说过,是她害死了他此生挚爱。
虽然只是在他酩酊大醉以后说过一次,但是桐落却记了一辈子。
她妈妈为了生她死了。
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她能理解桐承坤恨她,也因如此,她虽内心常怀苦楚,但并不怨恨。
她对父亲有愧疚,故而他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拂了他的面子,每次都是照做不误。
每年十二月份这段时间,她都会经常从法国飞回国内参加相亲宴,然后吃完饭以后当晚或者第二天一早再飞回去。
舟车劳顿,每年都会折腾瘦几斤。
今天,她本也想着应付着结束,但没想到这个男的竟然恬不知耻到这种程度。
“讲真的桐落,我觉得你姐姐对我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
桐落瞬间放下手中的刀叉,抬起眼。
她声音冷静,但带着无尽的寒意。
“你说什么?”
男人此时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语言不当。他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脸上并未有丝毫歉意。
接着,他仿佛是想找个话题岔过去,状似想开个玩笑。
“你说,我是不是你姐姐喜欢的类型。”
桐落的脸彻底黑下去,她视线冰冷,本就气场清冷的她此刻表情冷淡到让人心生寒意。
“抱歉啊,请问您姓甚名谁?”
说真的,她只知道他姓林,后面的记不清了。
男人在听见此话后也变了脸色,但还是勉强维持着颜面。
“林佳傲。”
说完以后,他补了一句。
“桐落小姐,你是不是也太不礼貌了点。”
听到这话以后,桐落像是忍无可忍般低下头,手放在唇边,笑了一声。
“林先生,自从落座开始,您对我有过半分尊重吗?”
“我们不过是认识一下,吃个饭而已,您就已经觉得我会跟您结婚了是吗?”
“是不是还得想好给您生几个孩子啊?”
她拿过叉子,故意在盘子上慢慢地划过,发出极为刺耳的滋啦声。
“另外,我姐姐,也是你这种人能肖想的吗?”
“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说完这话,她还是不解气般。
“你也不看看你算什么东西。”
男人似乎完全没想到桐落这种瘦弱又纤薄的女人会迸发出如此强大气场。
他愣了一瞬后,语气也开始恶劣。
“你这么对我说话,不怕两家长辈面子上过不去吗。如果我父亲跟桐伯伯把这事说了的话,只怕你也不会很好过。”
听到这,桐落脸上寒意更盛。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这个男的就跟她摆脸色,看来他是对自己在桐家不受宠这件事心知肚明,所以才觉得她是那种不需要被尊重,甚至是被施舍口馊饭吃都会感恩戴德的可怜鬼。
只可惜,她不是。
她是声名显赫的艺术家。
即便她在家族企业占股极低,但早已凭借自己身家几十亿。
桐落不屑地瞟了面前人一眼,之后朝旁边看去,她记得,这家餐厅虽然牛排很好吃,但吸引食客的并不是牛排,而是红酒,因为这家餐厅身后有一家酒庄,该酒庄向世界市场输送最尖端的红酒,很多时候都是一支难求。
她按铃叫服务生。然后递给他一张卡。
“麻烦帮我包那款红酒。”
她手指随意一指,指的红酒正是岑惊北上次给她带的那支。
溢价严重,两百万一支。
“你们现在还有几支库存?”
“店里还有二十支左右,请问需要先给您上两杯吗?”
只有这支顶级红酒可以按杯出售,一杯也就一点点便要十多万。
“你误会了,店里的二十支,都给我包一下吧。”
服务生面露难色。
“麻烦您稍等。”
男人完全没想到桐落出手能到这么阔绰,他从小就知道桐家二小姐不被人待见的事,所以很不屑于这次相亲,虽然他卡里刷四千万也是能刷出来,但是他绝不可能如此气定神闲,随随便便地去刷。
毕竟说白了,他现在只是一个还要拼爹的富二代,几十万几百万无所谓,小来小去没关系,但是一天眼都不眨地刷出去四千万,是一定会被父亲问候一顿的。
所以他才急着找一个家世好的结婚,以试图争取一点在家里的话语权。
服务生走后,桐落仿佛才突然想起来些什么一般。
“哦,对了,林先生,既然你这么了解桐家的情况,自然应该也就知道,我姐姐是天之娇女般的存在,你大可把今天说的这话传到我父亲耳朵里,那时候是谁家吃苦,我可能就不是特别清楚了。”
她话还没说完多久,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到两人的桌前,十分恭敬地俯下身。
“您好,桐小姐。我是餐厅的经理,很感谢您对酒庄酒的喜爱,但是店里现存的这二十支红酒,可能最多今日只能销售给您十支,不过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从全国再调十支来。”
桐落礼貌地微笑着。
“如果能从全国或者是全球调配的话,那麻烦我想要三十支,我今天就可以付款,调配时间我也不着急,今天我先带走十支,改日我给您一个地址,其余的帮我邮寄过去就好了。”
“好,我一定全力为您调配。”
林佳傲看着桐落刷着卡,变了脸色。
“今天的账单,也麻烦一并刷了吧。”
男人刚想再说些什么,支付成功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他亲眼看着经理向她极为恭敬地鞠躬,然后再缓缓退下。
桐落抿了一口手边的香槟。
“林先生,我劝你,做人实际点,最好呢,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说完以后,她把头扭过去看窗外的风景,晚风吹在她的脸上,连心情都舒畅了一分。
“慢走,不送。”
她留给男人一个骄傲又姣好的侧脸。
第24章 Chapter 24
饭局上桐落喝了几口酒, 不能开车,所以联系司机来接自己。
车上,她看着窗外星子漫天,心中的思绪如一团乱麻一般, 怎么理都觉得烦闷。
今天, 虽然看起来嘴仗打赢了, 但实际上呢,心里还是堵得慌。
有一万句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跟谁说, 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虽然说一直独来独往这么久也习惯了, 但说句实话,一个人终归是太辛苦了些。
原本已经快到家门口,她突然想起来今天自己画的画还在澄风。
“师傅, 麻烦您转头去趟这个地址吧。”
夜色很浓, 浓到让人看不见尽头。
澄风楼下,下车。
桐落打开后备箱, 拿出两瓶酒。
“快元旦了, 这两瓶酒送您,当新年礼物。”
“可能还得麻烦您等下我,我上去取点东西,很快便下来。”
她只字没提酒有多昂贵, 只笑着说最近几个月多谢他的照顾。
转身, 朝澄风走去。
这个点应该已经没有学生, 走到二楼,她没想到一教室的灯还亮着。
但里面并没有人。
远远看过去, 桐落还以为画架上是自己的画,结果走近一看并不是。
但这画, 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她下意识去看右下角,并没有落款。
澄风里空荡荡,已然是没有几个人,虽然桐落没有打听,但是她觉得,或许整个建筑内的生物除了她以外,就是前台小姐姐了。
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室内过于安静了些,这种情形下难免有些害怕,她向四周寻找着,试图找到自己白天那阵子画的画,目光落在一处,快几步走过去,一小沓画堆叠在一个小角落。
快速翻找着,纸片相触发出细小的摩擦声响,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没有一张是自己的画。
里面都是孩子们在课上画的作品,说实话,有些作品的着色,还是有些吓人的。
孩子们的画作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他们的心理情况,她曾经不止一次在孩子们的画作上看到些令人震撼的血淋淋的东西,平日里看着还好,今天时间晚,加上整个二层黑压压一片,她愈发有些觉得害怕。
本想着找不到就算了,今日还是先走一步,改日白天再来,总归画是不可能丢。
就在转身准备离开的一瞬间,桐落回过头去,还没等站稳当,门却唰得从外面打开了。
“啊!”
一声不自觉地惊呼,桐落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小包。
泊风推开门便见到此番光景,面前的女人像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挑起眉,继而像是忍不住一般,肩膀起伏垂眸笑出声来。
不知道下午去了什么地方,他现在又换了一套黑色潮牌,宽宽大大的,上衣和裤子上都有大片刺绣。刺绣里缝制进去的金线,此时正在灯光下发着闪。
发现进来人是泊风以后,被吓得不轻的人重新将背挺直,略微有几分尴尬地伸手拂开刘海,把头别过去轻轻咳了一声。
“你吓到我了。”
“道歉。”
主打一个先下手为强。
接着,她听见不远处的人再次笑出声来。
她眼尾瞄过去。
那穿得闷骚的男人挑着眉,下巴微微扬起,浑身上下是压不住的不羁。
“对不起。”
三个字松松垮垮,尾音上扬,什么意思都有了,唯独没有歉意。
“勉强接受了。”
桐落非常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泊风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今天他这身打扮真真正正是一点没有公司总裁的样子,甚至连个学校校长的样子都没有。
若是别人知道他在哪个教育系统工作,多半会以为他是那种学校刚招进来毕业没几天的男大学生,很有可能还是体育系的。
“干嘛呢,跟做贼似的。”
桐落此时心情也算是勉强平缓下来。
“想起来今天下午画的那幅画没拿走,来找一下。”
“哦。”
泊风从鼻子里窝出一声回答,然后转身去文件柜那边找着什么东西。
“我刚给你收起来了。”
接着他找出一个很大的档案盒,递到桐落面前。
“这呢。”
她将档案盒打开。
里面空荡荡的,只躺着一张画。
正是她今天下午画的那张玫瑰。
“谢谢啊。”
递档案盒时,两个人距离很近。
“你喝酒了?”
泊风随意靠在旁边的桌子上。
“嗯。”
拿着档案盒,她轻轻点头。
“又去相亲?”
“这都被你发现了。”
她唇角上扬,对上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两人眼中,各有各的晦涩不明。
几秒种后,她岔开话题,走到刚才看到的画旁边,她指着那个画架。
“这是谁画的?”
泊风双手交叉,眸扬起一瞬,轻微吐息。
“不知道。”
“怎么,你喜欢?”
桐落直言不讳。
“的确很喜欢,画得很不错。”
“如果是澄风里某位老师画的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我还真挺想认识一下的。”
“行,我要是知道是谁的话,牵个线安排你们两个相亲。”
泊风下巴微微扬起,他神色敛着,露出的瞳仁只有浅浅一条,莫名看起来有些危险。
桐落的注意力完全都集中在画上面,她心里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但是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这幅画,她莫名感觉很像是F画的,但是F怎么可能在澄风里当老师呢?
加上入职澄风后,她曾经很认真地看过每位在职教师的作品集,虽说也有人是油画专业的,但是并不是这样的风格。
桐落突然抬眼,看向泊风,打量着。
“这画,该不会是你画的吧?”
一个大胆又刺激的想法。
“怎么,想跟我相亲啊?”
泊风往前走了几步,在桐落眼前站定。
他微微弯腰,将视线和面前人平齐,然后鼻尖发出一声仿佛下了蛊般的。
“嗯?”
这时候桐落才回忆起刚才他说的话。
前言后语这么一搭,倒真的很像是邀请。
但转念一想,如果这画真的是他画的。
如果面前人就是F……
脑子轰的一声。
她甚至不敢往下想。
她真的很想认识F,而且这个念想不是一天两天了。
桐落向来大胆。
迎着泊风的视线,她向前一步。
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极近。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都上升几分。
“或许,你,认识F吗?”
