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有了人来接,一时多了六七匹快马,这朝大伙儿就都能安排上一匹牲口,行程历时便快了。

    抵达中转地时,已是日薄西山。

    随着一声喜悦的:“到了。”

    一行人满含期许的跟着望向前处,却也只见着颠簸的羊肠小道只是宽了几分,入目间还是高大的山林,荒地。

    别说是县城,就是连有点茅草屋人烟气的村落都不曾见得。

    欲演此处与那荒郊野岭也别无两样。

    唯独是小道尽头处有个可通马车的山洞,从这边望去黑黝黝的,像是一个幽深的大口,能将人直接吞了去。

    众人都有些发懵,想着霍戍的中转地不会就是这么个大山洞吧,这荒山野地的,倒也属实是能躲避战乱的地方,只是未免也太

    “大家加紧步子,跟快些别落了队伍。”

    霍戍未多言,只是如此道了一声。

    别说是旁人,就是纪家人都是一头雾水,但听霍戍此言,也没急着问询,只是赶紧的跟着走。

    山洞钻进去,周遭一下子就黑了下来,现在夕阳正盛,这边背光,山洞里头全然有些看不清,唯独能见着前头有个小口径的光亮。

    口径这边瞧着不大,但他们的车马都进来了,说明那边也是能通过的,但从这头瞧着只那么一点儿,说明这山洞道不短。

    大伙儿心里都没什么底,小心谨慎的跟着队伍前行,只闻马蹄和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寂静的有些可怕。

    时下也没人骑在马上,桃榆被霍戍背着,他有点晕晕叨叨的,不住的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对着未知的一切有些好奇。

    约莫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山洞穿过,眼前倏然一亮。

    “呀!”

    山洞尽头是片林子,他们现居于半山腰上,一眼可以眺望老远。

    山下是片撒满金色一般夕阳的阔地,唯独是中间些的地方开了出来建造了一处屋舍,周遭有两三亩的地,周围砍开了十来亩不似别处一般荒芜。

    虽说也是可见的凄凉,但四面环高山,山下有溪流,又大片的地

    纵然是不用霍戍多说什么,大伙儿也能看出来这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远离喧嚣难以发现,与世隔绝一般,独一入口,易守难攻,诸人被战乱笼罩的恐惧,疏忽便被这处好地给了安全与依靠。

    “下山吧,这头条件不好,趁着天还没黑尽量都安顿下来。”

    “好,好!”

    逃难这些时日,大家头一次这么松快,赶路的疲累好像须臾扫空了一般,都欢喜的朝着山下去。

    “这生偏僻的地方,进出又不便,只怕你不是为了商队中转而建吧。”

    纪扬宗跟在霍戍身侧,忍不住道了一句。

    霍戍倒是没有再掩藏:“天下形势不对,我便过来安置了个能落脚的地儿,这边单用于行商中转确是不妥,但若发生兵乱作为避难之所,便可物尽其用。”

    只是还未建设完毕,不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黄引生笑道:“已然很好了,若没有你的先见,这遭只怕是难了。”

    “时下大家都来了,齐心之下,会好起来的。”

    “正是,正是,多亏于里正一家,否则我们这些人只怕要骨肉分离,任起义兵鱼肉。”

    “现在有了个能落脚安生的地儿,大家苦累些又有何妨。”

    诸人都颇为感动,纷纷同纪扬宗霍戍道谢感恩。

    一时间大伙儿都燃起了希望。

    很快就到了新宅,这头现就有二十来个人,有一部分是霍戍过来时在这边买下来的,安置在这头建设。

    后头又有一批是先送粮食过来的。

    霍戍原本想的是若天下安定未有战事,那就雇些佃户,到时候向官府报录,踏踏实实做营生。

    届时将连接官道的路修好,商队就能在这边中转,手上也算在别处有了产业。

    有所退路,不管是天下安定或是不安定,那都是一项好处。

    阿予和十一带着人,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倒是建出了个住所,建造的并非像是同州村里那样讲究的的宅舍。

    未树高楼,建的简单宽敞,但也只能挤住下三十来号人,这一下子来了大几十号人,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百十来号人,决计是不能都住得下的。

    于是大伙儿还只能现在开出来的平地上扎着篷子睡,和在来的路上差不多,倒是没什么住的惯不惯的说法。

    现今到了目的地,不用惦记着明儿还得赶路,要在此处扎根过日子了,心态已然转变,大家都乐呵着搭棚的搭棚,烧饭的烧饭。

    霍戍指挥着阿予和十一把正在四处打量观看的纪家人先去安置下,他正要带桃榆进他们的屋看看。

    桃榆身体闷沉的很,不过终于到了地方,他心情不错,感觉自己精神也好像好了一点,见霍戍说要带他回屋,笑着过去,走了两步眼前却一黑,疏忽间身体不受控制坠下。

    “小桃子!”

    霍戍瞳孔倏然一缩,几乎是闪身过去将人接住。

    桃榆软绵绵的落在了他的怀里,他看着脖子微微后仰的人,嘴唇几乎没了什么血色。

    身心之中所有的惶恐一时都汇聚在了此刻。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高高兴兴的纪家人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看见晕倒的桃榆,一下子乱了阵脚,屋里顿时喧嚷一片。

    霍戍拦腰把桃榆抱起,黄引生也是可见的着急:“快,快,抱他去屋里我瞧瞧。”

    “哎呀,刚才还是好好的,这是咋的了嘛!”

    “都到了,现在安生下来了可别有事!”

    到底是纪氏子孙,见着桃榆如此,纪家几房人心里都跟火烧一样。

    怕是桃榆出事,也怕他肚子里好不易有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桃榆迷迷糊糊的,耳边好像听到家里人的声音,嚷嚷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听不见了,自己变得格外的沉。

    待着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不知何夕,他只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脑袋有点昏沉,后颈也有些发酸。

    不过这些他都未曾有太过关切,只是入目的床帘白色纱帐,竟然和家里的一模一样。

    他恍然,怎么会在同州家里的床上!

    桃榆有一瞬间的错愕,同州不是发生了战乱么?他们举家,还有好多乡亲都一起前往渝昌避难了啊。

    他不信邪的坐起来了些,看着屋里熟悉的一景一物,窗子,柜子,衣架子,包括桌子,好像都在告诉他战乱逃亡不过都是一场梦而已。

    可那些风餐露宿却都历历在目,清晰的让他知道不是梦。

    桃榆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红,他慌乱挥舞着手张口喊道:“阿戍,阿戍!”

    霍戍端了刚熬好的药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咚的一声闷响,还有桃榆带着哭腔呼声。

    他眸色一变,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就见着桃榆摔到了地上,正在无助仓皇的想往外边爬。

    霍戍把手里的药碗匆匆掷在一头,还没来得及去抱桃榆,倒是地上的人先哭着扑到了他怀里来。

    桃榆埋在了霍戍的肩头上,紧紧的抱着身前人的脖子,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霍戍单膝跪在地上,搂着怀里哭着的人,只觉脖颈间有热流。

    他见到桃榆如此,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心却也搅在了一起,他抚着桃榆的后背,不断道:“没事,没事,别哭。”

    桃榆哭了一会儿,发觉抱着他的人浑身都是热的,还是一如往常般硬实。

    他吸了吸鼻子,从霍戍的脖颈前抬起头来,他看着面前青茬又长了些起来的男人,眨了眨眼睛,确信了这是实实在在的人。

    “你我们怎么,怎么会在家里。”

    霍戍看着眼睛通红的桃榆,难免心疼,他轻声道:“这是渝昌,不是在家里。”

    “不、不是家里?”

    桃榆茫然的看着周遭的布置,分明就是一样的。

    “这间屋子是按照同州那边建造的,我想着你在外总不习惯,若是一应相同,当不会觉得那么不适。”

    霍戍解释道:“先前过来的时候便如此安排下了。”

    桃榆傻了眼。

    霍戍轻轻搂着桃榆的腰:“怎么了?不喜欢这边么?”

    桃榆摇了摇头,忽而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受,又一头扎到了霍戍的怀里呜咽起来:

    “听人说落叶归根,魂归故里,死后英魂会回到肉身无法前去而最眷恋的地方,醒来见着这头的布置跟家里的一样,我刚才还以为自己死了。”

    霍戍听完:“”

    方才人忽而晕倒,迟迟又不见醒来,他才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松了口气,还以为人是怎么了。

    本就昏睡了大半夜,他不过走开一刻钟就听见人哭喊了起来,当是出了大事。

    不想

    霍戍有些好笑又无奈,把桃榆重新抱回了床上放下。

    看着人还在抽泣,想来刚才是真的吓到了,他也没想到把这边布置成这样没让他惊喜一番,反倒是还生出这惊吓了,心中不免愧疚。

    “好好的怎么会死,没事了,别怕。”

    霍戍安慰道:“等明日我便把这边重新布置了。”

    桃榆却重新爬到了霍戍的怀里,委屈巴巴的靠着他:“我没有觉得这里不好的意思,不用重新布置。”

    “只是刚才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和爹娘了,有点害怕和伤心。”

    霍戍圈着桃榆:“现在没事了。”

    “嗯。”

    桃榆又连忙将手放向自己的肚子:“宝宝”

    “没事,阿祖给你看过了脉,一路过来你累着了才会晕倒,好好休整几天就好了。”

