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姜炙的语气看似随意散漫, 却像是浓厚乌云之中乍现的一道曙光,轻盈落下后,柔柔地洒落在了四周, 又在飞舞的尘埃中,化作一双厚实温暖的手, 小心翼翼地将掩盖在孟凭歌世界中那些枯枝败叶摘了开去。
孟凭歌忽然就想起了高三那年的一些事。
由于那时候孟军特别喜欢拿别人家优秀的小孩儿来和孟凭歌作比较, 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差,孟凭歌突然很想考上一所非常好的大学给他看看, 于是每天都在挑灯夜战, 学得废寝忘食。
谁想却因为没有把控好度,她变得十分焦虑,不仅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好,反而还带来了许许多多的副作用,让她变得寸步难行。
大家都说天道酬勤, 说人类只要脚踏实地努力学习, 就能够获取到一定程度的利益。她也信了, 无奈的是,这条法则对于她来说, 却不怎么适用。
她努力了,脑子比起之前来,反而变得更加的不好使了。大概有那么两个月吧, 她的学习成绩不仅反退。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既像是被人注射了一管子麻醉剂, 又像是被人给抚平了脑子里头的所有褶皱。麻了又没完全麻, 只是失去了快乐和自如, 却没有屏蔽掉焦虑和暴躁,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她的入眠障碍变得越来越大,她的头发掉得越来越多,她变得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不仅胸闷气短,还连思维都跟打了结似的,像一堆被猫玩过的……乱七八糟的毛线球,无论如何也捋不通顺。她的学业遇到了史上最大的瓶颈,越学越差,读书都会跳字跳句跳行跳段了,根本没有办法有效输入。
就连写个作文周记,也都变得前言不搭后语,不是漏标点符号,就是这里缺主语那里缺宾语。她真不是故意的,班主任却总觉得她是故意的,把她拎起来批评了好几次。
这么折腾几遭后,孟凭歌每次考试不仅无法往上攀升,还会面临下滑的趋势,莫名其妙地形成了一种奇奇怪怪的恶性循环。
那是一种非常糟糕的感觉,好比航海的船长在暴风雨来临时分断了两条手臂,彻底失去了掌舵的能力,哪怕知道周围狂风正在肆虐,海面正在波涛汹涌,整个环境险象迭生,不努力就会死,也没有任何办法去处理,只能眼睁睁看着船只被浪头掀翻,看着海水没入自己胸腔。
在又一次考试成绩出来后,孟凭歌的状态还是没有好转。
她又往下掉了好几名。等她回家把成绩一报告,孟军立马就拉下了脸子。要不是林广莲在旁边打圆场,孟军十有八九会指着孟凭歌破口大骂。好在有林广莲拦着,孟军就只是走到阳台处抽起了烟而已。
但她最终还是知道了孟军对自己的不满程度有多可怕。
那天孟凭歌喝了太多水,晚上刚睡着不久就被憋醒了,起夜准备去上厕所。就在她路过林广莲房门时,忽然发现林广莲和孟军的卧室门开着一条缝,里头不仅晕着光亮,还有聊天的声音。好奇使然,她停了下来。
就是那时,许多令人难以承受的话从里头飘出来,落入了她的耳中。
当时孟军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又怨气横生:“可能这就是命吧。我们两个,天生就不是那种可以指望能够靠得住小辈的命。所以,即便抱了个孩子回来养,也还是指望不上的。”
林广莲只能劝解他:“算了,没那个命就没那个命吧。人活一世,很多时候啊,只要开开心心,平安顺遂的就行了。对生活的要求为什么要那么高呢?只要吃喝不愁就可以了。”
孟军却对于林广莲所说的话很是不满意,突然一下子扬高了声调:“如果是亲骨肉的话,你这个说法当然是没有问题的,血浓于水,能有什么关系?但她又不是我亲生,我抱她回来好吃好喝地养着是为什么呢?不就是希望以后老了能有个靠得住的人吗?结果,就这?”
林广莲已经有些无奈:“什么靠得住靠不住的?养孩子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完整丰富吗?你在说什么呢……”
孟军发出一声渗人的笑,跟在磨着牙说话一样:“见鬼的完整丰富。我要是不养她,会更丰富,我烟都可以抽更好的,玩也可以玩得更好。再说,人类的本质就是利益交换,我给她吃给她喝还什么都不图不是我脑子有病吗?有那个闲钱的话,我为什么不积攒起来好好地给自己养老?”
……
尽管那件事距离今时今日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对孟凭歌来说,画面中的各种细节,却仍旧清晰得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包括门缝里那一束略显昏暗的光。
孟凭歌当时听得浑身上下都在抖,总觉得心脏深处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凉意,把四肢百骸都给裹满了。孟军说话时的怨气,和原子弹炸开后的烟雾一样浓烈,熏得她眼睛突然发涩,变得生疼,令她不由自主地抠起了自己的手指,死死地咬住了唇。
再后来,林广莲嘟囔着说了一句“你小声点儿”,就匆匆起身,将那扇虚掩着的门给彻底关上了。
在门板的隔绝下,两个人的声音瞬间被削弱了许多,也还是能够听到个大概的轮廓。诸如“废物”,“倒霉”,“早知道就不养孩子了”之类的话语,仍旧在层出不断往外用,断断续续地往孟凭歌耳朵里头窜。
孟凭歌讷讷地转过身,继续往卫生间方向轻手轻脚地走。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废。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过就像是龙卷风一样,快速又霸道地笼罩在她大脑深处。她突然有点儿绷不住,走到卫生间门口时,眼泪决堤了似的往外涌,只能更加严实地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动静。
泪眼朦胧之际,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吸着鼻子转头一看,看见了一张帅气的脸,以及一双漂亮的眼。
“我们玩个游戏吧。”姜炙见她转头,双手重新抱住了手臂。
孟凭歌把脸上的眼泪胡乱抹掉,带着隐忍的哭腔看着他:“什么游戏?”
姜炙转了下脖子,说:“冥想。”
孟凭歌不懂他是想干什么,瞥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准备去厕所:“才不要玩,我没有那个时间玩,我要学习。”
姜炙却脚下步子一挪,挡在了她面前,懒散道:“不费时,前十天每天冥想十五分钟,后二十天每天冥想半小时。我如果没能坚持,一个月后给你一千块。你如果没能坚持下去,一个月后,你给我一千块。”
孟凭歌本来是不想搭理姜炙的,也对冥想这种事情不熟悉不了解不感兴趣。直到她听见“一千块”,突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分分钟来了精神。
一方面是她当时正缺钱——学习压力太大导致她脊椎不太好,脑子经常有种供血不足的感觉,她很想买个颈椎按摩仪,却又不好意思麻烦林广莲和孟军。那句“不是亲生的”杀伤力太大,早已潜移默化地在她的世界中变成了一道坎。
另一方面就是,她骨子里头始终流淌着争强好胜死不服输的DNA,一遇到这种事情,就会变得摩拳擦掌超级兴奋。
姜炙牛批又成功地捏住了她的命脉,让她根本没有办法拒绝,马上就同意了。
此后一个月,孟凭歌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和姜炙一块儿在客厅沙发上放着轻柔的音乐闭眼打坐。
孟凭歌本来以为这是一件不具备任何难度的事情——不就是闭眼打坐冥想吗?有什么做不到的,只要是个人,肯定都是OK的吧?
事实却证明,她真的有点儿大意了。这个事情看起来和做起来,根本就是两回事儿。
头一天冥想时,还没超过五分钟,她就觉得腰酸背痛的,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太舒服,脑子里头也乱七八糟的,完全是靠咬牙坚持才混满的那十五分钟。
一直到一个礼拜后,才有所好转。越往后,变得越自如。她竟然真的坚持了整整三十天!也不知道是因为有学习以外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还是怎么一回事,孟凭歌发现自己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比起以前来,更能够关注当下了,对于未来,也有着一种很好的期待。
当她的情绪波动没之前那么大了以后,做事也变得不疾了起来。既不会像先前那样急功近利,惹得自己心神不定,也不会再拖延。老天爷仿佛给她注入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令她的精神变得比先前更加专注了,学习效率也更高了。
孟凭歌没有想到的是,最后那一天,姜炙缺席了。
孟凭歌早早地就在客厅里头做好了冥想的准备,姜炙却迟迟不肯出来。孟凭歌只好去他房间问他今天还要不要来一起做,姜炙却说什么昨晚和人通宵打游戏去了,没精神不干了,只想睡觉。
同时,姜炙还从被窝里头丢了个装着一千块的红包给孟凭歌,叫她自己玩去,别烦他,说他只想睡觉。
孟凭歌当时还没想太多,只是捏着厚厚的红包在心里想:姜炙真傻,为了打游戏而损失一千块,她可干不出这种事情。换她的话,就算是生病了,只要双腿还能动,铁定也能够垂死病中惊坐起,奔到客厅賺钱来。
第二天,孟凭歌拿着钱就去买了好吃的犒劳自己,还去买了一些自己很喜欢但一直没有买的,漂亮的学习用具,以及一个普普通通的颈椎按摩仪。从店子里头出来时,她吃着雪糕抬头一看,感觉天好像都比以前见到的更蓝了。
在那之后的一次考试里,孟凭歌的成绩厚积薄发突飞猛进,竟然将向来一直牢牢占据班级第一的姜炙都给超过了!这真的是超级无敌难得一见。谁敢相信,她第一,姜炙第二了!
班主任都惊得差点弄掉了眼镜,十分不可思议。
成绩单出炉的那一刻,孟凭歌更是高兴得简直快要跳起来。努力得到正向反馈以后,她的世界变得五彩斑斓,她学习的时候也更加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乐在其中回味无穷。每次下课时,她都会走到贴了成绩单的墙面那儿看一遍,告诉自己要继续努力。
从那以后,她和姜炙就成为了他们班上的一个神话。
一开始,每次出成绩前,大家还会猜一猜这次又是谁会位居高位,到了后来,大家都不用猜也能知道,第一名这种东西,肯定不是姜炙就是孟凭歌,没什么好猜的。
在她成为一匹黑马以后,很多人都来问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自我突破,超越瓶颈的,她也说不上来个一二三。
直到后来长大,“冥想”这个词语火遍大江南北,她才意识到,自己当年的转变,十有八九就是由“冥想”带来的。
更准确地说,是姜炙带来的。
在她学习生涯最为煎熬的那段时间里,他没有对她多说一句话,但他在帮她。
在一起冥想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不是真的坚持不了三十天,他只是故意打破了坚持。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他要把那一千块给她。以一种合理的方式,给她。
想到这些,孟凭歌的鼻子又酸了。
她自认自己是一个无坚不摧,就算有人告诉自己前方的天空悬着巨大的斧头,也还是会使劲儿往前冲的人。偏偏每次在面对姜炙的时候,她的钻石盔甲金刚心就跟被人击破了似的,不受控制地显露出了红彤彤的,真实的自我来。
孟凭歌定定地盯着桌面看了好一会儿,用力得吞咽了一下,抬起来头来看着他:“私人生活助理吗?”
姜炙双手仍旧插在兜里头,表现出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这份工作不需要你像平时上班那样朝九晚五,剩余时间有很多,你想拿来玩也可以,想要拿来提升自己也行,又或者用来琢磨和开展你的小副业,都可以。”
“我想,应该不会有比这更轻松的工作了。你每天只要把一些事情给安排妥当了就行,比如草坪需要修剪时,联系个谁来打理一下。至于我呢,我的需求可能不是特别多,估计就是得麻烦你收拾一下东西,在我休息时给我准备一些吃的,当然了,你要是不乐意自己做,也可以请保姆,我来报销。我就是怕麻烦,这些事儿让谁做都一样。比起这些,你最主要的任务呢,就是照顾一下莎莎……”
孟凭歌听到莎莎两个字,顿时跟被戳了脊梁骨似的,瞬间从感动之中变得清醒过来,反射性地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姜炙,你在说什么呢?”
“啊?”姜炙面对孟凭歌的质问,满脑子云里雾里。
他在说什么?他在说私人生活助理要做的工作内容啊。
孟凭歌的情绪却如同海浪般浮动了起来:“不管怎样,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尊重一下你的前任和现任吧。你难道真不觉得让前任来照顾现任,是一件很奇怪的是吗?我不讨厌莎莎。但是我认为,你完全可以选择一个更适合的人来做这件事。”
姜炙听她说了那么大一堆,却越听越迷糊。明明对方讲的是中国话,给人的感觉怎么就那么像外星语呢?
经过一番梳理和分析,姜炙还是从孟凭歌的话语里头提取出了一些关键的信息:“前任?现任?你是说,你是我前任,莎莎是我现任?”
孟凭歌点头,瞪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姜炙突然一下就笑了起来:“孟女士,你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联想能力超一流啊。”
孟凭歌搞不懂是哪里出了错,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迷惑:“所以,我是哪里说错了吗?莎莎不是Kesha吗?Kesha不是你女朋友吗?”
姜炙震惊了。
一会儿后,又笑了,欲哭无泪的那种笑。
孟凭歌狐疑地盯着他:“你笑什么?我可是认真的。”
她拍了拍自己胸脯,身板儿站得笔直笔直,宛如一棵坚韧不拔的小白杨:“我孟凭歌这本事别的本事没有,最大的本事就是行得正坐得端,绝对不干昧良心的事儿。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我认为,在这一点上,你也应该向我学习。人在做天在看,不论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也绝对不能对不起你现在的女朋友!”