泊风唇角挑起一个笑意,眼底意欲不明。
“哪个F,说仔细点。”
一句话,桐落脑子直接卡住。
她的意思是问画画的那个F。
但是如果这画真的不是泊风画的,而且泊风又完全对画家F一无所知的话。
那就变成了桐落问的是美院方的那个F。
……
这真的让人很为难。
她不是这个意思。
加上泊风本来就对她是F这个事情起了疑心。
桐落眸闭了一瞬。
真的是心死。
“我说的是,那个油画界很出名的画家。F。”
泊风慢慢直起身。
“还以为大画家说得哪个F呢。”
“原来是画画的。”
“哦,想起来了,就是你高价收藏过很多的那个?”
“没想到泊大总裁这么关心我呢。”
桐落再次把目光放到那幅画上。
接着她抬眸,视线里藏不住的狡黠。一双好看的眸上扬,里面带着那种不惹人厌的小心机。
“如果这画真是你画的,相亲的事,也不是不能考虑。”
气氛拉回到两人初遇时的样子。
暧昧周旋,势均力敌。
泊风也将视线转到画上。
“怎么,如果不是我画的,就不能考虑和我相亲了?”
“当然不能。”
桐落回答得相当利索。
“只有在你是F的情况下,我才会考虑和你相亲。”
“不然为什么我要和一个心里有其他人的人考虑结婚的事。”
可能是酒意上头,她的话直白到赤.裸,里面是藏不住的情绪和不甘。
她耿耿于怀,即便她跟她自己说了那么多次停在这就挺好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去猜测泊风心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加上她的话没说错,今年她已经26了,即便她不觉得这辈子必须得结婚,但是桐承坤意思很清楚,他希望她在28岁之前结婚,最好是在27恋爱,相处后订婚,继而考虑结婚的事。
豪门家的联姻,本就由不得她做主。
但她,总该找个顺眼的。
虽然没必要两人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至少不至于对方心里有个一直放不下的白月光。
半分钟后,泊风给了她一句回答。
他没否定她的话,只是语气很平淡,平淡到近乎嘶哑。
“怎么,大画家心里就没有人了吗。”
一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猛地将目光看过去,仿佛想洞悉他的言下之意。
但是看了又看,不见他再言语。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几分钟内,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内平静得吓人。
终于,这份平静被桐落打破。
她笑着扬起唇角,手指指向那幅画。
“有啊,F嘛。”
桐落走出澄风的时候,前台小姐姐已经下班。
她从车后备箱里拿出剩下的八瓶酒都放到了前台桌子上。
走出门。
她莫名抬头看向一教室。
一道身影站在窗边。
那身影似乎注意到楼下人的视线,他大方地摆摆手。
桐落仰起头,也向他摆摆手。
两个人,谁都是孤零零的。
这里位置有些偏远,四下只有萧瑟的风声。
半晌,桐落指指自己手机屏幕,唇语说了句再见,继而转身上车。
车子呼啸驶离。
她在车内叩下几个字。
“前台的酒,送你,提前新年快乐。”
泊风注视着车驶离,然后感受到手机震动一瞬。
【等风来:前……乐。】
没坐电梯,他快步走到楼下。步子里是他都没发觉的匆忙。
这酒他认得。
这么贵。
一送送八瓶。
【风:帮大画家找相亲的事,我会尽心尽力。】
桐落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唇角不受控制地弯起。
然后,屏幕那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风:我的祝福留在当天说。】
桐落弯着唇,按熄手机屏幕,看向窗外,星子都仿若亮了几分。
此时的泊风坐在一教室的画架前。
他捏着画笔,看向那副油画,在右下角落下落款。
F。
第25章 Chapter 25
落笔。
泊风看着落款处的F, 神色有几分黯然。
空气里似乎还存着桐落身上淡淡清苦花香的味道,但偌大的澄风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
前台的八瓶酒还能算半个人。
情谊总是缠着人情味的。
他指尖捏着画笔。
多年没有画画了,退步许多。
自从去了麻省理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以F的名义画过画, 至于现在市场上流通的拍卖品, 都是他以前画完卖出去的。
当时他还没有什么名气, 卖画只能勉强维持一个生计。
而后面不知突然是什么原因,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画的价格被炒得越来越离谱。
之前他也曾关注过几次画的动向, 他知道桐落拍下过他很多近些年流通的拍卖品。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 今天他就这么草草画几笔,便能被她认出来。
“如果你是F的话,我可以考虑和你相亲。”
她话语的声音似乎还缠绕在耳畔。
泊风在想起桐落的时候, 总是感觉心尖上弥漫着一层厚厚的雾, 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将其驱散。
但是他隐隐还觉得那雾前面还能勉强看到一些光亮, 他努力朝光亮的地方前进, 但每每接近的时候,那光亮都会变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靠在桌边,头低着, 后背也没有那么直。
疲惫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她究竟是谁。
另一边, 桐落回到家, 给浴缸放满水,躺进去, 浓重的冬意驱开,身上只剩下一片暖意融融。
闭上眼, 在澄风看到的那幅画于脑海中浮现。
她对画的感觉非常敏锐,那幅画对色彩的处理,以及整个结构的解构,都和F如出一辙,她几乎可以断定是一个人所画。
但,凡事还是要多保守几分。
她仔细地回忆起来。
那幅画的笔触,略显生疏,看上去较比F当年的笔法有所退步。
所以说,也可能是某人仿画F的风格,但是功力并不如大师,所以稍显稚嫩。
但除去这个可能之外,也可能是F近些年没有作画,技法略有些许不如当年。
想到这一点以后,桐落瞬间从浴缸里坐起来。
根据她近些年对于F作品的收集来讲,F作品的问世刚好停在了泊风入学麻省理工的那年。
她开始大胆地设想。
如果说……
如果说真的是泊风就是F……
如果说他自从入学麻省理工后就疏于画画,所以不再有作品问世,且因为不经常作画而技法生疏……
刚涌上来的些许睡意被驱散得彻彻底底。
判断再判断,周旋再周旋,她依旧觉得自己的想法说得通。
但是……
她也还是不能完全确定。
毕竟虽然说澄风不如美院高手云集,但是目前在澄风工作的教职员工也都是出色的绘画工作者,如果谁就真的是很欣赏F,所以去模仿F作画……
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她觉得自己还是别把希望放得太高为好,毕竟容易失望。
而且无所谓。
如果F真的是泊风,那这对她来说真的是非常值得喜悦的好消息,一直很欣赏的画家和她成为了工作上的伙伴,而且或许还能在未来成为朋友。
不管怎么想,这都很让人感到兴奋。
而且,就算F不是泊风,也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那幅画是澄风内其他老师仿画的作品,那也能证明这位老师和她一样很有眼光,他们都对F的作品很欣赏,如果真的能找到这个人的话,她也很乐意去与品位相同的人沟通绘画上的技法。
不管怎样都是一桩美谈。
后几日,桐落去澄风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其他人是否清楚泊风校长会不会画画这件事。
本以为会得到一个模糊的回答。
但没想到的是,基本每一个回答的人都说,校长完全不会画画,从来没见过校长画画。
有人说,他之前看过校长画画,画得一塌糊涂。
还有人说,她之前临时有事没办法来上课,所以问校长能不能帮忙代课一节,结果校长说他一点都不会画画。
这人还表示完全没想到美术辅导机构校长本人不会画画,本以为他一定会画画才想麻烦他帮忙代课的。
不可否认,她听到这些话以后,即便早已做好了心里建设,还是内心浅浅地失望了一下。
看来泊风,真的不是F。
那幅画,也并不是他画的。
既然如此,那就等着泊风帮她找出来画画的人是谁就好了。
泊风去找比她去找容易很多。
澄风内部在籍的老师很多,桐落刚入职,难免诸多不便。
鸢明顶层。
总裁办公室。
泊风脱掉身上的白大褂,眼底是压不住的倦色。
他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上的资料。
常理来说,他几乎从来不把澄风的资料拿到鸢明来看,他一向把两个方向分得很开。
但是最近,却是破了例。
他看着手上苏红果的资料。
资金担保人一栏,王月香的名字在列,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桐落。
桐落名字的背后跟了一个括弧,括弧里面写着三个字。
资助人。
桐落通过正规程序资助了苏红果。
但是她并没有对他就这件事提起只言片语。
泊风当时以校长审阅资料的身份对王月香略提起此事之时,王月香也只是表达自己对桐落的感激之情,而对桐落为什么资助她这件事避而不谈。
桐落资助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苏红果。
苏红果,患有眼疾。
而且更重要的是,苏红果和王月香的户口本住址。
在如宁。
信息重合得过于密集。
泊风不敢去想,但又不敢不去想。
他太渴望了,渴望到近乎窒息,渴望到分外恐惧。
他不止一次地去查了桐落的底,但都是无功而返,桐家保密信息做得非常好,根本不留痕迹。
虽然受到一次次打击,但是泊风心里依旧有一个拧不开的结。
太像了。
她太像了。
每次一见到她,他都会有一种情不自禁被吸引的感觉。
不可否认地,他为她感到着迷。
他对每一次见面感到喜悦,对每一次分别感到惋惜。
他发自内心得常常想要见到她。
但又只能时刻克制自己。
理智被逼疯,情感难以抑制。
桌面左边是一沓厚厚的关于桐落的资料,那里的每一个字他都翻来覆去看过三遍以上,甚至从头到尾可以背下来。
那里每一个字都告诉他。
桐落就是桐家的二小姐,绝无可能是那个眼盲口哑的女孩。
桌面右边是一沓薄薄的入学申请。
眼疾,如宁。
资助人,桐落。
他指尖狠狠在太阳穴按了按。
你到底是谁。
能不能,告诉我。
那句话再次在泊风耳边炸响。
“如果你是F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和你相亲。”
如果他把自己是F的事情告诉她的话,是不是就能多一些机会。
至少在她走到其他男人身边之前,他还能在多一点时间去留住她。
再用他的心,去问问她到底是谁。
几秒种后。
左边那一沓厚厚的资料被他扔进碎纸机。
从这一刻起。
那上面的字,他一个都不信。
他只信他的眼睛,他的心。
离元旦只剩将近一周的时间。
今天是苏红果在元旦前约的最后一节课。
接下来,她会和王月香一起回如宁看看长辈,然后在如宁那边呆一阵子,再回来。
他们一直都是一对一自由宽松的模式,随彼此心意决定上课时间。
桐落本身也就是对孩子起一个心里辅助的作用。
一切对孩子心理健康有帮助的选择她都支持,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回家休息休息也挺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可以回家的原因,苏红果今天上课的状态非常好,从她今天进入一教室起,桐落就感觉她身上散发着与往日不同的生机。
那种感觉很不一样。
那种本就该属于她的少年青春的气息正慢慢回到她的身体。
很好。
虽说已然是注意到苏红果的变化,但桐落也还是没想到红果刚一落座便立刻说了一句话。
“老师。”
“你以前跟我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句话字数很多,比以往苏红果跟她说过的都多。
接着,女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桐落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真的。”
“那你现在也可以不靠眼睛画画吗?”
一来一回的对话。
又是认识红果以来的第一次。
这简直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预兆。
桐落认为,这应该也和苏红果最近在上的特殊群体私立学校有关,那里除了对文化课进行辅导以外,还会根据孩子们的心理健康状况进行经常性的心理状况沟通。
或许红果在那里遇到了好的老师,也可能在那里交到了好的朋友。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
苏红果在说完问句以后,掏出两小卷纱布,她熟练地把一小卷缠到自己的眼睛上,然后把另一小卷递到桐落手中。
“一起。”
桐落看着手中的纱布,轻轻摸了摸身边小女孩的头。
“好。”
前台。
泊风知道今天有桐落课的预约,便挤时间来了澄风,但因为鸢明那边忙到不行,所以迟到了点。
他到的时候,注意到一楼几名教职人员正在整理画具。
他朝前走几步看了一眼。
“这是一教室的画具?”