    桃榆松了口气。

    他有点不好意思道:“这些日子赶路我也未有做什么,大家都很照顾我,没想到还是这样。”

    霍戍轻轻抚着桃榆的手背:“谁有了孩子都当被照料,何况于你身子本就不好。”

    “是我这些日子无暇分身,疏于对你的照顾了。”

    “是我觉着自己不好。”

    桃榆看向霍戍:“你倒是还检讨起自己来了。”

    “倘若你有事,我只会觉得所做的一切都只徒劳。”

    霍戍贴着桃榆:“你才是最要紧的。”

    离开北域,他既不贪图功名,也无心建功立业。后营生经商,关注时局,费心周全也不过是为了桃榆而已。

    若他出了事,一切自为徒劳。

    第92章

    翌日,天蒙蒙亮霍戍便起了身。

    他从院子里出去,空气里的风带着山林间的冷意,虽已经是四月天了,不过这样的山林环绕之地,晨起的气温明显要比同州城凉不少。

    不远处的草植上都还挂着露水,风里是沁人心脾的林味。

    这边没有养家禽,连只鸡打鸣的声音都没有,早晨宁静的很,清晰的能听见山里的布谷鸟的声音。

    空旷而悠远,像是成了山里人一样。

    昨儿夜里点在旷地周围的火堆已经差不多熄灭了,只隐隐有点火光,在将明的天色间轻轻的晃动。

    渝昌东部多是未开之地,荒郊野岭的不乏毒虫瘴气,还常有野物出没。

    霍戍刚来这边的时候就曾遇见过狼,现在大家还没有坚固的房舍作为避所,在旷地上扎营,少不得要在周遭燃起火堆预防野兽在夜间出没。

    夜里也有人值守,倒是不怕火蔓延。

    “起来啦?小桃子怎么样?”

    黄蔓菁瞧见站在院子里的霍戍,她来了新地儿,多少有些不习惯,昨儿夜里桃榆又出了事,她一晚上都没如何睡安整。

    瞧着窗子外的天有些亮了,索性就爬了起来。

    “下半夜里醒了些时辰,快天亮了才睡下,估摸要睡些时候。”

    黄蔓菁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他累了这些日子,让他多睡会儿也没关系。”

    纪扬宗眼睛有点发糊的在后头洗脸,听到两人说桃榆,拿着帕子也凑上去听了一嘴。

    霍戍点点头。

    “那我去做早食了。”

    黄蔓菁折身朝着灶房前去,霍戍正想说不必操劳,这边买下的人会做。

    不过想着初来乍到本就不习惯,若是再不做往常习惯的事情,只怕更是没着落,索性没张嘴。

    “今天预备干啥嘛?”

    纪扬宗上前来,问霍戍的安排:“我一会儿也好叫大家去干。”

    霍戍是这么想的:“如今四月了,这边的地尚且荒芜,若要开垦出来还需花费许多时间,今年春耕当是赶不上。”

    “与其如此,不如先行让大家伐木,把住所先搭建好,届时安置下来了再开地。”

    纪扬宗应声,天亮开了以后,他便将大家都号召了起来。

    听到安排,农户们也都赞同。

    “昨儿夜里一直听到山里有狼猿叫,吓得我一夜里都没太敢合眼,还是天快亮了乏得不行,这才睡了会儿。”

    “这边啥都好,就是怕野兽下山来,又都宿在外头,那边皮篷子哪里顶得住野兽攻击。要是把住所先建起来,遮风挡雨不说,也能睡个安生觉了。”

    大伙儿纷纷都说好。

    应承之余,有人却面犯了难色,各家又还有各家的难处。

    要说砍伐树木制作房梁的工具,走时家里有的也都把这些家伙什给带上了,大家紧凑着相互借用着也能过。

    只是一路来十余日的时间,带的盘缠有的人已经差不多吃了干净,就算是有所剩余的也支持不了太久。

    他们这朝前来这边什么都没有,要做的活儿多,开垦土地播种今年肯定是没戏了,这算下来到明年秋收前,一年多的光景下,不知当如何过。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即使身上还有点钱银,也不晓得往哪里花销。

    断了粮,那跟没了命也八九不离十。

    “我知大家的忧虑,眼下安心建造房舍即可。缺粮者可来我手底下买,届时让人前去附近的县城买了一并给大家运回来,没钱的也能先借,待到明年秋收以后准时归还便是。”

    霍戍早把这些想到了,他手底下囤得有不少粮食,能用不少时间,再者渝昌这边目前还算安定,并没有战事。

    出去还是能买到粮食的,只是他们这里距离人烟密集的县城府城远,要前去周折了些。

    但阿予十一他们早把周围摸熟悉了,五十里外有个村落,他们快马过去半日就能来回。

    若不是采买什么旁的东西,单是粮食的话,可以就在村子里买。

    他们还可以在秋时提前去预定粮食。

    “烛火盐用这些最基本的也都有,若另有所需,可先行在此登记,彼时逢十去城里一趟专门采买大家要的东西。”

    话毕,霍戍又同身边的人道:“阿予,去把仓库里的工具都搬出来。”

    不多时,几个人抬着两大箱子的东西出来,其间有斧头镰刀,锯子,锄头乱七八糟的全是农户能够用上的农具铁器。

    “自有农具的不必说,没有的就先借去用,农具宽泛些,如此也能更快搭建好住所。”

    农具都是霍戍安排阿予和十一在渝昌这边买来放下的,想要农耕生计,少不得这些要紧之物。

    大伙儿见霍戍给大家想的如此妥帖,不安忧愁的情绪都定了下来。

    他们不敢想若是没跟着霍戍,自行逃难的话,外出的日子有多困苦。

    哪里有这面面俱到的光景来。

    于是诸人便前来在纪扬宗的手下登记领下农具,赶着时间去伐木。

    纪扬宗在院子里头摆了张桌子,捏着只毛笔录下农具姓名,面对着熟悉的面孔,干着熟悉的事,一时间倒是叫他觉得这跟在同州村里也没甚差别。

    “既是大伙儿都搭建房舍,我们纪氏一姓的几兄弟早分了家,现在各都带着一大家子,还挤住在一起也不太方便,也都跟大伙儿一起重新建房舍。”

    纪扬开说道:“无非是重头开始,左右我也都是干这行当的,算不得什么难事。”

    一路而来,听逢了不少同州的局势变故,大房纪扬开和二房纪扬明再是惦念着同州的一切,也知道当接受眼前的事实了。

    年逾四十的男人了,自也有所担当,他们也想得明白,眼前最该动双手重建的时候反而悲哀着家乡一事不做,最后本是村里的翘楚之户,后头指不得还落成末户。

    趁着现在年轻力壮,有什么是不能再有的。

    纪扬宗见大哥二哥都那么说了,也便没有挽留。

    这边的宅子虽然不小,可霍戍的人也多,再要让他几个兄弟一家大小都住下,少不得还得要扩建。

    既都是要建造,作何不分开,如此反倒是自在许多。

    又一则大家背井离乡,心里难免哀愁伤感,也只有终日忙碌下,有活儿干,方可纾解心中的愁绪。

    彼时房宅有了,田地也有了,农户所求也不过这些,在同州跟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太大分别了。

    四月春光融融,大伙儿热火朝天的带着家伙一同到山林上砍伐树木。

    霍戍安排好大家的事,才返还去屋里,桃榆还在睡着。

    眼见是太阳是爬的比山林还高了,要是再不起来,待会儿没个把时辰午后了按照桃榆的习性还得午睡,这一日里大半的时间都拿来睡觉了。

    他把人从被窝里扒了起来,被褥松软,窝在里头的桃榆整个儿都暖呼呼的。

    “得吃点东西了。”

    桃榆搭在霍戍身上,瞧见屋里已然大亮,知晓时辰八成是不早了,不过他浑身都还软绵绵的。

    赶路的时候他心始终悬着,绷紧着根弦儿,时下安生了,浑身松懈下去,先前没曾歇够的好像都赶着想一瞬给补回来一般。

    霍戍拖着桃榆的腰,见他还睡的不够。

    自拿了衣服给他套上:“今天日头不错,你在院子里走动一二晒晒太阳,旁的事情都不必做。”

    桃榆应了一声。

    “肚子疼不疼?”