孟凭歌声音有点儿大,话一脱口,引得周遭所有人都朝着他们投来了分外震惊的目光。
好一会儿过去,姜炙才止住了颤抖的笑,扬起下巴眯着眼睛瞧着她:“不是,我说。我突然很好奇啊,到底是谁告诉你Kesha是我女朋友的?”
孟凭歌意识到了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刚刚还旺盛十足的底气这会儿就已经泄了个透:“不,不是吗?”
姜炙刮了刮额前碎发:“Kesha是陈旭的老婆。至于陈旭,就是你上次去的那山庄的老板。”
孟凭歌内心犹如泰山轰然倒塌,说话都变得磕巴:“这,这样吗?那莎莎,莎莎是?”
“莎莎是一条狗,大型犬,金毛。”姜炙越想越觉得好笑,戳了戳自己胸膛,态度认真地看着她,问:“孟女士,难道你觉得我姜炙,会落魄到和一条狗谈恋爱?”
从他们刚站在一块儿开始,周围人就都在跟看电影一样围观着。到了这会儿,大家了解完前因后果,终于忍不住了,纷纷笑岔气。
孟凭歌脸皮也没那么厚,扫了周围人一圈,那像小白杨一样挺拔的背脊终于彻底萎顿:“这,这样啊。”
天啊,她听到了什么?莎莎是一条狗!一条狗!
所以说,她最近到底都在一个人胡思乱想地脑补些什么东西?!
天啊真是有够丢人现眼的。孟凭歌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比六月间的西瓜瓤还红,此时此刻只想按住自己脑袋,再挥起一个大铁锤,把自己锤进地心里。
在内心经历过无尽的翻江倒海后,孟凭歌用力咬住下唇,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地瞧着他,说:“对,对不起啊,我好像误会了什么。”
姜炙摇摇头,看着挺无所谓:“没关系,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孟凭歌问。
姜炙盯着她:“被你误会。”
说不清是为什么。打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他好像就很容易被孟凭歌误会。他有时候是真不知道孟凭歌那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七拐八扭,活脱脱就跟个山路十八弯似的。可能这就是出生坎坷的孩子吧。
孟凭歌仍旧有些心虚,同时还带着一点儿好奇:“那你,为什么要对我施与援手?”
姜炙慢悠悠地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没什么。主要是我八字上劝我多做好人,飞得再高也要对熟人苟富贵勿相忘,那我当然得做一下功德了。”
“希望等我死了以后,能够以此要挟阎王爷,让我下辈子再投个好胎。”
厉害厉害。不愧是资本家的儿子,浑身上下都流着资本家的血,牛皮克拉斯。孟凭歌不得不服,缓缓冲他送出了一个大拇指。
姜炙言归正传:“那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孟凭歌虽然觉得跑到前任家里当生活助理这种事情,好像有点儿暧昧又有点儿离谱,却还是在受生活所迫之下,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薪资是?”
姜炙本来想要脱口而出六位数,忽然想到假如真开那么高,孟凭歌说不定就不会去了。原因很简单,孟凭歌很有可能觉得这么多钱很不合理,一方面会觉得很有压力,另一方面肯定会认定他是有所图谋。那样一来,尽管自己是出于好心,却也会搞得适得其反,孟凭歌十有八九会选择慌不迭地逃走。
他要是想让她放松点儿,想让她心安理得地来做这个事儿,那就必须得让她觉得,这是一份正经的工作。
经过一番思考过后,姜炙说:“三万。”
“三万?!”孟凭歌不可思议。
姜炙点头:“我给别人都是开的这个数。”
他这是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他才刚回国呢,刚想找管家呢,哪儿能谈得上“都”呢?
“三,三万……”孟凭歌很不想要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但还是忍不住地捂住了嘴巴瞪圆了眼。
好吧对不起,她就是没见过世面。她认了。
姜炙点头:“对,月薪三万,年终奖三万,有五险一金,完后还能享受十五天年假,以及一年一次的出国游机会。”
姜炙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从天上掉下来的肉馅大饼,一下一下地砸在孟凭歌心巴上,让她狠狠地心动了。
心动归心动,给前任打工这种事,说什么都还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孟凭歌左思右想,只能跟他说:“那个,你着急吗?不着急的话,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吗?”
在今天遇到孟凭歌之前,姜炙本是希望这个事儿能快点儿办好的,那样一来,他可以变轻松许多。
可他还是点了头:“不着急,你慢慢想,想完给我发条微信,我们再挑个时间把合同签了就行。”
孟凭歌脸上浮出满溢而出的笑:“谢谢谢谢!”
姜炙看了眼腕上的表,掀起眼皮看着她:“那我先走了啊。”
孟凭歌双手扣在身前,宛如一个古代的贵妇人:“您慢走。”
姜炙垂下手,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智障哈士奇:“正常点儿。”
“哦!”孟凭歌一秒挺直了身板儿。
姜炙扯了下唇,双手重新揣进兜里,脚下一转,回到自己那桌拿起一个平板,步子带风姿态潇洒地往外头走了出去。
店员见这事儿总算了结,终于快步走到了孟凭歌旁边:“小姐,不好意思,我收拾一下桌子。”
“好,谢谢。”
孟凭歌结完帐,从咖啡店中走出去时,外头天色正好。天空湛蓝,清风连连,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云淡风轻。
虽然她现在被炒鱿鱼了,但因为有姜炙给的那份工作帮她托着底,她一下子就没那么慌乱了。她决定先靠自己找一找工作,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如果实在是找不到理想中的工作,再考虑姜炙提供的那份岗位。
找到了个明确的目标后,孟凭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头,一边做交接,一边投简历。大家伙儿看她一脸的开心,都有点儿懵逼。
按理说,一个被辞退的人,就算不哭天喊地,起码不也应该满面愁容么?孟凭歌看着竟然还是和先前没什么变化,甚至更轻松了。
从公司正式离职那一天,孟凭歌拿着补偿金端着纸箱出来,门打开的时候,林广莲刚好走过来,看到她出现在了那儿,捏了下围裙,连忙从孟凭歌手中把纸箱子给接了过去。
回到出租屋把东西安放妥当以后,本来想找江雨再讨论一下关于自己下个工作该去哪儿混,突然觉得薅着一个人说这些不太好。
想了想,她还是选择给高倩倩发了条消息:“SOS,收到请回复!”
一眨眼的工夫,高倩倩的消息就给她回了过来:“怎么了歌儿?”
孟凭歌走进卧室,在床边坐下,上下牙咬着嘴皮地捧住手机,给她发消息:“我从原来那家公司出来了。接下来我有两个选择,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高倩倩惊呆:“你被炒了啊?!所以,你接下来有哪两个选择?”
孟凭歌手指在手机虚拟键盘上一通飞舞:“一个是常胜公司,试用期八千,转正一万二加提成,估计到时候能拿到个一万二到一万五左右。缺点是我得默认愿意加班。我在网上查了一下,都说在这家公司上班会蜕掉一层皮。”
网上是真的把它说得很不好,但它确实也是孟凭歌投过简历的公司中,开价最高的了,也是最有晋升空间的。
高倩倩:“噢我知道!听我一句,要想长寿,远离常胜。”
孟凭歌:“……”
高倩倩:“我是认真的,这家公司根本不把人当人看。我一姐妹都过劳到进医院了。”
孟凭歌:“好吧……”
高倩倩:“另外一个选择呢?”
孟凭歌指腹在屏幕上摩挲着,终于打下了字:“私人生活助理。月薪三万,工作内容就是照顾老总的饮食起居和他的狗,大概会比较清闲,有五险一金,年假长,每年还会附送免费国外游。”
高倩倩:“不错呢,但是,是哪个老板啊?你去面试了没?见到人了没?是真信息还是假信息啊?到时候别给骗了。”
孟凭歌面对着高倩倩这一大堆连珠炮似的提问,欲言又止,还是回了一句:“见过。你也见过。”
高倩倩:“?!”
孟凭歌脑袋有点儿疼。高倩倩什么意思?她应该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又很不可理喻吧?
就在孟凭歌思考着要怎么说时,高倩倩发了消息过来:“所以,你还犹豫什么,当然是去啊!你也说过,姜炙是个正人君子。”
是啊,她在犹豫什么?
孟凭歌问完自己,说:“可是,我这样会不会显得很厚脸皮?”
高倩倩发了个白眼过来:“可能因为我在国外长大的,脸皮比较厚,所以不觉得?我倒觉得,你的脸皮太薄了。是前任又怎样?前任丢过来的工作难道就不是正经工作了吗?孟凭歌你不要和钱过不去好不好?你是去打工的,又不是去复合,你怕什么?噢……你该不会怕你们距离太近了,于是死灰复燃吧?”
孟凭歌被戳中症结,心脏一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慌慌张张打字:“才没有!”
高倩倩:“这么激动,看来是有。但你听我说啊。如果你们两个确实已经没有了缘分,那么,就算你们住到一起,也不会有缘分。假如你们两个前缘未尽,那么,你们不管在哪儿,也还是会在命运的安排下再续前缘。所以啊,想那么多干什么?冲就是了,賺钱要紧!”
孟凭歌抿着唇,半晌回道:“嗯。我想想。”
其实,高倩倩只说对了一半儿。
孟凭歌确实是觉得太近了没错。但最根本的原因是……
她倒是不觉得姜炙会放不下自己。以姜炙现在的圈子来看,他什么样的人见不着呀,为什么要吊死在她这么一棵树上?另一方面,姜炙确实是个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属于那种会在路边看见老奶奶一个人顶着寒风卖橘子很劳累,于是把所有橘子都买回家的人。
她可以相信姜炙现在对自己就只是单纯的看作了是朋友。但她不相信自己也真的放下了姜炙。
对,她怕的是自己。
无意间瞥到手机屏幕右上角显示出来的时间,孟凭歌忙说:“哎,先不说了,我要回我妈那儿吃饭,得准备收拾一下去了。”
放下手机,孟凭歌想到夜里气温比白天冷,起身从衣柜里挑出一件厚实的大衣裹上,又拎上内衣和睡衣,踏上了去林广莲家的路。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和她妈不住在同一个城市,但也不算远。从这儿搭地铁到高铁站,再搭半个小时高铁转地铁,就到了。
从地铁口出来的那一瞬间,冷风像个带着刺的巴掌迎面带过来,惹得孟凭歌浑身一颤,连忙紧了紧领子,拐进边上一个水果店挑了点儿水果。
林广莲和孟军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老旧不堪的小区,里头好几户人家都已经拆迁,不仅脚下的地面布满了横七八扭的裂纹,两旁墙壁也许久未补白漆,在风吹日晒下失去了鲜明的颜色,之存留着大量孩童的涂鸦画作。
这会儿时辰已晚,各家各户都在炒菜,美好的饭菜香气从灯火通明的窗户飘散出来,纠纠缠缠融合进朦胧的青灰天色里,无形中竟然透露出了些许缥缈的烟火气息。
孟凭歌踏着脚下的石板,在高昂着的路灯底下匆匆走过,拐进一道小巷子,又踏上了一个黑洞洞的楼道口。小区修建年数距离今时今日十分遥远,连路灯都是最传统的那种感应灯。她跺了两下脚,发现灯光没亮,索性直接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台阶走了上去。
打开房门的时候,林广莲刚刚将一锅胡萝卜玉米排骨汤摆放到黄颜色的木桌子上边儿,这会儿正攥着围裙缓解指腹上的烫意。
见孟凭歌来了,林广莲马上转身走了过去:“来了啊?”
“嗯。”孟凭歌换鞋前,先把手中那一大袋子水果递给了林广莲:“妈,水果,接着。”
林广莲接过去,将塑料袋窸窸窣窣地打开,好奇道:“买的什么呀?”
孟凭歌笑得眼睛像个月牙儿,从里头取出来两个又大又圆润的果子,在空中碰了碰:“你爱吃的橘子和梨子,可新鲜了,店主跟我打过包票,说特别甜,我去给你切两个!”