“嗯,这里是一教室这个月份的画具补充,我刚收拾好正打算送上去呢,怕他们少了点什么不够用。”
“辛苦了,我刚好顺路送上去。”
泊风伸手接过画具。
澄风白天人比较多的时候,他一般都穿得比较简单,毕竟还要面对一些家长,过于花里胡哨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所以他今天连耳钉都只带了一个,脖子上的项链也是细细的一条。
一教室外,王月香正坐着看向屋内的两人。
她注意到脚步声看向泊风来的方向,两人相视点点头,表示问候。
接着,泊风拿着手里的画具准备进门。
敲门的声音还没落下。
彻底愣住。
透过玻璃,他看见屋内的桐落,她穿着一身黑中隐隐透着红色的修身针织裙,一个极为巧妙又富有设计感的绑带束在腰间。
她像是一朵暗夜里盛开的玫瑰。
神秘,迷人。
她近乎及腰的黑色长发微微垂着,眸上,覆着纱布。
白色的纱布一圈圈缠在她的头上,又在后面打了一个结,随意散落在墨发之中。
记忆重叠。
眼前似乎弥漫出满天飞雪。
泊风像是又见到了那个在飞雪中光着脚画油画的女孩。
手中的画具哗啦啦落了一地。
他的脚重得有千斤一般,仿佛要和地面连接到一起。
脑子里是一声又一声的轰鸣。
是她。
是他那命里绽出的血色的花。
绝不会出错。
泊风已经听不见旁边人询问的声音。
他眼中只有面前捏着画笔作画的人。
隔着玻璃,她依旧侵占了他的全部感官,全部领域,全部的心。
从这一刻起,他似乎感觉心里的某一处,仿佛生机回流一般。
他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充盈感。
似乎有些什么干涸已久的东西又慢慢涌了上来。
承蒙上天不弃。
泊风的眼,红得发烫,人已然游离到精神的最边缘。
他快要发疯了。
是她,绝不会出错。
这次,他用生命起誓,绝不放手。
第26章 Chapter 26
桐落的注意力直到下课才松懈下来。
她习惯性地转头去看门外的王月香, 示意她已经下课。
却没想到被一人吸引了视线。
泊风像是熬了几天几夜一般,十分虚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接着,一瞬之间她便发觉了不对, 他眼角怎么会有血迹。
她拍了拍苏红果的肩膀示意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等妈妈进来接, 然后便急匆匆地跑出去。
她看见泊风的目光一直紧紧落在她的身上, 像是生怕她会丢掉一样。
他的目光热烈到含着痛意。
桐落看得心惊,但又不知道是为何。
难道诗晴一号遇到了什么堪称前功尽弃的大困难?
慌张推开玻璃门。
她看向泊风的眼角,果然是血迹。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泊风一句话也不说, 像是哑巴了一样。
“到底怎么了?”
她声音不自觉带上焦灼, 接着她视线向下,看见泊风的手指正在向下渗着血,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血迹在大理石地面上清晰可见。
“快点去医务室啊。”
桐落在查看血迹时注意到地面上的美工刀, 然后她又看见王月香在整理散落一地的画具。
可能是画具掉到地上, 美工刀失误弹出,割伤了泊风的手。
但现在没时间去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她伸手想要抹去泊风眼角的血迹, 却没想到将血迹抹得越来越大。
慌张上头, 她隔着袖口去抓住他的手腕。
“走,去医务室。”
下一瞬,她感觉到面前压下暗暗的黑影。
泊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向她的方向靠过去。
不好, 他晕倒了。
桐落伸出双臂做出迎接面前人的姿势, 却没想到预想中的重量并没有袭来。
泊风双臂一勾用力抱住了她。
她感受到他的胳膊揽在她的腰上, 用力到像是想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
她将头微微扬起,拼命去吸空气中的氧气。
不知为何, 她一点都不想推开他。
她对他的怀抱起了贪恋。
似乎是从……
从那个第一次在澄风的夜晚开始。
半晌,不知过了多久, 桐落心跳得越来越快,头脑也有些不太清醒。
她感受到泊风慢慢卸了力气,但左手却慢慢攀爬,直到抚在了她的后脑上,他在她的发间揉了揉,然后又一点点向下。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后颈,她感到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一路攀升上来。
一瞬而离。
泊风收了手。
他弯腰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鼻息一下又一下落在她裸露的颈上。
“不好意思啊大画家,突然头晕了。”
桐落偏开眼。
好巧不巧对上了王月香的视线。
王月香像是见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跟她大眼瞪小眼一瞬,然后她又好像被这个对视尴尬得不行,赶紧装模作样地蹲在地上整理画具。
桐落见到她把一个画笔拿起来,又放下,然后又拿起来又放下,最后状似不得已一般把那几支一把就能抓起来的画笔按大小个儿排序。
神志回笼。
她有点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接着伸手掐一把泊风的腰。
“松手,我带你去医务室包扎。”
泊风起身,视线却一直黏在桐落的脸上。
他看了又看,看得她心底发毛。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
“美貌。”
泊风话从嘴边说出来,自然到不行。
“什么?”
桐落甚至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她知道他是这么个会撩人的性格,但没想到这青天白日的,旁边还有个闪闪发亮的王月香。
他不会是失血过多,伤了脑子吧。
“快点去医务室。”
桐落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一些距离。
“不行。”
泊风垂下眸,眼睛看上去湿湿的,嗓音里也窝着些鼻音。
“什么不行?”
她看向旁边这明显不太对劲的人。
“我头太晕了,走不了路。”
“大画家得牵着我才行。”
说完,他一脸无辜又义正言辞地伸出受伤还往下滴着血的手,看向桐落。
没法拒绝。
她拉住他的手腕。
本想着就这样拉着他朝电梯间走的时候,泊风的手突然灵活地滑了进来。
一瞬之间十指相扣。
她心头猛得一跳,觉得耳朵有点发热,顺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和人牵过手了。
上一个,还是风。
她略有几分惊慌地对上泊风的双眸。
却只得到了有点虚弱的一句话。
“这样拉得紧一些。”
“我有点看不清了,大画家。”
桐落看向自己的手,她素白的皮肤上已经沾染上他手上的血迹。
虽不多,但总觉得触目惊心。
“握这么紧,不疼吗?”
“食指上还有伤口呢。”
她别开视线,强装镇定地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不敢对视,她怕泊风会见到她眼中的慌乱。
“不疼。”
“怎么会疼呢。”
泊风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言语里别有深意。
只不过现在的桐落根本没心思听。
他指尖的伤口有点深,血液一点点顺着两人紧紧相握的双手滑落。
将他们的掌纹印得发红。
今后都不会再疼了。
他在心里此般想着。
医务室。
医生看着自己的上司校长,牵着一个新入职女老师走了进来,有些不明所以。
接着,她又看见两个人的手上满是鲜血,更是愈发觉得异常疑惑。
桐落对这种眼神很熟悉。
刚才王月香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但医生还是高度保持着自己的职业操守。
她给泊风做了简单的处理后说。
“泊校长,你的伤口有点深,虽然我已经给你做了止血,但我建议你去医院缝针,不然后续恢复起来很慢。”
“好。”
泊风回答完以后,再次拉起桐落的手。
接着,像是描摹过千百遍般熟稔地与她十指相扣。
“大画家,头晕。”
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在澄风教职工一声声校长的注目礼中,她和泊风紧紧牵着手,走出大楼。
她的心跳快到不行。
手上和他十指相扣的触感仿佛是顺着骨血钻到她的心里一般。她感觉好像有一根发烫的羽毛,在一下又一下挠着她的心尖。
又伴起一下又一下的颤抖。
她本想牵着他走到停车场,然后开车送他去医院。
“不行。”
泊风在听了她的建议后开口。
“为什么不行?”
“我头晕。”
他抓住桐落的手加了几分力气。
“在车上,你坐着,应该不会头晕。”
桐落抬眼,语气带着几分哄人的意思。
“不行。”
“那样我没有安全感。”
男人比她高一个头,此时的话却可怜巴巴得像条狗。
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泊风的脸有些苍白,连带着唇都失了些血色,他垂着头,眼睛微微睁着,一副极为虚弱又疲惫的样子。
“那你在这等等,我去前面打个车。”
“不行,出租车颠簸。”
“我想吐。”
说着,泊风竟真的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胃,顺带着眉也皱起,仿佛在忍受着什么一般。
“那我叫司机?”
“你能坚持吗?”
“司机来可能得一阵子了。”
“坐地铁吧。”
泊风看向不远处的地铁口。
“也行。”
地铁上。
这世道俊男靓女不少,但扎眼到他们两个这个程度的,还是有点少见。
他们一直紧紧牵着手。
“大画家,可以给我靠靠吗?”
他声音像是有点委屈。
怎么可能说不行?
桐落把自己肩膀上的碎发拂开,示意他靠过来。
他顺从地将头靠过去。
虽然明知道他会靠过来,但在真的肌肤相触之时,她还是痒得缩了缩脖子。
“靠就靠,你别乱蹭。”
她感觉到身边人的鼻尖蹭到了她的脖颈。
“头晕。”
“头晕也不行。”
桐落虽然这么说着,但另一只手却轻轻覆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她拍着泊风的手背,像是安抚受伤的小狗一般。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
地铁直达市立第三医院。
包扎室。
外科医生给泊风做着缝合。
旁边跟着一个实习的小护士。
两个人的手刚分开没到三分钟。
泊风另一只手便伸了过来。
桐落开始没理,但架不住一句。
“姐姐,我真的头晕。”
她向前一步双手握住他没受伤的手。
“再坚持一下。”
“很快就好了。”
缝合结束以后。小护士给桐落交代着注意事项,临了,终于是像忍不住一般加了一句。
“你俩长得这么好看,感情还这么好。果然美女还是得和帅哥在一起才养眼。”
桐落刚想说些什么。
泊风便接了一句。
“谢谢。”
她转眸去看他,却又见到他正看向自己手上的医用敷贴。
像是在很真诚地感谢护士的包扎一般。
医院门外。
桐落刚在地铁上联系了司机,此时车正在停车场等着。
和司机交接了钥匙。
她给他拉开后车门。
“上车,我送你回家。”
泊风眨眨眼,里面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好。”
京繁一号。
泊风住在新开发的别墅区。
下车以后,桐落习惯地向泊风伸出手。
泊风也任由她牵着。
他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说着,在哪个方向往哪里转弯,一路引着她走到自己家门前。
上台阶。
桐落看着门前的锁。
“指纹。”
“密码0209。”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桐落声音里有点惊讶,她按下密码之后,正打算开门。
泊风却突然往前走一步按了几个按钮,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拿起她的指腹按了下去,
“指纹录入成功。”
一声通知从电子锁内传出来。
“嗯?”
桐落这下是藏都藏不住的震惊。
“你不是说指纹吗?”
