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5
大雨整夜整日落了几数日之后, 天?终于放了晴。
接连因事推迟的蹴鞠赛被提上日程。
蹴鞠赛原本定于今年初春,万物复苏,郊外草场正是茂盛之时。然今年的气?候不好, 且诸事繁多,一直耽搁了下来。
暴雨过后, 钦天监有了那么一点作用,兴高采烈断定雨后定是天晴, 乃吉兆。
圣人信佛, 听后大喜, 对皇后娘娘极力想要设办的蹴鞠赛起?了兴趣, 觉过于单调, 大手一挥加了骑射赛,并为比赛添了不少彩头。
京都以?往风俗,男女均可参赛, 赛后广设宴席,一为庆祝,二为拉拢君臣关系。
名为拉拢君臣关系,实则是相亲。
圣人身子越发不行, 底下的皇子年轻气?盛,党派之争愈发激烈,而迅速拉拢到强有力的帮手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结亲。
时下除二殿下与三殿下有正妃外,太子及四殿下均未结亲。
皇后此举是想挑选一个合适的太子妃,但为了彰显一视同仁,因而给其他殿下同样下了帖子。
四殿下病弱,以?往宫中所设宴会均一律推脱不去。然这次皇后娘娘为显热闹竟然求到圣人跟前, 圣人一思索,遂同意。
宫中的帖子几?日前便传来, 楚淩一直放着?没管。直至今日,蹴鞠赛最后一日,他才悠悠然令人准备车马,带上?暗五前往郊外的骑射场。
自上?次太医来过之后,楚淩的身子就不大好,平日里恹恹的,对什么都不大敢兴趣。只有在雨下得大时,他才会命暗五带他去看雨。
此次出?门暗五得了顾管事吩咐,知主子没有带上?绿翘与红蕊姑娘,吃食方面他需要多加上?心照顾。
四殿下作为最受宠得皇子,一应用品均是奢侈精致,乘坐的车马规制上?属独一等,装潢极明艳奢靡,放在一众各式车架中是最显眼的存在。
暗五先跳下马车,接着?回身伸手扶主子下车。
两人有过短暂的近距离接触,暗五再?次闻到主子身上?苦涩的药味,闻多了倒也习惯,待主子离开?暗五的胳膊后,暗五心中闪过顾管事的话,主子用过药后不宜剧烈运动,应好好休息。
他们来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赛场上?正是激烈焦灼状态,不能上?场的贵家子弟纷纷扒在栏杆上?呐喊,为自己看好的队伍助威。
午日的日头有些大,果然如钦天监所言是个好天气?。
只是这样的温度对怕热的四殿下来说并不是好事。
楚淩皮肤薄,因常年养病而犹显苍白,光线落下来,他脆弱得仿佛瓷器,神情?恹恹的,有着?阴郁清冷的美,薄唇紧抿,看得出?心情?不好。
许是正后悔出?门走这一遭。
正在楚淩压着?不耐烦的性?子埋头走路时,身侧落下片阴影,他侧头看去,暗五手中多了把伞。
他走在楚淩的右侧,手中的伞与身躯遮去大部?分灼热的光线。
时下打伞多为士族千金,养在深闺里的娇贵小姐出?门必备一把伞,遮阳可,挡雨亦可。
但凡男子打伞,少不了受些嘲笑?。
暗五神情?坦然,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见?主子看过来,他甚至贴心地远了些距离,避免身体热意传染至主子,伞朝着?主子方向?倾斜。
本就烦躁的心不知不觉静了下来,楚淩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对暗五的自作主张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来至看台,提前下场的太子见?楚淩到来,早早站起?来拘谨迎接。
“孤还?以?为四弟不会参加蹴鞠赛。”太子是笑?着?说这话的,暗五注意到太子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合,他在紧张。
“日头有些大,四弟你先过来吧,席上?已备好冰鉴。”
楚淩点头应过,对这位太子的态度不冷不热。
蹴鞠场上?,三殿下与二殿下分别为左右军的队长,带领队伍过球。
二殿下楚越体魄健壮,武艺高强,为众人眼中夺胜的不二人选。
但随着?时间推移,平平无奇的三殿下楚祯竟然越发游刃有余,接连过球数个。
这场比赛不出?意外为关键的决胜场,二殿下与三殿下之争吸引绝大部?分的人注意。
楚淩入场高调,且有暗五撑伞,还?是有些人注意到他,知道他落座太子身边后,场面就变得有意思起?来。
最有竞争力的二殿下与三殿下纷纷下场,台上?是提前出?局过于平庸的太子与受圣人宠爱却身体病弱的四殿下。
暗中观察的人心中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好戏发生。
蹴鞠赛分左右军,每队十二人,比赛时鸣笛击鼓为号,过球者多为胜。
随着?最后的击鼓声响起?,楚越接到球后险之又险地避过袭来的楚祯,随后瞄准果断将球踢向?风阵眼。
最后一关键球过了——胜者是二殿下楚越,京中贵女掩扇轻笑?,大胆者躲在丫鬟身后呼喊,声音夹杂一群激动的子弟中略显突兀。
蹴鞠赛结束,楚越路过楚祯时拍了拍他的肩,爽朗笑?道:“三弟还?是差一点啊!”
楚祯不如楚越身强力壮,被他拍得差点踉跄,稳住身子后接过小厮递上?来的扇子扇风,嘟囔着?:“二哥以?后力道还?是轻些,我还?是要面子的。”
两人回至看台,楚祯看见?楚淩出?现感到格外稀奇,想要凑过去说话被一旁的暗五不动声色拦下,楚祯性?子大大咧咧,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与太子说了几?句话,话语里压抑不住是的骄傲与最后关头落败的沮丧,向?太子吐槽,“我为了这场蹴鞠可是勤加苦练数月啊,就为了能得到更多佳人的赏识。”
“三弟不是已有正妃了吗?”太子不是很理解的问。
楚祯摇着?扇子摇头晃脑,“大哥你这就不懂了吧,好花不嫌多,噢,对了,佳人在侧的乐趣你还?不懂。”
正说着?,他记起?在场除了太子孤家寡人外还?有四弟楚淩也是,遂复想上?前表达关心。
不过他很快也意识到自己一身汗臭味,与精贵俊秀的楚淩站在一起?格外狼狈,注重仪表的楚祯瞬间找了个借口溜去更衣。
暗五在视线初落到他身上?时便知道这位二殿下在打量他。
楚祯离开?,楚越上?前一步,长眉先是一挑,语气?轻然,“四弟身边换人了?”
暗五没有动作。
楚淩在喝茶,持茶盏的手指漂亮修长,薄唇被茶水润湿,有着?剔透晶莹的光泽。
他的侧脸无疑是好看的,鼻梁挺拔,眼窝深邃,殷红的唇色削弱了几?分病弱,比喻为京中第?一美人的居家小姐还?要出?色。
二殿下一向?与四殿下不对头。
太子站在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插话,他是不想二弟与四弟闹不愉快的。
楚越瞧出?楚淩的轻慢,不过这会他也不恼,寻了个位子落座,自顾自斟茶,远远朝楚淩一敬,“不知四弟的伤恢复得如何?”
太子是经过皇后点醒的,四弟于佛寺遭
刺杀的事与他无任何关系,那装扮成他身边的人是二弟的人,二弟这样做是想破坏他与四弟的关系。可楚越就这么明晃晃问出?来,太子有话说不出?,怯懦不敢得罪二弟,只想着?另寻单独时间与四弟说明白。
没得到楚淩的回答楚越也不在意,他再?次看了眼楚淩身后的人,直觉告诉他这人很强。
楚越是知道父皇宠爱楚淩的,当?初暗卫拨给楚淩时他的母妃与皇后便齐齐反对过,父皇一意孤行,独属于皇室的暗卫提前送与楚淩。
若不是确定楚淩命不久矣,只怕他都要以?为父皇心偏到眼窝子里去。
如今楚淩身边突然出?现个身手强硬的人,楚越暗暗观察,起?了试探之心。
他们这边的谈话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楚越放下茶盏,踱步至楚淩身边,笑?吟吟朗声道:“四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如与二哥骑射场上?走一遭?”
暗卫6
太子殿下着急, “二?弟,小四他身子如何你是知道的……”
“大哥,我问的是四弟。”楚越收了笑, 加重语气的同时轻飘飘瞥了眼楚孝,满含轻蔑之意。
楚淩的茶没有?喝完, 外头的茶到底不如自家的好喝,体内的蛊虫变得兴奋起来?, 握住茶盏的手稍用力, 指骨骨节发白, 他朝前方偏角看了眼, 好看的眉微挑, “我与你比。”
“这怎么能行!”太子站出来?反对。
楚越心下虽诧异,但面上?爽朗应道:“好!”
