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
林妧在学生会像上了发条, 偏偏她从不抱怨,没任何负能量,还会笑意盈盈地甜甜和部员、各部长打招呼。
秦墨心疼自己的部员, 也心疼如此可爱的小青梅来回折腾。
他趁着午饭后有空,用她手机打开微信接收到的几类表格,亲自指导小技巧:“像这种不需要打印的电子表格,直接从微信发给咱们会长就行, 方便多了, 省得你来回跑。”
打算示范一遍的秦墨,在联系人翻了一遍, 没看到熟悉的头像, 有点懵:“学妹,你居然没有会长微信?”
“……”
风过食堂窗户。
树影摇晃。
林妧心虚, 她拿回手机, 正想着临时编个说辞。
秦墨却想起她高中和几个男生亲密合影的事, 很快像看穿一切,了然叹息道:“是不是他把你删了。”
男人吃起醋来也会删好友的。
“……对。”林妧顺应眨下眼。
“没事, 我把他名片推给你,删了就再加。”秦墨觉得这不算事, 很容易解决,端起空餐盘:“走吧,咱们回学生会。”
“好。”林妧乖巧极了的样子跟随。
别说秦墨部长,就连其余几个生活部男生看了小学妹这么好看又人畜无害的表情,都觉得陈屿会长好幸福,有这样的女生是小青梅。
生活部的几人和谐一片。
会长办公室这里却隐约暴雨来袭。
气喘吁吁的郑谦从外面火急火燎冲进来, 谨慎地关上门,才匆匆拉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压低肩膀接近些桌面,一脸严肃紧急地小声说:“屿哥,学生会里有人泄密,咱们外联部的策划案和交大的撞了,而且对方比咱们学校先交,现在系主任正在办公室训外联部部长,据说骂得劈头盖脸,你要不要去看看。”
此话一出,陈屿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起身,从办公室出来。
这边生活部的几人说笑着往学生会走。
拐进办公楼走廊,秦墨不忘询问林妧一声:“名片我发你了,你发送好友申请没?”
林妧看到里消息提醒,知道秦部长发来了推荐名片。
但她没敢点开,怕申请好友失败被他们看见,想回去慢慢试,于是现下赶紧开个玩笑,岔开话题:“秦部长,我给你讲个笑话。”
秦墨笑:“打岔没用,你今天必须发好友申请啊,我可是好心。”
郑谦看到了从楼道后大门进来的几人。
不用费脑子的生活部长和普通部员就是好,天真烂漫,什么都不用操心,天塌了有会长顶着。
此刻面对面,郑谦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下午好。”
“下午好……”
林妧跟大家一起打着招呼,她的眼睛注意到陈屿的瞬间,心思也被完全勾走。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没准可以和他对视。
可惜,好像不太幸运。
他冷峻的脸仿佛没见到她一样,直接绕过他们,快步上了楼梯。
她略有失望,垂眸咬了咬唇。
淡淡的水蜜桃甜味,从唇畔传进舌尖。
是那支同款水蜜桃唇膏的味道。
失望被悄悄转移。
她又猜想。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拆掉包装,有没有尝试。
哪怕,闻一下味道呢。
秦墨看到她垂着脸,想了想,安慰:“可能会长胃痛又犯了,学妹你别在意。”
欸?
林妧乱七八糟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后,成功被一扫而空。
她才知道。
想想也是,就自己来学生会这段时间,很少见到他按时吃饭。
那就给他准备点爱心养胃粥好了。
·
办公楼没学生那么多欢声笑语。
空旷冷清,走廊挂着几十年不变的勤勉标语,偶有几幅挂画,也是色调严肃阴沉。
陈屿从走廊过来,还未走进系主任办公室,训斥声就先入耳。
办公室门开着。
褚寒松背着手在腰后,站得笔直,低头听着训诫。
察觉到有人进来,看到是陈屿,系主任脾气缓了缓,没再继续说太难听的,而是把刚摔得乱七八糟的文件合住。
等到他走上前,系主任把文件夹往桌边一拍,示意给他看。
陈屿翻开,里面是两份一模一样的打印版策划案。
系主任面色不悦,语气也不算好听:“被体大提前半天交了策划,内容跟咱们外联部早就准备好的一模一样,这是有人胳膊肘往外拐,必须揪出来!”
陈屿应下:“好,严惩不贷。”
褚寒松挨训终于结束,从系主任办公室出来,就跟在陈屿身后直接去了监控室。
但学生会门前的那个刚好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不过监控员喊来了夜间巡逻的保安大爷,倒是说瞧见过有人半夜从学生会办公室出来,那人骨架身形偏瘦小,头发也长,大概率是个女生。
部长们为图方便,有时候会将钥匙放在多媒体教室备用,被人拿了用一下,只要及时放回去,也不会被发觉。
这习惯是个漏洞,只有内部人才知道。
从监控室出来,已经到了下午上课时间。
褚寒松冤枉的说:“我真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
他又说:“交大今晚有校庆,我听说很多外校的同学都可以去看。”
陈屿往前走着,长腿未停,淡声问:“所以?”
褚寒松说:“学生会哪些女生私下跟交大的人走得近,今晚就肯定会去参加,我要不要偷着过去看看有谁,等回来全挨个查一遍?”
陈屿提醒:“如果他们真走得近,见面会很谨慎,不会轻易叫人看见,恐怕今晚你就算是去了,也抓不到真正偷文件的人。”
“唉,太疏忽了。”褚寒松扼腕叹息。
“结果最快也要三天才会公示。你就透露消息给学生会的人,说对方负责人给了机会,备用方案已经做好,明天下午交。”
陈屿手机传出一声消息提示,垂眼看着新冒出来的好友申请,一张可爱猫猫的头像,打招呼内容是:哈喽会长,我是林妧啦~。
他顿了顿,习惯直接拒绝好友申请的手停滞两秒,而后偏移,冷淡点了忽略。
“泄密追究的事先别说出去,这样的话,那人得手第一次,第二次大概率还会来。”
“行,我知道了。”
褚寒松应下。
下午两节课结束。
傍晚的天色暗下来,橘红霞光浸染了暗淡的天边。
林妧从第一节课开始,就发去了好友申请,直到日落西山下课回寝,手机都清清静静,没有半点拒绝或通过的提示。
曹娜刷了会贴吧,忽而转头神秘兮兮说:“听说了么,今天系主任把外联部部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们社团群有人说来着。”苏晓莹点点头,看过来:“妧妧,你是学生会的人,知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刚进学生会,还是最初级部员的林妧,接触不到陈屿和部长们的消息,也更不知道嫌疑人大概率是女生的这个消息。
她只知道,学生会外联部的赞助策划跟交大撞车了,而外联部又火速做了个备选方案,按照惯例,外联部长那放着一份,陈屿会长的办公室也会放一份。
她还沉浸在没被回消息的挫败中,说了句:“好像是外联部赞助策划跟交大雷同的事。”
“我靠有人故意的吧!”