“现在有了。”
他的声音有点轻,像是诉说着什么很平淡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他带进了什么逻辑陷阱里面,他说的话没错,她确实是说了指纹,但是她说的是他的指纹。
刚想再说点什么。
“进门吧。”
泊风按下门把手,拉着她朝里面走去。
别墅内的装修很简约,简约到有些前卫。家居大多数都是黑白灰撞色安排,设计上看上去简简单单,但实际上一定是花了心思。
素色配好了是高级感,配不好,可能就是变成一言难尽的劳改风……
“你家装修很不错。”
桐落还在四处张望的时候,泊风已经走到她面前,然后安静到状似虔诚地蹲了下去。
他将拖鞋轻轻放在她的脚边。
然后抬起头仰视着她。
“欢迎回家。”
第27章 Chapter 27
桐落愣住了。
这么多年。
从未有人跟她说过一句欢迎回家。
她看着蹲在地上的泊风, 眼圈莫名发烫。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她只觉得他现在好像一条大狗狗,还是那种好像走丢了很久终于找到主人的大狗狗。
桐落不想自己心中的情绪被人猜透。
她别开眼。
“这又不是我家。”
泊风略微垂眸,给她摆正拖鞋的位置。
“可以是你家。”
她脱掉鞋子,穿上他细心放好的拖鞋。
“怎么, 泊总要给我办理房产过户。”
“那我得挑个黄道吉日。”
“可以。”
泊风轻描淡写说了句可以, 但又一点不像是开玩笑。
桐落怔愣一瞬。
她有一种感觉, 如果她真的挑了个日子,那他真的就能把房子过给她。
他怎么回事?
这个男人真的让人猜不透。
“你干嘛。”
她状似开玩笑般问出心里话。
“不干嘛,只是觉得上次麻烦大画家给我画画, 礼太薄了些。”
“确实该送套房产。”
泊风一边说一边走向开放式厨房。
桐落看向他的身影, 高高的,虽然瘦但依旧能看出经常健身的精壮感。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那张帅到过分的侧脸。
他的眉尾鼻尖, 乃至于唇角, 真的全部好看到她的心坎上。
男人今天穿得依旧是暗色系,暗色牛仔裤, 配黑色毛衣, 腰带很长,往下垂着,上面还有一条设计感十足的链子。
他肩膀放松,在餐厅的咖啡机那边按着什么, 声音滴滴答答的。
看上去专注而认真。
不一会, 他端了两个小杯出来。
“喝点, 暖暖身子。”
桐落抿下一口,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杏仁奶?”
“你也爱喝这个?”
她从小就很喜欢喝杏仁奶, 家里常备,偶尔她还会把杏仁奶和咖啡混在一起, 再加几个冰块,堪称提神醒脑神器。
“嗯。”
泊风靠在沙发椅背上,长腿自由放着,喝下一口。
然后他将杯子放回桌子上,整个人朝后靠,脖子也直直地向后倒过去。
他仿佛卸下了什么千斤担子般,压低了声音在唇边轻轻舒了一口气。
几秒钟后,他再次挺直了身体。
桐落喝下半杯杏仁奶,看向旁边的泊风。
她刚想夸真不错很好喝时,突然注意到泊风眼角淡淡的水痕。
很浅,浅到像是不小心崩上的水迹。
她眨眨眼。
“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他唇角牵起一个笑。
“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桐落这才反应过来。
“对哦,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你这还受了伤。”
“怎么?大画家要给我洗手作羹汤?”
泊风话语尾音上挑,眼角那点水痕早已消失不见,取之而来的是带着张扬的笑意。
“那恐怕是没有时间了。”
“我给你点个外卖。”
说到这,她顿了顿。
“等下我有个相亲。”
泊风捏着杯把的手停住,他视线上挑,眸色压了压。
“跟大画家相亲,都得具备什么条件啊?”
“真就不能考虑考虑我?”
他的声音像是在给她下蛊。
今天从接触到泊风开始,她就觉得自己的头脑在不停地发热,甚至没有一刻是彻底清醒过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一种要被吃抹干净的警惕感。
“不能,理由说过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
也快到相亲的点了。
既然他没事,那她还是早点离开冷静冷静好。
“要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泊风知道留不住她,起身。
“那我送你。”
目送她的车离开后,他匆匆走回家。
他坐在桐落刚坐的位置上,伸手轻轻抚过她留在杯口的浅淡唇印。
指尖的疼痛刺激着他大脑的神经发跳。
甚至太阳穴都一阵阵地发麻。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岑总。”
当晚。
岑惊北和泊风坐在一家低消十万的餐厅,一人面前一杯红酒。
某阴郁大佬神色敛得吓人。
他看泊风,并不太顺眼。
泊风穿了一身极为正式的正装。
他站起身。
礼貌到克制地对岑惊北低了头。
说了句。
“岑总,我是泊风。”
第一声。
岑惊北还没反应过来。
他紧紧盯着面前人。
继而脑中闪过一个近乎不可能的想法。
他站起身。
“你说什么?”
“我十八岁以前一直住在如宁。”
泊风抬起头,眼底压着浓重的情绪,开口。
即便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岑惊北也眼皮子跳了一下。
“她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
泊风回答。
一时间,餐厅内安静得吓人。
两人就这样站着,每个人的身后都写着堪称为沉重的故事,即便只是眼神交接,也能感觉到一场暗地里的拉扯和较量。
终于是岑惊北先开了口。
“说说吧,泊总,想从我这知道点什么。”
“她。”
一个字开口,泊风本觉得自己有千千万万句话想说,但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但又只化成了一句话。
“她近些年好吗?”
岑惊北眯了眼睛。
“你要是问这个,那我还有事。”
泊风垂眸一瞬,再抬起眼时,眸色是压不住的暗。
“这些年,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找到她。”
他顿了一瞬。
“我会以泊家长子继承人的身份,请求与桐家联姻。”
“我有的我都会给她,我没有的,我拼命去拿,拿了也给她。”
“这次我不会放手。”
岑惊北没立即回话。
半晌,他抿下一口红酒。
“桐落说,她没想过和那个叫风的少年谈情说爱。”
“她说,她只想找到他,守着他。”
“我知道。”
“当年她对我便不是爱情,一切只是我个人的卑劣肖想罢了。”
泊风背挺得很直。
“我知道她最近在频繁相亲。”
“难道岑总,不觉得我较比他们是更好的选择吗。”
岑惊北眼睛紧紧盯着泊风,他很擅长琢磨人心,几乎没人的小心思,能逃出他的眼睛。
“我可以帮你和桐家搭线。”
“但如果有一天你敢负她。我弄死你。”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淡淡的,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没有那一天。”
“有的话,我自我了断,不劳烦您出手。”
说这话的时候,泊风脸上,甚至带着笑。
时间转眼而至十二月三十一号。
当晚,临近九点。
桐落收到一条微信。
发信人是泊风。
【风:大画家,画画那人帮你找到了。】
她眼皮子一跳,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
【等风来:真!的!吗!】
【风:嗯。】
【风:我把他留在澄风了,你来不来。】
【等风来:我尽量在十点半之前赶到。】
【风:不着急,他不敢走。】
【等风来:你可一定要把他给我留住了!】
桐落花十分钟补妆搭衣服,下楼直奔停车场。
偌大的澄风只剩下泊风一人。
一教室内,他在灯光下翻阅着他和桐落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
她的头像是玫瑰。
她的名字叫等风来。
等风来……
泊风唇角扯出一丝带着痛的笑,眼睛瞬间涌上一阵热意。
他可真该死啊。
他竟让她等了这么久。
他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那玫瑰的头像。
声音里仿若带着颤抖。
“可是当初也是你先不要我的。”
“算我们扯平了,好吗。”
泊风神色里压着带着红意的晦涩。
他像是在沙漠里苦苦行走了数月的旅人,在濒死的前一刻看到了绿洲一般。
带着悲凉底色的狂喜。
他浑身都散着痛,头脑在发疯。
但还好。
感谢她还愿意回到他的身边。
泊风今天穿着二人第一次见面那回晚宴上的冲锋衣。
他拿着画笔,在画架上画着。
他画了一朵玫瑰。
一朵在风雪中盛开的红玫瑰。
和上次那回随便画画不同。
这些年他虽然是没再以F的名义作画,但也不至于是完全没碰画笔,画画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他不能丢。
虽说比当年是生疏了些,但也不至于退步太多。
他脑海中浮现着桐落的模样,笔下细腻而专注。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手机发来桐落的消息。
他回复。
【风:一教室。】
这个时间,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车也不算拥堵,桐落来的路还可以称之为顺畅。
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礼物,桐落打算如果等下有什么饭局安排的话,她付钱,以表示对这位同事的友好。
四周黑压压的,只有路灯发着闪。
不知何时,天空飘下细碎的雪花,已经在路上积了薄薄一层。
她看着手机里的一教室几个字,推开澄风的大门,朝电梯间走去。
教室门外,她向里面看去。
一眼,慌了神。
里面,只有泊风一个人。
她记得,那件冲锋衣,在第一次见面的晚宴上,他便穿过。
屋内的人,正在画油画。
一个预感从心底升腾起来。
虽然紧赶慢赶,她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这里,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如果泊风真的找到了那个画画的人,约在这个时间见面实在是奇怪。
或许只有一个可能……
她的心跳瞬间加快。
推开门。
泊风轻轻说了几个字。
“来啦,大画家。”
但他并没有回头,依旧在专注地画着。
桐落心头弥漫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兴奋和期待交织,其中还掺杂着难以置信。
她一步步往前走着。
看向他手里的画。
玫瑰。
F封笔前的最后一幅画,也是玫瑰。
她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瞳孔甚至都有些颤抖。
真的是他吗……
他竟然真的是F吗……
“泊风……”
她小声叫他的名字。
然后换得他一句窝在嗓子里的。
“我在呢,大画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那副玫瑰在泊风的笔下绽放得如同骄阳般耀眼。
就像他心尖上那个璀璨如星芒的女孩一样。
他在桐落的注视下,于右下角落款。
“F。”
即便已经猜到,桐落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真的是泊风,泊风真的就是F。
她欣赏了那么久的艺术家……
竟然就在她身边。
落笔的那一瞬,泊风回头,看向桐落。
他眼底的深情凝在夜色中,带着说不清的念想。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泊风。代号F。很久不画画,让大画家见笑了。”
还没等桐落说出什么话来回复他。
他便又接了一句。
“大画家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泊风靠在画架边的桌子上,抬头看向身边脸上还有些惊讶的桐落。
他眼底的赤诚如同满溢的星光般诱人深陷。
“可不可以考虑,和我相亲。”
第28章 Chapter 28
桐落愣住了。
她看向面前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 瞳仁亮亮的,像是沉着星海。
他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桐落沉溺在泊风的双眸中,差点忘了呼吸。
明明很久之前说了放下的。
怎么回事。
她动了动唇。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略微别开眼, 她声音里没那么底气十足。
“你不是……”
没把他心底有人的事说破。
平日里可以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这一刻却说不出口。
这话说出来伤心。
她舍不得。
不仅舍不得伤他的心, 也是舍不得伤自己的。
唇动了又动,声音在嗓子里转了又转,最后变成一句。
“怎么, 你家里也催着结婚了。”
“嗯。”
泊风回答得声音很轻, 他的声音散在空气里,又悉数钻进桐落的耳朵。
“那,为什么选我。”
“你喜欢我吗?”