“不?过四弟你这身?子……”
“死了不?怪你。”楚淩放下茶盏,起身?前往更衣。
“主?子, 顾管事嘱咐过喝完药不?可剧烈运动。”暗五跟随其后,在?楚淩换衣的时说道。
楚淩张开手?,少年抽条的身?形修长柔韧,白肤墨发, 下巴轻抬看人时常会给人矜骄恣意之感。可当你对上?那双眼尾上?挑的凤眸,漆黑阴郁的眸,你又会彻底推翻先前的一切。
不?合时宜的,暗五想到了一种形容,他的主?子像一潭死气沉沉的湖水,令人窒息绝望。
暗五低下了头,收回全部不?该有?的心思。
顾管事说, 主?子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
这次的穿衣过程格外顺利,暗五打结的手?法变得稳当起来?。
此后, 暗五目送主?子上?马与二?殿下楚越同行至骑射场地。
太子楚孝走?了出来?,他望着场上?的两人,担忧神色不?似作假。
在?暗五知道的信息里,他们?的主?子曾被皇后娘娘抚养过一些?时日,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圣人执意要将主?子带走?送去国师府礼佛,直至主?子十岁才回宫。
即使这样,这位太子对四殿下的感情也比对其他殿下的感情较为深厚。
暗五在?看台上?看了一会,转身?离开。
看台上?,士族子弟对这一场比试感到不?可思议,四殿下对外一直是久病不?出、患有?沉疴痼的形象,他们?难以想象四殿下参加骑射赛的结果。
姑娘们?倒是再?次含蓄地兴奋起来?,二?殿下丰神俊朗,身?强力壮,四殿下俊秀出尘,漂亮近妖。
赴宴的多少带了些?心思,此时都动了托人向长辈打听的心思。
鼓声响过三下,楚越一马当先,骏马驰疾,激起一阵飞扬尘砂。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猜测过四殿下会有?种种表现,唯独没想过四殿下会直接放弃。
速度慢的还不?如散步,这不?是直接放弃吗。
在?尘土袭来?时,楚淩骑马往后退了几?步,悠哉悠哉踏步于场上?。
而后他下意识往看台方向望去,那里只余太子楚孝的身?影,莫名的,楚淩有?点?不?开心。
他原本是要痛痛快快与楚越比上?一场的,哪怕最后的代价是九死一生,赢得片刻快意即可。
可是那暗卫劝诫的话不?断浮现,楚淩最后想了想,算了。要不?然半死不?活、狼狈丑陋的样子会被那暗卫看见,再?说有?些?戏他还没看够呢。
现在?那暗卫消失不?见,楚淩默默给他记下一笔,待秋后算账,可转念又一想,秋后算账多没意思——
场上?惊马是常有?的事,但当这样的事发生在?两位殿下比试时就会蒙上?了一层阴谋论?。
楚越来?不?及掉头,快马奔驰当机立断想要赶上?去牵制住前方那匹失惊的马。
他是想要除掉楚淩,可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与时机,若是楚淩真出了事,只怕他无论?作何解释都脱不?了干系。
马受惊跑得飞快,先前一圈看客只来?得及自保,偶有?个别想要逞英雄的却对这马无招可施。
四下惊乱,楚淩笑得恣意,衣袍随风猎猎作响,墨发飘扬,鲜衣怒马。
楚越还差些?距离够到楚淩,余光看见他的笑容良好的修养不?在?,忍不?住大骂,深深怀疑楚淩是故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马即将冲入人群时,一道黑色身?影从台上?跃下,借助边上?栏杆飞身?至马背上?,拉扯住缰绳,强制扭转方向,而后慢慢卸力。
这样一番接连动作,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强大的核心力量与控制技巧。
楚淩被迟来?的暗五抱住,是最直接感受到身?后这人的力量,牵扯住缰绳的胳膊用力,肌肉紧绷弧度明显,有?着矫健的美感。
见赛马被控制住,惊吓的人群才稍稍镇定?下来?。
楚越落后了大半圈,正奋力赶来?。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楚淩拽住暗五的胳膊,“离开这里。”
暗五牵绳的手?一顿而后双腿夹紧马背作势一拍,身?下坐骑昂首嘶鸣,随即扬起马蹄,飞速狂奔。
他们?的身?后的飞扬的尘土与再?次惊慌失措的人群。
暗五听力好,隐约还听见有?人大吼着护驾。
正值初春,郊外莺飞草长,杨柳依依,一副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景象。
骏马驰疾,耳边的风声清晰呼啸而过,楚淩的心跳动飞快,痛苦与快意交汇,令他无比沉醉。
人群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暗五漫无目的地前行,直到他发现主?子身?体不?适。
两人身?躯贴得很近,彼此呼吸交汇,似乎都能听见靠在?一起的心跳声。
暗五不?自在?地想拉开距离,猝不?及防接住向后倒的主?子,这才发现主?子又犯病了。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暗五想要带主?子回去。
“让我靠一下。”楚淩阖眼,声音虚弱。
于是暗五不?动了,手?虚虚环住人防止主?子掉下去。
时间过得很慢,暗五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山与林上?,似乎不?敢看向身?前的人。
没了催使,马儿?悠闲地散步,时不?时低头吃两口鲜翠欲滴的草,走?上?几?步。
习惯了延绵不?断的疼痛后,楚淩咽下涌至咽喉的血,他靠在?暗五的怀中,长睫轻阖,神色平静,楚淩感到异常的平和心态。
他听着暗卫的心跳从快至缓,变得规律起来?,楚淩忍不?住想,暗五的心跳为什么会跳得强有?力,那么明显。
至蹴鞠赛被搅和后,京中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是圣人与皇后失和,众目睽睽之下圣人怒斥皇后,亲眼目睹的几?位贵妇从宫中出来?后便急急告了病,当旁人问起是何缘由她们?均闭口不?谈。
不?过这事她们?不?说,京中消息灵通的人还是会私底下打听得到。消息传了又传,唯一可以保真的是皇后娘娘有?意给太子与四殿下指定?婚配人选,圣人不?满方才大怒。
其次是从燕都口入京的沿途地方涌入了大批淮南来?的难民,烧杀抢掠发生次数直线上?升。
圣人再?次大怒,于朝堂上?痛斥太子,下令召工部尚书严肃州即刻回京。
暗卫7
“召楚淩入宫。”
在前朝消息传来的那一刻, 皇后对圣人彻底的失望了。
她坐在偌大的坤宁宫中,宫人不敢在这时过来惹她的霉头,站着她身后的只有一个陪嫁服侍的老嬷嬷。
皇后想?啊想?, 想?到了从前与还是皇子时的圣人一齐在皇子府中的生活,后院简单, 他们有着聪明孝顺的孩儿,虽没有旁人间的举案齐眉, 但也是相敬如?宾。
如?今, 圣人是越发的无情, 他的心中早已忘记与他同甘共苦的皇后, 对待太子的态度远不如对臣子的耐心关爱。
他有了许许多多貌美的后宫妃嫔, 他有了更多的皇子皇女,对他这个皇后早已只剩最后一点情谊维存。
如?今,这最后一点情怕是也留不住了。
圣人对皇后动手时, 那会她只觉荒谬。他为了纪念一个早死?的女人,竟然?阻拦儿子的亲事?,皇后不敢想?,不敢深思这圣人所谓的疼爱到底有没有变质。
指甲深深扎入掌心, 皇后坐在寝宫中,看着天色暗淡,落败的黄昏衬得花团锦簇的堂院有种异常荒凉感。
皇后算着时辰,过了好?一会她才意识今晚是上弦月。
“摩耶国师回?来了吗?”她问身后的嬷嬷。
嬷嬷点头,“三日前已入住国师府。”
半响,皇后点点头,美丽的眼中盛满着死?寂与暗沉。
终于, 有宫人进殿禀告四殿下?到。
暗五原本是没有资格进入后宫的,外男不入后宫是宫规是明写的, 但楚淩要求,他们不敢不放人。
坤宁宫不比皇子府,规矩森严,走动的宫女均是沉默不语,一举一动井然?有序。
暗五在殿外守着,没一会儿一个嬷嬷走了出来。
她上前想?要领暗五去旁殿休息,暗五不依,道职责所在,嬷嬷不愿多做为难,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殿内传来吵闹声。
暗五没有动,因为歇斯底里在吵的一直都?只有一人。
“楚淩,你说话,你说话呀!”皇后拖着隆重的裙摆脚步急促走至楚淩面前,她踩在阶梯上,与楚淩平视。
皇后衣装华丽,妆容端庄,可她现在的神情却无比癫狂与狼狈。
根根细长的指甲紧扣楚淩的肩,楚淩垂眼凝视片刻,笑了。
他本就生得昳丽,狭长上挑的眉眼,漆黑的眸子,殷红的薄唇,若有若无的病弱感让他看上去更为破碎阴郁。
这副模样放在女子身上可能?都?会受到指点,更何?况是男子。
皇后的长指甲几乎欲要折断,她回?忆起小时候的楚淩,会软乎乎呆在她身边保护她、守着兄长的楚淩,皇后不自觉抬起手,“咔”,硬脆的长指甲套折断,皇后回?过神。
她踉跄后退,喃喃看着自己的手,复看向楚淩,血顺着划痕流下?,猩红的血落在苍白的脸上,有着愈发令人窒息的美感。
“我,我……”