    霍戍给桃榆系衣带的时候,不由得发问,床虽不高,但跌下来对于有崽来说还是很危险。

    不过昨天夜里倒是没见到什么异常。

    桃榆清醒了些,摇摇头:“不疼,是膝盖着地了。”

    “那我给你涂点药膏。”

    “嗯。”

    桃榆看着霍戍蹲在他膝盖边给他抹药,他碰了碰他的头发丝,随意的问了一嘴:“今早有什么吃的。”

    “煮了粥。”

    “噢。”

    霍戍闻言扬眸看了桃榆一眼,想起他不怎么爱喝粥,更喜欢吃包子面条饺子,便轻声道:

    “这边东西短缺些,等缓缓再出去采买。”

    “不碍事的,我就问问。”

    桃榆道:“我什么都能吃。”

    霍戍捏了捏他的脸。

    两人折腾了些时辰,从屋里出去的时候已经巳时末了。

    手脚快的农户砍好了二三十根木头,牲口一趟一趟的给驮到旷地上去,效率还挺高。

    桃榆在院子里放眼就能望见周围山林前忙活着的乡民。

    这边又不分公山私山,大家伙儿建造房舍的木材就近即可取,不必爬到山上去,再者大家也赶着想早点把住所建设好,如此都干劲儿十足。

    纪扬宗带着些人划分宅基建地,方便落址,各家各户的距离远了不好照应,太近了也不方便,提前就把地址选好,也省得都建造了再起争执。

    地划下后,妇人小哥儿们也没闲着,用镰刀?头把荒草给割锄了。

    嫩的新草还能拿来喂牲口,老的杂根堆在一起烧了灰还能捂成肥料。

    原本还宁静的一片地,有了这百十来号人来,立时就热闹了,俨然就跟个村子一般。

    霍戍手底下现在可差遣的人不少,他让阿予十一他们把屋舍再扩建些屋子出来。

    既然搬来了这边,干脆就叫元慧茹住过来,没必要再建房舍住在别处了,照料起来也不便。

    还有黄引生,也还是要住处的。

    彼时就同个大户人家一般,住一座大宅院,平素在自院儿里吃饭,有事儿团聚一同吃。

    如此能更好的相互照顾,也自有空间。

    至于那些买来的人,他们一早搭建了草棚住所,既已不愁住的,那即可放心下地耕种。

    桃榆见此欣欣向荣之态,心里很是踏实。

    “把这个也吃了。”

    听见声音,桃榆偏头看霍戍从灶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一颗煮熟的白水鸡蛋,蛋身上还已经敲碎了点壳。

    他接了过来,瞧着霍戍背上捆着个装满了箭的篓子:“你要上哪儿去?”

    霍戍道:“我去山里转转,看能不能带点鲜货回来。”

    肖甬拉了拉弓弦:“这头的林子人烟稀少,当是有不少好货。”

    言语间,难掩期待,肖甬本就是猎户出身,看见渝昌这头的林子,不免技痒。

    桃榆抿了抿嘴,家里有的肉都是腌肉,谁家现在都没有鲜肉能吃。

    要想买,最近都是五十里外的村子,去了也还不一定有,唯一能有鲜肉吃的自也只有靠山吃山了。

    他平素馋也就罢了,这边的条件能理解,完全可以忍住不吃肉。

    不过崽子他爹好像却舍不得崽子没肉吃,瞧这惦记的。

    桃榆瞧见跟在两人后头的少年:“那阿盼呢?”

    赵盼挠了挠后脑勺:“我想跟着霍叔去好好练练射箭功夫,来了山里,拿书本也抵不上什么用处。”

    话音刚落,黄引生也穿着身束了袖口的深色衣裳出来。

    桃榆眯起眼睛:“阿祖也要去打猎?”

    黄引生笑眯眯道:“我打什么猎,许多年不曾来渝昌了,这边山野葱茏,春时最是好挖药草的时节。我跟霍戍一并上山去,还能有伴儿。”

    桃榆抿了抿嘴,原本只是觉得上山打猎有些意思,现在听他阿祖说还能去挖草药,顿时有意思成了眼热。

    不过他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现在孩子堪堪四个月,刚坐稳,路上又颠簸了那么些日子,想也不必想他们不会同意自己跟着前去。

    “我们早去早回。”

    黄引生道:“你在家里老实着些。”

    桃榆看着一行出去了四个人,仰着下巴靠在躺椅上,阳光下白的似乎能发光。

    他百无聊赖的剥着鸡蛋吃,元慧茹瞧见他闷闷的,笑道:“你要是嫌闷,一会儿同干娘还有你娘去周遭挖点野菜去。”

    “挖野菜?”

    桃榆眼睛亮了亮。

    元慧茹应声道:“是啊,现在咱们没田没地的,一点新鲜瓜果菜蔬都没有,尽数只能吃干萝卜干白菜。如今时节好,野菜鲜嫩也多,去挖些回来能换个口味不说,自手头上的那点盘缠也能缓着点吃嘛。”

    “现在大家没有进项,日子只能过紧巴些。”

    桃榆连忙点头:“好啊。”

    三人一人拿了个?头,又挽着篮子背了个小背篓出门去。

    不单是他们,旁的人家妇孺也与之想法一致,现在外头好些人都在挖野菜。

    大伙儿对周围路段不熟,近处就不说了,稍微远些都结伴同去。

    “野葱还不少,炒腊肉很香。”

    一茬茬细细的野葱长得很长,且当季还没有发黄萎掉的。

    “这土倒也肥沃,野菜能长得那么好,等往后开出来种庄稼也差不了。”

    “边上还有蕨菜,到时候也摘一把回去,过了水做拌菜也好吃。”

    三人正说着,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都出来挖野菜了啊。”

    桃榆仰头,见着是纪望菊,喊了一声:“三姑。”

    纪望菊小臂上挎着个篮子,里头装了一把蕨菜,她上来瞧了瞧三人的成果,见家伙都还空着:“才出来啊?”

    “嗯。”

    桃榆继续寻着野菜,见有艾草,顺便也搁了几根:“三姑没有去帮着建房舍么?”

    “你姑父跟表哥去帮大伯了,到时候两家一起建,更快些嘛。”

    纪望菊道:“你表哥跟着你大伯都干惯了,顺手的很。”

    黄蔓菁笑而不语,这是去贴着大哥一家了,就凭他们家那几个懒汉,估摸也不得自己老实干。

    也好,总比来扭着他们强。

    “那好啊。”

    桃榆道了一声。

    纪望菊见另两人都没说话,她把桃榆推去了一边些挖野菜:“我跟你娘说点要紧事,一头耍耍去。”

    桃榆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懒得同她三姑计较。

    见桃榆走开,她赶紧凑到两个妇人中间去,神神秘秘道:“小六家的,赵娘子,跟你们说个稀奇事儿,可了不得叻。”

    黄蔓菁挑起眉,这才到这边,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咋了?”

    “吴家那个老三,不是说包了头发去做姑子了么,不见了好多年呢!你们猜怎么着,我今儿竟瞧见也混在我们这里头咧!”

    纪望菊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拉着黄蔓菁,避着避着桃榆的低声道:“我见她与大婿说话,有说有笑的,看样子还挺熟稔。那个跟着大婿的,叫什么盼的少年还唤她娘呢!”

    黄蔓菁愣了一下,吴怜荷的事情在路上倒是已经晓得了,村里人发现是迟早的,她并没有意外。

    “咋了嘛?”

    “我说你咋就糊涂呢,咱这大婿铁一样的面孔,对哪个年轻女子哥儿的有个多余的好脸色啊,大婿那么有本事,这么些年当真就没人?我越瞧那什么盼的小子越觉得……”

    话还没说完,元慧茹倏然睁大了眼睛,急忙打断:“可不能乱说!”

    第93章

    “赵娘子这生激动作甚,也不是我一个人瞧见的,大伙儿都在嘀咕呢。”

    纪望菊看着一向温和的元慧茹反应那么大,被她一声呵斥给吓了一跳,小了些声儿道:“他们忌惮着大婿不敢说,可大婿是我们自家的人,我这不是才过来同你们说一嘴叫你们留心着嘛。”

    “咱桃哥儿才有孩子,可不能叫人钻了空子去。”

    “女子哥儿的都把脸半包着,一路上过来我都还没太留意着。”

    纪望菊道:“倒是那个叫什么盼儿的在跟前跳来蹿去,哎呀,我说这桃哥儿怎么也没说好生过问。”

    黄蔓菁眼见纪望菊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拉着她道:“事情不是三姐想的那样,我与三姐直言吴家老三和咱家阿戍没有你说的那层关系,三姐切莫在与人说此事。”

    纪望菊正欲反驳,觉得这两人糊涂,又听她道:“若是话传到了阿戍耳朵里,你晓得他厉害的。”

    听了这话,纪望菊打了个寒颤,连平府上遇见起义兵的事情尚且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敢惹那尊大佛,立时便闭上了嘴。

    她缩了缩脖子:“得,反正话我跟你们带到了,要是后头出啥事儿你们可甭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话毕,纪望菊有点自讨了没趣一般,挽着她的篮子去了。

    桃榆蹲在一边挖野菜,实在把她们的谈话一字不漏的都听了进去。

    见着纪望菊走了,他过去:“事情竟朝着这方向传,那可是不能再耽搁着了。”

    元慧茹紧着眉心:“当是如何做才好,就叫他们母子俩住过来,当是昭告了大伙儿?”