“哎哎哎,”林广莲马上拉住了她手臂,“别折腾了,晚点儿我自己吃。你先过来吃饭。”
“哦,好。”孟凭歌把水果重新丢进了袋子里头,撸起袖子拐进厨房里头去洗手。
回到餐桌前时,林广莲已经盛了两碗汤,带着鲜甜味道的袅袅雾气从碗口窜到空中,为严寒的冬季增添了几分温馨的感觉。
孟凭歌捧住汤喝了两口,点头:“还是你煲的汤好喝。我煲的要么咸,要么寡淡。”
林广莲被夸得心满意足,连忙夹起一块排骨搁到她碗里头:“那你就多吃点儿。”
“嗯!你也是!”孟凭歌也夹起一块鸡翅,盖到了林广莲的饭上。
吃到一半儿,孟凭歌突然发现林广莲身上穿着件旧袄子,忍不住将眉头一皱,问:“妈,我之前给你买的那两件羽绒服你怎么不穿啊?医生说了,你体子不好,可不能着凉。”
林广莲把一小块啃咬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放到边上骨碟里头,抬头看着她:“那两件衣服质量太好了,一看就很贵,当然得有事儿出门的时候才穿了。平时在家也穿的话,多浪费啊。”
孟凭歌摇头:“你不能这么想。衣服买来就是穿的。”
林广莲筷尖拨着米饭,叹气:“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又要给我买衣服又要给我生活费,还要给我支付医药费,该多累啊。”
孟凭歌捧着饭摇头:“累什么累,钱赚来就是花的不是?你知道那个说法吗?舍得花钱的人才能够賺大钱。”
林广莲慢条斯理地咽完一口饭,叹气:“妈妈年轻时候也是不懂事,跟你爸赌气,天天跑外面去打牌。我那时候要是就把时间利用起来做点儿事儿,现在也不至于什么担子都落在了你肩膀上。”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林广莲说着说着,眼眶泛红,里头有了水光,转头大量着孟凭歌:“你看你,这么个小身板儿,却要承担这么多,我,我是真的过意不去。”
孟凭歌的鼻子也莫名奇妙的堵了起来:“你说什么呢。人无完人,不要太苛责自己了。”
林广莲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眼睛一晃,拉着孟凭歌的胳膊说:“你这衣服的口袋,是设计呢还是真的破了个口子?”
孟凭歌经她提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口袋真的破了一道,瞬间失色:“不是设计!哎呀这是怎么搞的?”
林广莲叹气:“现在的商家是越来越缺德了。你等会儿脱下来,我给你补补啊。”
“哦,”孟凭歌点点头,“好!”
半个小时后,母女俩终于吃完了饭。孟凭歌脱下衣服,换上一件林广莲的外套,将袖子一撸,端起碗筷拐进厨房,利索地洗了起来。
码好碗筷,将灶台擦拭干净,孟凭歌正准备出去,却透过门框遥遥地看到了林广莲。
客厅的沙发是木质的,很硬。为了能够坐得舒服一点,孟凭歌买了两个坐垫。林广莲这会儿正将她外套搁在双腿上,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理着针线。柔和的灯光洒落在她头顶,照出了些许花白。林广莲最近几年身体越来越弱,每过一天,孟凭歌就总觉得自己和她的时间又少了一天。
看着看着,孟凭歌鼻子一酸。自己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给林广莲过上好日子啊?
抿住嘴唇转过身来,孟凭歌背贴墙壁打开手机微信,给姜炙发了一条消息:“你先前说可以让我做你私人助理的那个事儿……还算数吗?”
第十五章
姜炙的消息很快就回复了过来:“当然作数啊,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是不可能变的。”
孟凭歌捧着手机看着消息,心里头那块无形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她撩开一缕挠得脸颊皮肤发痒的发丝,回道:“好, 谢谢,那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姜炙:“看你。”
本着遇见好事儿绝对不能一直拖, 越拖变数就越多, 以及工作多年养成的要在上级面前表明坚定决心,积极态度的想法, 孟凭歌火速回了句:“明天?”
姜炙:“可以。我明天白天在外面跑, 大概晚上四五点钟回来晟城,要不,你五点半带上各种证件,直接来我家?”
孟凭歌跟在军训似的,站得笔直:“可以!那您的地址是?”
姜炙发了过来。
孟凭歌马上发了个OK表情包回去, 捏着手机贴到胸前, 轻轻吁出一口气。
转过身, 孟凭歌从厨房里头出来时,林广莲抬头看了下她:“我这儿马上就补好了。”
“嗯。”孟凭歌走过去, 在林广莲旁边坐下,目光随着林广莲缝补的动作上下移动着。
那线细细的,柔软地穿在小小的针眼中, 随着林广莲的动作一会儿弯曲,一会儿拉直, 就跟变魔术似的, 没过多大会儿, 那道口子就被缝了个密不透风。林广莲并没有就此停手,缝完以后, 又左右四顾地寻找着什么。
孟凭歌好奇地问:“妈,你在找什么呀?”
“找一块贴布,从不要的衣服上剪下来的贴布……”林广莲说着,从沙发的缝隙上找到了一个黑色猫咪头,把它给按到了孟凭歌外套口袋的表面上。
孟凭歌佩服:“妈,你真有想象力。”
林广莲笑了起来,将剩下的线打了个结,继续缝制:“这样看上去好看,不丑,还很可爱。”
孟凭歌眼睫扇了扇,将打量针线的目光渐渐转移到了林广莲那张已经生出不少细纹的脸上。
一会儿后,林广莲终于缝好,将松软的衣服团成一团,送到了孟凭歌的面前:“好了。”
“嗯。”孟凭歌脱掉身上的外套,重新穿好自己那件,把头发从领子里头拉了出来,却没起身,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林广莲收集收捡着针线盒,好笑地问:“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孟凭歌摇摇头,忽然伸开双臂,一下子抱住林广莲,将脸颊埋在了她瘦弱的颈窝间,“就是想要抱一抱。”
“这孩子,真是……”林广莲乐呵呵的,伸出略显枯燥的手,顺着孟凭歌乌黑的发丝往下抚去:“明天走的时候别忘记带上冰箱里的辣椒酱啊。我特地给你做的,就等着你拿回去吃呢。”
林广莲的声音又轻又柔,如同早上八点中刚露头的太阳一般和煦。
第二天,孟凭歌把林广莲塞来的东西拿回出租屋里头打开时,几个四四方方的密封铁盒子暴露在了眼前。她将它们挨个儿取出后,发现里头根本就不只是有辣椒酱,除此以外,还有酱黄瓜,酱牛肉和卤猪耳朵。
都是她喜欢的东西,实属意外之喜了。
孟凭歌将四个盒子全部打开,从厨房里头拿来一双筷子,挨个儿夹了一块,用手心垫着送到口中,缓慢嚼动着。充分调动感官体会着里头的个中滋味。
小黄瓜入口清爽,咸甜清脆,假如用来和着松软的白米饭一块儿吃,不知道该有多美味。酱牛肉的酱香味已经渗入了每一条肉质纤维中,又香又韧,越是咀嚼越是有滋有味。孟凭歌闭着眼睛,吃得微微笑了起来。
可能这种事情对于很多小康家庭的孩子而言,是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还会觉得家里老人每次都塞一些自己根本不需要,到处都可以买到的东西过来,很烦人。
孟凭歌能理解。只是对于她而言,并不会觉得烦,还挺感动。因为她知道,她家和别人家不一样。这样的事情对于现在都林广莲而言,就是力所能及的最大化付出了。
尝完食物,孟凭歌把盖子一一盖上,将它们捧到冰箱旁边挨个儿码进去,扶着冰箱门看了又看,内心充盈得跟到了一笔小小的财富没什么两样。
关上冰箱门,孟凭歌进入浴室洗了个头。
冬天的凉意总是无孔不入,没过多久,她的背脊就覆上了一层薄且锐利的凉意。冲掉泡沫,关掉花洒,孟凭歌用头巾包裹好头发从里头出来时,更是有种裤管子上头蹭了层冰霜的感觉,膝盖都凉透了,惹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孟凭歌赶紧走到卧室里头,从椅子后背取下厚实的外套搭在身上,又啪嗒啪嗒地跑去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江雨今天不在家,家里少了电视剧和综艺的声响,一下子就变得空旷又冷清了起来。平日里她偶尔会觉得江雨比较吵,但真等这儿失去了江雨的动静,竟然还让人有点儿不大适应。
红茶的温度透过杯子的厚度一点一点渗进手心里,很舒服。捧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孟凭歌走到窗外一看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竟已飘起了小雪。
散漫的雪花如同鸭绒般蓬松,在空中灵动地舞动着,眨眼间将整个世界装点得如梦似幻。孟凭歌倚在窗边望出去,下意识抬头看了下白茫茫的天空。
晟城不常下雪,对于这座城市而言,下雪属于是个稀罕事儿,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她连忙打开手机拍了好几张,再低头细细地翻看着。
说起来,圣诞节也快来了吧?
假如这种时候能住在一个漂亮的小房子里头,应该会挺舒服的吧?孟凭歌情不自禁美滋滋地发起了白日梦,幻想自己住在一个有着壁炉的漂亮房子,双腿搭着一张柔软的毯子,手里捧着一本喜欢的书。
哦,这种时候肯定还要养一只猫和一条狗才完美。它们会在她脚边相依相偎,呼呼大睡,中途时不时弹一下耳朵,打一个哈欠。
等她看书看累了,就起来用彩灯装饰圣诞树。小猫这时候肯定会来捣乱,伸出爪子到处掏。小狗会坐在一旁笑。当她扎好圣诞树,她会钻进厨房,烤一盘漂亮的姜饼人和糕点,馋得小狗尾巴乱摇。等她烤好了食物,朋友们也过来了,于是大家相聚一室,在五光十色的彩灯照耀下自由自在地笑。
想着想着,孟凭歌忍不住发笑,喝茶时差点儿把茶水喂进了鼻孔里。
都说成年人在经历完过社会的毒打以后,都会把脑中天马行空的那部分思维给摘掉,变得务实又稳重。孟凭歌好像做不到。不管长多大,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不管经历再多,都阻止不了她做梦。
过了一会儿,孟凭歌放下手里那杯茶,吹干头发,看了眼时间,便下了楼去。
目前是下午三点半。姜炙五点钟到家。从这里到姜炙家虽然有地铁,但下完还有三公里左右,得再打个车,特别折腾。折腾这件事本身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克服的事情,她主要是怕自己迟到。
在正式出门前,孟凭歌又给那辆已经好久没怎么用过的电动自行车充上了电。毕竟要在那边上班的话,还是自己骑车比较方便。
走路到地铁要好几分钟,地铁要搭一个小时,打车加等车总共十好几分钟。到达那边的时候,估计正好五点钟出头。嗯,完美。
孟凭歌背着包撑着伞,在寒风中奔进地铁口,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刷开闸门走进去,在地铁呼啸而来停住时,快速跑了上去。
等她到达姜炙那边时,刚好五点十分。孟凭歌看着时间松了一口气。但她刚到别墅区门卫处,就被拦了下来。直到让姜炙和门卫对话完毕,才总算成功进去了。
不幸的是,里边儿特别大,孟凭歌一眼望去差点昏厥。万幸的是,姜炙住的那一幢不算偏远,孟凭歌跟着导航走了几分钟,就到了。
她正搓着手,姜炙的消息进了手机:“我过会儿就回来了,你先进去等我。外面大门密码是723734,里边儿大门的密码是237423。”
孟凭歌“嘶”了一声,马上伸出快要冻僵的手指,一板一眼地把数字给输了进去。
咔嚓一声,大门打开。
孟凭歌抬脚进去的第一眼,就被彻底惊呆。
院子面积占地很大,两边绿植修剪得精致简洁又漂亮,乍一看像进了个庄园。
孟凭歌边走边看,到最后,一幢漂亮的别墅浮现在了眼前。和往常常见的那种白色别墅不一样,这房子造型十分后现代化,有着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线条锐利爽朗,在绿植的掩映下折射出一种淋漓尽致的干净模样。
有钱人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孟凭歌小跑几步上前,输入最后一个密码,门锁咔嚓一声响,她拧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了个头。
孟凭歌摸索着打开鞋柜看了一眼,从里头取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换上,走了进去。
里边儿的模样比外边儿还漂亮。色泽沉稳的钱胡桃色木质地板铺满每一个角落,左边放着米灰白色的沙发与木质的茶几,旁边有着一盆巨大的绿植,在散开的叶片簇拥之下,一盏杆子纤细的落地灯探出头来,舒适简洁的质感里头又夹带着一丝清新。
最令孟凭歌心动,还要属那个开放式厨房。面积广阔的同时,设计得也很漂亮,木质的置物架上或摆或挂着款式众多的厨具,每一样看上去都光洁如新。大理石台面的料理台与巨大的中央厨房岛台的配合更显相得益彰,整体透露出了一派简单的清新复古风情。
真是难以想象,要是她能够和家人在这样的房子里头住着,人生还能有什么烦恼。
她正好奇地参观着,外头已然传来车辆独有的声音。
孟凭歌小跑着趴到一扇落地玻璃窗边,撩开窗帘看,只见一辆骚包的兰博基尼出现在了眼前,又无比丝滑地拐了个弯儿,进了车库。一会儿过去,西装革履的姜炙夹着个平板电脑重新出现在了窗外。似是注意到了孟凭歌的存在,他停住脚步转身朝她望去,抬手招了招,眉梢微挑。
孟凭歌心头一跳,也抬起手来冲他招了招。
一会儿过去,姜炙带着一身寒气从门口走了进来。
打开鞋柜时,姜炙别过头看了孟凭歌的脚一眼,打开中央空调,取了一双崭新的毛绒拖鞋到孟凭歌脚边,说:“你冷不冷,换这个吧。”
冷,怎么不冷?当然冷,冷得简直脚趾都快抠穿地面了。
“哦好。”孟凭歌赶紧走上前,脱掉脚上薄得像纸一样的一次性拖鞋,换上了姜炙给的那双毛绒拖鞋。
随后姜炙走到会议厅的桌子旁,将平板和已经打印好的合同搁到了桌上。
孟凭歌也走了过去,规矩地坐到了他对面。
“这是合同,你看看?”姜炙拉开凳子,把合同放到了孟凭歌面前,“你具体要做的事情全都写在上面了,要是有什么迷惑的地方,可以直接和我说。”
孟凭歌接过手认真看了一会儿,只见上头写着:
一、乙方需要照顾好大型犬莎莎,定时搭配投喂食物,定时带去宠物医院做检查,定时带出去遛弯。
二、乙方需要负责维护甲方各类家电的使用安全情况。
三、乙方需要负责维护甲方房子的干净整洁问题。
四、乙方需要负责对甲方房子的小花园进行除草、修剪等工作。
(除第一条需要亲力亲为,二到四条都可以找人来处理,费用由甲方报销)
主要是姜炙平时很忙,一个人确实是没办法打理这个房子,但他又不想去聘请长期的住家厨师住家清洁工等等过来折腾。他不是很喜欢家里出现太多陌生面孔。可要是每一项都得由他自己来折腾,那也是真的没有时间。所以就想要找个人来打理。
孟凭歌读完,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这清单看上去好像有很多任务要做似的,实际上并不多。首先,家电这种东西不可能天天坏,检查一次得管好久,花园这种地方不用天天打理,请一次人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再有就是做饭的话,不管是找一个专门负责周六日过来上门做的,还是自己上,都是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她这活儿比起私人生活助理来,更像个管家。
姜炙以为她是嫌事情多,正想开口强调她不必事必躬亲,孟凭歌抬起了头来:“好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你这儿打理得像宫殿一样发亮!”