她想?要解释什么,但楚淩明显是不需要了。
“母后还有什么事?吗。”楚淩平静的问。
皇后猛地回?神,目光恳求急切,“瑾安,母后求你,你帮帮母后,淮南水患的事?另有蹊跷,你肯定知道的,你帮母后……”
瑾安是楚淩的字,楚淩生下?来体弱,生母去得早,皇后怜惜将其抱于抚养。瑾安二字代表着希望楚淩如?美玉无瑕,平安成长。
楚淩不说话,静静看着狼狈不复端庄的女人。
楚淩的沉默似乎给?了皇后勇气,她的指甲一直抵着手心,眼前闪过关于淑妃趾高气扬的画面,皇后下?定决心,“你帮母后除掉楚越——”
“圣人宣四殿下?觐见?——”
皇后的声音淹没在宫人拖长的大喊声中。
皇后失了全身气力扶着边上的椅子慢慢坐下?,整个人颓败下?来,面上蒙着一层黄昏时黯淡的光影。
然?楚淩却蹲下?身于皇后面前,如?小时候那样,他伸出手去触碰皇后那断掉一节甲套的手指。
冰冷的触感让皇后旋即就要收回?手,可她又硬生生忍住了。
楚淩低头将皇后的手上的甲套取下?,放于皇后手心。
他的动作很缓很慢,做完之后他站起身,忽明忽暗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五官轮廓极其优越。
皇后看着他,总是会想?到那个香消玉殒的女人。
楚淩要离开了。
“瑾安。”皇后叫住他,蠕动了下?干燥的唇瓣,“……摩耶国师回?来了。”
“嗯。”
过了一会,楚淩回?身看她,“好?。”
皇后凝望着他,最终没有说什么,在楚淩转身离开的那刻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挽留,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这会皇后明白楚淩的第二声是答应了的意思。
宫门合上的那一刻,皇后忽然?忆起小时候的楚淩不喜欢她戴长甲套,她问起为什么时尚且稚嫩的楚淩说长长的甲套虽然?好?看但却会伤到母后。
楚淩出了殿门,原本压抑低落的情绪在看见?游廊下?暗五与一姑娘对话时达到了顶峰。
暗五耳目灵敏,加之他早已这位纠缠不休的姑娘不耐烦了,见?主子出门,立即告辞前去迎接主子。
及至跟前,迟钝如?暗五也能?看出主子心情不好?。
楚淩目光冷冷看着那女子穿过游廊的背影,心里也不知在气恼什么。
李公公从一旁出现,他身后跟着两?个执事?的小太监,毕恭毕敬的弯腰说:“四殿下?,圣人觐见?。”
“不去。”楚淩头也不回?离开。
暗五紧随其后。
李公公没预料到这么一遭,太过突然?,人走出了几不远,他才一甩拂尘紧赶慢赶追上。
“四殿下?,圣人与摩耶国师都?在等您呢,今日是上弦月,您……”
身边的老太监喋喋不休,楚淩后悔带上暗五这么个木桩子,若是顾管事?在他一定会处理好?。
忽然?,耳边清净下?来。
楚淩回?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老太监被持剑的暗五吓住不敢上前。
暗卫8
上弦月, 上弦月又如何。
暗五今晚上值班,他抱剑倚靠在深红色的檐柱上,抬头去望天?上的?月亮, 浅淡的云飘无定踪,于是残月遮遮掩掩, 若隐若现?。
他在想那太监口中的上弦月与主子有什么关系,可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
庭院外响过阵阵鸟鸣声?, 轻扬婉转, 语调欢快, 定是守在院外的暗三发来的暗号。
大半夜鸟啼十分奇怪, 暗五一点都不想理会。
至暗五被调到主子身边后, 暗卫的?值班有了很大的?变动,最明显的?就是其余暗卫不用如先前那般近距离保护。
竹影摇晃,暗五盯着那处看了许久, 在那动静渐渐变大时,暗五捏紧手中摸索到的?石子弹指一掷,难以?压抑的?呼痛声?响起?。
暗三不敢装神弄鬼了。
月上梢头,殿内传来低哑的?呼唤声?。
暗五推门进去, 想询问主子有何吩咐,却猝不及防接住道温热的?身躯,瞬间他的?身体紧绷起?来,四肢僵住。
过了有那么久,暗五才思绪僵缓的?想若不是他熟悉了主子身上的?药味,只怕早在第一时间防备起?来。
暗五的?眼睫垂下?看向?主子,从他这个角度看去, 恰可以?看见主子后颈裸露一大截的?肌肤,白皙细腻, 线条清瘦。
面前的?人雪白的?单衣无比凌乱,墨发散落,暗五直呆呆怔愣许久,双手无处安放,不知如何是好?。
怀中主子的?忽然呼吸急促起?来,暗五动了动手脚才发现?主子紧紧抱着他的?腰身,他尽量维持住声?音中的?冷静,“主子,需要?属下?去唤府医吗?”
楚淩没说话,环住暗五腰身的?手用力?,身形颤抖着,若不是暗五支撑着只怕他早已失了力?气倒下?。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说,“不用……”
“抱我回床上……”说完他重重喘了口气,双目暗红,噬骨的?疼痛让他意识渐渐不清,楚淩仰头呼了口气。
“殿下?……圣人在院外。”
是暗三的?声?音。
楚淩攥紧暗五腰身的?手用力?,声?音从牙关中挤出,“不见。”
暗五抱起?主子绕过屏风往床榻方向?走去,绕过屏风瞧见散落一地的?物?件,暗自心惊,半个时辰前他曾离开去暗卫处交接工作,因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夜下?过雨,空气中尚且还弥漫着冷气,混着徐徐疾疾的?药味,苦涩清冷。
暗五是带着一身冷气进来的?,恰到好?处的?冷让楚淩勉强恢复了些神志,可经通报的?人刺激,楚淩索性带上了些自暴自弃。
在暗卫将他放下?时他攀附在那人脖颈上的?手用尽力?气,将人拉扯下?来。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比先前共骑一马背靠着胸膛时还要?近,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暗五看清了主子的?模样,狭长的?眼尾晕出薄红,唇色被咬得带上艳丽的?红,眉心紧皱,明明是隐忍克制,可那藏在骨子里的?狠戾与阴郁却一清二?楚。
暗五回过神,他的?主子从来都不是柔弱善欺之人。
“暗五,抱着我……”
楚淩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在命令暗五。
暗五保持俯身的?姿势没有动弹,沉默的?黑眸中映出楚淩狼狈的?模样。与暗卫身份不合的?是暗五生了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这双眼睛内敛、沉稳,常常是沉默少有波动的?。
如今也是这样。
楚淩知道自己的?模样是出色极的?,生就这样一副容貌,他自小就直接或间接听?过许多污言秽语,那些阴私里的?事多多少少知道,甚至因此变得格外敏感。
恶心的?人见了太多,咋然对?上暗五这根木头他还有些不适应。
楚淩沉沉发笑,拖着内里早已破败的?身躯抚上暗五的?眼睛,他的?动作很危险暧昧,至少暗五额角已有青筋鼓起?,呼吸略微不稳。
体内的?蛊虫在不安分地折腾着,楚淩喘了口气,仰身抱住那人强壮结实?的?身躯,纤密的?眼睫微阖,轻微颤抖着。
唇与唇相碰撞,而后一方对?另一方进行激烈地撕咬。
乌黑的?发散落在白皙细腻的?脖颈边,黑与白对?比强烈。
所幸暗五不是真的?木头,楚淩很满意暗五的?回应,却不满足他们此刻的?程度。
“暗五,听?说过走后门吗?”在暗五发红的?眸中,楚淩表现?得艳丽惑人,比起?平日?里的?阴晴不定,现?在的?他更疯。
短短瞬间,暗五心中闪过很多念头,最后点了点头,主子的?意思他是知道的?。
以?痛止痛,楚淩一直都是个疯子。
别人一直觊觎他令他心生厌恶,如今他主动跳入泥沼中,除了报复感更有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暗卫9
虬枝盘曲的菩提树下静坐着一位僧人?, 身着绛赤色三衣,手上挽着一长串菩提子制成的念珠,他的五官深邃。鼻尖微钩, 显然是?个异域人?,然他眉目慈祥平静, 低声诵念佛经,是?个实实在在的出家人?。
僧人?的左额角上有着一块很深的磕痕, 经长年累月下来, 已经变成颜色稍深的痕迹。
此刻是?黄昏景象, 西移的落日洒下黄灿灿的余晖, 金光照耀下菩提树的影子斑驳婆娑, 随风摇曳,映在僧人的眉眼上愈发衬其无悲无喜,超然脱俗。
有小弟子进来说话, 小弟子站在僧人?身后,合手行了一礼,“住持,圣人?求见。”
无人?回答, 小弟子静候片刻默默退下返回禀告上门求见的宫人?,“住持正在诵经,还?请回绝圣人?。”
佛寺是?个佛法森严、众生平等的地?方,无论是?宫人?还?是?圣人?都受到平等的对待。
李公公讪讪笑?了下,“小弟子,麻烦你再?去跟摩耶国师通告一声,圣人?有要事相见。”
在宫里被捧惯了的李公公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平日里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可接连两次碰壁他态度不免急切起来。