“学校难道不追究?”
“这不知道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应着,瞄了眼桌边的饭卡,决定暂时忘掉加好友的这件事。
林妧重新调整心态,拿出锲而不舍的精神,从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真诚询问:“宝贝们,你们谁知道咱们学校附近哪里的粥好吃吗?”
·
夜里十点半,寝室大门已经关了,不过身为学生会的部员,回去晚了只要跟宿管老师说一声就能开门。
林妧从晚上八点开始,忙了近乎两个多小时。
把联欢会等场合需要用的彩带和各类道具清洁了一遍。
她从道具室出来,就连老师都下班走了,办公室黑了灯。
看来道具室的钥匙只能明天还了。
她默默想着,从楼梯下来,应声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经过学生会办公室门口时,林妧放慢了脚步,从窗户偷瞄一眼,大家都回寝了,此刻只剩陈屿一个人。
她按曹娜推荐的未打烊店铺,下了养生粥套餐。
等从校门口取到外卖,再跑回学生会办公室,发现灯已经关了。
林妧拧了拧门锁,发现是锁住的状态。
不免泛起失落,他是走了,还是只关了灯在里面短暂的休息?
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她拿出秦部长给自己代保管的备用钥匙,去开门锁。
陈屿打算在这里守株待兔,他离开办公室上了锁,而转了个弯,就从提前留好的未锁窗户重新进入办公室。
灯不能开,窗外夜色浓重,云层遮挡月亮,黑漆漆的死寂。
忽然,寂静被打破。
有钥匙轻开办公室的声音,在沙发隐没身影的陈屿陡然睁开了眼。
钥匙转动一圈。
门被打开之后,一个身形纤瘦的女生走进办公室。
陈屿无声一哂,冷眼盯着。
果不其然,来偷了。
他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手臂用力,直接就把来人按到了墙上,力道之大,丝毫没有因为对方这个叛徒是女生就怜悯几分。
“!”
林妧还没来得及适应办公室内的黑漆漆,什么都没看清,就被重重推摁到冷硬的墙壁。
她瞳孔一缩,紧接着因为疼痛闭了闭眼。
骨头都快要被撞碎的错觉。
几乎身体本能想去反抗,手里的养胃粥弄翻掉落在地,可无济于事,力气差距太大,根本撼动不了半分。
视线看不见,别的感官灵敏度就会极速放大。
除了触感,还有嗅觉。
她快要哭出来的间隙的短暂呼吸里,闻到了干净质地的淡雪松薄荷味。
知道对方是谁的瞬间。
她紧绷的肩膀蓦地松下来,再也不挣扎。
“陈屿……”
她微颤抖的声音,软软喊出那人的名字。
云散月光洒进来。
漆黑的房间,此刻才能隐隐看清他,即便昏暗,也丝毫不影响那人轮廓分明的冷隽。
有什么掉落在脚边,陈屿完全不在意。
直到听见软糯声音的瞬间,陈屿辨认出来是她。
月光散淡柔和,悄然蒙上一层莹白,在近距离的对峙,她眼眸微闪泪光,唇瓣甚至还带了点蜜桃甜丝丝的气息,他眼皮一跳,从没想到要偷策划的人也许会是她,看着她的眼神缓滞了下。
紧接着,摁着她肩膀的手松缓了些力道。
“怎么是你。”
林妧能明显感觉到那人轻了手劲,却也没完全归还她自由。
她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他凉飕飕的低笑了声,自言自语般,又像质问她:“不管是谁,大半夜,来学生会办公室干什么。”
撑腰
窗外夜空已经转为晴朗, 月光清冷冷定格在两人之间。
陈屿极为平静与审视地看着她。
在诡异的安静中。
在月光下和那人漆黑的冷眸对视间,有那么一瞬,林妧想,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意识到这点,忙轻眨了下泛着水光的眼睛,努力尽显无辜,解释:“怕你胃痛, 所以买了养生粥……”
说着, 林妧去看脚边摔开的包装,睫毛一垂, 按捺不住的遗憾:“不过, 粥现在已经掉地上,不能吃了。”
陈屿低头, 瞥见洒在地上的汤粥, 稍抬眸, 将她满脸懊丧自责看在眼里,定定看了一会。
像是暂时相信。
几秒后, 他彻底松开禁锢她的姿势,开了灯, 且从旁边桌上拿了纸巾给她:“不好意思,误会你了。”
道歉敛去冷意,倒挺平和。
递完纸巾后,他身子压低,蹲在门后有条不紊地整理起来,“你擦擦身上, 地上这些我收拾。”
经过提醒,林妧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也沾到了米粥汤汁, 浸染着黑米的颜色,淡淡呈现污色,就在腰侧的位置。
她从办公室出来走去拐角的洗手间,用清水和纸巾简单将深色痕迹擦拭浅淡。
只是这里虽然亮着灯,但强度相比学生会办公室,暗淡不少。
大概校方考虑到洗手间没人会费眼看书本文件之类,所以选择了节能灯吧。
纯白衬衣被水浸湿透了腰侧的一大片。
暗光下显不出什么,但步入进灯光明亮的学生会办公室,隐隐薄透的羞耻状况就无从藏匿。
学生会办公室。
陈屿低着头,眸子凝视了几秒地上散落着她带来的营养粥与包装盒。
自从上学起,说喜欢他的女生很多,告白了一次又一次,信也一封接着一封,看似不轻言放弃,实则只一厢情愿打扰到他。
唯独,还从来没有人怕他胃疼,给他半夜送过粥。
陈屿向来不会把胃痛告诉任何人。
秦墨不过是从他抽屉里见到过止疼胃药才知道的。
这粥究竟是别有用心的幌子,还是真心实意的担忧。
陈屿心底微动。
他头脑却没发昏,哪种也无所谓。
这种示好,并不会改变他什么。
陈屿抬手将它们扔进垃圾桶,因为不能离开办公室,他就扯出张湿巾擦了擦手指。然后他听见响动,目光重新对上从门口走进来的女生。
灯光白炽明晃晃。
照在办公室的每个角落,自然也落在她身上。
潮湿半透的衬衣,她的小腰肌肤颜色与被衣料紧贴着的美好线条,全部都在他眼皮底下呈现得清清楚楚。
林妧似乎浑然不觉哪里不妥,就站到他身前,将纸巾盒子放在桌面。
陈屿顿住,接着起身把脸转向另一边,错开了黑沉沉的眼。
一两秒后,他略觉荒唐哼出声自嘲的笑,而后顺手拿起椅背的黑色外衣,往她那边递过去。
“刚刚的事对不起,你衣服湿了,先穿这个回去吧。”
林妧怔了怔:“嗯?”