姜炙看她一眼,摇了摇头:“那倒是不用。大部分时候你随便折腾一下就行。”
“嗯,好。”孟凭歌拿起一支放在旁边的笔,三下五除二就在合同上头签好了名字。
姜炙打开印章往上头盖了个印,将自己这边的那份摞了下,准备收起来。
与此同时,孟凭歌唰地一下拿起合同,眼含笑意地上下打量完,情不自禁地搁到嘴边亲了两下。
姜炙朝她瞟了一眼:“这么开心?”
“当然啊,三万呢,”孟凭歌捏着合同望向他,激动得眼睛里头都带着光,“你知道三万是什么概念吗?”
但她刚说完,就忽然想起来姜炙不是江雨,姜炙是个有钱人。
于是孟凭歌马上收住了话题:“对哦,你不知道。总之,谢谢老板。”
不得了。姜炙忍不住揉了下额角,歪头看着她:“一定要叫老板是吗?”
孟凭歌点点头,睁着一双大眼睛非常认真地问:“不是应该的吗?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是正儿八经的雇佣关系。”
姜炙双腿一交叉,歪在那儿看着她,扶着脖子扭了一下:“行吧,随你的便。”
孟凭歌欣喜地将合同折叠好塞进包里后,姜炙想想又问:“对了,你饿了没?这个点儿该吃晚饭了。”
“你想吃晚饭了是吧?”孟凭歌将包包哗啦一下子拉上,抬头看着他:“冰箱里有菜吗?”
姜炙愣了愣:“……有。”
“好的没问题,”孟凭歌拍了下自己胸脯,“老板您稍等,包我身上!”
姜炙还没说话,孟凭歌就站起身来将外套脱下来往边上一丢,捏着里头的浅绿色卫衣下摆往下拉了拉,朝着厨房那边走了过去,积极得和在高中时期当学习委员的她一模一样。
姜炙也起了身:“我帮你打下手?”
孟凭歌却边走边冲他摆了下手,转而拉开了冰箱:“不用不用,你是老板,请坐!”
姜炙刚迈出的腿又顿下,扯了把领带,双手插兜原地踱了踱。
这家伙,还真是……真是来上班儿的啊?
挺厉害的。真敬业。
孟凭歌打开冰箱上下扫了两眼,发现里头有豆角小白菜和土豆,就和着冷冻层的排骨一块儿取了出来,撸起袖子准备做一个土豆红烧排骨,以及清炒豆角和清汤小白菜。
厨房大就是好啊,手脚施展得开,很方便。感觉只要站在这儿,就能自动拥有大厨风范。
孟凭歌把食材全部怼进水槽里头,再将水龙头一开,就认认真真地清洗了起来。
姜炙原地站那儿看了会儿,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朝着孟凭歌那边走去,取出一个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顺便往她那儿瞄了一眼,才又离开。
端着走到落地窗旁边,一会儿喝水一会看雪,一会儿又转过头朝着孟凭歌那边张望,很是无所事事又怎么都闲不住的模样。
孟凭歌完全没管他,也不知道他在看自己,此时此刻完完全全沉浸在了制作美食的快乐里头。她向来喜欢美食,这会儿是真把自己给当五星级大厨了。
直到一会儿过去,排骨焯好了,土豆和胡萝卜也切好了,孟凭歌突然想起来需要一些大料,才从幻想中豁然抽离,抬头寻找起了姜炙的身影:“老板?!”
“嗯?”姜炙捏着杯子抬眼看着她,满脸都写着对这个称呼的不适应。
孟凭歌忙问:“有大料吗?就是八角桂皮之类的。”
姜炙想了想,点头:“有。顶柜里头。”
先前他妈过来的时候,买过,他收拾的时候随手丢在里头的。
“哦,好。”孟凭歌转过身将脚尖一踮,伸出双臂拉开柜门一看,却发现,第一层,没有。第二层,也没有。第三层,有。
但是,这也太高了吧!
什么人会把这个柜子设计得这么高啊?又是什么人会把这东西放到这么高的地方啊?是什么保险箱吗,大料这种东西又是什么珍贵的宝物吗?这么做是要防贼吗?
孟凭歌舒出一口气,跳了一下,没够着。又跳了一下,还是没够着。
真是。姜炙用一种看吉娃娃的眼神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发笑。
俯下身,姜炙把手里那杯水往茶几上一放,朝她走过去:“拿不到?”
孟凭歌正准备说什么,姜炙已经来到了她身后。以至于她话还没脱口,一片略带着压迫感的阴影便携带着一股洗衣凝珠的清香,从后边延伸过来将她团团罩住。与此同时,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臂从旁侧伸出,将放在最上头那格子里的大料捏住,轻轻松松就一把取了下来。
她正愣着神,一个声音倏地从耳边响了起来:“下次有这种事,记得张嘴叫人,知道么,嗯?”
姜炙的声音很好听,磁沉中夹带着一丝慵懒,与温热的鼻息混合在一起扑散到她耳畔时,惹得孟凭歌肩膀反射性地往上耸动了一下。
第十六章
“哦, ”孟凭歌挠挠耳垂,转身从他手中取过大料,顺便问了一句, “对了,莎莎呢?”
他招人的最大目的, 不就是为了照顾莎莎吗?
姜炙双手插回兜里:“陈旭来了晟城, 带它去玩了。”
“原来是这样。”孟凭歌将一个锅子架到灶台上开了火,又拿起油壶在边上安静地等着。
姜炙侧头看着她, 总觉得此时此刻的画面, 与当年他们住在一起时缓缓重叠了。
那是一段叫人极其难忘的时光。短暂归短暂,美好也是真的美好。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和孟凭歌的相处可以那么放松愉悦,也是第一次从孟凭歌脸上看到那么灿烂的笑。
他们每天起来后要做的事情,不是看什么电影, 去什么地方玩, 就是思考要吃什么东西。
在那之前, 姜炙对于生活这件事,并没有多大的想法。
他是活着, 却从来都没有仔细地去体会过当下,对于吃什么喝什么也没多大想法,几乎每一顿饭都是风卷云残地收拾完的。他的注意力, 总是会越过这些东西,定格在各类游戏或技术操作研究上。
直到遇见孟凭歌, 他才开始关注起了藏匿在生活中的那些, 唾手可得的美好小细节。才发现了原来平凡的日子也可以那么不平淡, 可以那么色彩斑斓。
每餐每顿,孟凭歌负责搭配烹饪五彩缤纷的食物, 姜炙就负责调制五花八门的饮品。恬淡的幸福与厨房里头的阳光融合到一起,满到快要从窗户溢出,时间都变得慢了下来。
时隔多年,现在的孟凭歌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总是习惯在油热之前,在锅子上方探手无数次。习惯在倒下食材的时候,稍微退后一步。习惯在给锅里的食材盖上锅盖时,歪着脑袋最后看一眼里头的情况。习惯在菜香飘出来的时候,边嗅边舔嘴唇。
她好像始终具备着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但若要细细追究的话,却会发现,她与那时还是有着许多不同。比如,以前的孟凭歌会双手叉腰,指使他把这个洗了那个剥了。现在的孟凭歌,不会让他做任何事,甚至管他叫老板。
以前的孟凭歌会在做饭的间隙,转过头来一把抱住自己,肆无忌惮地将脑袋扎进自己胸膛嘟囔好难等好饿。现在的孟凭歌只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要么玩手机,要么放下手机盯着锅子看。
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上去仍旧不算陌生,却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自如到没有丝毫界线。时间果然是最为残酷的东西,在这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之中,有些事情和印记,终归还是被冲刷掉了。
这一餐饭做了大约四十来分钟,每个菜都很家常,色泽都很漂亮,往胡桃木的桌上一放,立马生出了一种温馨的味道。
“来,老板,请坐。”孟凭歌没有闲着,马上给姜炙拉开了一张椅子。
姜炙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也坐啊,一起吃。”
“好。”孟凭歌坐下的第一时间,立马盛了满满一碗青菜汤,又盛了满满一碗大米饭,认认真真地递给姜炙。
姜炙拿起汤匙在里头搅了搅,惹得翠绿的叶子在清亮的汤水里头打了个转儿。
尽管只是普普通通的青菜汤,味道却意外的很不错,咸鲜可口,贴着喉咙落下的瞬间,胃部立竿见影地暖和了起来。
那道土豆烧排骨更是味道惊为天人。土豆块在浓郁的酱汁儿包裹下,为唇齿和味蕾带来了种柔软舒适的绝佳体验,排骨也已经烂到可以脱骨,一口下去,肉香四溢,给人提供了极大程度的满足感。
孟凭歌见他咽下,用筷尖拨了拨米饭,问:“怎样,还行吧?”
姜炙:“是挺不错的,你手艺见长啊,这是专门去新东方进修过?”
“哪儿有,”孟凭歌夹了块土豆盖到绵软的米饭上,“只是因为天天在家自己做饭,琢磨得多了,就锻炼出来了。”
姜炙挑眉:“你都是在家做饭吃?”
孟凭歌咽下食物,点点头:“是啊,有时候还会带饭去公司当午餐。就是在前一天晚上多做一些,留一半带过去这样。”
姜炙了然:“林阿姨最近怎么样?”
孟凭歌答得简单:“还好。”
多的也不没什么必要说。
抬起头来,孟凭歌又问:“你妈呢?”
印象中,孟凭歌从来都没有见过姜炙他妈妈。感觉他妈妈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仔细想想,他妈妈要是不忙,姜炙当年还至于会来自己家租房子住么?
姜炙撩了下眼皮:“她现在不做生意了,在家里头养身子。年轻时候太拼,把身体给折腾住了。”
孟凭歌:“那她身体,现在怎样?”
姜炙扯了下唇:“还行,其实就是有一些小毛病,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她天天觉得自己可能会得绝症。”
孟凭歌想到了林广莲:“人到了一个岁数以后,确实容易生病,会有这些担忧也挺正常。”
姜炙用一种“你太天真了”的眼神看了孟凭歌一眼:“她是真没什么问题,检查常做着呢,人也挺活蹦乱跳精力充沛的。要真有什么大事儿,哪能来那么多精力天天想着给我介绍结婚对象?”
他妈简直是个奇人,为了给他介绍对象,前后不知道使用了多少狗血的伎俩。
一开始,她很喜欢以约姜炙吃饭来把他往相亲桌上拐,后来姜炙成长了,这招不好使了,她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一会儿装病说自己快不行了,想在去底下喝孟婆汤前摸一摸未来孙子的脸;一会儿告诉他,算命先生说他要是以后过了三十还是个光棍儿,姜家必定会有大灾祸。
反正每次姜炙打国外回来,都得跟他妈斗智斗勇。回国以后,他妈催得是更勤了,隔三差五地就跟他发消息。关于她妈是个催婚狂魔这件事儿,都已经传遍他公司上下了。
他真的很想给他妈颁个奖——宇宙第一执着奖。
孟凭歌咬着筷尖儿顿了一下:“你也被催婚了啊?”
姜炙:“嗯。”
孟凭歌笑:“逃不脱的命运,我身边没有一个是没被催过的。”
她的话,林广莲倒是不会太管这些,一切以她自己的想法为重。孟军反正也是催得厉害的。
正吃着,外头传来了一点动静。
姜炙侧头发现,是陈旭牵着莎莎回来了,这会儿正笑着抬手冲他打招呼。
没多久,房门处传来密码锁开启的声音,陈旭牵着莎莎走了进来。
孟凭歌含着筷尖扭头朝着那边一看,和狗子好巧不巧地对上了视线。
果然是人命各不同,狗命也各不同,生长在富贵人家的狗,都和穷人家的截然不同。莎莎被养得很漂亮,浑身毛发如同绸缎一般丝滑,柔顺至极。见到孟凭歌的第一眼,它就咧着嘴摇起了尾巴,想来是很喜欢她。
她有一个能力,那就是天生特招小动物和小孩子喜欢。但凡见了她,他们总会走不动道。
姜炙开了口:“这就是莎莎了。”
孟凭歌点点头:“长得真漂亮。”
话音一落,莎莎已经来到她旁边坐下,抬起脑袋,用葡萄一样黑亮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笑。
陈旭看到孟凭歌和姜炙坐在一块儿,有点儿不可思议。他不认识孟凭歌,但老觉得有点儿眼熟,试图启动大脑深处的记忆。
想了一圈儿,陈旭拍了一下手,指着孟凭歌问:“你是不是上次那个找王叔算命的?”