四殿下也就算了,他是?皇子,李公公尚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可摩耶国师算什么,若不是?圣人?捧着他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国师府,圣人?近年大力兴建佛寺,可是?给足了这些僧人?好的待遇。
小弟子犹豫了下,双手合十?弯腰,“还?请施主?稍等。”
李公公点头,脸上挂着殷切的笑?,嘱咐道:“还?请小师父给摩耶国师带句话,今日是?上弦月,圣人?有要紧的事。”
每逢上弦月,子母蛊发作的比以往都厉害。而今年恰好是?第九年,摩耶国师说的第十?年还?差一年。
圣人?身上种的是?母蛊,大部分疼痛都被子蛊转移,可即使这样他还?是?躺在榻上不停□□,嘴唇颤抖,双目浑浊无神?,脸上的肌肉抖动明显,口中一直叫着李公公,时不时抽动下身体。
守在养心殿外的宫人?低头屏气,不敢言语,只恨不得是?个哑巴是?个聋子。
里面痛苦的□□一声比一声高亢,嘶哑的声音如漏气的风箱一般,圣人?叫不来李公公,就开始咒骂,含糊不清,谁也不知道他在咒骂什么。
月影高悬,李公公挽着拂尘一路紧赶慢赶,时不时抬起右手拭去额头的细汗,走过蜿蜒曲折的回廊,他又猛地?顿住脚,回头一看,摩耶国师在后面不急不慢走着,如庭院散步。
这可把?李公公急坏了,每耽误一刻钟他小命不保的可能就大上一分。他担心的不是?圣人?,而是?他岌岌可危的项上人?头。
他倒回去摩耶国师身边来回走动,把?他当祖宗对待,可又不敢催促。
还?没走进?宫殿李公公就听见圣人?暴跳如雷的声音,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像是?冤鬼索命,李公公弯腰快步走近,“圣人?,圣人?,摩耶国师来了。”
李公公在一旁腰弯得低,点头哈腰姿势做得十?足,生怕圣人?生气。
“快,快,国师,子母蛊……”圣人?根本不在意李公公,目光直直望向他的身后,那里站着一位僧人?,布衣布鞋,面容平平,在圣人?看来无异于救命佛陀。
摩耶国师上前一步,双手合掌于眉间,微微低头,“施主?。”
李公公识趣退下,出门后贴心将门带上,左右扫视站在两侧的人?,拂尘一扫,让他们闭紧嘴巴退下。
“当初圣人?病重,求于我佛门下,贫僧将唯一仅存的子母蛊赠与圣人?。通过子蛊不断反育母蛊,母蛊可保圣人?至少?十?年寿命。如今,十?年期将至,圣人?频频动气,母蛊已然无法压制。”
烛火摇曳间,摩耶神?情慈悲,面容清癯。
圣人?一惊,惊恐万分,拖着沉重的身子跌跌撞撞走到摩耶面前,“国师,真的没办法了吗?”
摩耶不语,摇头。
“会不会是?子蛊太虚弱了,那,那如果把?子蛊种到其他体格强壮的人?身上呢?我还?有那么多皇子,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圣人?双手拽住摩耶身上赤红的衣袍,似癫似狂。
在圣人?看来,摩耶国师就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烛火一点一点燃烧,偶有霹雳爆裂声响起。
摩耶用他那枯槁的手慢慢抚平被抓皱的衣角,不知是?不是?灯光太暗,圣人?隐约间看见摩耶笑?了下,望向他的目光满含讥讽。
可待圣人?再?仔细看去,摩耶依旧是?慈悲象,高深莫测的模样。
“圣人?。”摩耶摇头,“子母蛊一旦种下是?无法转移的。母蛊死子蛊亦亡,母蛊感到不安挣扎时,子蛊只会更加痛苦。若要缓解疼痛,可取身种子蛊之人?的心头血饮服。”
僧人?是?一副宽仁平和的模样,说这话时缓慢转动手心的菩提子,灰扑扑的目光直视圣人?,像是?要把?人?心望穿。
——
这是?暗五保护主?子的第八年,继害主?子被刺杀后第二次犯错。
暗五时常听暗二与暗三骂他是?根木头,说他迟钝不通事理。但?其实不是?暗五不懂,是?他心里自有一番坚持的道理。
由绣娘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床帏自然是?极好的,针脚细密整齐,图案精妙绝伦,暗五的目光渐渐落到撕扯处的地?方,那是?昨天晚上主?子受不了用力造成的。
暗五不懂,他明明动作已经很轻了,为什么主?子还?是?很疼,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男子的身躯可以如此的软,腰如此的细。
时间已经来到卯时,暗五亢奋的思绪才慢下来,只是?他的心还?是?跳得很快,或者说从一开始他的心就跳得很快,扑通扑通的,他看向紧缩在他怀里的人?,又怕这心跳声将主?子吵醒。
可是?他刚有动作,怀中的人?就缠了上来。
暗五无声叹气,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他有太多不懂的事情了,他想他可能需要去问一下更有经验的人?,比如暗二。
但?在去询问暗二之前,暗五有个更重要的事情。
他做错了事,需要去暗堂领罚。
不知不觉,昨夜的事浮现眼前,暗五的记忆力素来很好,他闭了闭眼,努力将那些不该有的东西忘记。
暗五轻车熟路回到暗堂,坐在外面值班的是?个老熟人?,他向暗五打招呼接着跟他说今天执罚的是?暗卫长。
暗五点头谢过,过去那么多天,暗五换回了一身竖领黑衣,本来是?习惯性想戴面具的,可又想到他已不是?暗卫了。
说来也奇怪,暗五次次来暗堂受罚执罚的人?都是?暗卫长,不合时宜的,暗五想起暗二说过暗卫长心理有问题,特别喜欢鞭抽别人?,力道是?往死里面打的。
今日暗堂里没什么人?,破空的鞭打声异常刺耳。
从身形辨认,暗五认出这是?他之前外出做任务的搭档暗九。
“你已经不是?暗卫了。”暗卫长站在黑影下对暗五说,他头抬了抬,与暗五直视。
“嗯,我做错了事。”
暗卫长不再?说什么,他示意其他人?接手惩罚接着转身去一排排鞭子中寻找。
暗五不再?看他,黑鞭自身侧扬起,身为暗卫的警觉心让暗五想要避开,暗五忍住了。
第一道鞭子落下来,暗五眉间动了动,没有吭声。
他在心里默念着未完成的鞭数,殊不知身后的人?看他的目光渐渐变得不对劲。
还?差最后三鞭,不去看背后的皮开肉绽,暗五仅仅是?脸色有些苍白,他一向是?很能忍痛的。
暗五心中的不自在渐渐消失,他心想还?是?当暗卫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了可以受罚,不用心中纠结。
如果他还?是?暗卫,他明年就可以辞职了。
暗五的身形比例极好,宽肩窄腰,身高腿长,黑衣紧紧包裹着有力的身躯,暗卫长的目光变得放肆,他停下手中的鞭子朝暗五走过去。
暗堂里的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如果你跟我认错,最后三鞭就可以免掉。”暗卫长来到暗五面前,面具下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目光扫过他紧抿的薄唇,最后突兀的落在微散开领间的痕迹上。那会是?怎么造成的痕迹,暗卫长再?清楚不过了。
他心中生起巨大的怒火,就像自己独占为私有的宝物被人?觊觎玷污,暗五不应该这样的。
暗卫长怒极反笑?,想要去将那抹痕迹擦去,暗五警惕望着他,避开他伸来的手。
“不需要。”这不是?暗卫长第一次这样问他,都还?差最后三鞭了,暗五靠自己就能抗过去。
“呵。”
越想越无法控制自己,暗卫长双目变得猩红,忽然朝暗五动起手来。
暗堂沿袭着旧制,一直没有扩建。
狭小的空间里,暗卫长与暗五打斗起来,一拳一脚都不留余地?。
暗五是?知道自己武力在暗卫长之上的,师傅曾经说过他如果不带感情的话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汗滴顺着下颚流下,暗五呼吸有些沉重,要是?他没有带伤,暗卫长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明白暗卫长为什么突然会这样,但?暗卫长直接动起手来他就不打算问了,打就打,无非就是?一死。
扯动了背后的伤,暗五格挡的手慢了一瞬,就挨了重重一拳,他背靠在墙壁,腰身弧度紧绷,肌肉线条明显。长睫微抬,随着呼吸一颤一颤,黑眸是?墨染的黑色,仿佛什么事都无法牵动他的感情。
暗卫长最喜欢的是?暗五这双眼睛,其次才是?他的身体。
不过瞬间,两人?再?次对打起来。
“把?他们分开。”一道冷中带着哑意的声音响起,阴沉沉的,压抑着什么。
暗卫10
熟悉的?场景, 暗五看着主?子走近,半个?月前他与主?子便是这?般,暗五还记得主?子的手碾压在伤口上的感觉。
这?次楚淩没有?折腾他, 沉着脸让他起身到床上去。
衣裳褪下,暗五背对着楚淩, 宽阔强壮的?后背,骨骼线条格外流畅, 楚淩知道这是一副美丽强有力的躯体。
然现在这?副躯体上除了他制造的痕迹外多了许多交错、丑陋的?鞭痕, 看着很是碍眼。
楚淩用指尖蘸了些?药膏涂抹上去, 苍□□致的?脸, 纤长?的?眼睫轻垂, 他问:“谁让你去暗堂的??”