头脑发热, 她盯着面前人的脸, 问出这句话。
但话说出口,她便后了悔。
“你不回答也可以的……”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
便听见面前人接了句。
“喜欢。”
他的声音不大, 却诚恳而热烈。
瞬时,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桐落睁大了双眼。今天她的眼妆很素,素到只刷了一层薄薄的睫毛膏。
睫羽在灯光下微微颤抖几分。
话实打实听到了心里。
不大的声音,却那么重。
仿佛一个巨大的浪砰得一下撞到她的心上。
猝不及防, 又无处可逃。
心尖一阵阵地发烫, 顺带着脸也热起来。
指尖却是因为心理起伏过大而冰冰凉凉。
她看向他身上带着的耳钉, 项链。
忍了又忍的话还是说出口。
“你心里不是还有放不下的人吗。”
“现在,就放下了吗。”
桐落的声音里藏匿着小心翼翼, 她不想让泊风知道她的心思。
“放不下。”
他站起身,垂眸看向面前的女孩。
他的声音很沉很沉, 像是深海最底层静静流动着的沙。
一句话敲在桐落的心上。
她承认,她是有期待的。
她期待着或许泊风会说出一句,我愿意和你一起携手往前走,过去的都过去了,我想和你有个未来。
但泊风说的不是。
略微有些怔愣。
心中像是在某一处不知名的地方漏了气,往外泛着数都数不清的酸。
“可是,大画家心里,不也有放不下的人吗。”
桐落垂下的眸抬起。
她目光向上,注视着面前的人。
确实,他说得没错。
“大画家,就能放下吗?”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质问,桐落甚至感觉那浅浅的疑问中带着几分叹息。
泊风说得没错。
她放不下。
不管何时,风都会是她心里的第一顺位。
不管她今后和谁结了婚。
也都是这样。
既然她是这样,那她也没必要要求别人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豪门联姻本就无爱可言。
心里能在利益以外挂念着她一点,便已经是情谊贵重。
她早就知道的。
见了那么多人。
他们眼里只有利益。
根本没一丝一毫感情可言。
但如果是泊风的话。
至少他,是喜欢她的。
至少至少,他也应该是欣赏她的画作的。
两个人都会画画也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而且她,对他,也是很欣赏的。
这听起来好像是一桩不错的美谈。
一教室内静静的,两个人静默不语,只有画架上的玫瑰独自绽放。
四目相对,每个人眼中都是写不尽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两声清脆的滴滴打破氛围。
泊风瞟了一眼窗外。
“零点了。”
“大画家,新年快乐。”
一句新年快乐,像一剂重弹砰得打在桐落的心上,激得她眼眶发酸。
跨年夜……
她已经自己度过太多的跨年夜了。
今年,竟有人陪在她的身边。
泊风起身,轻轻揽住桐落的肩膀。
一抱而离。
礼貌又克制。
他的双手轻轻搭在她的双肩上,俯身,他将视线落在与她平齐之处。
“大画家,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祝福,却让她心尖疼到窒息。
她眼眶染上褪不掉的红意,鼻尖酸得要命。
半晌,她在他的目光中点了头。
说了句。
“好。”
“你也是。”
“我希望泊风,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天天开心。”
说完,她往前一步,像泊风刚才抱她那般抱住他。
“新年快乐。”
本想着也是一瞬而离,却没想到被他抱了个彻彻底底。
桐落感觉到面前人在她颈窝里蹭了又蹭,他越来越用力,用力到她甚至感觉到一丝痛意。
半晌,她发觉到脖颈上好像传来一滴温热。
她想伸手去摸,但却不得动弹。
她快被他抱得失了力气。
只感觉腿有些软了。
“泊风……”
桐落略微偏过头去,鼻尖蹭过他的耳廓。
泊风松下些许力气,但却并未松手。
“大画家,看窗外。”
桐落的目光向外看去。
一时间,心中只剩下震颤。
几十台带着闪的无人机,飞在如幕布般的夜空中。
慢慢汇成一行字。
“新年快乐。”
失了神。
桐落有些怔愣,她只感觉到怀中被男人抱得温热,刚刚本还发凉的手指尖也慢慢回了热度。
无人机还在夜空中表演着。
慢慢新年快乐变成了一朵玫瑰的形状。
绚烂又迷人,夺人心魂。
桐落伸出手,竟有些想去触碰。
而后又发觉那玫瑰离得遥远。
“泊风,我们出去看看吧。”
“好。”
二人相立于楼下。
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他们的肩膀上。
谁也没带帽子,任由雪满头。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桐落望着天。
泊风望着她。
直到无人机的表演结束,桐落回身想对泊风说话。
一回眸,却发现他一直在看向她。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泊风的脸在夜色中显得几分深邃。他睫毛上沾了雪,嘴唇也因为冷而略有些发白。
他往前一步,离她更近了些。
他的声音近乎虔诚。
“大画家,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心跳升温。
散落的飞雪甚至飘进桐落的眼睛里。
冰冰凉凉,却驱不走心尖上的燥热。
望向他的双眸。
半晌。
她说了一句。
“好。”
她的脸颊在雪中冻得略有些发红。
泊风轻轻拂开她肩膀上的雪。
“我会努力的。”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盒子。
桐落记得,这是她送他那枚戒指的包装盒。
他取出戒指,放在手心,看向面前人。
“可以吗。”
他轻轻说出三个字。
前言不搭后语,她却听懂了。
“嗯。”
她点了头。
夜幕下,路灯旁,两个人。
心照不宣的暧昧,静谧得惊人。
泊风把戒指拿起,准备戴在自己的手上。
他的动作还没开始,便被面前人慌张抓了手腕。
眉略有些讶异地挑起一瞬。
“后悔了?”
桐落视线上扬,她的手冻得发凉,却依旧倔强地抓在他的腕骨上。
她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
但是她刚才心里就是突然涌出一个情绪。
这戒指不能让他自己戴上。
自己戴,她觉得实在是太萧条了些,甚至是有点可怜。
但是她给他戴,又真的合适吗?
思绪略微转了一瞬。
她拿过戒指,替他戴在了他左手的食指上。
泊风愣住了。
愣到仿若心跳停止。
她的手已经离开,但他的手却还保持在原处。
路灯的光洒在他食指的戒指上,发着细碎的闪。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已经在二人脚下积了有些厚的一层。
桐落自觉有些害羞地朝后面退了几步。
她知道自己头脑发热。
她知道自己行事不妥。
但是和泊风在一起的每一刻,她就像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脑一样,根本就没有理智可言。
她不自觉地贪恋他的怀抱。
她不自觉地被他的话语牵动。
在他身边的每一刻,她都生动得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当晚。
桐落第一次允许泊风送她回家。
秦南别苑楼下。
两人分别之前。
泊风为桐落理了理她额角的发。
细腻又温柔。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一月一号,泊风正式追求大画家的第一天。”
她接过礼物。
唇边带起一个笑意。
“望再接再厉。”
“好。”
泊风的笑在万家灯火中,张扬又锐利。
他看着女孩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夜色中。
漫天大雪里,他想起一教室内她问的话。
能放下吗。
他低了头看向食指上的戒指。
这人世间最美好最明亮的你,要我怎么放得下。
不能太急。
太急会吓到她。
自从泊风知道她家的住址以后。
桐落便得到了每天都有食物送上门的服务。
是那家泊风入股的私房菜。
好吃到心坎上。
元旦后的第三天,圈子里一般都会有个晚宴。
今年也不例外。
晚宴的前一天,岑惊北给她发了消息。
【今年怎么说?】
【有约了。】
【ok。】
他消息回得快。
桐落有点疑惑他怎么什么都没问,就接了一句。
【我跟泊风一起去。】
【知道了。】
【你俩在一起了?】
【还没有。】
桐落这句话下意识地回复了出去。
还没有……
她发觉自己潜意识里,已经觉得她会和泊风谈恋爱了。
耳朵漫上一股热意。
她深知豪门联姻的这些事。
泊风是以结婚的前提在追求她的。
所以就是说她嘴里的在一起,其实是和结婚挂钩的。
她觉得他们两个人会在一起,那就意味着她觉得他们两个人会结婚。
结婚……
脑子轰得一声。
咽了一口口水。
她竟然会紧张。
岑惊北没再回复。
桐落也没再提。
她感觉自己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几天过于充沛的感情。
他心里有人。
但他还说他喜欢她。
这两件事冲突吗。
看似有些冲突。
但是她心里也有人。
她也不能否认自己就是会被泊风身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吸引。
看似也有点冲突。
两个冲突放在一起,却好像又不冲突了。
别人说泊风戴的首饰都是那个女人喜欢的。
但是他又带上了她喜欢的戒指。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哪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混乱感。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陷入到了一种应该叫做暧昧期的关系里。
但这暧昧期里又隔着些东西,让人不能完全投入。
一方面原因在他。
一方面原因也在她自己。
她感觉在找到风之前,她都没办法彻头彻尾把心给别人。
或者说,不管她找没找到风,她都没办法再把心彻头彻尾交给任何人了。
她被伤害得太多,她怕。
她只能把全部的真心实意都给风,她只能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除此之外,真的不能了。
常理来讲,她应该觉得歉疚。
但情况不同。
泊风心里也有人。
或许泊风对她也是这样的情感。
而且两个人说到底,还是豪门联姻。
归根结底,联在一起的,是利益,是家族的命运,不是小辈的感情。
她应该知足。
而且泊风也应该清楚这一点。
毕竟他能清楚地说出。
他心里放不下。
或许泊风说的喜欢,是欣赏。
就像她自己非常欣赏F的画作一样。
想到这,好像一切都有了正解。
处在这样的家庭中,本就不该奢求所谓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能有一点真心在的话,便已经是弥足珍贵。
更何况他们之间并不是强迫,而是彼此真正发自内心地对彼此欣赏。
这已经很圆满了。
这些欣赏可以支撑他们走过后面的路的。
而且,桐落一点都不意外泊风会知道她心里有人这件事。
无数次,她都好像是在透过他去看风。
她知道他会感觉到的。
毕竟他心里有人,他也应该会理解这种感觉。
只不过桐落还是觉得有点亏。
她对风,不是爱情,而泊风对那个女人,应该是实打实的爱恋。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起了一瞬,便立刻被她打消了。
不对。
她和风之间的感情是超越过所有的,不是爱情,也不是友情,她坚定地觉得她和风之间的羁绊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也最诚挚的羁绊,至高无上。
就是比谁的感情都贵重的。
连提起,都该小心翼翼。
想通的一瞬间,她的心也豁达起来。
本就该这样的,虽说没有办法像其他人那样热恋,那样发自内心地爱对方。但豪门联姻能遇到泊风,已经是幸运。
如果顺利的话,她希望他们未来也可以互相照顾,相敬如宾。
不知不觉扯远了。
竟然都想到结婚以后的事情去了。
明明还没有正式在一起。
翌日,晚宴。
虽然桐落没有和岑惊北一起出席,但是两个人惯常用同一家造型工作室。
岑惊北不习惯化很厚重的妆,只是和造型师商量下调了调气色。
“岑惊北,三十多岁一把年纪了,化点妆吧,知润姐大摄影师,天天看那么多帅哥,你也不怕你被明星鲜肉比下去?”
岑惊北瞟她一瞬。
“咱不像某些人,不化妆都出不了门。”
桐落一脸无语地指向自己的脸。
“您是在说我吗?”
“咱这脸出道当明星也绰绰有余行吗?”