孟凭歌捧着碗朝他看过去:“对。”
陈旭笑了起来,望向姜炙:“你俩认识啊?”
姜炙懒散地掀了下眼皮:“认识。”
陈旭立马露出八卦的神情:“那你俩关系是……”
他话还没说完,孟凭歌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雇佣关系。”
姜炙看了她一眼,跟着说:“是啊,我是她,老板。”
陈旭发现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马上打住那无边无际的联想,松了口气似的:“哦哦。这饭菜真不错,好香啊。”
姜炙:“你要一块儿吃吗?”
陈旭笑得露出一排整洁的大白牙:“可以吗?”
姜炙还没说话,孟凭歌已经放下了碗筷:“我去给你盛饭。”
碗底一落桌,孟凭歌就迅速起身,朝着厨房那边走去,认真积极得确实……就像是专程过来打工的一样,除此以外,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姜炙看着她的背影,说不出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儿意思。孟凭歌并没有做错任何,相反,做得还挺好,但他心里就是有点儿莫名奇妙的不舒坦,也不知道是脑子里的哪条神经给搭错了。
一会儿后,饭来了。陈旭接过饭和筷子,在姜炙旁边坐下,对着对面的孟凭歌道了一声谢,立马饿狼扑食般地尝起了一块排骨,并冲孟凭歌竖起了大拇指:“好吃!”
孟凭歌微笑:“过奖了。”
“没有过奖,真的厉害,”陈旭看着软烂的排骨,“我觉得做饭真的得有点儿天赋才行,我比较笨,怎么都学不会,我太太都嫌弃。”
孟凭歌倒是不觉得这算是什么问题:“没关系,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太一样。”
陈旭听得开心,笑得畅快,转而望向姜炙:“对了,阿炙,你下个周末有时间吗?”
姜炙默了一下:“有,怎么?”
陈旭往嘴里刨了口饭:“Kesha过生,你来吃个饭吧。”
姜炙点头:“成。”
陈旭装作一副随意的状态叮嘱道:“你到时候……穿好看点儿,酷一点。”
姜炙向来敏锐,洞察力惊人,一听这话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一记眼刀杀向陈旭:“为什么?”
陈旭眼珠转动,脸上挂笑:“没什么,就是Kesha的一些小姐妹们都要来。就那什么,你看,她小姐妹单着,你也单着,要是……”
孟凭歌本来在边吃边逗狗,直至听到那两人的对话,只觉得大脑深处有根纤细的神经被捏住,悄然转头望了过去。
陈旭这是……在给姜炙拉红线?
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这事儿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却还是会忍不住竖起耳朵。
姜炙瞟了陈旭一眼:“说吧,我妈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陈旭和着手里头的碗,一块儿变身活化石,半晌继续说道:“哪儿有,我作为你哥们儿,操心操心你的人生大事不是挺正常?”
“正常?”姜炙哂笑:“那以前怎么没见你操心过?”
陈旭显得有点儿贼眉鼠眼:“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
姜炙嗤之以鼻:“要是二十多岁都算是老大不小,那那些30+的岂不已经算是即将入土了?”
陈旭差点儿被噎住:“你属加州响尾蛇的吧?”
姜炙:“不好意思,我不是蛇年生的。”
陈旭:“……行吧,你妈确实是给了我一点好处。但我觉得吧,你确实也可以试试谈一下恋爱了。Kesha有个姐妹,叫吴雨彤,妈妈是律师,爸爸是互联网成功人士,爷爷是画家,奶奶是作家,关键是,她自己也非常优秀……”
孟凭歌听到后面,思绪逐渐涣散。确实,听起来就很优秀。从这种家庭里头出来的孩子,想不优秀也很难吧?
哪儿像自己,赤手空拳拼了小半辈子,也还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或许,当年和姜炙分手,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要是感情真的深到了某种程度,可能才真的完了吧。姜炙的妈妈怎么可能看得起自己这样的人?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就在孟凭歌神游时,陈旭的声音便大了些:“而且她长得还非常独特漂亮,你等等,我给你看看照片。”
姜炙手一抬:“不看。都是人,能有多独特?莫非她三只眼睛两张嘴,五个鼻子八条腿?”
孟凭歌差点儿没绷住。
陈旭也差点儿没绷住。
见姜炙油盐不进,陈旭马上翻出相簿,把手机递到了孟凭歌面前:“你看,是不是很漂亮,我没说错吧?”
人都把话头抛过来了,孟凭歌也不好意思不吭声,只得将手机接了过来。
照片里头的女子留着一头浅棕色披肩长发,抱着书站在草坪上面对阳光微笑,身段姣好,相貌优越,特别美。
孟凭歌看入了神。
陈旭冲孟凭歌问:“很漂亮,对吧?”
孟凭歌回过神来,将手机递回给他,微笑:“是的,很漂亮。”
属于是一张就算进入娱乐圈,肯定也很能打的脸。
陈旭打了个响指:“有眼光!”
姜炙却没有搭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孟凭歌,语气不明道:“是么?”
“是啊,”孟凭歌依旧保持着微笑,直到笑得唇角都快僵硬,这才低下头夹了一点米饭,继续喃喃:“像春天盛开的花儿一样。”
姜炙觉得自己有病。孟凭歌越夸那人,他就越想犯病。
陈旭继续动员姜炙:“所以,你还不打算认识认识吗?”
姜炙揉着额角,懒得搭话。
陈旭忍不住皱眉:“你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那么抗拒谈恋爱吗?”
姜炙转过头看着他:“你过来点。”
陈旭:“?”
姜炙重复道:“过来点。”
陈旭只好照做。
姜炙靠近他,指了下自己的脸:“看看我这张脸。”
“怎么了?”陈旭集中注意力打量着那张已经看了好几年的脸,态度认真得像是在玩大家来找茬游戏。
姜炙:“你发现什么了吗?”
陈旭如实摇头:“没有。”
姜炙扯唇笑:“你不觉得我长了一张未来会拯救人类的,正气逼人的,伟大的脸吗?”
陈旭地铁老人看手机。
姜炙:“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我,年纪轻轻就躺进婚姻的坟墓里的话,多少有点儿可惜了吗?”
陈旭忍不住想要翻一个白眼:“我真是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
姜炙:“像我这么厉害的?”
陈旭指着他,突然被自己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
姜炙手往边上一伸,端了杯水放他面前,懒洋洋地说:“我知道你很激动,你先别激动。人虽然不用非得死得重于泰山吧,但也不能被饭噎死不是,这种死因传出去该多没面子?”
陈旭趁着自己咳得五官乱飞,翻了个完美的白眼,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你知道你像个什么吗?”
姜炙:“当然知道。”
陈旭:“?”
姜炙慢悠悠道:“绝世大帅比。”
……
陈旭一个没绷住,差点儿把水给喷出来,剧烈无比地咳嗽了起来。
如果是平常时候,孟凭歌多半也会笑得停不下来,现在却有点儿笑不太动,莫名其妙的笑不大动。
饭后,陈旭还有事要办,故而先行一步。
孟凭歌目送他离开后,收起神思拍了下手站起身:“我去洗碗。”
姜炙看了她一眼,收筷子:“丢洗碗机就行,不用亲自洗。”
“哦,好。”孟凭歌点点头,没再多说。
一时间,空气变得格外安静,里头只剩下了一些两人收拾餐桌时碰撞出来的声响。
将几个饭碗叠到一块儿,孟凭歌才朝姜炙望过去,将他手中的筷子接过来,和着碗跟盘子一块儿端起来,朝着洗碗机那边走去。
走了没几步,她却停了下来。
想了又想,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过身望向姜炙,同时露出了一个……看上去好像很轻松的笑容,问:“那,你要去认识认识吴雨彤吗?”
姜炙刚取出一根烟准备点,听到孟凭歌的问话,停住了打火的动作,侧头望着她:“你希望我去吗?”
第十七章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有些远, 孟凭歌看不大清姜炙的神情,捏紧了手中的托盘,依旧笑着:“问我做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只有自己能为自己做决定, 也只有自己能对自己负责任。我就一个臭打工的, 哪儿有什么资格干涉呀。”
外头天色已晚,密密麻麻的雪花从夜空之中泼洒下来, 在庭院路灯柔和的光线映照下, 肆无忌惮地翩然飞舞着。即使隔着玻璃窗户,也能叫人感觉到外面的凉意有多浓厚。
姜炙一声不吭地看着她,两个人都没说话,空气里头流淌着满满的沉默。
“啪嚓。”
他低下头,拇指打燃火机, 利用蓝橙色的火焰点燃了香烟。深吸了一口, 他自烟雾缭绕间抬起头来:“行。我想去就去对吧?”
简短中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孟凭歌点点头:“对啊。谁的人生谁做主。”
看上去就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他没再看孟凭歌, 起身迈开步子,朝着一边走了过去:“我先去二楼书房。”
孟凭歌:“哦……”
姜炙顿了顿, 接着又说:“你等会儿完事儿了也上来一趟。”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虽说她刚刚表现得好像什么都很Ok,一点儿也不在意似的, 实际上心里头却有点儿乱糟糟的。总是忍不住地想,姜炙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打算要去吗?
另一头, 姜炙上楼进入书房, 将灯打开, 走到书桌后边儿坐下后,在等电脑开机的过程中玩了一下笔。
想想, 他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刚刚怎么想的呢,竟然问了孟凭歌那样一个问题。他是在指望自己能得到一个什么答案吗?真像是脑子里头有坑一样。
是的,人要为自己的人生做主,谁都干涉不了。谁也都不会在乎。
楼下。
孟凭歌将东西放进洗碗机,按下开关转过身来擦了擦手,发现莎莎正端坐在旁边看着她。和她视线一接触,莎莎马上站起身来冲她狂摇尾巴。
孟凭歌蹲下身摸了摸它,又拍了拍它的头,转头朝着楼上望去。想起姜炙刚刚叫她完事了上楼,孟凭歌就还是走了过去。
到达二楼,孟凭歌见其中一间房屋里头的灯是亮着的,就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推门一看,发现那是一间收拾得整齐简洁的书房。姜炙正坐在书桌后面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应该是在办公。
见孟凭歌走了进来,姜炙抬头望过去:“你等一下啊。”
“嗯。”孟凭歌点了下头,走到书架旁边抬头看了看。
这里藏着好多书,简直像极了一个巨大的宝库。对于喜欢看书的人而言,应该会特别爽。
随着一个按键被重重地敲响,姜炙从电脑桌后边儿站起身,双手插进兜里,走到了孟凭歌旁边:“我带你转一转,让你好好地熟悉一下环境吧。”
“好啊。”孟凭歌笑了起来。
姜炙抬手: “如你所见,这里是书房。找人来打扫的时候,不要让他们动我的书桌,再乱都不要动,我的东西我心里有数……”
“明白。”孟凭歌举了下手:“乱中有序,你自己心里有数,对吧?”
姜炙歪头看着她:“正解。”
随后,姜炙又领着她走出去,继续参观起了别的房间。
孟凭歌这才发现,这别墅里头的配置比起自己想象的来,还要更丰富。里头既有私人影音厅,私人小酒吧,私人健身房,私人桑拿房,外头还有私人泳池等等。
她对比了一圈自己和身边的人,发现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但对姜炙而言,这些东西似乎都是摆设。除了健身房有使用痕迹以外,其他地方似乎都没怎么动用过。
最后,姜炙领着孟凭歌进了一个房间。
那房间布置得很干净,硬装风格和其他地方好像是差不多的,软装风格却又不大一样,就是没有那么硬朗。姜炙家里大部分地方都是黑白灰的配色,这里却比较柔和温馨。
孟凭歌正迷惑着,姜炙说:“这个房间给你用。”
孟凭歌笑了下:“我有住的地方……”
姜炙打断了她的话:“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在我这儿上班的话,总得有个可以随时休息落脚的地方吧,比如困了疲了倦了的时候,难道我要让你睡沙发?我这个人还不至于会那样虐待自己手底下的员工。”
原来是这样。孟凭歌点点头:“好的,我懂了!”
姜炙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行了,你今天可以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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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孟凭歌认真地点了下头,转过身准备往外走。
姜炙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啪地一声关上了灯,跟着她一块儿走到楼下,出了门,说:“我送你回去吧。”
孟凭歌连忙摇了摇手:“不用了不用了,我看了下地铁,晚上11点才收班呢,还赶得上。”
“地铁?”姜炙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两个字了。
“嗯。”孟凭歌点头。
姜炙蹙眉:“这附近不是没有那玩意儿么?”