冰凉的?药擦在后背给人很奇怪的?感觉,暗五忍不住绷紧了身体,“属下做错了事, 自去领罚。”
楚淩的?手一顿,眼尾狭长?,昳丽的?面容蒙上阴郁,他似笑非笑, 声?音很轻,“哪做错了?”
暗五不敢说话了,主?子好似更加生气了。
男人沉默不语,楚淩怒急反笑,身上的?不适感不断提醒他昨日的?荒唐,这?人倒好,便宜占尽不吭一声?离开。
还是说他觉得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是在他逼迫下进行的??
楚淩不敢问,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问了,暗五可能会不假思索的?说是的?。
这?个?猜测令他心?口布满密密麻麻的?疼, 如钝刀子割肉,比那蛊虫的?疼痛感更要真实。
楚淩感到挫败,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态度不好。
虽说昨日发生的?事情有?很大一部分是他鬼迷心?窍冲动?造成的?,但细细想来,他着实喜欢暗五的?性子,老实听话。
不论自己在他面前有?多?狼狈不堪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这?让楚淩觉得自己是被接纳的?。
楚淩清楚知道自己对暗五的?态度与其他人不同,他可以接受暗五的?自作主?张,丝毫不排斥与暗五的?肢体接触,甚至……他还有?些?喜欢与暗五躯体相贴的?感觉。
楚淩给暗五上完药,指尖黏黏糊糊的?,他起身忽略掉身体的?异样去净手。
楚淩想的?事情多?,洗了很久,擦拭过?后一回头就撞上暗五的?胸膛。
他见?这?人已经穿好衣裳且面色正常,心?里感叹他的?恢复速度。
但面上楚淩是不可能主?动?去亲近暗五的?,他有?他的?矜持与骄傲。
只是这?木头桩子堵在前面似乎有?话要说。
楚淩抬眼看他。
“主?子……身上的?伤可好一些?了?”暗五犹豫许久才将这?话说出,他见?楚淩走路的?姿势不对劲,直觉告诉他与昨晚的?事有?关。
与此同时他又回忆起昨日的?疯狂,耳廓带上了一点红。
说出这?话竟耗费了他全部的?勇气,比第一次杀人还难。
楚淩本想矜持一点,暗五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的?态度令他气急,方才想过?一通又觉得挫败与心?闷,他不想理会暗五。
可又转念一想这?木头桩子能主?动?提起昨日的?事已是难得。
“你说呢?”纠结来纠结去,最后楚淩反问暗五。
楚淩是生得好看的?,抬眼看人的?时候眼睫轻扫,下巴微抬,若是没了身上的?病气,他应该是趾高气扬的?。
暗五红了脸,他的?脸常日掩在面具下不见?阳光因此格外白皙,这?一红脸就极其明显。
“我……我替主?子叫府医过?来。”这?是暗五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楚淩却蓦地沉了脸,“你不知道伤在何处?”
“那,那我可向府医寻求化肿药膏。”暗五十分不自在,他握紧了身侧的?剑柄。
时间过?得分外慢,暗五不敢看主?子,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看主?子身后镂空工艺雕刻的?屏风,看玉制的?摆件,看墙壁的?挂画……就是不敢去看面前的?人。
他能感觉到主?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凌迟一般让他难忍,暗五脑中思绪复杂,短短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最后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唯一记得的?是主?子说了声?好。
那好字轻飘飘的?,直到暗五从府医那出来还是觉得恍惚。
今日又下了雨,天色朦胧,假山竹林处漫起淡淡的?白雾。
暗五着一身黑衣,神情沉默不语,与往常一般。
只要他自己知道怀中的?药与袖中的?书籍令他心?乱如麻,心?跳如雷。
“暗五,过?来!”
忽然的?一声?将暗五吓住,他反应慢,故而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在暗二走近来时,暗五检查一番,书籍没有?任何外露后才转身看去。
“做什么?”
奇了怪了,暗二竟然从暗五这?个?呆子脸上看出了不耐烦,他不作多?想将人拉进假山,神神秘秘的?念叨着:“我给你分享个?惊天大秘密!”
在暗二见?不得光的?暗卫日常生活中,他很乐衷于找乐趣,是暗卫里最八卦、消息最灵通的?人。
暗五因为生性沉稳寡言,常常被暗二拉住分享秘密。
这?次也不例外。
“你说。”暗五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外看,雨下得大了许多?,不知殿里的?窗关了没。
暗二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副画卷,凑近摊开在暗五面前,“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暗五回神视线低扫,点头。
画卷上的?人青衣黑发,模样温煦清秀,嘴角挂着温柔的?笑,身后是大片翠绿竹林。
“当初我们几个?差点把?大庆地图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这?人。”暗二点了点画卷,语气感叹。
这?是三年?前主?子下发的?任务,领任务的?人恰好是暗二、暗三与暗五。后来暗五出去还没小半月,临时被调了回来。
暗五记得这?个?任务一直没有?取消,是外出的?小八小九在执行,联想到他今日才在暗堂见?过?小九。
“找到人了?”暗五语气平静的?问。
“你说中了!”暗二一激动?就抬手想要与暗五勾肩搭背,暗五避了避,没避开,这?人的?手恰好压在他的?手伤口处。
暗五看他,“就这?个??”
暗二嗤了一声?,重重拍了拍暗五的?肩,“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主?子找了他三年?!”暗二比了个?三的?手势,顿了顿,“整整三年?诶,小八说她那边的?资料上记录主?子曾经与禅蓝——禅蓝是他现在的?法号关系极好,同吃同住,后来某一天这?人就突然消失不见?。”
暗五将暗二搭在肩上的?手挪开,袖中的?书籍变得沉重突兀,暗五心?情有?些?不好。
“再找到他时人却出现在了和尚庙,小八进一步跟踪发现,这?禅蓝,他还经常去南风阁!”
暗二紧盯着暗五,暗五看他。
暗二得到鼓励,继续说:“我怀疑啊,咱主?子跟这?个?和尚肯定是有?什么关系的?,首先?两人关系亲密到同吃同住,和尚失踪主?子前后派出多?人搜找,一找还是三年?,其次这?个?和尚他经常光顾南风阁。说明什么,咱主?子对和尚求而不得,你逃我追——”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暗五打断他的?话,转身入了雨中。
暗二话说至一半,作势要拍暗五肩的?手停在空中,兴致被打断他愣了一会,这?还是暗五头一次这?么没耐心?听他说话。
是消息不新颖吗?是内容不劲爆吗?
暗二不解正要挠头,忽然发现手上极浅的?血痕,暗五这?是又被罚了?