为什么要给她衣服。
只是湿了腰侧的一片,应该不到借衣服的程度。
她疑惑低头看了看,瞬间就明白了。
入目的隐约旖旎和在刚刚在洗手间看到的完全不同,就连女生自己也会浮想联翩,难怪陈屿要忽然把衣服借她。
“那个,”林妧脸热起来,为逃避尴尬,穿好那件宽大的黑色外衣,才顺应自己小心思,回答他的道歉:“我不接受口头道歉。”
“……”
林妧看着那人转过脸,他眼睛漆黑好看,双眼皮长而锐,眸底的神色却是认真询问:“说说,你想我怎么道歉。”
她抿了抿唇。
本来想说也让她摁墙上试试。
可陈屿个子高,施行起来有难度,而且她觉得他大概率不会答应。
还不如抓住机会提个实际点的要求。
林妧从长裤口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好友二维码页面,宛如抓住机会绝不罢休的小狐狸,递到他面前提要求:“加我微信,不删的那种。”
陈屿看着她递来的手机好友页面,倒是坦然:“就加个好友?”
林妧听陈屿这样问,觉得很有希望,能不能加好友就在眼下了。
她为让对方安心,非常主动保证:“对,就是加个微信,方便我跟你沟通学生会的事,没事不会打扰你的。”
陈屿没再说什么,他半低耷着冷清清的双眼,窄瘦下颌的轮廓清隽凌厉,只将自己的手机微信打开,扫了好友二维码发去申请。
林妧看见他发来申请,当即就点了通过。
她无声笑了下。
内心开始狂欢。
微信这不就到手了么。
她今晚被摁墙上的疼也算没白挨,以后可以窥探他本人的朋友圈了。
林妧笑意盈盈跟他告别:“太好了。陈屿会长,我回寝室了,明天见。”
“嗯。”陈屿随意似地应了声,与此同时,修长骨感的手快速输入,给她写好了名字备注。
【商学系林妧】
正正经经,完全公事公办。
看不出半点特殊。
林妧内心不太满意这个备注,默默吐槽一句,她往外走,进到暗淡许多的走廊,打开通过好友的陈屿聊天框。
点开他的头像,放大。
是一个长狼耳朵的漫画少年,脸上有擦伤,黑白两色,一股子暗黑色调。
孤独病态感。
这个词忽然冒出她的脑袋。
到底为什么会如此想,林妧回答不了自己,但她就是感觉很有那种味道。
怀着好奇心,她边走边在校园道路点开陈屿朋友圈。
然而,没有预料中长长一列。
只有一眼就能完的空白。
深夜的风有点凉,她腰间的衣服又湿了,林妧单手拢了拢宽大的男款外套。
她注意力大多还在陈屿的朋友圈。
居然什么都没有。
是屏蔽不给她看,还是真的不发朋友圈?
她的视线侧移,缓缓落在肩膀的黑色外套上。
大概,对她没有讨厌到要屏蔽的地步。
所以他才愿意主动,把衣服借给她。
如此想着,她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陈屿也太难搞了。
给他取个什么备注好呢。
她想了想,一时没想到太合适的,于是就先随便填了一个完成。
林妧回到寝室,极为安静,曹娜和苏晓莹都睡着了。
她将外衣小心翼翼脱下来,轻手轻脚钻进了卫生间,忙活了一天熬到现在实在有点倦,想着洗完漱就睡觉。
至于……
陈屿借她的那件衣服,明天洗干净以后,再找机会还他。
只是男款的衣服,挂在女生寝室的水房阳台不太合适,看来要考虑找个洗衣店了。
临睡前,林妧躺在床上,瞄了眼披在自己椅背上的外套,给陈屿发去一条消息。
她:谢谢你今天的衣服,晚安哦。
其实她想在晚安后加个宝贝的后缀。
但怕陈屿把她删了,所以矜持了许多。
室友都睡了。
她的手机调成静音,就放在枕边,等待收到消息后屏幕亮起来。
然后,直到她困得迷迷糊糊即将入睡,黑暗里的手机也没亮起。
果不其然。
加了微信是一回事,愿意回消息聊天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翌日。
林妧听说,偷策划的人找出来了,是外联部的一个女干事。
取消了奖学金申请资格,还被记了大过。
她可是真是沉冤得雪了。
这下,陈屿该对她放心了吧。
林妧安心的同时,又不免在意,那女生也是半夜进学生会办公室了吗?