“不敢苟同。”
岑惊北小时候总住院,身体不好,直到现在也是底子差,虽然温知润很注意调理他的身体,但也架不住他工作忙,一来二去,他就从来没有个好气色。
他的脸总是白得没有血色,只能说整个人完全靠长得好强撑,如果换个长得不行的这么折腾,估计得看着像个鬼。
“那个红酒你收到没?”
她突然想起来这茬。
“你买的?”
岑惊北终于是舍得转了个头。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喝红酒了?”
“不喜欢喝才给你的。”
桐落唇角挑起一个笑。
“说真的,你注意点身体吧,知润姐天天那么辛苦,还要花心思照顾你。”
“你不懂,这是夫妻情趣。”
“ok。”
桐落比出一个很无语的手势。
她真的没话说,毕竟岑惊北一说到温知润那就是从来不要脸。
一想到这事她就替知润姐感到难熬。
岑惊北这人真的离谱。
当年她在国外的时候,就听说这人装没钱体弱男大学生,美其名曰在温知润家当男保姆,实际上就是骗吃骗喝还不给钱。
桐落翻了一个大白眼。
岑惊北。
钱多到烧都得烧个几天几夜,平日里开会一个眼神都吓得下面的人像小鸡一样缩脑袋。
说一句叱咤风云的京圈大佬也不为过。
结果他在喜欢的女人家,装穷,装大尾巴狼,装体弱多病贴心绿茶男保姆。
真的是高。
一想到这事,桐落就发自内心觉得岑惊北这人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转念一想他其实也挺难。
小时候就也挺惨的,身体还一直烂,也是拼了命才走到今天的。
反正只能说,还好是知润姐吧。
幸好岑惊北遇到的是温知润,或许,也幸好温知润读懂了岑惊北吧。
“你在那长吁短叹什么呢?”
岑惊北这时候已经做好了发型。
“没什么,思考你们两个之间的夫妻情趣呢。”
跟他说话时,桐落总是很放松,嘴也没个正经话。
“有病可以去看脑科,实在不行也可以去砍脑壳。”
桐落比了一个回旋镖的手势。
“您也是,岑总。”
桐落看着镜子中被上好妆的自己,和身边的造型师沟通着细节问题。
她不知道岑惊北浅淡瞥了她一眼,嘴边还说了句。
“看着倒是好了些。”
当天,她和岑惊北是分车去的。
岑惊北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换礼服。
她穿的是一条深蓝渐变色的星空裙,裙摆有些长,上面镶嵌着数不清的钻石。灯光一闪,长裙上仿若流动着繁星闪烁的银河,美得惊心动魄。
裙子是一个抹胸的设计,裸露出桐落漂亮的锁骨。
她的脖颈上带着很久之前,泊风送她的那条昂贵项链,项链的设计概念和今天这身衣裙相呼应,更是美得引人注目。
思虑良久。
她将泊风一月一号那晚送她的尾戒戴到右手小指上。
提着裙子,上了车。
一路上,她转动着手指上的尾戒。
一直以来,她都不习惯在手指上佩戴饰品,她总觉得会束缚住她绘画时的自由。
虽然说一般画着画着就忘了,但是她就是不习惯。
可能就是画家的怪癖罢了。
所以,今天手指套上东西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格外去关注。
关注久了,甚至内心升腾起一丝丝的焦虑感。
等下就要见到泊风了,很期待,但,又有点难以言说的紧张。
晚宴厅内。
岑惊北见到了泊风。
两人红酒遥遥对碰一瞬,互相向对方走去。
“她还不知道呢吧?”
“嗯。”
两个各自行业的尖端人才谈话,其他人很知趣地避开。
他们可能都以为二人在谈什么合作。
甚至有些精明的已经开始在揣测岑惊北是不是要把目光放到机器人领域上。
泊风抿下一口红酒。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恨我。”
“我明知道她对风不是爱情,却又在知晓一切真相的前提下,避开她,自私地把她拴在身边。”
这话,他只能和岑惊北说。
即便两人并不算熟。
岑惊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你吗。”
泊风也仰头,将酒饮尽。
“不知道。”
他眼底压着发着烫的红意。
他舍不得,又放不下。
他情难自已,又生怕伤到她一分一毫。
可是,他根本没办法看到她走到别的男人身边,哪怕只是从她嘴里听到一句相亲,他的念想便已经克制不住。
“这么多年,我看着她成长。”
“我在赌,她爱风,而不自知。”
岑惊北看向泊风,然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我理解,爱情总是小心翼翼。”
岑惊北的话音低到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但却仿若惊雷一般在泊风耳边炸响。
他说什么?
岑惊北说,桐落爱风,而不自知。
怎么可能?
在那些痛苦至极的日子里。
他一直觉得桐落给他的情感,就像是神女对淤泥的怜悯罢了。
而他说的背叛的人会下地狱。
就像是淤泥里逃窜出的最肮脏的念想。
他自私地想抓住她,不顾一切地抓住她。
但是他自觉终归是不配。
可他又没办法放手。
那个墨发披在后背,脸上缠着纱布,手里拿着画笔的女孩的身影,像是耀眼的朝阳,像是璀璨的星光。
在那段满身疲惫的日子里。
她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卑劣地想着,她看不见,那他就活成她的眼睛,那样就能让她过得自由一点。
而且,也能让她在想要离开他之前,稍微思量一些考虑一下。
他一直都是生怕她会离开的那一个。
她离开了。
他最后的一点光也就熄灭了。
他真的能奢求,奢求她的爱吗。
泊风那张一向张扬不羁的脸,笼上一层无法驱散掉的痛色。
他承认自己卑劣至极。
但他哪怕是死也不愿意放手。
他想把他的全部,哪怕是他的命,都双手奉上。
只要她能在他身边,哪怕只喜欢他一点点。
“我夫人常说一句话,人生重在体验,要极具勇气,并且敢于尝试。”
岑惊北从未主动给别人递过酒,却为泊风破了例。
“她来了。”
第29章 Chapter 29
第29章
桐落进入宴会厅的那一刻, 便感受到了泊风热切的视线。
接着,她看见他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的食指上戴着那枚她送的戒指,在送他戒指之前,她便在脑海里幻想过这枚戒指一定很适合他。
如今看在眼里, 诚然也是这样。
泊风望向她的目光里带着笑, 那笑与往日不同, 往日浮于表面,如今发自内心。
“大画家,今天怎么这么漂亮。”
“哪天不漂亮?”
她轻轻挑起唇角, 美得动人。
“确实, 哪天都很漂亮。”
他手心向上,微微放在她面前。
“可否有幸。”
桐落没回话,只是用手不经意地拂开额角的发。她的手指很细, 素白着, 从不做任何美甲。
精美的尾戒套在她的小指,在灯光下发出璀璨的光。
那光落在泊风眼中, 闪烁在他的心里。
继而, 她扬了扬脖子,将手慢慢放到泊风的手心上。
“走吧。”
她的声音里藏着些被宠爱的骄纵。
泊风的手礼貌而克制,在外人眼里,两人就像普通晚宴中的男伴与女伴一样。
而实际, 各自揣着小心思。
香槟塔旁边。
桐落端起一杯酒, 想起不久前的晚上。
“前几日我送你的酒, 喝了吗?”
“还没。”
泊风摇头。
“为什么?”
“那个酒很有名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抿下一口香槟眨着眼看他。
今天她的眼妆精致非凡, 长期在国外,受欧美影响, 她很喜欢小烟熏,淡淡的小烟熏上压着深蓝色,又在深蓝色上压着浅灰的细闪。
和她今天这身衣裙配到极致。
她的脸很绝妙,素颜的时候像是纯粹到清透的鹿灵,而化上妆,这份清透感也不会减少半分,只是会显得神秘破碎些,即便是小烟熏妆,也不会让她看起来过分成熟,反倒更烘托出一种绝伦的艺术感。
像是从精灵,变成了妖灵。
但不管怎样,都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无数次,梦里,泊风都幻想过她纱布下的眼睛是什么样子。
他知道她一定会很美,从那裸露出来的精致鼻尖和下巴,他便笃定她是个美人。
只是他没想过,她会美得这么让他深陷其中。
这双眼睛,好漂亮。
漂亮到他想伸手轻轻碰一碰她的睫羽。
不知为何,泊风总有一种她会再次消失不见的不安感,所以总是想碰一碰她,再碰一碰她。
似乎只有在触碰到她的时候,他那颗不安到泛着恐惧的心才会得到一丝救赎。
离不开。
再离开一次会要命的。
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解药,即便是鸩酒,他也甘之如饴。
“你怎么愣住了?”
桐落伸出手,轻轻在他眼前晃了晃。
泊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愣神这么久。
他唇角迅速挑起一个笑意,拿起一杯香槟,抬头一饮而尽。
酒精刺激他的大脑,理智慢慢回笼。
“抱歉,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不喝我送你的酒。”
“舍不得。”
泊风三个字说得很快。
他好像非常擅长把情话说得像陈述普通事实一样简单。
桐落耳根有点发红,指尖捏了捏酒杯。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喜欢的话,我再送你就是了。”
“二百万一瓶的红酒,大画家说送就送,干嘛,要包.养我啊?”
他低下头,看向她的目光专注而动人。
“你还用我包.养?”
“八百万刀眼都不眨一下就能花出去。”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两个人的会面,他们也算是因为那幅画结缘。仔细回忆起来,这竟然已经是将近半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她也没想到他们之间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小半年的时间里,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
“为了大画家,多少钱都行。”
很奇怪,他的情话,一点都没有油腻感。
她不是没见过油嘴滑舌的相亲对象,但是他们一眼便会让她感到虚假和厌烦。
但泊风却不会。
或许是因为她望向他的时候,只见得到他眼中一片赤诚。
就像说得都是真的一样。
桐落前几天已经收到来自桐承坤的消息了。
桐承坤说了希望她见见泊风的事。
她也没多想,她那天答应了泊风之后,便知道他一定会和桐家去正式提这件事,所以接到消息以后,她一点都不意外。
“多少钱都行?”
不知为何,桐落总会想到两个人结婚以后的事。
“不签婚前协议也行?”
没有试探的意思,只是一直被他牵着走,她不服气,所以开个大玩笑。
豪门联姻,不签婚前协议,就好比是自己亲手买好棺材再利利索索躺在里面,然后又把铁锹放在对方手中,告诉他,你埋土吧,我现在就死。
“我不签。”
泊风又立刻回了三个字。
这几个字真的是把桐落震惊了个彻彻底底。
她眼眸上挑。
觉得他有点过了。
她没觉得他说得是真的,只觉得他荒唐上了头,开玩笑没有分寸。
“你不签?”