暗卫11
淮南水患, 地方?难以维持生计,灾民一路逃亡北上,城关流动登记的册子增了厚厚一沓, 眼看着涌入京都的灾民已过数千,而朝堂还没争出对策。
又一日, 严肃州进京。
他回到京都的这一天,天?空云层暗沉阴霾笼罩, 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年?过五十?的他骑不了马匹, 从云州换着马车牛车驴车赶路, 一路风尘仆仆周身劳顿。至人到了京都, 来不及歇下便换了身官服进宫觐见。
严肃州年?纪大了, 官至工部尚书已是到头?,再往上是升无可升。
在外人眼中的皇后娘家、朝廷重臣等等头?衔让严肃州日日兢兢业业,不敢居功自傲,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生怕稍有差池就会牵扯到后宫中的娘娘,妹妹。
严肃州是家中长子,妹妹是父母的老来女, 可以说是严肃州将?妹妹一手带大的。当初妹妹一心要入帝王家,严肃州是极反对的。
可最后他拗不过妹妹,同意了。
妹妹陪着还是皇子时的圣人一路走来,互相扶持,期间的深情严肃州是看在眼里。
当初不受宠的皇子成了圣人,妹妹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自此?以后,严肃州愈发约束自我行为, 给家中子弟立下规矩,家规上百条, 只求少立外敌,不让小人抓住缺漏,拖累了妹妹。
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败在了他自身。
这一趟回来,严肃州看上去更加年?迈。以往挺直的腰背鞠了下来,似乎突然?间就变得衰老,两鬓的发染了霜,倔强古板的眉耷拉下来,没?了以往强硬的姿态。
此?时朝上的官员未曾散去,经宫人传报,严肃州自殿外走入,一步一步,步伐缓慢沉重。他半掩着袖,袖中装的是皇后娘娘匆忙命人传来的信。
严肃州没?来得及看,自进了京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监控下。
朝堂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朝堂,人才济济,百官待列,可仔细一看,又突觉陌生,多了几?个新?面孔,相识的人少了许多。
严肃州先是一眼望见太子殿下,此?事牵扯过大,他来时就知太子定然?慌张无措。可当他看见太子跪于朝堂之上,不断哀求。严肃州的神情先是怔住,而后心哀释然?。
严肃州看着太子长大,年?岁越大对太子抱有的期望就越小,他不是那?种对子弟苛求出众的长辈。
太子悟性差、胆量小,这些都没?有关系,太子注定要坐上那?个位置,底下的决策、事宜沟通自会有他人协调,品性纯良才能做好一位好的君王。
可他没?想到此?时此?刻太子会如此?的懦弱,事态未定就先乱了阵脚,毫无储君威严。
接着他的目光扫过官场上的死对头?,乔守忠站得笔直,手中执笏板,不苟言笑。
严肃州知道乔守忠在看自己,他直直从他身边走过,站在了大殿内。
开口第一句便是臣有罪。
他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严肃州的身躯变得异常沉重,他慢慢跪下磕头?。
不求圣人宽恕,不求辩解。
他这一趟太累了,身上肩负的是成千上百无辜百姓的性命,他干干净净却全?满身冤血。
再抬头?时严肃州混浊双目中带了泪花,声?音苍老颓败。
严肃州是如何都没?有想到乔守忠敢在百姓性命上做文章的。
从治水官员中安插人手毁堤坝再到后续煽动百姓情绪宣扬巫蛊之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
若不是那?一封无名的信,严肃州至今还被蒙在鼓中。
严肃州说时间匆忙,证据已经在搜集中,约莫四五日便能传至京都,音落他伏地不起?。
从开口说话起?严肃州都再没?看过乔守忠一眼。
楚越沉得住气,即使岳父被严肃州指认出来罗列罪名他也没?多大慌张。左右证据还没?送至京都,只要一日送不到岳父就一直无罪。
圣人头?疾加重,无心朝堂,最后将?此?事全?权交给老三楚祯,在此?期间,严肃州与乔守忠二人不得私自离京半步。
圣人看似平等的将?两人禁足,但明眼人都知道圣人在偏袒乔守忠。
得到这个结果楚越无半分意外。除了严肃州道出乔守忠名字楚越惊了片刻后,其余事态都在他预料之中。
打一开始,楚越就做好应对种种可能的准备。
朝堂散去,楚越走至乔守忠身边,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
“岳父,那?严肃州血口喷人,着实可恶了些。”楚越言辞凿凿,“治水不力,欺君罔上。若不是岳父接到族中子弟来信,只怕事态更为严重。”
“如今在朝堂之上他竟然?祸水东引,满口谎言,真是……”
“仁安,慎言。”乔守忠站在檐下,雨水打入手心。
铺天?盖地的雨,昏沉沉的天?,殿外的积水漫至阶梯,数个披蓑衣的宫人在奋力清扫。
未带伞的官员接过宫人提前备好的伞,或一人或两人撑开伞齐齐步入雨中,步伐不免加快。
“这雨越下越大了。”乔守忠感叹,面上并无压倒严肃州后的喜悦。
楚越顿了顿,回想起?圣人头?疾发作时的狼狈,“岳父,京中涌入灾民过多,慧兰日日施粥恐操劳过度,仁安事物繁多,不若让慧兰先回家中休息余日?”
乔守忠定定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劝道:“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是。”楚越点头?,掩下的眸中流露出的阴鸷。
大雨天?,窗外的雨滴滴答答落下,嘈杂不休。
昏沉的天?中,殿内没?有点烛火,床幔凌乱垂地,悬挂的玉帘发出叮叮咚咚脆响,一只苍白的手忽然?探出,随后慢慢抓皱了帐幔,因用力而骨节突出,指尖泛着淡红。
喘息声?细碎,偶有呜咽。
上面的人似发了狠劲,不说话,埋头?苦干。
运动时腰腹紧绷,背部线条随着运动清晰流畅,矫健强劲。
稍后,那?只探出的手被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带回。
哭咽声?继续,隐隐约约,暗五的思绪猛地回归,瞬间清醒过来。
事后挽救已无力回天?,无措过后暗五抿了抿唇,恰扯动了唇上的伤口,他起?身打算收拾现场。
楚淩闭着眼,眼尾处晕开一抹嫣红,唇色极艳,墨发散开,整个人带着事后慵懒的气质,妖冶昳丽。
“你去哪?”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格外沙哑,楚淩睁开眼看暗五。
暗五保持支起?身的动作,上半身不着寸.缕,紧实有力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腹部肌肉明显紧实,看着格外勾人楚淩默默加重了呼吸,他伸出手将?人拉下。
“睡会。”因着声?音难听,楚淩不愿多说。
暗五睡不着,他虚虚搂着主子的腰,不敢多动,目光看向?那?半掩的窗,窗外的雨。
过了一会,楚淩缓了过来,手在暗五的胸膛上摸来摸去,他爱极了这具健美、充满生机的身躯。
有些痒,暗五低头?看他。
“疼吗?我那?时候按着你的伤口。”后知后觉,楚淩感到心疼。
那?时候他只觉暗五身上的伤好看,鞭痕落在健壮的躯体上,有着破碎禁忌的美感。
“不疼。”远没?有楚淩在他身上咬出的伤口重。
那?些深深浅浅的鞭痕早已在楚淩的勒令擦药下消失,余下抹不去的只有楚淩留下的印记。
楚淩皱了皱眉,他感觉到近日暗五的心不在焉,但这人在床事上尽心尽力,他一时不知这怪异从何而起?。
暗五将?主子放在外面的手握住带被中,随便的一瞥,白皙的身体上布满惨烈的痕迹。暗五沉默不语,他记起?一直被他放在柜中的药,不知那?日之后主子有没?有上药。
暗卫12
“大人, 行行好吧,我家孩子已经四五天没吃着东西?了?,行行好, 行行好……”一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女人紧紧拉住路人衣袖,唇瓣干燥枯裂, 模样乱糟糟,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孩怯生生脏兮兮的模样, 唯有眼睛是干净的。
路人稍作犹豫, 可?就是这么?一会时间边上的乞人有围过来趋势, 他不做心软扯出?衣袖迅速离开?。
女人没有讨到食物, 舔了?舔干裂的唇, 回头去看?小孩,小孩淳朴不知世事,正盯着远处卖包子?的铺子?, 对上母亲的眼睛,伸手指着眼睛流露出渴望,声音细弱:“娘,我饿。”
女人几乎立马落泪, 紧紧抱住孩子?。
这样的景象京都各地都有,东街治安还好一些,每日都会有巡逻队驱赶检查,像西?街或者稍偏远的街道,差不多已经全?乱了?。
正值午日,烈日酷暑下,地面被炽热发烫, 天地宛如巨大的蒸笼。
一辆外表朴素低调的马车从东街正道疾驰而过,赶马的人戴着黑色帷幕, 身形修长,正屈腿坐于马车上,他控马的技巧极好,每每都能预先避开?过路人,马车速度快而平稳。
大道上扬起一阵飞尘,在空中飞舞盘旋后?才缓缓落下。
马车驶向郊外,出?了?城,道路变得不平整,黄土碾压平实的道路偶有碎石土块,暗五放慢了?速度。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前方?渐渐出?现个庄子?,庄子?周边是一大片被围起来的杨梅树,这会还未结果,树叶绿油油的。
暗五徐徐勒马,马车停稳,他先跳了?下去,接着伸手?将里面的人接了?下来。
主子?落在暗五怀中,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暗五皱了?皱眉,感觉主子?这段时间消瘦了?许多。
可?饮食一日两餐,暗五都有监督主子?用膳的,不可?能人还越来越瘦。回想起来最近的情况,暗五陷入沉思,难不成是运动过度?
楚凌顺势靠在暗五怀中缓了?片刻,面色有些白,他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不了?这么?长的路途,他抬眼看?暗五,“在想什么??”