陈屿会不会也把那女生摁在墙上。
虽然很疼,陈屿更完全没她想歪的那种意思。
但距离那样近。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情有点不太好。
周五下午没课,空闲的林妧按报给学生会的课表,来到学生会专用会议室。
有会的时候开会,没会的时候就是学生会内部的聊天室。
淮京大学下个月有场文艺演出活动,组织和宣传的事情,生活部也参与其中。
秦墨把工作分了分,看到正托腮发呆的林妧,以为是做琐碎打杂的事太无聊,好心促使下,他特意将已经安排给任静的海报任务又重复给她安排:“林妧,今天你做一下文艺演出的海报试试。”
被点了名,她回神:“海报啊,好的,就是我第一次做可能会有点丑。”
秦墨以为她在谦虚,这么清丽的小学妹,审美好,做海报也必定养眼脱俗。
他说:“没事,就按你想法来。”
林妧接下了做海报的任务。
可是她不会用PS。
发挥善于搜索百度的技能,她打开手机里唯一的美图软件,某图秀秀来做海报。
一个半小时后,海报出了成果。
虽然林妧也看了很多视频,但都十分简短,不知道哪里细节被省掉,做出来的效果,在她自己看来,像极了买家秀和卖家秀。
秦墨满怀期待过来时,她有点愧对部长,侧脸闭眼让成品任部长审视:“部长,你看,很难看吧?感觉乡土气息很重,我是不是没天分啊。”
林妧略显垂头丧气。
秦墨表情微妙看了两秒,注意到她的沮丧,于是连忙露出笑:“啊……没,挺好,挺好,这次就当锻炼,下次让你任静学姐教教你,一定会更好了呢。”
说完,秦墨摸出手机,悄悄给任静发去微信。
秦墨:文艺演出用你的那张海报宣传,记得保存好。
任静:好的,部长。
听到秦墨的肯定,林妧心里安慰了些。
这个时间,会议室已经没剩别人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陈屿有没有摁别的女生在墙上的事,实在忍不住好奇,跟秦墨小声打听:“秦部长,听说偷策划的那女生抓到了,是在外联部抓到的,还是学生会办公室?”
“在外联部。”秦墨回她:“褚寒松装睡,逮到了那女干事偷翻策划拍照的现行,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不是陈屿逮的,就不存在担心的那幕了。
“那太好了。”林妧发自真心说了一句。
秦墨也开始好奇问她:“那啥,你跟会长怎么样,加了好友没?”
“加了。”
“别唬我啊,真加了假加了。”
“喏。”林妧拿出手机给他看。
秦墨定睛:“?”
熟悉的陈屿头像,没错。
备注是……
【比世界男模还难搞】
“……”
撑腰
难搞的含义有很多种。
秦墨先入为主, 代入了犯过错的小青梅,没得到高冷竹马的原谅,所以一气之下把备注改成难搞。
“其实吧, 别的女生想让会长原谅那肯定是难搞,但你不一样,你是他拒绝无数女生的小青梅啊,前段时间军训你没帽子, 不就是会长自费买了一个, 还亲手给你戴上的么,生怕你中暑。”秦墨津津乐道说着, 已然化身知心大哥, 平易近人,提点她:“周五晚上, 学生会聚餐是个好机会——消除你和会长隔阂的好机会。”
林妧微微一怔:“?”
秦墨看她有点懵的样子, 以为她不好意思让外人知道, 故意在装,他索性摊牌:“别瞒我了学妹, 你那些照片,会长都看到了。”
“什么照片?”
“你跟几个男生并肩同框的亲密照啊, 淮京十中的高中校服,会长收到照片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坐着,偷瞄了一眼才知道的。”
林妧眨下眸子,忽然有点后怕。
她没想到,陈屿居然调查过自己。
更没想到连那些照片都能找出来。
不过, 可以理解。
如果凭空捏造的小青梅忽然冒出个真人,换了她, 估计也会谨慎点。
“别拿部长我当外人,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秦墨表明立场:“你想想,你想进学生会接近会长求原谅,是不是我用部长每年一次的特权招你进来的?别人还在等面试通知,你都进学生会和会长每天见面了。”
“谢谢部长……”林妧发觉确实如此。
“哎,别瞎客气,我不拿你当外人,所以,”秦墨用推心置腹这一套,试图换取更多消息:“能不能讲讲你跟会长的感情史?这是我们整个学生会,哦不,是整个淮京大学在校学生们都特好奇的事。”
“……”
林妧看破不说破。
但她想着秦墨部长这么八卦,没准回头就发到网上了,对她百利无一害。
走廊外响起下课铃,以及学生们说话经过的喧闹声。
稍晚安静些。
林妧假装犹豫之后很真诚悔悟的样子,说:“部长,我只跟你说哦,陈屿暗恋了我十多年,为了我能冷面拒绝所有女生的那种,我以前不懂珍惜,高考时浪子回头,懂得了他的好,这才决定大学考到淮京大学,待在他身边呀。”
编造的谎言用煞有介事的口吻说出来。
她面不红,心不跳。
偏偏。
这时有人在身后发出一声轻笑。
林妧回头看到了那人,想把刚才的话撤回也做不到了。
傍晚的余晖从窗户斜斜照入,一道桔红的光也落在他身上。他身形修长挺直,衣领间露着一截肤色干净冷白的脖子,喉结清瘦分明,几乎整个人融入在桔红的暮光里。
他微歪下头看过来,从她注视的这个角度,侧脸的轮廓在迷幻般的余晖光线中显得干净削瘦。
林妧发觉自己说谎没红的脸,此时却因为当事人在场而蓦地燥热起来。
她和秦墨两个人一直背对着门口,虽然门没关,但没人会轻易出入学生会会议室,所以并没太注意。
秦墨出声:“会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陈屿好整以暇,语气抑着凉冰冰戏谑。
他回:“从不当外人开始。”
紧接着,林妧闭住嘴,收回目光,眸子落回做得乱七八糟的海报上。
秦墨尴尬一笑:“那个……我去看看褚寒松,部门出了奸细,一定生气又伤心,回见啊哈哈……”
说完匆忙跑出会议室。
徒留林妧坐在桌前。
身后站着看她还能造什么谣,玩什么花样的冷隽陈屿。
林妧自知理亏。
虽然小青梅是假的,但不代表她可以肆意去顶替。
心虚使然,她不敢再回头,就老实僵在位置坐着。
“……”
陈屿身为被造谣的当事人。
他倒没显出生气,情绪一如既往稳定平静,处事不惊,却也显得冷淡。
“你不是刚才说的挺好吗。”他默了几秒,而后半嗤笑,没朝她的位置往前走,只问:“怎么现在一句话不说了。”
林妧没动静。
她觉得热度蔓延到耳朵,几乎都快烧起来了,如果现在面前的海报不是二维平面,而是像棉被实物,一定缩进去蒙住头。
陈屿没让她难受太久,因为他不会浪费很多时间在无意义的事上。
“刚才下来遇到后勤处的刘老师,找一位叫林妧的学生会成员要道具室的钥匙,你有空现在就送过去。”
说完,他脚步再动,便冷淡淡转身走了。
林妧悄然松口气。
同时也不免有些困惑,面对自己这样厚脸皮钻小青梅空子的行为,陈屿他到底是怎么看待的?