    桃榆道:“还得把大家伙儿召集起来,直接把这桩事给宣布了,如此才省的他们在私底下议论,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想到纪望菊的猜测,桃榆也有点生气,要是叫霍戍晓得了,还不知道会如何。

    “眼下大家才到此处,生计乃头一大事儿,趁早宣布让大家知道了,议论两日反倒是也就过去了。若是在同州城那边,日子安定,大家也无事,不知还要说议指点多久。”

    黄蔓菁也赞成桃榆的说法:“是了,许这是个最好的机会了。咱们这批乡亲算是死里逃生出来的,那些礼数教条也只太平饱足的日子里是顶天的事儿,乱世之间能过活已然是最大的事情,这些也就不会被看得那么重了。”

    桃榆也道:“阿戍说了,咱们这边的住所还要扩建,到时候叫阿盼他们母子俩过来与干娘住一个院子。大家仰仗阿戍,阿盼是他的大侄子,谅也没人敢多嘴。”

    再者吴家虽然也举家搬迁了过来,吴怜荷带着儿子是不可能住娘家的,自行另外建造住所也麻烦,如此是最好的安排。

    元慧茹被两人说的踏实了许多,于是便去寻了吴怜荷到家里来,一起商量了这件事。

    吴怜荷听闻底下已然传闲话,不免大骇,且还是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好听。

    原本她是想儿子考了功名傍身再认祖归宗,谁晓得同州会动乱,现在虽已有秀才功名,却也没有太大用场。

    别的她倒是都不怕,就怕连累了儿子的名声和娘家那头的子女,兄长倒都已经成婚,但还有个弟弟正当龄。

    几人仔细商量着对策,未曾全然把事情定下来,下午些时候,上山的几人倒先回来了。

    桃榆为着吴怜荷赵盼的事情午觉都没睡,外头有些喧嚷,他起身出去瞧,见着回来的几人,眸子不由得睁大了些。

    几人收货颇丰,赵盼一手拎着两只野鸡,手里的花羽鸡毛色油亮,比家里养的走地鸡要漂亮不少,此时还在他的手里扑腾着,竟还有气儿。

    “这鸡是活的,得要家伙困着才行。”

    元慧茹连忙取了两个大背篓出来:“先扣在背篓里。”

    肖甬跟霍戍紧随其后进来,两人一个扛了头鹿,一个扛了头鬃毛发硬的野猪回来,这两野货已经没了气儿,血流了一身,连带着两人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迹。

    独是黄引生在后头慢悠悠的进来,他背了个背篓上山去挖草药,结果看见他们打猎很是得劲儿,索性是随着他们看热闹去了,草药不曾挖上两根。

    背篓也被打的野兔子给占据了。

    “这才去大半日的时间竟有如此收获!”

    纪扬宗在外头听见村户说他们几个在山里弄到了东西,也赶着回来瞅一眼,进门就见着被丢在院子里足有一两百斤的大野猪。

    肖甬在一头的水缸前舀了些水冲手,道:“渝昌山林广袤,北部人烟稀少,山里的货比想象中还多得多。我们还未曾走远,就在周遭的山林里猎到的。”

    渝昌别的不说,诸多比不得同州城,但拿猎捕山物来说,可要比同州容易多了。

    同州城繁荣,人口密集,山林不如渝昌多,喜好山珍又出的起钱的人遍布,为此山货卖得起价,猎户便也不少。

    像今天这样的收获,肖甬以前在山里守住着,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有这么多。

    今日上山,当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猎捕,他也又一回见识到了霍戍的厉害。

    这么蛮横的一头大野猪,竟然没挖陷阱,就叫他生生给制服了弄下山来。

    诸人看着喜人的收获,高兴归高兴,却不免也担忧:“周遭的林子都如此多野物,岂非是危险,要是冲下山来伤人可咋办啊。”

    霍戍道:“肖甬在附近的林子里设了些陷阱,近期我们会常上山猎捕,到时候附近林子里的野物学聪明了就会往深山里躲避,不会常出来。”

    “大伙儿也多注意着些,看好自家孩子别乱跑,若要上山,结伴而行。”

    来看热闹的农户点了点头。

    有些眼热的看着纪家院子里躺着的野货,这些可都是肉啊,鲜鲜的肉。

    “有没有受伤?”

    桃榆跑到霍戍跟前去,看着他衣裳上的血。

    霍戍正欲回答,不想桃榆先捂住嘴,有些不受控制的干呕。

    他连忙退开了些,自己身上一股腥臊味。

    黄蔓菁见此道:“我给你们烧点热水冲个澡吧,一身黏黏糊糊的都是血也不舒坦。”

    霍戍道:“劳娘多烧些水,这山猪和鹿得尽快处理了。”

    黄蔓菁笑了笑:“嗳,不想咱过来第一日就还能宰上猪。”

    “以前在明浔村的时候还得要逢年过节才行呢。”

    水温热的时候霍戍便打了水去洗了个澡,桃榆突突的跟着人跑去了屋里。

    房间跟在同州一样,卧房连着一间净房,桃榆就在屋里等着人。

    往素里动作极快的人不过半刻钟就冲完了澡,这朝竟洗了一炷香的时间。

    桃榆还想等着看霍戍剖大山猪呢,心想这人莫不是掉净房里了,正想进去看看,就见着霍戍一身皂角清香的出来,居然连头发也洗了。

    桃榆连忙翻了一块干布襟出来,给霍戍擦了擦头发。

    “活捉了几只山鸡,都是母的,应当会下蛋。”

    霍戍坐在桌边,由着桃榆给他擦头发。

    桃榆眸子微动,知道霍戍什么意思,今早上给他的那颗鸡蛋已经是最后一颗了,之前在同州可是每天都要吃土鸡蛋的。

    这边没养家禽,没有鸡蛋,要买也只能等过些日子逢十才出去。

    崽子的爹又不想亏待崽子,这朝是山鸡也要弄一只回来下蛋才行。

    “嗯,山鸡蛋当是更滋补,宝宝定然被你喂的壮实。”

    霍戍偏头看了桃榆一眼,碰了碰他的肚子:“他现在倒也不必要那么壮实,太胖了不好生。”

    桃榆不由得笑了一声。

    “对了。”

    桃榆趁着给霍戍擦头发的空隙,顺道把今天的事情简单的与他说了一遍。

    霍戍闻言眉心一紧:“既是如此,那就宣告吧。”

    他微微思索,道:“一会儿让爹去通知大家,今晚各家都不必做饭了,来大院里吃山猪肉,趁此把事情宣布。”

    桃榆眼睛一亮:“是啊,以前村里过年宰猪都要吃刨猪饭热闹一下,大家高兴的时候把事情一说,是个好机会。”

    “就让爹来说,反正村里大小事情都是他张口宣布,他与乡亲有威望,开口最合适不过。”

    于是霍戍分解山猪的时候,纪扬宗便去通知了大家。

    现在大伙儿都团住在一片上,一声吆喝出去,谁都晓得了,

    各户里还来了一两个帮着做饭的。

    晓得现在谁家都没太多能吃的,便把今天挖的野菜都自带了过来。

    一百来号人要一同吃饭,还是有十几桌子,但这头没有那么多桌凳,于是纪扬开他们就临时弄了木板拼定了长桌,到时候就吃流水席。

    一百多斤的野猪,又几只兔子,还有鹿肉,弄来怎么也尽够吃了。

    霍戍这边把山猪烫毛刮皮,分解开肉直接就拿过去或是炒,或是炖。

    猪下水全没糟蹋,前来帮忙的村户直接装在盆里端去河边清洗了干净带回来,猪边油熬出来,直接用做炒菜。

    大院儿里囤的有料子,是阿予跟十一在县城里买回来的,倒是不缺这些东西。

    天色暗下来时,炊烟寥寥,各家的小锅大锅都贡献了出来做菜。

    大院一片儿都弥漫着一股热菜肉香味儿,山风一吹飘得老远,在半山间砍树的汉子嗅到这味道,老早就馋的不行了。

    没想到过来还能吃上刨猪汤,大伙儿都很高兴。

    这么些日子了,路上吃口肉已然是好得很,这夜吃得上好些肉,谁人能不喜悦。

    帮忙的人多,虽是饭做得晚,但天黑时,菜还是都烧好了。

    诸人喜气洋洋的把菜端到才做出来的长板桌上,一张长桌能容纳下二十多个人,四张长桌就把人都安置了下来。

    菜也随意,除了炖煮的大菜每桌都有以外,可能这桌上的是炒猪腰子,那桌上的是炒猪心,菜差不多,菜式没分那么匀。

    天虽然黑尽了,月亮也不够亮堂。

    但周遭点起灯笼,燃着火堆,还是足够照明。

    纪扬宗招呼着大家吃,四月里山风吹着菜容易凉,吃口热的比什么都强。

    大伙儿干了一天活儿也都没客气,油炒的肉香的不行,又还是跑在山里的野猪肉,比家养的肉要瘦些,更劲道。

    “在同州可没这口福,猪肉十几文一斤,山猪肉可是要翻倍的价格。”

    “城里瞧见过好些回卖山猪肉我都没舍得买,倒是没想到逃难了还能吃上一口。”

    凳子不够,大伙儿站着吃的也痛快。

    冒尖儿的夹菜,桌上的肉也管够。

    桃榆也好多日子没有吃到鲜炒的肉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他很喜欢大葱或者芹菜炒的瘦肉,就着米饭能吃两碗。

    这边没有种菜,便用了水芹菜和野葱分炒了瘦肉,味道只有比家养猪香的。

    他吃了一大碗饭,空着多吃些菜,这才没有吃第二碗。

    饭到中茬,纪扬宗看着差不多了,便从主桌上走了出来:“诸位乡亲们,我说上两句。”

    大伙儿见此,都先停下了吃菜的动作,纷纷望向了纪扬宗。

    “乡亲们死里逃生,虽背井离乡来到了这渝昌,可幸而都是熟知的乡民,重聚于此当是大幸。”

    “我们当谢里正带着我们这帮子人脱离战火,有此机会重新开始。”

    乡民道:“霍戍兄弟,里正一家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子子孙孙后世都当感恩于里正一家。”

    得此一言,乡民分纷纷附和。

    纪扬宗心怀感动,抬手示意大家无需如此:“乡亲一场,相互帮扶乃是应当,不必多言,今后自当是共进。”

    “今儿趁着大家都在,又是如此欢庆之时,我顺道也同大家说一桩喜事。”