“感觉主子?变瘦了?。”暗五实话实说,老实巴交的样子?。
黑色的帷幕已经取下被暗五拿在手?中,剑眉星目,楚凌越看?越欢喜,他按住暗五的肩,声音有些沙哑,命令道:“低头。”
暗五顺势低头。
脖颈被一双强势的手?围住,楚凌的手?是常年的冰冷,甚至因为常年病弱消瘦而骨感明显。
主子?很喜欢身体接触,这点暗五深以为然。他分心举起右手?的帷幕遮挡住主子?,下一秒唇被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蔓延开?来。
他们的身躯紧紧拥抱,但楚凌总觉得不够,这样的程度无异于饮鸩止渴,直至将要窒息,楚凌才虚虚松开?手?,好看?的唇瓣糜烂殷红,精致阴郁的脸上带着满足之?后?的餍足。
暗五平复呼吸,很快又恢复成平日沉稳内敛的模样。
他熟练地为主子?整理衣衫,而后?抬眼打量面前这座看?似无人的庄子?。
这次出?门属于主子?的临时起意,跟在主子?身边的暗五仅知道这郊外的庄子?中藏着那个叫禅蓝的和尚。
据暗二说小八小九带禅蓝出?来废了?很大一番力气。
金阁寺是佛门名寺,当今摩耶国师便是出?家剃度于此,在未成为国师前就是金阁寺的主持。禅蓝身为金阁寺的弟子?,屡次破五戒,不服管教,金阁寺的代理住持已做出?将其禁闭至摩耶国师回来为止。
本以为不动声色带个小弟子?回来易如反掌,谁知小八小九带人刚离开?金阁寺,后?头就遇上追兵,官兵与武僧都有。
三人东躲西?藏,格外狼狈。在最后?关头,小九大意险些害死禅蓝,这也是暗五前段时间在暗堂看?见小九的原因。
对于即将见到昔日旧友主子?似乎并不激动,因为在暗五不知不觉走到主子?身后?时主子?会停下来等他,直到两人并肩一起。
跟在主子?身后?保护成了?暗五习惯性的肢体动作,已经深刻记忆。
庄子?内的风景极好,高大桑树下有着一张石桌,上面还有未下完的棋局,在往前是一个曲折的人造湖,湖中有鱼,红尾鲤鱼占多数,碧绿荷叶与粉嫩荷花间常有水波荡漾。
看?得出?布置这处庄子?的人是用了?心的,处处贴近天然,与周围环境相应相成。
一路走来,暗五的心情变得逐渐复杂,他开?始陷入纠结的情绪中。他回想起暗二与他说过关于禅蓝与主子?的事,在暗二的描述中,禅蓝与主子?的关系着实不算清白,远超乎于朋友的界限。
暗五的记性总是很好,那个不曾被他放在心上的细节变得清晰起来,主子?曾说过他很像他的一位友人。
那是在床上的时候,两人呼吸交错,暗五的手?掌下是主子?柔软坚韧的腰,主子?攀在他胸膛上,语气懒洋洋的,暗五能感觉到他提起这位友人时流露出?的信任与柔和。
这是暗五头一次见这样的主子?。
转眼间,他们来到了?一处厢房,暗五心绪复杂,于是他跟主子?说他在门外守着。
主子?进去了?,暗五转身握紧了?腰间的剑,眼前是流水小桥,风景宜人,暗五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羽翅抖动的蜻蜓上,小小的蜻蜓于荷叶上盘旋,时而点水时而高飞。
暗五知道他在逃避着什么?,他本应木讷迟钝,不该有感情,更不该心生那不该有的欲望。
暗五是暗卫,暗卫永远听?令主子?行事。
暗卫是主子?手?中的刀,暗卫不应该有感情的。
暗卫13
绕过山水屏风, 只见一人屈膝坐于椅,姿势格外豪放不羁,他撑肘沉思苦对眼前的棋局, 另一只手捏着黑色棋子犹豫不决。
楚凌没有遮掩脚步声,病恹恹的模样坐在禅蓝对面, 甫一坐下?就忍不住咳嗽,随身带的帕子上见了血, 楚凌抹掉唇边的血迹, 毫不在意地将帕子收起。
他进来好似只为坐着, 随意看了几眼棋局后就移开视线, 盯着半开的窗发呆。
禅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棋, 正摩擦着手准备下?一步。
“错了。”楚凌冷不丁的发声。
禅蓝执棋的手一抖,抬头怒瞪楚凌,却?发现这?人又望着窗发呆, 他索性放了棋,仔细打量起多年未见的好友。
细细算起,从他被撵出家门投奔楚凌到为了楚凌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找解药,一晃三年过去, 他头发没了,变得?更离经叛道,而楚凌似乎什么都没变,依旧阴郁着脸,一眼就让人看出这?是?个小?变态。
“再盯就把你眼珠挖出来。”楚凌冷声说道,唇瓣沾了血,有着分外危险的美丽。
一开口就是?残忍小?变态了。
禅蓝掏了掏袖子, 从中拿出一张揉得?皱巴巴暗黄色的纸,他将?纸展开抚平, 上面空白?无一字。禅蓝不再做玩世不恭的样子,神情难得?严肃,“楚凌,你身上的蛊是?摩耶以圣人的血培养的,除非取圣人心头血做药引连续五日服之,否则无解。期间要保圣人性命不死,待子蛊取出,需立即销毁母蛊。”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销毁母蛊只有一个方法……”他的手蘸了茶水,于桌上写出了个字,死。
明黄色的纸被烛火烤过一遍后,上面深色的字迹渐渐显出,凌乱潦草,记载着蛊虫培育的方法。
如何培育子母蛊一直都是?金阁寺密不外传的方法,禅蓝用了三年时间才知道其中的秘密,当初入金阁寺的决定冲动且大胆,禅蓝是?根本没有告知楚凌的。
毕竟楚凌收留他的时候他就说过一定会报答他的。
楚凌没有说话,禅蓝好奇楚凌会做如何反应。
楚凌抬手取白?子,袖袍下?滑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手腕,白?子轻轻落在棋局上,黑棋的优势局面瞬间转变为劣势。
禅蓝对着棋局看来看去,直呼可恶。
“严守忠的事听说了吗?”楚凌问。
“嗯。”禅蓝不在意的点头,吊儿郎当地垂下?眼,让人看不出他是?真不在意还是?加不在意,过了会,他嗤笑,“一把年纪勤勤恳恳,到头来清誉毁于一旦。”
“我答应过皇后,会保他。”
禅蓝猛地抬头,眸中闪过难言的情绪,最后哑着声音说了句谢了。
楚凌取走了记有培育蛊虫的纸,垂眼道:“你若是?想回家。直接回就是?,他们?不会再……打骂你。若是?你不愿,这?庄子送与你,缺什么可直接跟暗九说,你现在的身份不宜在京中走动,出行小?心谨慎。”
禅蓝托腮仰望着好友,忽然一笑,“我还以为你不管我死活了呢。”
“看来你还是?记着当初那点情分的。”禅蓝感?叹的说,他指的是?自己被赶出家门寄居在楚凌府上,恰那段时间是?楚凌身中蛊毒最难熬的时日,两人也算是?相依为命,同?患难。
楚凌忽然回身睨视他,语气里流露出一丝自傲,“我找到他了。”
“谁?”禅蓝没有反应过来。
楚凌人已经走了出去,留在后面的禅蓝抓了抓光秃秃的脑袋,将?棋局上的白?子撇去,黑子继续走,胜负已定,他笑的得?意洋洋。接着他忽然记起楚凌说的那人是?谁了,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折回的小?道,只见楚凌与一身材高大颀长的黑衣人并肩行走。
禅蓝原名叫严立禅,未被除名前?是?严家的嫡子。
他自幼可随意出入宫廷,跟皇子一起上学堂。严立禅是?个看重外貌的人,而楚凌打小?就生得?好看,粉雕玉琢,远没有长大后的阴郁病弱,十分招人喜欢。
可楚凌是?一直脾气不好的,人小?小?的很不合群很冷漠,常常游走在人群之外,严立禅接触楚凌的第一天就知道他不好接近。可严立禅是?个重外貌的人,每日都屁颠屁颠跟在楚凌身后。
有时候楚凌被惹烦了,就常指使他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那会严立禅天真楚凌指哪打哪,回家挨的毒打多了才开始认清楚凌的真面目,不过他也没怎么与楚凌绝交,就是?缺了的心眼终于长了出来。
两人就这?么慢慢熟悉,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楚凌性子越发的阴郁古怪,明面上他是?大庆最受宠的皇子,皇后抚养长大的,但跟在楚凌身边的严立禅知道,楚凌是?圣人的发泄仇恨的对象,是?皇后的弃子。
楚凌越来越变态,严立禅看着却?无能为力。
好像是?八年前?的某一天,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天被染成墨色的黑。严立禅在约定好的茶楼等着楚凌赴约,他那会的心情是?焦急的,楚凌是?个疯子,被圣人单独留下?来不知会疯成什么样。
雨下?得?又大又急,在严立禅觉得?会等不到楚凌时,楚凌从外面走了进来,浑身湿透,他身形踉跄,严立禅上前?想要搀扶被他避开了。
楚凌的脸很苍白?,如易碎的瓷器,黑发洇湿披于身后,他的眼睛很亮,有着严立禅看不懂的情绪,楚凌的情绪是?激动的,他对严立禅说他结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严立禅震惊,这?才多久楚凌就背着他结交了个朋友,还是?很好的那种。
只是?那一晚过去,严立禅再问楚凌却?怎么都不说话了。
时间久了,严立禅一度认为楚凌记忆不清说胡话,后来他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那现在,楚凌消失八年的朋友是?又出来了?
严立禅不解,但严立禅大为震惊。
——
云州作为淮南要地,被誉为历代粮仓。
一匹快马从云州低调出发,历经多个城池郡县,在即将?进京之时,遭人围堵截杀,人群打斗,马匹惊慌而逃。
为首的黑衣人搜罗出一沓册子翻看确认无误后点头示意,手下?的人利刃一抹,横尸一具。
这?是?严肃州被幽禁在家中的第七日,族中子弟已出现躁动不安情绪,年幼的小?女?依偎在母亲身边,说什么不愿离去。
大堂中气氛凝重。
管家从门外走进,手中空无一物,还没走进就被人拉着急问:“送信的人到了吗?”