“有的,”孟凭歌连忙打开手机地图,一板一眼地指给他看,“喏,这里。”
姜炙从她手中抽走手机划了划,乐了:“你管这叫附近?”
孟凭歌:“怎么不叫?”
说完,孟凭歌就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但正值夜间,寒气比起白日来,不降反升。在外面呆了还没多大会儿工夫,孟凭歌的手就已经冻得像极了十根冰棍儿,搓着围巾都捂不热的。
姜炙看着她:“这么远,你打算怎么过去?”
孟凭歌眨眨眼:“打车啊。很快就能到了。”
姜炙捏了捏眉心,算是服了她:“所以,你宁愿打车去坐地铁,也不肯让我送你?”
孟凭歌咳了两声:“因为,我就是一臭打工的,真不想麻烦你。”
姜炙定定地看着她,废话不多说,抬手指向停车场:“过去。”
孟凭歌:“不了吧。”
姜炙收回手,歪着头看着她: “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孟凭歌缩了缩脖子:“当然是你。”
姜炙:“那你连老板的话都不想听了么?”
孟凭歌突然定住,喉头咽了咽:“听。”
说完,她马上转过身,朝着车库那边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
姜炙看着那小白杨似的背影,无奈至极地摇了摇头。他对孟凭歌,是真的服气。这人真的是不管多大年纪,都和当年差不多个德行。
一会儿后,孟凭歌终于上了姜炙的车。
姜炙开了空调,便把车驶出了车库,又问:“你住哪儿?”
孟凭歌的手总算是暖和了些,轻声报出了地址:“何园小区。”
姜炙:“河源区?”
孟凭歌:“不是河源区,河源区那么贵,我怎么可能住得起。是何源小区。”
“哦。”姜炙点点头,输入了导航。
轮胎碾过薄雪,黑亮的车身窜入黑夜,在人迹稀少的公路之中,匀速前进。轻柔的音乐随之弥漫四座,在这冰天雪地里头注入了一丝柔情。
孟凭歌在车里头呆了一会儿,浑身上下总算是暖和了起来,然后低头打开手机,玩起了一个消消乐游戏。
姜炙无意间一瞥,发现她屏幕碎了,问:“手机屏坏了?”
孟凭歌没有抬头:“嗯。”
姜炙:“没有去换吗?”
孟凭歌:“过保修期了,就干脆不换了,反正不换也无伤大雅,还能用就是。”
姜炙转过头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开着车。
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到了目的地。
姜炙抬头一看,只见那是一个看上去挺旧的小区,墙面斑驳,融合了岁月的痕迹。一看就知道,这个小区已经建了挺久。
孟凭歌见姜炙停了车,马上收起手机背上包,拉住车门准备推开下去。
姜炙却又叫住了她:“等等。”
“嗯?”孟凭歌停住了动作,扭头看着他。
姜炙低头点燃一支烟:“你明天打算怎么来上班?还是地铁换打车?”
孟凭歌笑了起来:“不用,今天是特殊情况,没辄才选择那么做的。我已经把我的电动单车充好电了,明天骑它过来,省事。”
姜炙:“电动单车?不冷么?”
孟凭歌摇头:“没关系,我有防风头盔和防风手套。”
总比直接打车便宜,也比地铁转打车方便和便宜吧。那点儿苦她还是能吃的。她先前住的地方离上班的地方远,单程要骑一个半小时,一个月工资才那么点儿,也都坚持下来了。更别说现在月薪还那么高了。
只要她没残废,她就能上。
“好了不说了,我要回去洗洗睡了,明天见。”孟凭歌没再等姜炙多说什么,像只小熊一样挥挥手,就马上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姜炙看着她逐步远去的声音,转过头来又吸了一口烟,嗤笑一声。
孟凭歌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九点。
江雨正在抱着一个暖宝宝,戴着个帕恰狗头箍,在屋里头煮着螺蛳粉。这个东西好吃归好吃,味道是真的有点儿霸道,光闻的话,总让人怀疑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休克过去了。
看到孟凭歌回来,江雨冲她热烈地打了个招呼:“回来啦?”
“是啊。”孟凭歌刚刚取下围巾,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江雨指了指自己锅子里头的食物,朝她问:“你要吃吗?要吃的话我再煮一包?我买了一大箱呢,可多了。”
孟凭歌揉了揉鼻子,摇头:“不了,我晚上吃了挺多的,还没有消化呢。”
江雨点点头:“哦好吧。”
孟凭歌正准备回自己房间,想想又飘到了厨房门口,倚到门边看着她:“哎我问你。”
“嗯?”江雨抬起头来,迷惑地看着她。
孟凭歌捏着手指,欲言又止,最终说:“你上次分手后,是怎么忘记前任的?”
江雨眉心蹙了蹙,转头看着孟凭歌:“再谈一个咯。新的就算不比旧的好多少,但至少有新鲜感。”
孟凭歌:“……行。那你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前任了吗?”
江雨:“很少想了吧。反正我哪一任都不是好东西,还不如展望一下未来。”
……6。
江雨关了火,想想又望向她:“怎么了,你还想念你的前任?”
孟凭歌本来想回自己房间的,冷不丁被她这问话一抓住,就又停下了步子:“我……”
江雨端着螺蛳粉走了出来:“真被我给说准了啊?”
孟凭歌心一横,索性直接开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就是,我本来觉得我应该没什么想法的,但是听到别人说想要给他介绍一个对象时……心里头好像还是有点儿怪怪的。”
江雨坐到茶几后面的沙发上,咬了下筷子尖儿:“怎么,是觉得不甘心吗?”
孟凭歌揉了揉脑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反正就是觉得怪怪的。”
江雨笑了起来:“我懂我懂。虽然我不喜欢前任了,但是听说前任娶到一个好老婆时,我还是挺不开心的。因为我觉得他那么一个大烂人,凭什么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做梦都希望他不得好死。”
孟凭歌捏着包的带子,愣了一下。
她倒,倒也没有那种想法。没有觉得姜炙烂,也没有希望姜炙不得好死。真不是那样的。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终,孟凭歌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了,冻死我了,我去洗个澡,趁热钻被窝谁了。”
江雨嗦了一口粉,抬起头来点点脑袋:“哦好,那你去吧。”
孟凭歌没再继续在客厅里头逗留,回到卧室取下围巾,脱掉外套拍了拍,挂到门后,就抱着睡衣和内衣打着哆嗦进了浴室。
待莲蓬头里的凉水变热,孟凭歌将她浇到身上的那一瞬间,缓缓吁出一口气,感觉自己总算活了过来。一直冲到身上那些冰到发僵的部位都变得软乎以后,她才把莲蓬头挂到一边,挤出沐浴露打出泡沫,放到身上认认真真地清洗了起来。
冬天洗澡需要勇气,但正式洗的时候,还是让人挺享受的。假如整个屋子都有这里头暖和就更好了。
洗完澡,孟凭歌正准备换上新衣服,用内衣专用除菌皂洗一下内衣内裤。谁料皂身太滑,一不留神就掉到了蹲便槽里,卡在了眼子处。
还是新的呢,没用过呢,就掉下去了。孟凭歌整个心头肉都疼得一颤一颤的。
冷不丁的,她脑中突然就窜出了当初遇见的一个非常有钱的女客户。那客户买了一袋非常昂贵的进口食品,但是嫌弃那东西不好吃,吃了一口就不想再吃了,问大家要不要。
出于客气,大家的不好意思要,一致地摇了下头。
于是客户说了句“哦,那就算了”,便将那袋拆开的零食随便一撂,丢进了东西,任里头的食物哗啦啦泄出,裹上了垃圾桶里头的灰。
这大概就是有钱和没钱的区别吧?
也是她和莎莎,以及莎莎朋友们的区别。
想到这里,孟凭歌突然捂住脸蹲下身,任温热的液体无声地钻进了指缝之中。
好一会儿过去,她才换上衣服走出来,晾好内衣内裤,回到卧室翻身上了床,盖上被子定好闹钟,关上灯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
孟凭歌简单蒸了两个速冻包子咽下肚,戴上围巾和头盔还有手套,骑上电动单车就出了门去。
今天没有下雪,路上的雪都在陆陆续续地化开,但寒气比起昨天来,更重了。即使她全副组装着,也感觉漫天的寒气无孔不入,几乎快要将她吞噬。
到达姜炙那儿时,距离八点钟还有十分钟。
孟凭歌停妥车,取下头盔,呼出一口白气,拍了拍手便打开门走了进去。
拉开鞋柜,她正打算换鞋,姜炙就已经穿戴整齐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孟凭歌连忙站直身,声音响亮地对他说:“早上好。”
姜炙点点头,走过来,理了理衣袖。
一会儿后,姜炙掀起眼皮望向她:“你考过驾照没?”
孟凭歌没有多想,点头:“考过。”
于是姜炙将一串车钥匙拎到了空中。
“哎?”孟凭歌一时没有回过神。
姜炙扬动眉梢,不耐道:“接着。”
孟凭歌不敢不接,只好伸手捧住。
姜炙:“我车太多了,借你一辆用。就车库里头左边第一辆,给你开吧,当我给你配的车。”
“这……”孟凭歌眨了眨眼。
姜炙继续说:“你那单车太误事了,速度也慢。万一我什么时候忘记带了东西,突然需要你帮我跑个腿拿一下,岂不是会很不方便?”
姜炙的这个角度实在是太刁钻了,孟凭歌一时间根本就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慢慢蜷起手指,捏紧了那把钥匙:“哦……”
姜炙没再多说,只是看了眼时间:“那我先走了。”
孟凭歌讷讷点头,目送他出了门去,又站到落地玻璃窗前,看他开着车子离开,这才缓缓地垂下头,望向了手中那把车钥匙。
然后,孟凭歌咔嚓一下打开门,顶着红彤彤的鼻尖便朝着车库那边跑。
孟凭歌想起姜炙说的话,将目光一下子就定格在了左手边的第一辆。
那是一辆宝马,看上去挺新。
随后,孟凭歌往其他地方一看,就被震惊了一下。姜炙是有什么车辆收集癖好吧!这儿的车比她见到的还多!五花八门的,真是长什么样的都有,没有最骚气,只有更骚气。
从车库里头出来,孟凭歌也不知道是被冷到的,还是被震惊过头了,脚下有点儿飘,脑子也有点儿晕乎。
就在这时,孟凭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里头接到了姜炙发来的一条消息:
“锅里有姜茶。”
第十八章
孟凭歌摸了一把出来迎接她的莎莎, 快步走到厨房,发现灶台上头放着一个黑色的小锅。盖子刚一打开来,被禁锢在里头的热气便一涌而出, 小半锅褐色的姜茶露出脸来。
外头寒风刺骨,她手都已经快要僵断, 这会儿正需要喝点儿热的, 没想到姜炙就给她备好了这个。要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是热气翻滚得太厉害还是怎么一回事, 孟凭歌的睫毛被熏得濡湿了。真是奇怪啊奇怪。
她明明是个特别能够吃苦耐劳的人, 早早就修炼出了一颗钻石金刚心,按理说根本不会被一丁点儿风霜给打倒,这会儿却能明显感觉到,那颗心脏好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软化了好几分。
将盖子放到一边,孟凭歌打开手机回姜炙消息:“你自己熬的?”
姜炙:“不然呢, 大早上的, 这儿除了我还能有谁, 难不成是莎莎熬的?”
孟凭歌捏着手机舔着唇,下意识望了眼正蹲坐在自己面前的莎莎。莎莎睁着一双黑亮的葡萄眼, 咧着嘴巴在憨笑。
孟凭歌吸了下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姜炙的消息又发了过来:“记得给我喝完,一滴也不许剩。”
孟凭歌按了按莫名其妙有点儿发胀的下眼睑, 一边点头一边回复:“好……”
随后她转过身,从柜子里头取出一个碗, 将那锅姜茶盛了出来。冰凉的碗底在姜茶的侵蚀下, 很快变得温热, 落在手心里头的感觉带着种润物细无声般的舒适,舒适到仿佛可以渗进皮肤底下那千丝万缕的血脉。
孟凭歌端着热气腾腾的姜茶缓步走到窗边, 看着外头的庭院,将它一口一口喝下肚,温热的液体顺着冷到发干的喉咙滑落下去,为她传递出了一丝心安。
喝完姜茶刷完锅,孟凭歌打开专门为莎莎打造的狗粮食品柜,给它调配起了早餐。
莎莎似乎已经有点儿等不及,在孟凭歌将放满了狗粮的碗端到地上时,第一时间就冲上前去大快朵颐了起来。但它还不忘边吃边瞄孟凭歌一眼。
孟凭歌蹲在边上看着它吃饭的小模样,总觉得特别治愈,唇角不知不觉间就漫出了一丝笑。
待莎莎吃完早餐,孟凭歌正准备去沙发那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这儿也有着一个暂时性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于是脚一转,先一步去了楼上。
莎莎也没有落下,始终亦步亦趋伴她左右,在她边上绕来绕去,永远一副兴冲冲的模样,特别可爱。
进了卧室,孟凭歌将门推开,正儿八经地仔细打量起了这个房间。
昨晚看得太匆忙,她都没有仔细观赏,今天走到阳台才发现,那里有着一个白色的吊椅,旁边一隅还放了一只巨大的熊。
和当年姜炙送她的那只几乎差不多个模样。
孟凭歌将手机和包搁到旁边的一张矮桌上,蹲下身去摸了摸它的脑袋,细绒绒的皮毛迸发出一种柔软的触感,那种感觉顺着手心展开,又渐渐触进了心底,令人动容。
他,还记得这些?