    纪望菊手里捧着根大棒骨啃得正香,听见纪扬宗的话,隐隐觉得是要说吴怜荷的那事儿。

    思绪未敛,她便听到纪扬宗道:“当初赵家老兄弟只有一个独子,受朝廷征兵北去,可叹战死沙场,赵家无后而终。”

    “不想天怜赵家,昔时村里吴家三姑娘和长岁定了亲,奈何还未完婚长岁便去了北边。吴三姑娘乃长情之人,不畏艰苦追随了长岁去了北域,与赵家留下了血脉,这些年周折流离,幸是霍戍将人寻了回来。”

    “如今把人接回,却又再受战乱之苦,好在是长岁在天庇佑,让一家子重新团聚上。”

    纪扬宗道:“现今母子俩认祖归宗,以后同在一处,还需大家多为照料。”

    吴怜荷领着赵盼出来,同一众乡亲行了礼,又在诸人的见证下同元慧茹磕了头。

    吴家人皆人在场,拿出了吴怜荷和赵长岁之间的那根定情信物簪子。

    诸人看得发愣,今天下午吴怜荷回来的事情就传进了不少人的耳朵里,尚且未曾摆开了议论,竟来上这么一遭。

    赵盼走到霍戍跟前,给他也磕了个头,唤人:“大伯。”

    霍戍将少年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

    他转头看向诸人,一字一顿道:“赵盼是我袍泽之子,今为侄儿,与我一家人。坎坷重聚,此后我不想听到一句说他们母子不是的话。”

    纪望菊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大棒骨也险些落地。

    她哪里晓得事情竟是如此,猜可能是一家人,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家人。

    一众明浔村的农户,乃至于邻村的人也多少听过吴家的是非,当初是闹的沸沸扬扬,不过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连赵盼都长成了那么个大小子,大家对吴家的事儿早有些淡忘。

    今再听起,虽纪扬宗的话中能寻到不少赵长岁跟吴怜荷不和礼数教条的漏洞来,可有霍戍一言,谁也不敢多置喙一句。

    如今谁不是仰霍戍鼻息而过,他说了赵盼是他的侄儿,是一家人,那便摆明了谁说母子俩不是,就是与他霍戍过不去。

    大家能逃出来,能安定下,乃至今朝可以坐在这里吃好喝好都是依仗霍戍,谁敢胡咧咧。

    “我就说瞧着这少年眼熟在哪里见过,如此一说,当真和长岁少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不是么,难为了怜荷这么些年。”

    “今团聚了喜事一桩,霍兄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纪扬宗道:“这些年吴家三姑娘拉扯着孩子不容易,却也生生把赵盼送去读书习字考上了秀才,若不是战乱,当有作为。”

    他故意提及此事,更叫诸人意外,又还将人夸赞了一通:“吴家是会教养孩子的。”

    事情便如此公开了出去,原本吴家乃至吴怜荷心里都还惴惴的,怕大家是在席面儿上做面子功夫,往后会有言语或是暗中瞧不上吴家。

    不想倒还真不曾,对吴家一如既往,对吴怜荷热情,对赵盼也是尊敬,谁也没有异样目光。

    也不知是因霍戍的缘由,还是因为赵盼有所功名。

    许也是一方面畏惧霍戍明面上不敢如何,再来是赵盼年纪尚小就中了秀才,确有本事,难保将来不是个人才。

    谁也不是傻子,于眼前,于将来,都没有必要逞口舌之闲而把人得罪下。

    再忙碌的重建之中,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第94章

    同州迁过来的农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却今年没有按照时令耕种以外,倒是和在同州的日子也差不多。

    大伙儿来这荒野之地上,有心重新开始,便给这片居住地取了个名字。

    四处环山,索性唤做林村。

    他们逃难前来,未曾在附近的县城落户,其实是算不得村的。

    不过一旦是前去县城登记落户,那就得按照当地的条令给朝廷缴纳赋税和粮食,他们现在的条件根本缴纳不上。

    再者也没听说渝昌这边有什么惠顾难民的政策,与其为了落个户而白白缴纳赋税,不如先缓缓,待安定下来以后再说。

    虽眼前要顶着流民甚至流氓的称谓,可在荒郊野岭的,连个人影都鲜少寻见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影响。

    诸乡民忙着相互帮扶着建造住所,霍戍几乎日日带着人上山前去打猎。

    上一回山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今日鸡兔,明日猪狍。

    纪家的大园子里,很快就养上了十几只花羽野鸡和两大窝兔子。

    灶屋里除却从同州带过来的肉条外,又新熏了不少野货肉干。

    桃榆不得上山去,园子里有了这些活物,他也有得折腾,白日里去周边割点嫩草喂兔子。

    黄引生也是爱去山上,带些草药下来,桃榆也拾腾了晒干入药。

    日子一天天过去,晃眼就进了五月里。

    天气可见的热了些起来,晴朗的日子很多,白昼也不知不觉的就变长了。

    大伙儿干活儿的时间拉长,村里已经可见的竖起了一二十处地基,隐隐可见往后落成的模样。

    四月里来时的大片荒芜之地,就在大家一天天上山砍树时逐一形成了好多条小路,又因各户人家选好地建住所后,把周围的杂草树根烧除去,一家接着一家的,地一下子就开了好多出来。

    眼下从隧洞那边望过来,已经可闻人烟了。

    虽已入夏,但山林这头树木茂盛,风来还是挺凉爽的,倒不见得炎热,让大伙儿察觉深深入夏的还是那黑压压一群一群的蚊虫。

    渝昌蚊虫本就繁多,加之在此山群包围之中就更是了不得了。

    桃榆先前跟着商队经行渝昌的时候就见识过这边的蚊虫,不过那时候赶路,未曾停留多时,倒也就过了。

    现在落根在这边,还真有些扛不住。

    前去他阿祖屋里寻要了好些药草来,裹卷了驱蚊香烧着。

    当真是冬来离不得炭盆儿,夏来离不得驱蚊盆。

    霍戍正蹲在桌边点做的驱蚊草药绳,听见净房的门嘎吱响动了一声,旋即一个身影迅速的就蹿了出来,折转去了床上。

    他正想说慢点,话还没出口,人已没了踪影,只见着床帘在轻轻晃动。

    霍戍站起身,信步过去:“洗头发了没?”

    他掀开蚊帐又赶紧把帘子严丝合缝的放下,只见着床上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的哥儿正拧着眉头在挠了脖颈。

    “白日里天气好的时候就已经洗过了,娘才不准我夜里洗。”

    桃榆挠了挠脖子又往下挠着肩膀,他瘪着嘴道:“分明在水里放了些清凉汁,还是叫蚊子叮了。”

    霍戍看着桃榆露出的白皙脖颈,就这细皮嫩肉的不叮他还能叮谁。

    又还不禁挠,锁骨上红了一片,留着几条爪子印。

    “越挠越痒,睡了就好了。”

    霍戍拉了拉被子,扶住桃榆的腰,想让他躺下。

    桃榆却伸脚蹬了他一下,眉眼间全是不高兴。

    霍戍看着人:“脾气越来越大了。”

    “那怪谁让我有崽的。”

    “怪我。”

    霍戍倾身上前,在桃榆的发红的锁骨上亲了一口。

    许是话少,他的唇总是有些凉,触到桃榆本就热的皮肤,更觉得有些烫。

    凑近了,鼻尖能清晰的嗅到桃榆身上清凉汁的味道,他身上的草药味道便比平素还要浓了些。

    桃榆眸子微动,有点不好意思拉住了被子。

    “你倒是也变得会哄人了。”

    “我以前难道不会哄你么?”

    桃榆眨了眨眼睛,好像也是处心积虑来着。

    “以前哄着是为着想同我成亲,现在呢?”

    霍戍眸子微挑,既是这么说了,好似未有所图反倒不对了。

    他转去吹了烛火,上了床。

    自从桃榆有孕以后,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行过房事。

    以至于桃榆都生疏了,顾忌着身体,又有些担心。

    不过霍戍比他还小心,颇有些浅尝辄止的意思,桃榆默默的没说话。

    往昔这人忒能折腾,回回都是他手脚无力了才堪堪结束,用不得半刻种他就得沉沉睡过去。

    然则此番他精神倒是好,明晰的知道好像没有多长时间,霍戍停得都叫他惊诧。

    他看着霍戍在他身侧躺下了,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这是中场歇息了还是如何

    不过转念一想,霍戍好像重来就没有中场歇息这习惯,倒是以前他总嚷着停下,霍戍假装跟聋了一样。

    也只有说他渴了,霍戍会赤脚前去给他倒点水让他喝,算是让他休息一下了。

    桃榆紧抿着嘴。

    他不知道霍戍有没有尽兴,总之自己有些怪异。

    先时身心都在坐稳胎上,全然不曾有想过这些事情,这朝忽然如此,倒有些像许久不吃了,引出了馋虫一般。

    他有点头疼,也很有点不好意思。

    这种时候,他怎么能这样。

    许是表情实在是复杂了些,霍戍看着人还没睡,眉心一紧,不由得道:“怎么了,不舒服了么?”

    他觉着已然是很轻,于他而言连动都没怎么动了,不应该会让他不适。

    桃榆摇了摇头,身体没不舒服,心里是有点不舒服。

    顿了顿,他道:“许是今天睡的早些,还不困。”

    霍戍松了口气,拉上被子把人盖好。

    “那躺会儿。”

    桃榆心里愤愤,真是木头。

    过了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道:“你累了吗?”