她想找个机会探探口风。
周五晚上学生会的聚会,男生们那么多,会点酒的吧?
酒后吐真言,似乎可以用在陈屿身上试试。
林妧思绪飘远着,已经从会议室出来。
上了二楼教室办公室,她把道具室钥匙还给了后勤处的刘老师。
晚上,林妧和没选修晚课的杨倪相约一起去了高校区最近的商场,吃点街边小吃解解馋,顺便把昨天穿回陈屿的那件衣服送到洗衣店。
店员边填写清洁信息,边问询:“客人想选什么味道的留香剂?”
林妧问:“有蜜桃味吗?”
“有的。”
“那就这个。”
她送陈屿的唇膏也是蜜桃味道。
味道可以记住一个人。
林妧想他以后只要接触到蜜桃相关气味时,就不可避免记起自己。
街边霓虹灯闪烁,小吃摊位生意火爆。
周围还有很多其他学校的大学生,熙熙攘攘,造就了夜间繁华。
林妧和杨倪吃完就从坐满的桌椅离开,旁边人少了,耳朵也清静好受许多。
杨倪走在她身边,问:“接近陈屿这件事,目前算你达到了一半吧,怎么样,还继续吗?是不是难爆了,从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美人,这才搞到一件陈屿的外衣。”
“开学还不到一个月,难道想让我弄到他内衣吗。”她小心谨慎着,没落成柯佳那种他见到就讨厌的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杨倪肩膀抖动:“噗哈哈哈哈。”
林妧垂眸看向脚下的路,继续往前走着。
老实说,如果只想借陈屿的名字做靠山,基本已经完成,看论坛贴吧近乎百分百认为她就是小青梅的贴子就知道,可以功成身退了。
但她现在对陈屿真的上心了。
一见到他,就再也注意不到别人,很想染指亲近。
之前的十八年里,从来没有现在这种感觉。
喜欢也好,征服欲作祟也罢。
她都想离陈屿更近一些。
·
周五下午六点,天边残云晚霞被暗下来的夜色消隐了一半。
徽式的白墙灰瓦院落,爬出墙头的凌霄花艳如橙色蝴蝶。
路过大门口可以听见嘱咐与告别声。
“陈爷爷我跟陈屿先走了,等日后我成了大红大紫的巨星,一定买您最爱喝的毛尖,149万一斤的那种茶王毛尖回来孝敬您。”男生青春半开玩笑地卖乖。
“哈哈,心意我领了,我这三百多块的毛尖就挺好喝。”老人洪亮如钟的声音。
接着,对另一个男生说话时,老人声音里没了笑意,严肃许多:“陈屿,你要记得我从小教你的,不该你这个年纪碰的绝对不碰,陈家就指望你翻身了,要争气,听见没?”
老人似乎对重耀门楣格外在意。
寂静几秒,陈屿略低的声音干净沉稳接话:“我一直牢记在心,入秋晚上天凉了,您快回屋。”
大门闭合的声音。
之后,院落周围安静下来,只有鸟雀飞过鸣叫的响动。
撑腰
从老宅子拐到通往高校区的街道, 沈如洲兴冲冲戴上墨镜,丝毫不嫌天色已黑路灯都亮了,视线受到镜片阻隔会看不太清:“诶, 以后哥大小也是个名人了,以后基本就跟酒吧夜店告别了。”
陈屿笑了下。
没多言搭理他,只前往淮京大学的方向。
陈家老宅和高校区间隔了一条街。
这也是他在那么多的重点大学中报考淮京大学的原因。
沈如洲对他冷清清的性子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也知道彼此的差异。
自己玩音乐走到今天这步, 靠的是父母的钱,以及陈屿的曲子支持。
陈屿跟他从小就不同, 没有依赖任何人的习惯, 从初中开始参加各种知识类竞赛和奖金音乐比赛开始,完全是自力更生的状态。
野蛮生长, 能到现在的程度。
真的是狠人。
街道边的人行道还算安静, 梧桐枝叶在路灯下舒展着团团枝叶。
沈如洲走在陈屿旁边, 嘴巴闲不住:“要我说你就出道做艺人,做艺人哪里不好吗, 你怎么就不愿意呢?我们滕华的高层朱总挺欣赏你的,上回签约曲子见了你一回, 总在开会时提你,惋惜你只做幕后,不肯到荧幕前,还说你要是参加了这届《天选之子》,肯定会收获大量粉丝。”
“志不在此。”
陈屿回完,难得眉眼淡淡询问起感兴趣的事:“不过, 你们滕华签不签不露脸的歌手,就一首歌的合作, 不签长期,赚完钱一拍两散。”
“?”沈如洲摘掉墨镜,不可置信的眼神:“那些曲子你卖了大几十万的版权费吧,还不够你用?”
陈屿没细解释,只应了声:“嗯。”
除去他这几年攒下的,还差不少数目。
沈如洲说:“那我帮你问问,高总掌握公司里艺人的生杀大权,她都不住口的夸你,问题不大。”
“最好月底前,不行我就想其他办法了。”
“OK。”
陈屿看着跟在身边的沈如洲,不紧不慢地询问:“我回淮大,你也去?”