孟凭歌内心好像漫上了一汪轻轻晃荡的浅潮,忍不住伸出双臂倾过身去,把它抱了个牢靠。这熊比起以前那只来,还要更柔软,就好像抱着一片云。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凭歌才起了身,拿着手机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准备按照姜炙合同里的内容,找一些家政人员,让他们过来定期打扫和维护房屋。
她刚在腿上搭好一张毯子,莎莎也上了沙发蹲下,将下巴搭到了她的腿上,时不时拿眼神光瞟她。
孟凭歌歪着脑袋看了会儿莎莎,忍不住发出一声噗嗤的笑。
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养狗了。狗狗确实是一种灵性逼人的动物,即便不会说话,也能够透过它的神情动作感受到它对你的爱。
事实证明,在这儿上班需要做的事情,简直比孟凭歌想象中的还少。毕竟大多数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她去亲力亲为。
就着所有的事情联系完所有的人,请家政进来把房子上上下下打扫完一番,再陪莎莎玩了一会儿球,做了个简单的午饭吃,她就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闲人一个。
这应该算是她上过的班中,最简单的了吧?甚至感觉就和在家躺平没什么两样。
孟凭歌静静待了一会儿,和往常一样打开社交APP,刷起了自己关注的那些居家博主,点进去查看她们的更新情况。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一类的视频,看的时候总觉得身心都得到了安抚,变得心平气静起来。而且,自己也很想要制作这方面的内容。
想着想着,孟凭歌就想起了王叔和她算命时说的那些话。当时她还觉得有点儿天方夜谭,一来是因为她住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条件,二来是因为她本职工作相当繁忙,每天下了班就只想要瘫着,根本腾不出心思来折腾别的。
但现在……
她很闲。就像姜炙说的一样,她有着充足的私人空间,完全可以去尝试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而且……
孟凭歌抬眼扫了遍周边。现在的她,不就住在一个非常漂亮的大房子里头吗?条件这不就有了吗?尽管还没有拍,她也都能够从脑子里头排列组合出各种各样的角度画面,再把它们整合成一个视频的大概基调了。
可是,这房子再怎么漂亮,也不是她的,是姜炙的。而她,是在这里打工的,如果借他房子搞这些,会不会不太Ok?
总有种寄生虫的感觉。这样的想法让她很是犯难。
思索半天,孟凭歌突然灵光一现,打开姜炙的微信对话框,发了个心虚的表情包:“老板,我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
姜炙:“?”
孟凭歌坐直身板儿,严肃又认真地打了一大段字过去:“之前算命的不是让我这段时间……抓住机会搞事业吗?我也没什么别的才能,就想要试一下当家居博主。但我住的那儿,不是很方便,正好你这个房子,挺优秀的。所以我想问,你能不能租一间给我做一下啊?”
十几分钟后,姜炙的回复姗姗来迟:“租?”
孟凭歌整理了下思维逻辑,继续说:“就比如说,我工资不是有三万吗?你每个月少发一些给我,扣一些去作租金,然后呢,把我这个卧室借我拍一拍视频。”
姜炙:“……”
姜炙:“真逗。”
隔着屏幕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孟凭歌不太清楚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后,姜炙又回了过来:“别闹了,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想拍哪儿就拍哪儿,只要不把房子拆了就行。”
姜炙都这么说了,横竖就是同意孟凭歌折腾了。
孟凭歌连忙发了一长串谢谢,又发了一个看上去很快乐的表情包,从沙发上头一起身,就找了几个角度尝试着拍了起来。
这个房子是真的很好拍,随便怼在哪里录制,最终出来的效果也都还不错。孟凭歌一不留神,就在那里捣鼓了一个下午。值得庆幸的是,她感觉自己拍出来的感觉还不错。
配上一些字幕和音乐以后,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这手机已经是老机子了,画质方面比起那些博主拍摄的来,并没有那么精美,也就剩个氛围感在那儿支撑着。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更令人无奈的是,当她将视频拖进剪辑软件里头准备修整时,发现手机的配置实在是过于老旧,多少有点儿带不大动,这样剪起来,很容易就会变得一卡一顿,导出的时候更是要卡半天,不是一般的折磨人。
孟凭歌叹了一口气,由心而生出了一种无奈。
或许,她确实是应该换手机了。之前一直舍不得,一直拖拉,是因为它到底还是可以满足日常生活需求的。但现在,它明显已经不够用了。
算了,再说吧,还是等它彻底拖不动的那天再换好了。
一会儿后,她本来还想要继续琢磨一下,再导出来和着拟好的标题一块儿发给江雨和高倩倩看一看。
这样大家就可以一起捋一捋,她也好看看自己这个思路到底对不对。谁想就在那时候,她的鼻子突然发起了痒,冷不丁打了个天崩地裂的喷嚏,震得脑水仿佛都在晃荡。
连一旁睡觉的莎莎都被她给吓了一大跳,仰起头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孟凭歌揉了揉太阳穴,醒了醒神,还是觉得脑子里头跟蒙着一层雾一样。估计是这两天挨了冻受了凉,让人有点儿吃不消,感冒了吧。
就在孟凭歌从床头抽出一张纸巾捭着鼻涕时,她耳尖地听到楼下传来了车辆的声音。
她连忙走到了阳台上,鼻尖红红地扒着窗户边往下看。这一看她才发现,原来是姜炙回来了。
孟凭歌吸了吸鼻子,随即连忙收起手机,离开房间快速下了楼,准备迎他回家。
就在她走到门口,准备把门打开的时候,姜炙已经先一步打开门,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回来了啊?”孟凭歌这会儿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称职的关键。
“是啊。”姜炙点点头,掂了掂手中一个袋子,突然往前一送,拎到了孟凭歌面前,将脑袋一歪:“拿着。”
孟凭歌这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不禁微微一怔:“这是……”
姜炙扯唇:“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孟凭歌低头将袋子一拉开,从中取出了个印着苹果标志的长方体盒子。
所以这是,新手机?
姜炙换鞋的空档偏了偏头:“不是说要拍视频么?就你那破手机,能行?”
第十九章
孟凭歌倏地抬起了头, 满脸诧异地看着眼前西装革履,高大英俊的男人。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姜炙会送她一部手机。
她突然一下子想起了昨晚上自己在车里头玩手机游戏时,姜炙问她为什么不换屏幕的事情。
犹豫姜炙没有就着那事儿多说, 她还以为姜炙只是随口一问,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尽管姜炙当时没有往下接话, 却默默地记在了心底。
这种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就如一把钥匙, 打开了孟凭歌心间那个装满了记忆的小匣子。
一如当年, 他总能够在第一时间敏锐地洞察一切,完美精准地分析出她想要什么,需要什么,然后前去获取,再交到她的手里。
可问题是,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种关系了, 姜炙又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呢?
按理说, 当年她那么无理取闹,换个眼里不揉沙的, 别说还对她好了,十有八九会在心里给她默默记上几笔才是。
是啊,越想, 她就越能察觉到自己在进入亲密关系的时候,有多可怕。明明对方平日里已经对她做得足够多, 她却还能因为某一件事便爆发, 全盘推翻关系, 否定对方付出的一切。
无论是谁面对那样的自己,肯定都会无语至极的吧。
孟凭歌攥紧盒子, 一下子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可是……”
姜炙双手揣进兜里,姿态照旧慵懒:“可是什么?”
孟凭歌挠着头:“我不是你员工么,作为一个员工,还老是收你好处,这,这是不是有点儿,超过了?”
这样一来,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很不像老板和员工好吧?反而有点儿像……
“超过?超过什么了?”姜炙歪头。
孟凭歌捏捏耳垂挠挠鼻尖,不知道该怎么说。关键是,这种事情,她能怎么说出口呀!硬要说的话,就是感觉她和他之间的界限这样一来,好像有点儿暧昧不清吧。
姜炙见她欲言又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副跟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的受迫模样,突然笑了起来,说:“这手机是我今天购物过多,消费爆表,店家送的。”
孟凭歌豁然抬头,睁圆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灵动杏眼:“所以,是赠品啊?”
“嗯。”姜炙松了松领带,眼皮往下一耷,瞥了眼那手机盒子,取出一张今日采购收据亮她面前:“所以,四舍五入等于是别人送的。反正我又不缺这玩意儿,与其放在那儿积灰,还不如给你用。”
一百万!姜炙今天买了什么东西消费了一百万啊?
好吧,这确实是一大笔金额。
消费一百万送一台手机好像也不过分,挺合理的。她记得不错的话,往年每逢双十一活动之类的,各个网店也会折腾出一些消费在多少多少名之前可以赠送高价值奖品,或者参与贵重礼物抽奖之类的活动来着。
姜炙这个应该也是类似。
所以,刚刚真的是自己的大脑过度活跃了,思维过于发散性了么?好吧,可能真的是那样。
“那……”孟凭歌得知那是赠品,并没有让姜炙额外破费以后,那颗摇晃不定的小心脏总算是安定了下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啦?”
姜炙点头:“收啊。”
孟凭歌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了笑颜。早在好几个月前,这台手机刚发布,全网都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就已经迷得不得了,还专程去体验店里头玩了一下,全程爱不释手。
主要还是拍照的功能比较强大,完全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取代相机一类的东西。
可惜的是,她一看到价格就萎了,默默地放了回去。或许这种东西对于别人而言是算不得什么的,但对她来讲,想要轻轻松松地拥有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精打细算。
姜炙想了想,又说:“对了,还有就是,如果你想拍得更专业一点,我那儿有单反,还有摄像机,你都可以用。”
孟凭歌从盒子上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说:“没事,我还是一个菜鸡,假如现在就动用那些东西,搞不好会因为开头起得太猛,花费的精力太多,结果又不能在短时间内达到预期,就萎了。”
要知道,投入的精力越大,倾入的心血太多,人就很容易对自己手里头做的事情抱上特别高的期待。这样一来,反而很难接受一个事情长期性的没有起色。
姜炙也觉得她说得挺对,没有强求:“行,那就按你自己最舒适的节奏来好了。”
孟凭歌点头:“嗯!”
姜炙伸手在那手机盒子上头敲了敲:“好了,去打开看看吧。”
“好!”孟凭歌马上捧着那盒子,欣喜地一路小跑到了沙发上落座,跟上供似的,将手机盒子小心翼翼地摆放到了茶几上。
莎莎也跟着坐到了她旁边,眨巴着眼睛,看看茶几上的手机盒子,又看看孟凭歌,像是在和她一块儿分享这天大的喜悦。
撕掉外头那张塑封薄膜,将盒子一打开,一个屏幕崭新锃亮的手机就出现在了眼前。新产品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不一样,明明都是手机,看上去却总让人觉得要比旧的科技感强许多。
孟凭歌轻轻捧起它,感受着机身的触感,脸上浮起了两个小小的梨涡。欣赏片刻,她放下手机,找到顶针,把卡槽戳开,将旧手机里头的卡放了进去。
开机,孟凭歌遵照提示激活心机,等信号变成满格以后,立马打开相机功能,对着这个东西拍一拍,又对着那个东西拍一拍。
等她试完了相机功能,接着又试起了音乐播放器,以及其他许多零零散散的软件。这会儿的她,像极了一个逢年过节从长辈那里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姜炙走到厨房接了一杯水喝下肚后,松松地捏着杯子,懒懒散散地转过身,便朝着孟凭歌那边望了过去。
看样子,孟凭歌好像是真挺喜欢这台手机的,一直在那儿沉浸式地捣鼓里边儿新出的一些功能,眼里头的笑意灿烂得可以同春日里盛开的百花媲美。
看见她露出那样孩子气的笑,姜炙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他很喜欢看到孟凭歌无忧无虑地笑。没有任何原因,就是喜欢。
看来,这台手机他确实是买对了。垂下头,姜炙掏出口袋里的另一张收据,又静静地放了回去。
孟凭歌拿着手机玩着玩着,突然吸了下鼻子。
姜炙听见,将杯子放到一边,走到了孟凭歌边上,仔细地观察了她一会儿,眉心忽然微微拧起:“你眼睛怎么这么红?鼻音也好重,感冒了?”
其实早在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只是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他就一直没有提。
这种事情压根儿不好掩饰,孟凭歌只得朝他点头,片刻又笑了起来,说:“估计是受凉了,但没关系,我身体还不错,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姜炙的眉头仍旧挤兑在一起:“你确定?”
“确……”孟凭歌嘴巴一张,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打了个喷嚏:“啊啾……定……”
姜炙叹了口气:“早上的姜茶喝了没?”