    霍戍:“?”

    桃榆见此耳尖绯红,更叫他心虚了,他连忙辩驳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今天上山去了,累不累。”

    霍戍回答的干脆:“这点事,怎会累。”

    桃榆噢了一声,忽而侧过身子,闷闷道了一句:“睡了。”

    霍戍不明所以,他觉着桃榆好像有些不高兴,可思来想去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

    一时叫他无从悔改,料想是他有了崽,情绪多变也是寻常。

    桃榆也觉得这事儿天亮了就揭过去了,一时之欲眨眼就过,不想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犹觉十分罪过,更没脸与霍戍开口。

    今日怪山货吃多了,明日怪霍戍睡在他跟前才如此。

    于是乎肉不肯吃了,也不要霍戍在他醒着的时候同他睡一块儿了。

    霍戍连忙去请了黄引生。

    “阿祖,我没事吧?”

    桃榆睁大着眸子看着给他诊脉的黄引生,心里惴惴的。

    黄引生收回手:“你自个儿身体好坏心里会一点儿底都没有?”

    桃榆闻言微微舒了口气。

    “我是觉着没什么大毛病的,但~好像又有点不对劲。”

    黄引生看着桃榆,见他一副欲言又难开口的模样,就知道怎么回事。

    以他多年行医的经验,什么症状没遇见过。

    “有了身孕以后肾精变化,情欲增强也是寻常,并非什么异事。你不必心有负担,该如何便如何。”

    黄引生挑眼看着桃榆,道:“你要是觉着脸皮薄,我嘱咐霍戍几句就是了。”

    他摇了摇头:“你们成亲也许久了,什么事情不能说明白,你看把他闹得火急火燎的。”

    桃榆捏了捏手指:“昂。”

    霍戍得知缘由,长松了口气。

    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打烊了。

    转眼到了初十,是该他们去县城采买大家所需的日子了。

    一大早上又来了几个村民,交待了自己需要的物品,霍戍原本是把抄录的事情交给赵盼干的,但今天蒋裕后要去县城里往京城寄信,便由他干这回的账房。

    到时候去了县城,一应买什么东西,价格都要一一记录清楚的,回来才好交差。

    距离他们林村最近的一个县城也在百里之外了,叫建川县。

    霍戍叫上阿予十一,骑射场几个会马的出去,来去一日间是足够的。

    为早些回来,天才亮几人就快马出发了。

    桃榆本也是想去县城看看的,不过霍戍却没那意思,但也不驳桃榆的话,只说他起得来就带他去。

    前一夜里他把人伺候得当了,他起身的时候,不出所料的桃榆还睡的正香。

    建川靠近渝昌府,于渝昌府下上十个县城算是热闹些的。

    地广人稀县城倒是修建得不小,只是人流还是略显单薄,他们都从同州而来,比之是萧条太多了。

    可像是霍戍这般从北域来的,建川也能称得上一句繁华。

    几人抵达时正是中午些的时辰,先赶着前去按照单子上的东西一一采办,忙完了方才寻了个食肆叫了几碟子菜。

    蒋裕后要去送信,手头上的信件也不止他一封,还有纪扬诚想寄回同州县城下,给纪杏蔗的信。

    以及乡民们送给外府亲戚的平安信,上十封,拿在一起一沓。

    “同州的信只怕是难送。”

    信使看见落款地址,再远的都没说什么,唯独是见着同州的道了一句。

    “湘梧县在同州靠北临边界的县城也送不进去么?”

    信使摇了摇头:“而今同州被起义军占领,他自守的严,朝廷又调遣了连平府的兵力阻遏,边界上难通行。”

    “这越是战乱封锁啊,信反而越多,前些日子邮驿有兄弟送了信去同州,两个进去了,两个没能进去。这就不好说,咱也不敢同您打包票信件能送进去,左右是提前告知,让您心里有个底儿。届时若没送进去,信原路返还。”

    蒋裕后看了霍戍一眼。

    霍戍上前塞了点碎银子到信使手上:“家书,劳烦费心。”

    信使拿着银子,脸上可见有了笑容:“好说,我尽量给您送进去。”

    从邮驿出去,蒋裕后道:“同州这局势,真不知当如何。”

    霍戍道:“朝廷忙着海临府的外敌,一时怕是腾不出手来平复内乱,也只能先近调兵力拖着。”

    “同州粮草丰沛,人丁兴旺,即便朝廷缓过来对付起义军,只怕也是棘手。就怕天下大乱啊。”

    霍戍吐了口浊气,他并不想看到如此局面,可大势所趋真当如此,也无法阻挡。

    为今只希望能太平些时候,让他们能够顺利把村子重建起来。

    简单吃了个饭,诸人带着大包小包,赶着又回林村去。

    “他妈的,装什么装,赶紧给我走!信不信我真打断你的腿!”

    霍戍一行人越过村落,进了荒郊,眼见距村子不过二十多里的路了,也便放慢了行程,让马匹喝点水。

    诸人从马上下来由着牲口歇歇脚。

    霍戍正欲去边头上放水,他耳朵灵敏,老远便听见了心厉的呵斥。

    随之而来的便是鞭子抽打的声音。

    他连忙叫住阿予十一警戒。

    几人把马栓在一边的山涧上,埋伏在高地上,等着底下野路上的人经过。

    不过一刻钟,便见着四个满脸胡子,一身匪气的男人从路上行来,为首的两个男人骑着马,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扯着一截长绳。

    那绳子上捆着七八个粗葛布衣的平民,看样子有些像是贫寒农户人家的。

    这些人被捆着双手拉着走,尾上还有两个男子押着,见谁走的慢了些便甩了鞭子过去。

    农户连喊都不敢喊,只有最后一名老汉被抽的告饶:“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啊!我这腿脚前些年摔了重接的不灵便,便是同英雄去了寨子也出不得什么力,不妨是放了我回去。”

    “我瞧你这精神气头是好得很啊,还能叫着嚷着。”

    后头的男子狠狠的就是两鞭子,结实落在老汉肩头上,直接将人抽倒在地。

    前头马上的人充耳不闻一般,反倒是驱马跑了起来,被拴在绳子上的人被迫只能跟着跑,老汉尚且未曾怕起来硬生生叫拖着走。

    野路上枝丫杂草横生,须臾老汉的脸便被刮花。

    趴在高处的人见此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纷纷看向了霍戍。

    见霍戍微颔首,几人迅速扑下。

    几个匪徒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上头会有人埋伏,连忙想要抽家伙,然则阿予十一都是土生土长的北域人,个子高大威猛不说,在骑射场待了许久已然是练家子,根本不予空隙就将人给拿下。

    为首的匪徒见几人手段如此之厉害,没有贸然动手,反倒是就近的抓住了个女子:“别过来,都别过来!靠近一步老子就砍了她。”

    大刀架在女子的脖颈上,女子大气不敢出,几欲瘫软。

    匪徒刀一横,隔断了绳子,拽着女子作为人质扬马而去。

    十一连忙跑去拉马意图追上去,那匪徒却是机警,跑远了以后就将女子丢下,如此纵马奔走。

    既是救下人,他们的马又还拉着货物,且不知那匪徒可还有帮手,也便没追去。

    “多谢,多谢。”

    几人把农户给解开,农户们连连答谢。

    闻其诉说才知他们是周遭村里的农户,上山打柴或是前去了县城回来叫这些山匪给伏击抓住了,意图挪去山寨里头当苦力。

    “是什么山寨的人,你们可晓得?”

    老汉道:“渝昌东部匪徒横生,隔三差五便有人集结成山匪抢掠,我们也不晓得究竟是些什么人。”

    “只听这几个匪徒说要拿我们去做活儿,这样的事情也常有发生。”

    霍戍倒是晓得,先前他选地的时候张冗就同他仔细说过东部荒芜,尽数是山匪的天下,就是官府也管不过来。

    渝昌的匪徒是出了名的多,从而引得许多他府的亡命之徒也躲来了渝昌东部,做起了悍匪。

    张冗说他既想隐蔽些一定要在东部,不如去东北边,那头稍微安定些。

    瓦阳寨在东北部镇着,他们相识,可以借他的势。

    霍戍晓得段赤谋的不是个小山寨,不知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他并不想欠人家太多人情,到时候牵扯其中难抽身,亦然还是选择了东南部。

    “阿予十一,你们两个把这些村民好生送回去,再将他们捆了送到衙门。”

    霍戍道:“既是喜欢逞凶斗恶,正好南边内忧外患。”

    余下的三个匪徒被几人打得鼻青脸肿,捂着肚子嚷不起来。

    阿予跟十一顺起地上将才捆村民的绳子直接捆在了三人身上,直接把他们的马占了:“走吧,爷送你去好地方。”

    没有直接要了他们的命,霍戍已然也是高抬贵手的很了。

    村户们千恩万谢,小跑着跟上阿予十一的步子。

    霍戍带着剩下的几人把东西带回去。

    既遇匪徒,他得快些回去与村里人嘱咐,届时还得做些布置防守才行。

    第95章

    五月中旬的时候,林村动作快的人家已经把住所修缮完毕。

    夏月里天气炎热,便是泥墙也很容易风干,村户欢欢喜喜的住了进去。

    前头先建完的帮着后建完的,待到下旬时,房舍已经落建的差不多。

    原先还独只纪家的那一处大院儿,现在整片地上多了好多所房舍,这住所一旦建成,又有人气炊烟,俨然就跟个村子一样了。

    时下去了一桩大事,人丁稍微松闲了些。

    临近六月,正是庄稼长得旺盛的时节,林村里也就纪家赶着时令开得有十来亩地。

    农户进进出出的看着村里唯一的几亩地,种的瓜果粮食十分葱茏,不免眼热。

    “这土地还真是肥沃,瞧蜀黍长了足足两公尺,叶子浓绿,花开得大朵,结果肯定了不得。”