“去,毕竟要珍惜出名前的寻常聚餐机会了。”
沈如洲又开始洋洋自得。
过了几分钟,距离淮大还剩一半路程。
陈屿手机响起语音电话。
他看了眼备注,是秦墨,接通还没放到耳边听筒就传来大咧咧的高分贝声音:“屿哥,到哪了?林妧学妹安排到你那桌了啊。”
“……”
陈屿面无表情地听着,反问:“你生活部的部员,安排到我这桌,自己觉得合适吗。”
“合适啊,她又不是别的女生,是屿哥小青梅,就这么办了。依誮”秦墨觉得自己很会办事。
静默两秒。
陈屿内心冷笑,忽然改了口:“也行。”
他会更改主意,是因为想着她千方百计接近自己,肯定有什么目的。
当初他无意中发现这个和自己钥匙扣绳结同款的女生时,只不过觉得不会那么凑巧,叫去教室聊了聊。
却没想小青梅的身份越传越实,后来为摆脱固执追求者的纠缠,便将错就错。
他从来都没承认过她是自己小青梅,全是八卦舆论的力量,让周围人陷入了不不清醒的状况中。
一个之前完全没交集的女生,这样冒充小青梅的身份,到底藏着什么真实目的,想知道,也总要给她机会才行。
语音通话结束。
旁边听见通话的沈如洲的笑声已经憋不住:“噗,逗死了,都以为那小学妹真是你小青梅。”
“这事确实有点意思。”陈屿不否认。
沈如洲:“有一说一,你假青梅挺合我眼缘的,你要不喜欢,我就发展发展了。”
陈屿淡撩起眼皮看旁边人一眼,轻轻哼笑了声:“嗯,你发展试试。”
“诶?不带这么威胁人的。”
“未来巨星,你还是洁身自好些好,想自己秒塌房的话可以试试。”
打蛇打七寸。
被捉住要害的沈如洲萎了,顿了顿,选择放弃:“那……就算了。”
两人个子高,长腿步子也大。
陈屿冷淡清隽,沈如洲玩世不恭,进了高校区的地界,在路灯下走路显得隐隐出挑英挺,路过的女生目光总不自觉飘过来。
学生会定的聚餐地点在学校南门外小桥人家饭店。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小桥人家的木质招牌四周围着的小灯泡亮着灯光。
今晚是周五,出来解馋放松的学生和附近上班族不少。
饭馆的第二层包间被约满了,学生会提前约了个大包间,几张大桌,最里面靠墙拐角的清静位置,则空出来留给会长。
林妧今天不走,家里没人,索性在郝文双回来前,她都住校了。
聚餐定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半,她回寝室换了身衣服,画了淡淡的妆,前往商场洗衣店取回那件黑色外衣,才匆匆赶过去。
“嗨,部长好。”
林妧跟秦墨打招呼。
她平时素颜朝天是清水出芙蓉。
一旦涂上口红,衬得整个人眼角眉梢的媚气就增添了几分。
笑起来看人时候,恍惚真有种小狐狸的感觉。
学生会靠近门口的几个男干事都看得眼睛快直了。
“学妹,往最里面拐角的位置坐,会长马上到。”秦墨笑着回应,身子却朝那几个男干事走过去,一人赏了一记脑嘣:“这是会长小青梅,看什么呢。”
小桥人家的外面就是学校南门。
林妧坐的位置有扇窗户,可以看到夜色灯光中人来人往。
视线的不远处,陈屿冷淡清隽的身影出现,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生,个子跟他差不多,也是清瘦但并不单薄的类型,别人看或许还要仔细辨认几秒才能辨认出哪个是陈屿。
但她就是把他的身形记得牢牢的,挺拔腰窄,走路的时候不会被任何人分心,不会左顾右盼,全然不在乎,有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一眼就认了出来。
等陈屿和沈如洲上来,学生会众人都打着招呼。
沈如洲被秦墨很有眼力见,热情邀请到自己生活部的那桌。
在转角的小圆桌,就剩林妧目光灼灼看着陈屿神情寡淡走过来,像是两人的单独约会一般,在她有些加快的心跳声中,在她的对面坐下。
离得还真远,就不在她身边坐呢。
林妧默默看了眼自己和陈屿隔了两个空位置。
桌上的菜已经掐点上得差不多。
“衣服还给你,谢谢啦。”她笑了下,起身将纸袋拎来,趁着递给陈屿的时候,换了位置在他身边坐下。
“……”陈屿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眼眸朝她看来一眼,而后敛了视线,没躲开。
林妧拉开一罐啤酒,又倒出一小杯白酒,唇角翘起,大着胆子:“会长实在为咱们学校和学生会辛苦,我敬你一杯。”
毕竟她打算把陈屿灌醉套话。
听说,混着喝,醉得更快。
只是她不知道,陈屿也是这么打算问她真话的。
他是学生会出了名的很少喝酒,但酒量很好的体质。
半小时后。
他没倒,她快要倒了。
林妧脸红,有点上头了,开口询问:“陈屿,你不讨厌我吧?”
陈屿没回答,而是嘴角似笑非笑,带着些淡漠,眼眸沉静打量她几秒。
不跟他打听点别的有用的?
就问这个。
“不讨厌就不要天天板个脸啦。”
“还有,那种不好惹的假笑杀人刀,冷飕飕的,让人感觉不到真心似的。”
“你说你,微信不回,平时勿扰,我好难啊……”
听着她酒后吐真言的碎碎念,陈屿没什么兴趣,又轻飘飘多看来两眼。
不是真醉,就是演技太好了。
连他面对面观察着,一时都没看出破绽。
“以前我想跟谁关系好,只要甜甜笑笑,稍微热络点,哪个男生都会巴巴的过来,就你不一样,我心里就很不服输。”
她说了这句,陈屿也懂了她的意思。
那双沉静的眼眸略起情绪,微嘲,要笑不笑的。
先前一直没搭话,此刻他却开了口,总结她的中心思想,给出结论:“哦,想征服我。”
气氛终结者。
一剑封喉。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朦胧作祟。
林妧被精准戳到内心所想,却不觉得慌。
酒精麻痹了某些神经,只让她觉得眼前很美好迷幻。
陈屿唇薄,喉结和他整个人一样,冷白干净的肤色,清瘦英挺。
也不知道那双冷冽的唇真亲上去,会是种什么刺激的感觉。
看在他这么勾人的份上,就算真冻成冰,她也不会计较。
“这个词就有点太直白……难听了。”她单手托腮,眼眸遮不住的微醺注视着陈屿,眼神多了点矜持与胆大交织的意味:“我又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就是想跟你走得近点。”
陈屿忽然有点后悔让她喝多的决定。
看这个样子,他明白再问下去,估计也只能问出乱七八糟暧昧不清的话。
“还能回答问题,应该算清醒,别喝了,我找个女干事送你回寝室。”
陈屿起身,不流露丝毫多余回应,拎起装着自己外衣的袋子。
他还没走两步,有人火急火燎地上楼跑了进来。
“会长!交大学生会那帮孙子围了褚寒松部长,就在前面槐树广场那,要打起来了。”
喝多了酒,男生都会出去透透气,顺便抽两根烟。
没想到就遇到了偷策划的交大那群学生会的狗东西们。
褚寒松就和一个部员,看着人单力薄。他们便觉得好欺负。
陈屿微蹙眉,把袋子随手扔到交给临近的一个男干事,紧接着快步下楼往外走。
其余人也纷纷往楼下走。
秦墨甚至还拿了一个酒瓶,当然也有头脑清醒的沈如洲和郑谦阻止:“这算凶器,放下。”
他们短暂的意见不合间,林妧已经从他们身边匆匆经过,追上前面的男干事微笑拿回陈屿的衣服。
路过饭店一层的前台处,她突然停下,询问工作人员:“小姐姐你好,能借我下剪刀吗?”