“嗯,协议里只保持你的财产单纯性就好,我的不需要。”
“如果你愿意跟我结婚的话,我的财产就是你的,你的财产还是你的。”
他的表情认真,像是说着什么早已决定好的事情一样。
桐落愣住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她的语气有点不太好。
她突然感觉是不是她还是不够了解泊风,虽然他刚才说的事处处都是她占尽了好处。
但听起来荒唐得惊人。
简单的解释来讲,就是如果两个人以后真的会离婚,桐落可以分走泊风的一半财产,他泊风会自愿放弃他可以分走桐落的那一部分,而且这不是口头约定,这会写在婚前协议里,并具有法律效益。
这不正常。
如果只是随口说说,但实在是过于轻浮,轻浮到有些不尊重人,因为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但如果真的是真的。
那泊风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泊风自然听出了面前人语气的变化,他往前走一步,语速少见地加快了些。
“桐落,我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但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能给我自己做主。在泊家,即便我是晚辈,但我有这个话语权。”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没有任何其他不尊重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尽最大努力,让你考虑考虑我。”
说罢,他加了一句。
“桐落,我不谈恋爱,我只结婚。”
“所以,我会付出我最大的诚意,让你看到。”
他的身子微微低下,眼中写满了赤诚。
她听到他说的话,彻底愣住了。
他没有撒谎。
她看得出。
慌张地将头别开一分。
她抿下一口香槟,心跳得飞快。
“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的。”
她伸手擦了下溢出唇边的酒。
“我很有钱的,我不需要。我不占你便宜。”
她声音里竟有些磕磕绊绊,少见地在他人面前这么慌神。
“你去那边走走吧,我有点事要去岑惊北。”
桐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害怕自己会沉沦窒息。
故而只是伸出手,摆了摆,留给他一个清冷又有几分惊慌的侧脸。
“好。”
泊风知道自己今天说得有点急了。
但是他听到岑惊北说了那话以后,感觉一刻都不敢再等。
说到这种程度,他已经是忍了又忍。
岑惊北一直有意无意注视着他们二人的动静,直到泊风离开,他又见到桐落朝他招了招手。
他向香槟塔旁边这人走来。
“干嘛?一副什么鬼表情,厕所在那边,别憋着自己。”
桐落翻了一个大白眼。
“我觉得泊风疯了。”
“怎么说?”
岑惊北明显来了兴趣。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她似乎还处于受到惊吓当中。
“什么?”
“他说,他跟我结婚的话,婚前协议会保持我的财产纯净性。就是说,以后离了,他也不要我一分钱,但是我可以分走他一半。”
她轻轻伸手扶住脑袋。
“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我和温温也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岑惊北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那能一样吗?”
“你们两个什么感情?我和泊风怎么可能是你们这样?我们只是联姻。你懂吗?联姻!”
“还有,这世界上能有几个你岑惊北这样的人?”
桐落连珠炮一般快速说出口。
“怎么?你觉得你不该遇到一个好人吗?”
“我怎么会遇到好人啊?”
一句潜意识里爆发而出的反驳。
她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这话说得悲凉。
她终究还是觉得她不配。
她知道自己是个很不错的人,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优秀,但是她还是会偶尔自卑到觉得,没有人会发自内心地爱她。
除了风。
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风。
所以遇到今天泊风如此赤诚而热烈的剖白之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畏惧,是无法信任。
当发现他说的都是真话的时候,她便开始恐慌,不解,甚至有些难以接受。
岑惊北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想不通的时候,不如顺其自然,放轻松点。”
两人又闲散地聊了几句。
岑惊北是大忙人,所有人又都清楚他和桐落的关系,所以当他俩在交谈的时候,往往很快都会被想和岑惊北谈生意的人插话。
而桐落基本上都会让岑惊北去忙。
这次也是一样。
桐落身边很快落了单。
接着,就在她观察着甜品台上的食物之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桐落。”
她抬头看去,眉不经意皱了一瞬,但很快又掩住。
“何成封?”
很久没见了。
刚回国那些日子,何成封经常会给桐落发微信,那时出于礼貌她还会勉强回复几句。
而后面实在是忙,加上这人油盐不进,不管桐落拒绝的态度多么明显,他都坚持着迎难而上。
这种,显然就是过分打扰了。
他让桐落觉得很头疼。
“好久不见,不知道是否有幸能和您喝一杯。”
公开场合,对方还很体面,即便再不想,她也得给这个面子。
“好。”
何成封点头,回身走向香槟塔。
桐落没注意他的动作,略微垂了头,思量着怎么快点回绝这个人。
也就是这个不察,让她没并没发现,贼心不改的男人偷偷在她的视线盲区里,往酒里下了点奇怪的东西。
第30章 Chapter 30
何成封拿着酒杯回来的时候, 桐落手里还有没吃完的点心。
故而她礼貌地接过酒杯以后,暂时先将其放到了一边。
“谢谢。”
她点了点头。
“桐落小姐近来还好?”
“最近看微博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你的消息。”
拿着酒杯的男人如同往常一般,脸上带着谦和的笑。
“哦, 是吗?”
她一向是个不爱看网络媒体的人, 如果不是别人和她说什么, 那她一般都不会去关注到上面的消息。
“是的。”
何成封拿出手机,随意点了几下,便翻到一张图片。
他递到桐落面前。
“桐落小姐谈恋爱了?”
正在吃甜品这人听到他这话后, 微微一愣, 然后看向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
博文写着。
【谁懂啊,俊男靓女真的太香了。好喜欢帅哥和美女谈恋爱。虽然没拍到帅哥的脸,但是我见到了, 真的不开玩笑, 惊为天人。】
配图竟然是,那天她和泊风在地铁上的照片。
两个人相依偎着, 泊风的头蹭在桐落的颈窝里, 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长相。
而图片中的桐落正在微微低头看向泊风,手紧紧地和他牵在一起。
她的脸暴露了个彻彻底底,所以一些稍微关注她的人, 一下便注意到了她是谁。
评论前排有些人提着她的名字。
“那天还上了个不小的热搜呢, 我以为桐落小姐会知道这件事。”
何成封的话平静得让人感到意外。
虽然没想到会被拍, 但她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契机。
如果她假装承认的话,那或许何成封以后就不会再骚扰她。
何况, 何成封今天看上去还算体面,看起来好像已经放下了, 一副只是想简单和她叙叙旧的样子。
“是,确实谈了个恋爱,而且,快订婚了。”
桐落脸上扯起一个笑意。
“这样啊,那祝你幸福。”
“虽然没有这个荣幸,但认识你很开心。”
何成封举起酒杯,眼神示意桐落。
话语到了氛围,赶到这,她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甜品,将刚才放在一边的酒杯拿起。
“谢谢,祝何总以后也一切都好。”
何成封率先喝下半杯。
桐落点了下头,酒杯搭在唇角。
刚打算抿下一口。
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她被这出其不意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一瞬,然后看向拉住她的人。
竟然是泊风。
“泊风?”
“怎么了?”
泊风垂眸示意她安心,然后接过酒杯。
他长腿一迈,护在她的身前,敛下脸上的笑意。
他看向面前的男人,眼神中透着桐落从未见过的寒意。
“听说何总最近在和泊家谈合作,这样,我给你个机会,把这杯酒喝了,我考虑考虑。”
何成封眼中显出一丝惊慌,不仅是因为这杯酒,还是因为泊风身上压都压不住的气场。
被护在身后的人看出端倪。
她看向酒杯,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敢相信。
如此正式的场合,何成封竟然敢给她下.药?
泊风将酒杯递到何成封面前。
“喝还是不喝。”
何成封脸色止不住地发白,看上去额角已经冒出来冷汗。
他接过酒杯的手有几分颤抖。
脸上赔着笑。
“泊总给的酒,当然喝。”
接着,他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然后又将酒杯朝下,示意泊风他已经喝完。
“泊总,合作的事情,能不能……”
看着他将酒喝得干干净净,泊风嘴角慢慢挑起,里面藏着戏谑。
何成封看着他这副表情,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立刻点头哈腰。
“泊总,合作的事情,能不能……”
泊风点点头,笑意却瞬间不见,他嘴唇微张一瞬。
两个字毫不留情地吐出来。
“不能。”
何成封瞬间变了脸色。
而且他注意到,此时周围已经有目光投了过来,即便是再被羞辱,他也得忍着。
此刻,他非常后悔刚才头脑一热给桐落下.药的事情,但是没办法,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做了的事情就是做了。
脸上赔着笑,汗不停往下淌。
他给桐落的剂量下得很大,此刻全部反噬在他自己身上。
“泊总,您看,您又拿我开玩笑了。”
泊风垂眸一瞬,然后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桐落。
桐落注意到他回过头来的侧脸。
突然想起了上一次,陈苒当众给她难堪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站在她的身前,保护着她。
心里升上来一股无法名状的酸泛。
她感受到了一种几乎从未感觉到过的安定感。
这是泊风给她的。
他的目光里带着安慰,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去找岑总聊会天,等会儿我去找你。”
她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心头动了再动。
然后点点头。
“好。”
泊风注视着女孩越走越远,直到她停在岑惊北的身边,他才终于舍得转过头。
转过头的那一刻,他的脸彻底冷下来,眼角,唇边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可怕到惊人。
可以说这个表情,就算是跟泊风一起工作这么多年的秦天溢都没有看见过。
压力攀升到顶点。
何成封也算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只不过他这份富贵要是和泊家比起来,只能说是天上的毛毛雨。
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见过的世面并不少。
可他却一眼便被泊风看软了膝盖。
何成封心里慌到不行。
明明是法.制社会,他竟然有一种泊风会杀了他的错觉。
完全没有心思再敢奢望什么谈合作的事,他只希望泊风能放了他,他想立刻在八个保镖的团团包围中马不停蹄地回家。
“泊总您大人有大量……”
他明明比泊风还年长四岁有余。
泊风没理会他的言语,一步步走到他身侧站定。
接着,他转过头,对着何成封的耳侧,说了一句。
“人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一句话已经让何成封恐惧到极点。
接着他又说了一句。
“我保证,这份代价,你承受不起。”
言毕,他像变了个人一样,看向不远处的桐落,笑意,漫上眼角眉梢。
只不过刚才身上那股子桀骜劲并没完全压下去,看上去张扬得惊人。
何成封恨自己没有心脏病,如果有的话,现在当场心梗过去也算比较好受些。
他有一种预感。
何家接下来会因为他的愚蠢行动,引发灭顶之灾。
何成封看向泊风离开的方向。
视线里,桐落旁边的岑惊北嘴角噙起一丝笑意,朝着他微微举杯,然后头点一瞬。
死。
何成封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
顾不得任何颜面上的东西,他跑到泊风面前,唰得一下给他跪下。
“求您,泊总,求您放过我,怎样都行,以后我何成封就是您的一条狗,生生世世被您呼来喝去都无所谓,只求您给我,给何家一条生路。”
泊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仿若完全听不见一般脚下转了一个方向,把他晾在一边。
何成封看着求泊风似乎是行不通,站起身就要朝桐落的方向走过去。
只不过他步子还没迈出去两步,便听到后面一个寒到彻骨的声音。
“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八个字,他的脚下便像是结冰了一样冻住。
接着,泊风伸手,朝周围摆了摆。