    霍戍让雇农开了土地,但匆忙之间也只开了土地出来,并没有田。

    首选的粮食水稻便没有办法种植,只得种植旱地的黍米,北边倒多是种植黍米为食,但南边大抵上还是为水稻。

    即便种植的是北方常见的黍米,眼下林村的农户们还是羡慕得不行,毕竟有总比是没有的强。

    南边虽吃不惯黍米,可战乱年间,有地能种植粮食已然是好得很了,谁又还挑剔种植的是什么。

    再者黍米还能用来酿酒和作为家禽牲口的饲料,抖罢了黍米的穗还能捆扎了做扫帚,用途也是广泛的很。

    “我早瞧了这边的地肥,白日向阳,山林水也充足。光看开出来的小路嘛,草扯开就要弹出来好几条的地龙,肥实的很。”

    几个老汉负着手围着地里的庄稼,说谈的热乎。

    时下头顶上能遮风避雨的心里踏实了,埋头在地里干了一辈子离了庄稼浑身烧的慌。

    “手头上也闲着,我瞅是得去开几亩地来种着了,就是过了时令没得粮食种,那撒些菜种,栽个十根八根儿葱的,也比那干守着吃点干咸菜强嘛。”

    “过了春儿,野菜也少了。是得种些瓜菜吃。”

    “别的不说,这地肥,要是不开出来种庄稼简直糟蹋。”

    一群老头儿老妇嘀嘀咕咕说论了好一阵儿。

    这当上村里头的年轻人壮力被霍戍叫去了大院。

    “山间容易有野兽出没,虽今下各家各户已经有了住所,但夜守的事情仍不可马虎。”

    霍戍道:“再来便是渝昌东部一带匪徒活跃,时有出没。诸需得时刻警惕,渝昌山匪穷凶极恶,掳人烧杀掠夺为寻常,即便是白日也得监察。”

    “此后四人为一组,编号轮流值守,监察村里外村外附近人员行动轨迹。”

    诸人应了一声,霍戍正想说叫大家回去也同自家人警醒一二山匪的事情,无事不要随意出村子叫山匪盯上,到时候暴露行踪不说,还被抓走就麻烦了。

    他还未说,有个村户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里正,霍兄弟,不好了!几户人在坳子那儿嚷着打起来了。”

    纪扬宗眉头一紧:“好生生的打什么!”

    以前管理着村中的大小事宜,拌嘴打架简直是寻常,他倒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才来林村才几个月的光景,刚刚把住所建造完毕就又闹架还是让他有些生气。

    诸人赶过去,坳子那头几个老汉妇人还真给吵起来了。

    脸红脖子粗的,谁也不礼让谁,说着就你攘我一把,我攘你一下。

    “都跟我住手!才安生了几天这就自窝里内讧,你们像什么话!”

    纪扬宗厉声呵斥了一句,正在吵的不可开交的人看着匆匆赶过来的一帮子年轻人,到底还是松了手。

    “里正,你来的正是时候咧,可得给咱好好断断公道。”

    一妇人钻出来说道:“这块地我一早就看上了,前些日子见人就说了等棚子修好了就来开地,里正不信问问大伙儿我是不是说过这话来着,诶,结果今儿张老汉拿着个?头过来就要挖地。”

    “我还以为他是好心要给帮着咱开地,他竟是要开来自家耕种咧!”

    妇人左手心不停拍着右手背:“哪里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嘛!”

    那张老汉听了这话也立跳出来道:“你说你要开就是你的了啊,这周围团转那么多的荒地,你要是都说你要开,那大伙儿就都不能碰就等着你家开?”

    “啥不是讲个先来后到的,你迟迟不开,我过来开了这地就是我的。”

    “嘿,你这人存心就是想找茬儿是不是!”

    说着妇人挽起袖子,颇有一副要再干一场的架势。

    “我还怕了你这泼妇不成!”

    张老汉也梗着脖子迎了上去。

    眼瞅着两人又要刚上,周围的人连忙将两人或劝或拉的拽着。

    桃榆突突跑来看热闹,他扶腰挺着个肚子在边上,见着又是这些土地的事儿,跟以前在同州一样一样的。

    今儿是张家的树挡了李家的道,明儿又是赵家的水田决堤冲了孙家的稻子,村民在田地村头对掐,他爹也在家里骂。

    霍戍见此正欲上前。

    桃榆一把拉住他的手:“你甭掺和了,这点事爹处理得了。”

    霍戍看向桃榆,果然纪扬宗接着就发话了。

    “你们没完了是不是,这棚子才修好几天,而下住进去就又觉得安生起来了,能有空功夫闹了是吧!合该叫你们锁在同州村里头,省的出来还吵吵!日日都说乡亲之间互相照料,转背是就给忘了!你们要是不想踏实过就回去!”

    张老汉和那妇人被纪扬宗如此训斥着,顿时噤了声。

    “里正,咱就是个老庄稼汉,没地心里头总也不踏实,这才想把地开出来。”

    纪扬宗瞧着人冷静了些,自也松了点脸色。

    “住所建设完毕,你们都没歇息就想着开地耕种,大伙儿都上进着,这原本是好事情嘛。”

    “林村这边那么多荒地,你们抢什么,就是咱这百十来号人每个都下地去,那也能让大家伙儿开的够呛。”

    妇人低低嘀咕了一声:“地虽是多,可也不是片地都肥嘛。”

    “得了。”

    纪扬宗道:“我晓得你们想的是什么,要叫你们自寻地开去,保管是三天两头的打架,到头是地也没工夫开了,心思都放在争抢上去。”

    “今儿起,劳力男子一人五亩地的量,劳力女子哥儿按三亩算,一家有多少劳力就拿开多少地。少了不够用,多了你们也干不了那么多。这已经是于同州的规矩劳力各添了一亩地的量,林村这边地广,这也才能多分配些,按劳力算已然是足够干了。”

    纪扬宗安排道:“各家前来把劳力登记上,自有多少劳力你清楚得很,我清楚得很,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清楚得很,别给我谎报耽误事儿。”

    “再者劳烦了村里几个老前辈老庄稼,一同把林村近处的地都转看一遍,看选出肥地好地次地出来。到时候把地按照肥沃远近大小都均匀分录下,各家派一个人来抓阄,抓到哪儿就是哪儿。”

    纪扬宗说完,又吼了一声:“有没有异议,有的现在就说出来,省得下去又嘀咕着不对!”

    大伙儿听得认真,没有一个人插嘴。

    纪扬宗这样子的安排倒是没有谋私之说,而且地方上开荒地也是这样的规矩。

    “里正,咱家有牲口嘛,要是分到的地开出来有闲头那”

    有人弱弱问了一句,自家有牲口也不太敢过于张扬。

    纪扬宗道:“后头再想要开地的过来我这儿登记就是了,省得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又到处占地去,闹今天的纠纷。”

    “嗳,那我家没异议。”

    其余的村户见此也纷纷道:“我们也没有异议。”

    “诶,诶,小六,要是按照劳力领下的地开不完咋整?”

    纪望菊在人群里,问了一句与大伙儿截然相反的话来。

    纪扬宗闻言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没好气道:“别人家生怕地不够种的,三姐反倒是还怕多了。”

    “分手上了就是你家自行料理,开不开的随你。但是首回抽下的地没开完,不许来登记再要去开别处的。”

    纪望菊道:“首回的都是挑肥的,近的地,谁家会没开完还惦记着别的荒地嘛。得了得了,晓得了。这下没什么异议。”

    “那就推选几个老庄稼出来去划地。”

    七嘴八舌了一阵儿,选了六个经验丰富的庄稼汉出来。

    这些都是一辈子跟田地打交道,年年同等田地出粮最多的人,大家推选出来的,谁也都没话说。

    桃榆摇了摇霍戍的手:“瞧吧,我说爹两下就分配好了。”

    霍戍认同的点点头,地的事情如此安排确省下了不少事。

    于是散场后不少人便跟着去了纪家大院儿里,把自家的劳力都报了上去。

    大伙儿于开地的事情很积极,纪扬宗也紧着办,让蒋裕后赵盼两个有学问的录下各家人口情况,他去和几个老庄稼一同看地记录。

    村户闲着也是闲着,跟着纪扬宗他们这片地窜去那片地,看看热闹也把各处的地走走看看。

    一下午村里都热闹得很。

    “这隧洞是修的还是自形成的,当真奇得很,一口通口全然就是年翻天地嘛。”