·
槐枝黑沉微晃,淡月融融。
褚寒松似是喝了不少,站都站不稳,坐在交大那七八个男生脚前。
这边,交大的两个男生已经被摔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打算以少欺多,是这个意思吧?”
陈屿站在路灯下,晕黄的灯光由上而下照着他整个人,那抹背影挺拔平阔,林妧安心之余,也略有忐忑,就保持一段距离坐在槐树广场的长椅看。
淮京大学的学生会人可不少,只是刚都在楼上吃饭,现在下来,陆陆续续围了将近四十号人。
就连附近还有看热闹的淮京大学本校学生。
真要打起来,无论是人数还是陈屿的武力值来说,交大的人占不到半点便宜。
谁也不是傻子,交大的几人没了先前的戾气。
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交大中间看起来像管事的短寸男生开始认怂讲和:“误会误会,我们认错人了,就推搡了这兄弟几下,根本没来得及动手打啊,你看,你已经摔了我们学校两个男生,这事真是个误会,我给认错的这哥们买盒烟,就这么算了,行吗?”
秦墨本想借着酒劲打一回,没想到对方几人是软包,气有点上不去也下不来,哼笑一声,讥讽:“这都能认错,两个眼是出气的?”
“是是是,我这眼我妈也老说我,夜盲,晚上看不清东西。”
“……”
陈屿一言不发,默默站在那,居高临下看着刚被摔狠的两个男生,就是在替秦墨撑着场子。
褚寒松不想因为自己把事闹大,喝得舌头有些说不清话:“算……算了,我没挨打。”
秦墨这才顺了气,不屑地给出不平等条约:“这样,交大学生会的人,以后不能从我们淮大南门这过。想去商场,绕远从你们交大北门走!”
“可以可以,我回去就交代他们。”
对方客气得像是个文明人。
见差不多了,陈屿转身准备往回走。
经过槐树旁的长椅之际,暗影里传来一道声音——
“白让我准备了,还想美救英雄呢。”
林妧惋惜,清甜微软的嗓音在这个场景有点不该冒出来。
陈屿偏眸,这才注意到跟着来的林妧,她原本的棉薄外衫不知何时脱了,里头是件白色吊带,前面的布料已经被故意撕得破破烂烂,像是特意等着时机,参与刚才差点打起来的那场混乱。
林妧身上又裹了他的那件黑外套,长度遮到大腿根。
“我都想好了,要是动手,就说他们耍流氓,拉路人过来帮忙,不能让你吃亏。”
他看到她里面撕的破破烂烂的衣服。
“至于?”
“嗯!我就是不想让你冒受伤的风险。”
密密麻麻的黑色脑袋一个挨着一个,在这里看起来热闹。
学生会一行人开始起哄吹哨,尤其秦墨,像是个粉头,最为卖力激动。
在淮京大学对陈屿表白说情话瞎撩的有,写情书含蓄婉转的有,这种身体力行豁出一切想要保护陈屿的,还真从没有过。
不愧是小青梅,真爱的深深切切啊。
“……”
陈屿沉默,蹙眉看着。
林妧朝他展示:“怎么样,用剪刀先挑了个小口,再用手撕开,是不是很像被人轻薄造成的样子?”
“能不能长点脑子,”陈屿回了神,眉眼低垂冷然,伸手将她宽大的黑色外衣紧紧拉住拉链,语气不是很好:“这种情况别的女生都会跑远点。是不是傻。”
虽然表情冷冰冰。
但话里透着些许类似责备,抑或别的什么说不明的情绪。
林妧笑着,却不再肆无忌惮口出狂言了。
她心跳有点快,此刻完全没刚刚豪放不顾一切的做派,宛如邻家人畜无害的乖乖女。
大晚上戴着墨镜的沈如洲偷偷拉下一道缝,全程看着。
作为从小就认识陈屿的朋友,忽然就有种预感——
这小姑娘没准能弄假成真,捕获住陈屿。
像陈屿这种性子的人,素来拒绝女生的表白,不为谁停下脚步,甚至为了清静还捏造了个小青梅出来,拒绝一切的执拗内里,真要对谁动了心,怕是冰川消融,世界毁灭也无法将他拉回来。
撑腰
从学校南门到寝室楼几十米的距离, 灯光白炽,一盏接着一盏,经过的人身影缩短又再次拉长。
林妧偷偷抬眸瞧了眼, 陈屿就走在她身边。
他面色冷淡,很是平静。
……好像忘了之前他说找女干事送她回寝室就行。
这样并肩而行的感觉还挺不错。
林妧嘴角翘起,开心了几分。
遇到隔壁寝室的唐玉和刘倩倩。
见到陈屿和林妧并肩走着,先是羡慕偷笑, 然后主动跟她打招呼。
唐玉:“林妧, 学校湖里新放了几只大白鹅,映着湖周边的夜灯, 可漂亮了, 很多人都去看湖心萌宠拍风景照了,你去不去?”