立刻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安保人员快速跑了上来。
“报警。”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
“带出门去报。看紧,别跑了。”
宴会似乎并没有被这场闹剧影响了多少,甚至后面桐落只听到了警车的声音,但并没有见到人。
其余人也只是被这件事短暂得吸引了一瞬的注意力,便立刻又和身边的人热聊了起来。
其实原因很简单。
谁都看出来泊风想安静处理这件事,不注意不发酵,也算是给泊风一个支持,说不准以后还能因为这件事跟泊家牵上线。
另外,今天这场晚宴,谈好了,能成几十亿的生意,谁也不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影响自己的财路。
或许之前何家在他们眼里还能算是一个合作对象,但是何成封动错了人,或许以后,何家会彻底消失在生意场上也说不准。
谁都不会和泊家作对的。
何况,桐落身后还有桐家,岑家。
岑惊北对人笑。
那简直是比上刑还恐怖。
泊风在甜品台选了一个小又精致的蛋糕,端着小盘子走到桐落面前。
他轻轻拂了下她额角的发,声音温柔到极致。
“以后别谁给的酒都喝。”
桐落自觉有些理亏,而且岑惊北还站在她身边,她莫名有一种被老父亲盯着谈恋爱的感觉。
“嗯。”
嘴里嘟囔了一句,接过小蛋糕。
“不过,你怎么发现的,难不成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你在哪里,我就看向哪里。”
泊风的声音沉稳细腻。
一句话,重重敲在桐落的心尖上。
他的言语真诚而热烈,好像是大狗狗。
像是主人回到家以后,疯狂跳跃舞蹈迎接主人归来的那种大狗狗。
桐落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一点点被他的真挚击溃。
有点承受不住。
心跳得飞快。
他的话太受用了。
她真的好喜欢听。
而且,好想听他说千千万万遍。
桐落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泊风,对视一瞬后只觉得心跳到受不住,然后立刻别开眼。
她注意到,在她移开视线的同时,周围有些本在注意着他们的人瞬间把头低了下来。
只有一两个人看,她是发觉不了的。
但实在是这些人低下头的状态过于一致,一下子就被她看在了眼里。
诚然,刚才泊风的举动无疑是把他和桐落绑在了一起。
之前遇到的那些相亲对象,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在正式结婚之前,他们绝对不会和人绑定在一起,毕竟绑定了,便可能会影响到他们和其他人的合作。
而且桐落的反应一直都不算是热烈,他们不敢赌已经能把桐落娶回家,所以公开场合里,还会不停给自己留余地,并且向其他家族抛出橄榄枝。
没有人坚定地选择过她。
但今天。
有了。
桐落肯定,现在一定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人手上的尾戒。
在这帮精明人的眼睛里,接下来,泊家会和桐家直接联系在一起。
在发觉这件事以后。
她发现自己并不觉得厌烦。
在过去,如果她在宴会中遇到某位相亲对象,她恨不得跟他保持三百米的距离,绝对不想有一点瓜葛。
但今天,她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如果是泊风的话,好像,真的挺好的。
如果是和泊风结婚的话,她好像,是愿意的。
耳根发红,她再次将目光转向泊风,然后一触而离。
她挖了一小勺蛋糕放在嘴里,酸奶慕斯,入口的一瞬间带着柠檬香气的酸味绽放,再品下去,是绵延不绝的甜。
“那你可得看紧了,我很抢手的。”
“而且很会逃跑。”
“你一让我不开心了,我说不准就跑掉了。”
“我满世界跑呢。”
她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小矫情,听上去很像是在撒娇。
“我知道。大画家,很会逃跑。”
泊风声音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打趣,而像是在陈述着某种事实。
言毕他话音一转。
“不会让你不开心的。”
温柔至极。
桐落心里泛着酸软,泊风的每一个字音都好像是捏在她的心尖上,并不只是捏了一下,而是不停得捏了一下又一下,微微的疼里还带着手指尖的温暖触感,让人着迷上瘾。
“你才不知道呢。”
撇过头去,在泊风看不见的地方,她脸上的笑意,甚至溢出眼角。
当晚,泊风的车送她回家。
司机坐在前面,两人坐在后座。
没开音乐,车里静悄悄的,窗外,是满天星子。
桐落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送他戒指那次,泊风问她,窗外的星星亮不亮。
那天阴天,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而后,他们就吵了架。
她那个时候以为他们两个人的气氛很好,完全没想到泊风会突然拒绝她。
当时想不通。
现在也是。
将车窗放下。
桐落手肘靠在车门上,她仰着头,看向璀璨的星空。
“泊风,今天的星星很好看。”
“嗯。”
她感到泊风在朝她靠近,两个人看着同一片车窗外的风景,他的鼻息落在她的耳侧。
回头。
他们近得惊人。
她的鼻尖甚至再往前一瞬便能碰到他的鼻尖。
她的嘴唇也是。
只要她再往前一点。
便能亲到他的唇瓣。
四目相对。
暧昧升温。
不知道是酒精催化,还是情绪上头,她的心跳得飞快。
明明开着车窗。
明明一月份的冷风正呼呼地向里面灌着。
桐落却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着烫。
她想移开自己的眼睛,想避开和他的视线接触,却做不到。
快要窒息了。
她眨着双眼,看到泊风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从她的发际,看到眉尾,又从眉尾看到鼻尖,又从鼻尖,落到了她的唇畔上。
她看得到他微微向下的视线。
心跳,快要爆炸了。
桐落甚至感觉空气变得稀薄起来。
她不敢呼吸。
每一丝呼吸都重重敲在她的心尖上。
她的鼻息里紧紧缠绕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冷松木味道。
接着,她发觉泊风一点点向她靠近。
她略微向后移动着身体。
一点又一点。
她被泊风逼到靠背的尽头,不再得一丝空隙。
她看得到,他的视线一直紧紧落在她的唇角。
终于是不得一丝逃离。
桐落闭上眼睛。
那股好闻的冷松木味道将她包裹着,他身上的每一丝香味都狠狠刺激着她的感观。
这是她的初吻。
她很期待。
半晌,唇上的触感并未袭来。
她感觉到他的皮肤轻轻蹭过她耳廓。
刺激下,她睁开眼。
泊风离她好近。
她发觉他单手环上她的腰,在她的脊背上用力。
在他的力气牵动下,她被他拉着带到他的怀里,嵌进他的颈窝。
好温暖。
好温暖的怀抱。
她被这份暖意激到心尖发颤。
接着,桐落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细碎声响。
车窗一点点向上升起。
那不断灌进来的冷风被彻底隔绝在车窗之外。
然后,她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身后冷意消失,怀中只有满满的属于泊风给她的温暖。
起了贪念。
她环住他的脊背。
泊风似乎轻微愣住一瞬,他垂下头,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脖颈,又一点点按进她的发。
他的拥抱,一直都是贪恋到顶峰的极致占有。
他不敢碰她。
生怕一碰便会发了疯。
他深深呼吸着她身上那散发着淡淡清苦味道的花香,每一吸都极为用力,仿佛生怕身边人跑掉一般。
“谢谢你。”
“泊风。”
这一句谢谢里掺杂了太多的情谊。
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那些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放任,安心,宠溺。
她喜欢他眼里都是她的样子。
她也喜欢他眼里她自己的模样。
泊风的手加了力气。
每次与她的拥抱,他都会心尖发颤,眼里滚烫。
忍了又忍,他声音哑到不行。
“桐落,我想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部都给你。”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的话真诚到滚烫。
他的每一个字都落在桐落的心里,让她近乎忘记了呼吸。
半晌。
谁都是恋恋不舍地从怀抱里抽离。
他们坐在后座的两边。
车内依旧是安静得惊人。
桐落看向窗外的星星,又看向身边的人。
朝他伸出了手。
泊风神色微愣住一瞬,之后伸出手,先是将她那素白的手握住,放在指尖珍惜地揉了又揉。
然后,紧紧地滑进她的指尖。
十指相扣。
那一刻,桐落仿若听到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旋律。
那是泊风带给她的心跳。
每一瞬,都甜得惊人。
而后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车子稳稳停到秦南别苑楼下。
泊风下车,为桐落拉开了车门。
时间已经逼至半夜,凛冽的寒风近乎要将人打透。
在外面没有几秒,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已经有些发硬。
泊风体贴地为她理了理发丝。
“上去吧。”
“嗯。”
“外面冷,你早点回去。”
“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
桐落目光上扬,看向面前人,脸上挂着笑意。
“好。”
泊风的声音里满是安定。
一步三回头。
桐落嫌自己丢人,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她发现自己每回头一步,都会发现泊风站在那里,然后坚定地向她挥手。
多冷的天啊,这个傻子。
打开最外层的防盗门。
桐落再次转过身,透着窗子看向室外。
声控灯亮起,她的身影很容易便能被泊风捕捉到。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她再次看到泊风朝他挥了挥手。
莫名心尖酸到发疼。
桐落朝他摆摆手,嘴里说着快点回家吧。
而后发觉,只要她站在这里,他就不会离开。
匆匆跑进电梯房,滴了楼层。
走进家门的一瞬间,她立刻打开灯,脱了鞋便跑向阳台的落地窗。
她屋内的光温暖而又明亮。
垂下眸。
她看向楼下。
泊风果然站在那里,抬头望向他。
他的身形好瘦,一个人,背影被路灯拉扯得好长。
他看上去好孤单。
桐落不可控制地蹲下身,好像这样便能离泊风更近一点一般。
她看见他像是在笑,然后又朝她摆了摆手。
这一刻。
她心底好像有一根弦断开了,发出一声天大的铮鸣,敲在她的心尖上,甚至是引起鼓膜的震颤。
眼睛蒙上一层化也化不开的水汽。
好多年,她都没哭过了。
再痛苦,再难。
她也落不下泪来。
但今天,却因为泊风。
却因为泊风带给她的温暖,激得她不受控制地眼睛发疼。
滚烫的泪续满了眼眶。
她依稀看见泊风依旧朝她笑着。
他仰着头。
那张脸帅气而张扬。
他的眼里,好像只有她。
“难道你觉得你就不该遇到一个好的人吗?”
她突然想起今天岑惊北说的话。
这话像是一根箭刺进了她的心里。
唰得一声,她仿若听到了心脏被刺穿的声音。
声音之后,没有血。
没有斑驳,没有不堪,没有污泥满身。
有的,是那个眼睛明亮,唇角带着笑意,在冷风中迟迟不肯走一直向她挥手的泊风。
多年未落一滴泪的她。
在这逼人的温暖中眼泪决堤。
她跪坐下来,不受控制地将头埋进膝盖窝,哭到浑身颤抖。
从姐姐离开以后,她再也没有这样哭过了。
这一刻,她哭到心尖发麻,无法自已。
泪水滂沱,直到听见楼下一声又一声车喇叭的声音。
桐落仿佛被惊醒般站起身,她不顾脸上的泪水,匆匆朝楼下冲去。
电梯怎么下得这么慢。
她只想看到泊风。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向外冲出去。
然后她看见不远处的泊风正在向她跑来。
她迈动着已经有些发软的腿拼命向他的方向跑过去,直直扑进他的怀里。
泊风身上已经是冷透。
他语气里甚至有几分惊慌。
他紧紧将面前人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
她的泪水让他心疼到要命。
“怎么了?”
“桐落,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你别哭,你别怕,我在。”
“不管发生什么都没关系,我永远你身边。”
“你别怕。”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匆忙。
泊风弯下腰,想把哭到颤抖的人抱得再紧一点。
半晌,他终于感觉到她的啜泣停住。
桐落抬起眼。
一双眼已经有些肿。
她一字一句坚定地说着。
“泊风,我们结婚吧。”
前几日桐承坤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他说给她挑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一个满意的吧。
他说希望她在农历新年之前确定好人选。明年完婚。
如果是泊风的话,她愿意试一试。
不管怎样都没关系,不管结局如何,她都想和他一起去看看。
她起了贪恋。
她贪恋他给她的偏爱。
是他的话,似乎一切都变得可以接受。
不知何时,竟然飘雪了。
纷纷扬扬,粉饰着这个世界的惶恐与不安。
一滴冷意落在泊风的眼睛里,却绽出永世的温暖。
他弯下腰,神情专注到近乎虔诚。
泊风在她的前额落下一个吻。
“荣幸之至。”
“桐落,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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