管家摇头。
这?是?第七日,从云州到京中快马加鞭也不过三日而已。
堂中已有妇人哭泣声传出,严肃州偏头看了眼不安的妻女?,沉沉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去。
“老?爷……”妇人松开小?女?上前?抓住他的衣袖,面露哀求,不停摇头,眼里落了泪,“婷姐儿在宫中定会有办法的,她前?些日子不是?传了信过来让我们?安心吗?一定会有出路的对不对?”
“我去找四殿下?,四殿下?会有办法的……”
严肃州将?她的手缓缓挪开,浑浊的眼没有光彩,“罪不及妻女?,你以后好好护着幺女?……立禅离得?早是?好事……”
小?女?儿哭着跑过来直直抱住乔守忠的腰,口中不停叫着:“爹,爹,不走不走……”
严肃州摸了摸幺女?的脑袋,松开手往外走去。
这?是?第七日,严肃州口中的证据迟迟没有递上来,乔守忠倒是?递上了一些关于严肃州在云州为官时的私账,贪污的钱款超过赈灾的银钱数半,前?去搜查的人也确实查到了一些。
楚祯不愿搅入浑水中,将?这?事压下?数日也是?相信严肃州不会是?这?样的人,可眼看乔守忠那边的人已在朝堂上弹劾他私心包庇。楚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堂公审,这?是?严肃州最后的一次机会。
暗卫14-倒V结束
“主子, 皇后在前堂候着?,估计是为工部尚书的事求情。”顾管家迎上前,抬手正欲扶主子下车, 却见主子挪开了手,长睫轻轻一抬。
下一秒暗五从后边走来, 动作娴熟地扶住楚淩,将他从马车上带下来。
外面风大, 顾管事出来时手中带了件披风, 见状将披风递给?暗五, 自己走在主子的另一边, 汇报着?皇后的来意。
昨日下了雨, 清晨的天气潮湿雾蒙蒙,人与人的边缘都好似被模糊了许多。
顾管事还跟在主子身后走,暗五为主子披上披风时不小心触碰到主子的手, 冷冰冰的玉质感,暗五收回手,楚淩侧头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塞在了暗五手中。
暗五走近了些, 借助主子宽大的衣袍倒是可以遮挡住。
回前堂的路途中,暗五有?些心不在焉,从郊外庄子回来后,暗五一直借着?各种理由不欲与主子有?亲密接触,现下主子明面上的主动,暗五其实?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或许是更了解主子了,暗五发现主子很喜欢肢体亲近。
他出了会神, 几人已经走至前堂。
暗五先?一步松开了手,热源消失, 楚淩缩了缩指尖,绷着?脸,唇角紧抿,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愈发阴沉,让人一看就知心情不好。
皇后昨晚接到严家的来信,一大早就出宫见楚淩,却没想硬生生地等了一个多时辰。
“瑾安,你舅舅昨日来信说送信的人一直不到,十有?八九是被楚越命人截了,眼看午时就要开堂公?审,你想想办法……”
皇后没有?穿正装,为了出宫她换了身朴素的衣裳,未着?任何华丽的首饰与精致庄严的妆容,面容憔悴枯槁,眼睛里有?着?掩不住的红血丝。
楚淩坐下接过暗五给?他斟的茶,热乎乎的,暖得他指尖多了些红润,楚淩低头抿了口?茶,热气如雾般弥漫,过于昳丽精致的眉眼好似都?柔和许多。
喉间的干涩缓解,楚淩看向?堂中的皇后。
“我没有?舅舅。”楚淩平静的说,透过疲惫憔悴的皇后,他看见另一个女人困苦的余生。
楚淩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没有?血缘没有?亲缘,他的母妃去世得早,但楚淩却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过于美丽柔弱的女人,红颜薄命,如菟丝子般只能依附于他人。
圣人的雷霆雨露,她拒不得,也不敢拒,无力反抗,只能郁郁寡欢,连带着?对生下来的孩子都?没了喜爱,冷漠忽视,独喜欢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她的性格惹怒了圣人,圣人冷淡了她一些时日,故而在她离世的时候,陪在身边的只有?小小的楚淩。
四岁的楚淩看着?母妃躺在床上,身形消瘦干瘪,目中无光,连痛苦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但不可否认,她是美丽的。
她受不了被抢掠进宫中,又遭圣人忽冷忽热的对待,她更接受不了自己生下了圣人的孩子。
她是自己偷偷服用了毒药自杀的,连死都?那么的绚烂美丽。
楚淩第一次知道?美丽二字,不是书本上空洞的字形,绚烂如烟火,转瞬即逝,又像是盛开在地狱的花朵,裹挟着?残忍、罪恶与绝望。
任何令她不自由的东西她都?要一一舍弃,身躯、情绪以及血缘羁绊的孩子。
楚淩向?往着?那样的美丽与自由,可生活又常是枯燥乏味,于是他愈发的冷漠阴暗,常常旁观着?发生的一切。
皇后将他抛弃,圣人给?他种下蛊虫,旁人对他的垂涎欲望……楚淩都?不在意,厌烦极了才觉得恶心丑陋。
包括在他看来愚昧蠢笨的严立禅也是如此,虽然对方一直以他好友自称。
他游离在这个世界中,不断思考自己为什么活着?。直到十三岁那年,他遇见了一个人。
圣人从摩耶那得知,服用身中子蛊之人的血可以延年益寿,于是十三岁的楚淩从圣人的宫殿出来,掩在衣袖下的手臂伤痕累累。
漆黑的夜,风很大,雨点落在人身上冰冷刺骨。
楚淩是独自一人去的,自然没有?人会来接他,倒是有?宫人给?他送伞,但楚淩没有?理会。
自从种下了子蛊,他的身体就日渐孱弱。落在身上的雨成了剐肉的钝刀,楚淩全?身湿透,黑发散落披着?,精致的小脸苍白?冰冷,瞳仁漆黑,面无表情。
楚淩记得当时的情绪,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内心平静不起波澜,甚至肆无忌惮猜想摩耶的真正意图。
在走出宫门没多久他没了力气,任由身躯跌落时他落了一个坚硬但温暖的怀抱中。
那人凭空出现,行踪鬼魅。
楚淩没有?挣扎,看了眼他的装扮,黑色的衣服戴着?面具,楚淩想也不想抬手用最后力气将他的面具取下。
探出的手指细长而白?,温度比雨水更为冰凉。
面具摘下了,取下面具之下的脸是一张平平无奇放在人堆里找不到的存在。
雨水好像落入了他的眼睛,楚淩眨了眨眼,不错过眼前这人的任何情绪,良久,他问:“你是谁?”
那人却不说话,态度放得谦卑,举止有?度将楚淩抱在怀中。
还是十三岁的楚淩,发育得远比同岁人慢许多,瘦瘦弱弱,抱在怀中都?能感觉到突出的骨头。
雨下得很大,楚淩埋在了他的怀中,手指紧紧攥住他衣领,他至今都?还记得那怀中的温度与沉稳的心跳声。
外界的风雨被隔绝,但楚淩踏踏实?实?接触到了世界。
皇后的哭泣声打断了楚淩的回忆,他回头看站在身后如同木桩子一样的人,手中的茶渐渐冷却,楚淩动了动指尖,起了想牵手的冲动。
暗五低头,主子的手寻了过来,剑眉虽皱很不同意主子的行为但他还是身形一侧,从善如流轻轻握住那冷冰冰的手。
皇后此刻已经没有?注意这些细节的心思,她心乱如麻,不安急躁偏又无能为力。
楚淩与她谈条件,交给?了她一张黄褐色的纸,接着?暗五看见这位尊贵的皇后浑身颤抖,从接住纸张的手颤抖到全?身忍不住的战栗,她扶着?椅子慢慢坐下。
皇后的脸上闪过震惊以及犹豫,没多久她咬了咬牙,下了决心。
公?堂之中,楚祯高坐堂上,台下是乔守忠与严肃州二人,楚越站在一侧,门外是站成一列的官兵以及被官兵拦着?的百姓。
这场审讯声势浩大,圣人本应该出现,但他头疾复发,故而派遣太?子出面。
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衣装整齐的百姓有?,残破不堪的流民?更有?。
楚淩在最后关?头出现,跟在他身后的暗五走了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证据递交上去。
要紧关?头间,楚祯多打量了几眼暗五,认出了这就是当时制住发狂马匹的人。
楚淩一出现,楚越的眉头就直跳,在看见暗五手中的木匣时更是面色沉了又沉。
证据被呈上,楚祯当着?众人的面诵出,楚越握紧了拳,还未来得急回头对暗示隐在人群中的下属行动,人就被一旁的官兵挟持住。
“楚祯——”楚越不敢置信地猛然抬头怒瞪楚祯。
楚祯扬着?手中证据,义愤填膺的说:“皇兄,证据确凿,我这可是按规矩行事。”
就算是皇子间的斗争,楚祯也觉得楚越过于心狠手辣,这么多人的性命与家园,说毁就毁,无情自私,亏他一直被他的虚情假意蒙蔽。
楚越在民?间的声誉一直是极好的,早年带兵征战沙场,立下累累战功,回京后大兴民?生,扶持寒族。
楚祯此言一出,民?声哗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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