刘倩倩:“一起去拍吧。”
“是吗, 你们去吧, 我不了。”
她无法把大白鹅和湖心萌宠联系到一起, 心有余悸般追忆:“小时候去外婆家的时候,被大鹅追着咬过。”
“那好吧。”
“回见。”
两人结伴往湖心亭的方向去了。
林妧偷偷瞧一眼陈屿, 他表情没什么异常,好似没听到刚刚的对话。
她却还要解释:“咳……其实我不是什么事都胆子小的, 分人分事。如果你在大鹅旁边,我一定会过去看。”
“……”
陈屿有点不太想接话,他嗤笑了声,似是觉得荒唐:“我为什么要在大鹅旁边。”
“只是个假设,证明我为了你什么恐惧都能战胜。”
她保持真诚的表情,一直盯着他看。
须臾, 他冷隽的眉眼沉静如常,毫无波澜, 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了。
落在林妧眼里,这算是姑且没反驳怀疑她的话。
沿路转弯,没多久就到了寝室楼前的空地。
“走了。”
很快停在寝室大门,陈屿随口说了句,转身准备往回走。
“你等下。”
林妧喝了酒脚下有些微软,偷懒半靠在玻璃大门,光影点点,她将黑色外衣脱了,净白的肌肤在条条撕开的吊带间莹润无暇。
他的目光错开,直到她重新披上自己的小外衫,清甜的嗓音似乎也被酒浸染微醺,软糯糯的:“还你。”
林妧把衣服物归原主:“已经洗干净了,这次就穿了不到十分钟,不脏的。”
“……”
陈屿接回来衣服,没有再开口,离开寝室楼前时又听到她笑意盈盈的声音:“提前说一声,晚安好梦哦。”
亮着路灯的林荫道,聚着还没完全散去的学生会一帮人。
“松哥呢,不是喝得烂醉,谁扶着呢?”
一个外联部的男干事注意到自家部长不见踪影,好奇开始询问。
“褚寒松女朋友去宾馆开了房,还买了解酒药,照顾得肯定比你们几个小子好。”
秦墨拧开一瓶水,喝了几口,觉得舒服不少。
旁边体育部的部长张洋露着胳膊的腱子肉:“那是,前半夜醒酒,后半夜醒身体。”
秦墨啧声:“说黄,还得是你体育部部长,什么都能绕到这上面。”
郑谦笑着推了推眼镜,加入调侃:“今年张部长可能要脱单,光是我见到他领隔壁外国语大学的姑娘来咱们学校逛湖和桥,已经不下五次了。年底前有望也加入宾馆常客系列。”
“滚,老子谈了恋爱也不去宾馆。”
“是吗?”秦墨满脸不置信:“你这满脑子黄色资源,不实践不可信啊。”
“孤家寡人,研究一下理论怎么了。”
“研究了不就是为了用嘛。”
“我特么……”
一群男生开始无厘头讨论。
张洋还想着让陈屿发话,开口:“屿哥,你说孤家寡人就没点生理需求,就不能研究男女奥秘吗?”
“疯了吧,居然问会长。”郑谦摇头。
秦墨补刀:“张部长应该是忘了,咱们屿哥不是孤家寡人,有喜欢很多年的小青梅林妧学妹……”
“都喝飘了?”
陈屿随口说着,冷飕飕扫来一眼,众人立马从嘻嘻哈哈到一本正经消音。
“喝飘了就回寝室睡觉,少扯些没用的废话。”
今天周五,明后天难得学生会没安排活动。
陈屿解散路灯下的一群人后,没往寝室走,而是出了校门,回往陈家老宅子。
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他格外想念院子里的一切。
从小池塘,到墙边的凌霄花,全是父母生前置弄的。
如今除了年迈的爷爷督促花匠和工人,就是他负责打理。
陈屿回到老宅子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半,还不算太晚。
老爷子养生,已经睡下了。
他没发出什么声响,只将外衣随手扔在椅背,一身薄衣长裤坐在桌边。
月光淡如水。
陈屿酒意全散,眉眼沉寂着微微出神,想念几乎快要模糊掉的父母亲身影与模样。
如果当年卑劣的陷害都没发生,这个院子也该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起码不会这样冷冷清清。
可惜,已阴阳两隔。
陈屿起身回房,开了灯,他折回拿起外衣,步入室内后低眸,无意一瞥,看到外衣肩膀处盘伏着一根漆黑柔软的长发丝。
无疑,这是林妧的。
他盯着半晌,将发丝捡在了手指间。
柔韧,婉美,有点像她。
夜风吹拂来一阵凌霄花的摆动,余光可见凌乱。
家仇未报,多余的感情都会是分心的拖累。
陈屿停了几秒,理智一贯占了上风。
他将长发丝递到了窗外,慢慢松开手,任凭风吹得它摇摇晃晃,在他指尖温温柔柔婆娑不舍流连之后,消失了踪影。
他看着空落落的指间。
寂静须臾,终是敛眸,收回手。
·
九月底,一场秋雨一场寒。
陈屿在学校请了假,去跟滕华高层签完仅一首歌的分成合约以及曲风商讨。
单卖曲子的分成,肯定比不上唱、制作版权都在自己手里的收益。
如果发行的这首歌音源成绩能合格,后面收益持续不断,那钱不止到位,还能有余。
不在学校的几天,偶尔收到一两条林妧的微信消息。
他冷淡的眉眼低垂看着,半晌,没回复,也没删除聊天框,就任她的关心放在那里。
打开微信,一眼就可以瞥到。
十一假期的前两天,有雨地面湿滑,陈老爷子平时腿脚还算灵便,但终究年纪大了,摔倒后再起来就开始浑身隐痛难受。
听到这事,陈婉立刻赶来老宅子,打算将父亲接走照顾。
等陈屿回来了,交代清楚了才走:“古董店很清闲,我不忙。你学校有事,又签了单曲,回头还得动身去乌郊,我照顾总比护工保姆稳妥些。”
老人的身体确实需要好好休养,留在姑姑身边恢复,是最周全的选择。
陈屿点头赞同,而后说:“我从乌郊回来再去看爷爷。”
“不用着急,怎么也得在我那小住一阵。”
老爷子单手扶着腰,在女儿仔细的搀扶中,上车前不忘回头看向陈屿,嘱咐:“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但你还年轻,得为了陈家活啊!天塌了你也要去乌郊,好不容易打听到丁巍在那的地址,你必须去请了这个伯伯做帮手。”
陈屿极为平静给老人定心丸,说着:“今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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