孟凭歌马上点头:“喝了。”
“真的?”姜炙将信将疑,又折身回到了厨房查看。
因为以前的孟凭歌特别不喜欢喝姜茶,说是味儿太冲,一点也不能忍。每次林广莲熬出来,她都是喝一半,又悄悄地倒掉一半,简直了,一点都不乖。
基本上每次都得由姜炙盯着,孟凭歌才会喝完。
孟凭歌见他不信自己,连忙说:“真的!我真的喝了!”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不是当年那个她了,再苦再累的事情都能咬着牙去做,就更别说只是喝一碗不喜欢的东西了。
这对她而言,根本都不算什么事儿。
“哦。”姜炙放弃了寻找蛛丝马迹。主要是就算要找,也太晚了。这种东西,想要毁尸灭迹是很容易的。
这时候,孟凭歌又打了一个喷嚏。大约是现在天暗了,她的感冒也加重了。感冒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即便是在痊愈的过程中,也总是白天好好儿的,一到晚上就会加重。
更别说她才刚感冒,这会儿本身就处于一个加重时期了,接下来几天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会一天更比一天重的。
姜炙看了她一眼,立马转头翻出医药箱打开,伸手在里头胡乱地扒拉了一下,拿起这盒药看一看,又拿起那盒药看一看,问:“你具体都有哪些症状?”
孟凭歌扯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揉着鼻子,声音听上去有点儿含混不清:“就是头有点儿沉,还老想打喷嚏。”
本来下午的时候是想要外卖个药回来的,谁想到她在那儿捣鼓视频捣鼓得太入神了,一转眼就给完全忘记了。她这个记性也真的是挺离谱的。
姜炙皱了下眉,拿起两盒药走到孟凭歌边上,动作潇洒地将其丢到茶几上,朝她倾过了身:“我看看。”
“嗯?”
孟凭歌还没反应过来,随着一片阴影覆盖过来,一只温热厚实的大手已经贴到了她的额头的皮肤上。那微微的热度与接触,令她不自觉忘记了原本想说的话,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眼前的男人肩背挺括,喉结分明,带着一种隐隐约约的压迫感。
惹得她大脑宕机以后,心跳也莫名地加速了几分。
第二十章
姜炙探完她额上的温度, 放下了手,说:“还好,没有发烧。”
“哦……”孟凭歌的心在他手离开以后, 总算稍微松懈了些,旋即又揉了两下鼻子。
竟然没有发烧啊……她还以为自己烧得厉害, 把脑子给烧糊涂了, 只是自己心太大,浑然不觉而已。不然, 她的思绪刚刚怎么会混乱成那个模样?
姜炙去接了一杯水回来沙发上, 倾着身子伸出修长的手将药盒全部拆开,拿起一袋冲剂在空中甩了甩,顺着锯齿撕开了道口子。
浅褐色的颗粒陆陆续续跳入杯中,在热水注入的时候围着漩涡打起了转儿,姜炙用小茶匙搅了搅, 又从一板药里抠出两颗胶囊, 一并递到了孟凭歌面前:“好了, 趁现在还没有很严重,你先把药给吃了。”
“哦……”孟凭歌晕晕乎乎地从他手中接过了冲剂和胶囊:“谢谢。”
感冒会让免疫力降低, 免疫力降低会导致能量也变低。而能量一旦降低,就会像是封魔的道符失了效,导致那些关押在心底里头的情绪控制不住地往外跑。
和着温吞的冲剂咽下胶囊时,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又让孟凭歌想起了他们的曾经。
那时孟凭歌也感冒了。明明平日里她一个人的时候不娇也不作,却不知道为什么, 在面对姜炙的时候, 不由自主就展露出了婴儿般的模样, 顶着个鸡窝头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可怜又委屈。
捧着姜炙冲好的冲剂小口小口喝完后, 她在胡思乱想之下,突然跟姜炙说:“假如我以后生了大病,一不留神病死了,你礼貌性哭一哭就好了,完了记得找个新的人继续往下过日子,知道吗?”
姜炙却是看了她一眼,眉心紧蹙:“你以为你谁?”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在那样的语境下显得格外尖锐。
孟凭歌傻了眼。
可姜炙随后又低声说了一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再说我就把你嘴巴缝起来。”
他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孟凭歌又笑了起来:“可是一个人孤苦生活是很可怕的事情哎。”
姜炙看了她一眼,轻嗤:“首先,你不要老想着自己会不会比我先离世。其次,个人有个人的追求,有些人追求的东西或许是有人陪伴,但我不是。”
孟凭歌突然好奇,刨根问底地:“那你追求的是什么?”
姜炙沉默了一会儿,抬起下巴看着她:“我追求的也是陪伴。”
“陪伴你。”
在与对方万分认真地目光对上那一刻,孟凭歌陡然间失了神。那一刻,她本质悲观的心脏之上,好像被他轻轻地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阳光。
从回忆的浪潮里头步出,孟凭歌吸着鼻子,继续垂低脑袋,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头的药。
放下喝空了的杯子,孟凭歌看了眼时间,双手往腿上一撑,连忙起身:“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做饭吧!”
姜炙蹙眉:“你为什么要亲自做?阿姨呢?”
孟凭歌摇摇头:“本来谈了,后来我想想又算了。”
姜炙不能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今天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做饭这个事情真的不太好请人。假如姜炙愿意让阿姨天天来上班,或者直接住进来还好,只要他在家,阿姨就可以随时随地着手准备。
可阿姨如果不住进来的话,就很难把控了。毕竟她也不确定一个礼拜中,姜炙什么时候会在家,又什么时候会不在家吃。哪怕是在休息日。
所以孟凭歌还是决定自己把这活儿揽下来算了,反正又不是没有钱拿,有钱拿的话,不做事反而会心虚,做点儿事反而会觉得比较踏实。何况,她这个人平日里也喜欢捣鼓和研究吃的。
孟凭歌把想法告诉姜炙以后,姜炙也意识到了自己先前似乎考虑得不是特别完善。
孟凭歌又吸了吸鼻子:“不说了,我去做饭吧。”
姜炙却是看了她一眼,说:“不用了吧,你人都快感冒傻了,还做什么饭?我可不想隔天就因为过于不人道,导致员工病情加重挂掉而登上新闻头条。”
“那,”孟凭歌懵了一下,“晚餐怎么办?”
姜炙掏出手机,解锁查看:“我点个外卖。”
孟凭歌点点头:“哦,好吧。”
约摸过了四十多分钟,驰骋在寒风中的骑手终于把外卖送到了姜炙家。
姜炙从门缝间接过那沉甸甸两大袋子,将门一关,把寒气全部隔绝在外头以后,走到了餐桌旁边。
孟凭歌也赶紧跟了上去。
保温袋的袋口被系得非常扎实,打开以后,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几盒食物立马出现在了眼前。
菜色丰盛又简单,分别是青菜炒口蘑、山药排骨汤、茄子烧豆角以及胡萝卜炒木耳。没有大鱼大肉,每一样看着都异常清淡好消化,一看就知道是刻意而为之。
他在点的时候,直接摈弃了自己喜欢的食物类型,全方位照顾到了孟凭歌。毕竟他爱吃的很多东西对于孟凭歌而言,都是现在不能吃的。
姜炙把所有盒子拆开,把菜一一摆到桌面,又把一盒饭放到了孟凭歌面前,给她递过去一双筷子,说:“吃吧。”
“嗯~”孟凭歌拉开椅子坐下来,搓了搓筷子准备开动。
说来也是奇怪。很多人一生病就会不想吃这不想吃那,孟凭歌却不会。只要不是太辛辣的东西,她都能够大快朵颐。
有人说这是身体好的表现之一,只有爱吃又消化力足,身体比较容易吸收营养的人才好得快。她也不知道具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说这一顿是外卖,但这家店的品质却很不错。米粒饱满,透露着一股子独特的清香,吃起来不太像是那种利用电锅批量制造出来的产物,倒是和木桶饭的味道相差无二。
半个小时下来,孟凭歌吃得相当心满意足。
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七点多了,孟凭歌便站起身来:“好晚了,我得回去了。”
可她话音一落,就又踉跄了一下。
吃东西的时候有多厉害,现在头晕得就有多厉害。
看来网上的言论是骗人的,哪里会好得快啦!好吧,主要是刚生病,一时半会儿的就想痊愈的话,也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头又开始疼了?”姜炙问。
孟凭歌稀里糊涂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感觉就是一阵儿一阵儿的。”
“你确定现在要回去?”姜炙望着她,问。
孟凭歌点点头:“对呀,现在已经挺晚了。”
“是啊,挺晚了。”姜炙复述了一遍,抬起眼皮望着她:“楼上有你的房间。”
孟凭歌:“哎?”
姜炙歪在座位上:“我的意思是,你要实在不舒服,可以留下来。”
孟凭歌懵了一下,清清嗓子,端起一杯水捧在胸前,说:“那不太好吧?”
姜炙扯唇笑了笑:“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你还怕我强了你不成?”
孟凭歌正在喝水,听他说出这句话,被呛了个半死,咳了个天花乱坠,还不忘对姜炙怒目以视。
姜炙笑了起来:“好了,留下来吧。你现在最好是别出去吹冷风。”
孟凭歌指了指外面:“那个……你不是借了我车么?”
她这话一脱口,姜炙就明白孟凭歌是准备用那辆车了。莫名的,挺开心的。
但……
姜炙想了下,问:“你这个状态,确定能开车?”
“不怕出车祸?”
孟凭歌:……
好像,也是。
姜炙站起身来:“今晚就住这边吧。”
撂下这句话,姜炙收拾起了桌子。孟凭歌原地石化一会儿,终于妥协,走上前去,拿起刚刚用过的那双一次性筷子:“我来吧……”
谁想,姜炙却十分灵活地一下子就将那双筷子从她手中给抽了出来,顺便轻轻敲了下她脑门儿:“别来添乱,去洗洗睡吧。”
“哦……”孟凭歌揉了揉脑门儿,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好像真的很碍事儿:“那我,就先上楼了?”
姜炙点头:“去吧。”
孟凭歌转过身,朝着楼梯那边走了过去。但她刚到楼梯口,突然想起来什么,便又折过了身来:“可是,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姜炙顿住脚:“那你去我衣帽间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你就取下来先穿着。”
“哦,好。”孟凭歌扶着楼梯栏杆看了姜炙一阵儿,转过身来踢踢踏踏地上了楼。旁边莎莎也跟着她往上窜着,同她一块儿进了姜炙的卧室。
找到姜炙的衣帽间,孟凭歌拉开门一进去,发现他的衣服全都理得整整齐齐的,按颜色和以及场合等等分类挂着,挺有电影里头的那种感觉。
翻了翻,孟凭歌拉出了一套睡衣。很大。但是没有办法,她现在没得挑,只能够将就。
从衣帽间出来后,孟凭歌转身去到自己房间,正准备关上门,莎莎却跟着进去了,让它出去它也不出去,粘人得紧,就好似孟凭歌身上有着什么独特的魔力似的。
孟凭歌噗嗤一笑,终于作罢,矮下身揉了揉狗头:“好吧,今天你就陪着我吧~”
搜完才突然想起来今天没有带它出门,只是陪着它玩了一会儿捡球游戏,又让它去院子里头跑了几圈。真不称职。
想到这里,孟凭歌有点儿过意不去,用额头抵了抵狗狗的脑袋,嘟嘟囔囔道:“对不起哦,我等会儿再陪你玩一下,明天一定带你出去,好不好?”
莎莎像是听懂了人话,脑袋一正一偏的,还伸出舌头朝着孟凭歌的头发舔了一下,惹得孟凭歌咯咯地笑个不停。
同莎莎亲昵完,孟凭歌才起身去了浴室。
洗漱完毕,孟凭歌躺到床上,拿起球往某个地方投去,莎莎马上配合地飞奔过去给她叼了过来,一人一狗,乐此不疲。
另一头。
姜炙收拾完一切,回到书房处理完一些事物过后,洗了澡正准备睡觉,突然发现不见狗影,于是又从卧室中出来,到处找着。
找了一圈没找着,姜炙听到孟凭歌的房间里头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响,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门底下却传来了狗刨的声音。
于是姜炙握着门把手,打开了门。
果然,莎莎就在那儿,一副憨不拉几的模样。
抬头一看,姜炙发现孟凭歌灯还亮着,人却已经睡了。睡得还……很不老实,一整条手臂都露在了被子外头。而她手下的地面上,放着一个球。
姜炙叹了口气,朝她走过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她看起来睡得还挺香。但这样睡觉的话,肯定是不行的。
扶住她上半身,准备把她往床中央送。谁想他刚进行到一半儿,孟凭歌就又翻过了身来,猝不及防地将脑袋枕在了他手臂上。
姜炙看着眼前那张肌肤细腻如白瓷的脸,小巧挺翘的鼻子,粉嫩的嘴唇以及浓密的睫毛,一时间忘记了动作。
一会儿后,他悄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撩起了孟凭歌脸上的一点碎发,给她绕到耳廓后面。看着眼前那张脸,姜炙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有多久没有看到过睡梦中的孟凭歌了?好多好多年了吧。此前,他甚至都以为这辈子已经被她完完全全踢出局了。
他也已经做到了出局的准备,做好了这辈子再也不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牵扯的准备。可是。姜炙忽然扯唇笑了下。
还是败给她了。
就在这时,孟凭歌忽然皱了皱眉,随后用柔软的脸颊在他手臂上轻轻蹭了蹭,迷迷糊糊道:“好想你……”
那一瞬间,姜炙瞳孔微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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