    霍戍编排了村里的壮力值守,当日就开始执行了。

    阿予作为值守小旗,领着另外的三个村里的壮力在村里转悠了两圈儿。

    今天村里人忙着测量土地,人声鼎沸,就是有野兽听到这样的动静也不敢下山来。

    于是他便领着人按照安排出隧洞巡一番。

    纪望菊家的袁飞正值壮年,自也被编进了巡守的队伍里。

    他原还嫌这是一项苦差事儿,在家里埋怨着不想去,可连他娘在霍戍面前都不敢多嘴一句,他自是更不敢去触这尊大佛的霉头。

    但当小臂长锋利的砍刀捆到后背上时,他顿时又觉着这差事儿好似也还不错。

    他们这些农户,即便是见过这样的大家伙,可也从不曾落在手上使过,乍然拿着,实在威风,昂首走在村里感觉都是女子哥儿仰慕的目光。

    袁飞其实长得还不赖,以前放在明浔村也还都是那种上乘的相貌,这点承袭了他爹。

    袁爹也是一副好皮囊,否则当初纪望菊作为村里大户里的姑娘,也不会嫁到家境一般的袁家去,也就是贪恋上了那张脸。

    结果袁爹是个懒汉,儿子承袭了爹的相貌,也承袭了他的秉性。

    简直懒到了一窝子去。

    按袁飞的长相当是不愁寻不到媳妇儿,可惜了人懒不上进,纪望菊嘴巴又刻薄,村里的人都不喜与她相与,自寻不到什么好人家。

    这朝捆把大刀,人精神气头都上来了不少,不去想袁家的烂包,袁飞还是值让年轻哥儿姑娘的看两眼。

    纵然是个懒汉,到底也是男人,袁飞多少还是有些飘飘然。

    见阿予领着他们从逛得有些腻味了的村子出去,更是兴奋。

    “当是天然形成的,不过一开始并没有如此畅达,是先来的一批人开凿过的。”

    阿予道:“大家出去要仔细谨慎着些,别没留意到从这片过的人,反而叫旁人发现了踪迹。”

    袁飞看着忽而敞亮了的旷野,村里村外俨然就是两幅景象。

    这外头未经开辟,路崎岖的不行,杂草横生,午后毒辣的太阳把草木叶子烤的快熟了一般。

    一经对比隧洞里头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他眯起被太阳晃得两眼冒黑斑的眼睛:“外头鬼都能打死人,有那必要看着么。”

    “袁大兄弟生于同州,若非此番战乱,当是一直生于太平之中,连匪徒都没有听过吧。”

    袁飞道:“怎会,同州前年不也还闹过匪乱么,我们村里尤家那个举人连手都被打断了。”

    说起这个,他不免有些瘆得慌。

    阿予趁此道:“前些日子我们去县城里采买,回来的时候就撞见了四个山匪,掳了周遭的村民想带回去当苦力,把人像蚂蚱一样捆在一根绳子上,当牲口一般抽打,要是没被我们撞见,指不准那老汉都被打死了。”

    跟着的两个村民闻言倒吸了口冷气。

    “那山匪呢?跑啦?”

    阿予冷哼了一声:“自是扭送去了官府,这朝说不准儿已经被发配去边疆充军了。”

    村民听得心里悸悸:“如此一来那可真得小心着。”

    袁飞听闻周围真有山匪出没,不免也发怂,不过青天大白日的,他又觉得没什么。

    四个人轻手轻脚的转了一圈儿,见着没什么异常,便准备回去。

    “等等,肚子有点疼,实在是憋不住了。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都往回走了,袁飞肚子忽而咕咕叫了起来。

    阿予见他捂着个肚子,叹了口气:“那你快去快回,我们在隧洞那儿等你。”

    “嗳,嗳。”

    袁飞一边应承,一边捂着肚子朝一边的灌木丛去。

    另外两个村民见他如此,不由得笑了起来。

    “走吧,去前头等他。”

    袁飞在隐秘处一通释放后,舒坦了吐了口气。

    他正准备挪个地儿继续,隐隐间觉得后背有什么盯着自己一样。

    抬头却又什么都不曾瞧见,荒地没有人烟静谧的也可怕,想着阿予说的话,心里突然有点发怂,他快着动作解决了回去。

    殊不知片刻后丛中就冒出了几个身影。

    “他娘的,这小子是吃了屎不成,方圆百里都是这味儿!”

    第96章

    “老大,前头那个高个子就是先前抢了我们马,还把豹子他们送去官府的人。”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一伙儿的!”

    袁飞前脚刚走,后脚几个男子便冒着腰小心跟了上去。

    瞧见前头还有三个人等着,其间一个男子忍不住瞪大了眼。

    “闭嘴。”

    为首的三角眼低骂了一声,把说话的男子一把拽到了草丛里,目光直直盯着前头。

    “快回去吧,我觉得这外头阴恻恻的。”

    袁飞一边打量着周遭,一边搓着胳膊。

    “看你这胆儿怵的,要真碰上山匪,你还不得躲床底下。”

    两个村户调笑了两声。

    阿予拍了拍袁飞的肩膀:“好了,回去吧。”

    三角眼看着四个人相继进了一处隐秘的隧洞,须臾就没了身影。

    过了片刻,待着没了动静,几人方才出去。

    “老大,这里有一个隧洞,看着还挺深的。”

    三角眼听见手底下人前去探寻后的声音,也凑上去望了一眼。

    眼见内里黑黢黢一片,只有前头一个亮点。

    五黄六月天洞里吹过的风也凉飕飕的,若非是亲眼见着有几个人钻了进去,就是被人发现了这隧洞,怕是也没人会轻易踏入。

    三角眼二话没说,扭头直接钻进隧洞里一路往前摸了过去。

    手底下的几个人连忙也根了上去。

    “他娘的,这里竟然有个村子!”

    “眼皮子底下还冒出来了个村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几个人从隧洞钻出去,眼前乍然一亮。

    一座座屋舍错落交织于旷地之间,不下于二十余座,来往农人正在忙碌开垦之中。

    这与隧洞外俨然两幅情形,一夕恍然如梦一般。

    若非是青天大白日的,谁敢信荒郊野岭间,穿过条隧洞就能遇到如此村落。

    瞧此房舍崭新,尚未有几亩开出来的田地,时下还在投身开垦土地上,可见当是才来时间不久。

    三角眼眯起眼睛,他们的寨子距此不过三十里,即使此处隐秘,若一年半载的未能发现,那嗅觉也属实不够灵醒。

    “老大,要不要我们杀进去,抢他个措手不及!”

    几个山匪见到如此场景,颇有些意外收获的惊喜,蠢蠢欲动按捺不住。

    话音刚落,却遭了三角眼一个巴掌。

    “蠢货,瞧着村里连只鸡都没有,明显便是才迁来,能有多少东西供抢。”

    男子捂着头,恍然: “是啊,听闻海临和同州两府战乱,说不准这些是那头迁过来的难民。”

    三角眼目露精光:“这帮子人如此肯干擅建设,若为我们所用,岂非是比简单的抢掠要用处大的多。”

    “只要把此处占领下来,也省得兄弟们冒险再去附近的村子掳人了。那些狗娘养的窝还在,放寨子里也不安心做事,心思都在跑回去上。打断腿又不灵便做事,终归不是什么好鸟。然则这些人已经没了窝,能跑到哪里去。”

    “老大英明!”

    几个山匪听到三角眼的分析兴奋的附和了一声,如此确是比干抢掠要来得更长远。

    “只是老大,这村子里看模样还是有大几十号人,可容易拿下?”

    欣喜之余,其间一个满脸胡子的男子道:“前些日子豹子他们就是着了道,一举有六个壮力出来,其中四个身形高大魁梧,动作犀利,十分骁勇。”

    三角眼却未有忌惮,冷嗤道:“若未有几个能手如何能够走到这荒郊野岭来,每个村子都有,石盐村不也有一队强干的。”

    “前些日子你们碰见的当是最厉害的,八成是去县城采买,能派出去的自少不得有拳脚功夫。”

    “纵然是他们有些壮力,可寻常农户再强悍也不过地窝子里出来的,不甚敢动刀动抢,但凡是有些胆识和狠厉劲儿也不会大费周折把豹子他们送去官府。”

    三角眼道:“再者是农户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多是锄头镰刀,你瞧方才那几个人,背把大刀耀武扬威,全然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寨子里能手二三十人,还怕拿不下一个难民村。”

    山匪听此,纷纷激动道:“老大,那咱什么时候动手?”

    “先不急,待回去部署以后寻个晚上动手。最近叫兄弟们别出来在这片瞎溜叫他们发现了踪迹,到时候这些农户受惊起了部署麻烦。”

    三角眼神色之间难掩喜色:“待回去磨好了刀,等着羊肥即宰!”

    “是!”

    山匪兴奋的应承。

    村子里的人心里惦念着开垦,起早贪黑的选地,倒是在大伙儿齐心协力之下很快就选够了足数。

    大伙儿热火朝天的在纪家大院儿里头抓了阄,土地都是肥沃尽量相当,虽有些不同,促使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大抵上还是高兴居多。

    今儿抓阄分地是村里的大事情,虽霍戍并不经手这些,但今天也没上山去打猎。

    村子里头绝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了院子,人声鼎沸热闹的不行。

    村头的日子寂静甚至于枯燥,以前在明浔村乏味尚且还能隔三差五去府城里逛逛,可在这头却是连出去逛的机会都没有。

    桃榆也好起热闹来,凑在他爹录记的桌子前,瞅着各家把地抽在了哪儿。

    一张桌子三个先生,纪扬宗,蒋裕后以及赵盼。

    纪扬宗是里正,自是少不得主理这些事情,后面二者又都是有功名的人,干这些很有公信力。

    以前蒋裕后管理着州府财政,这朝在林村受霍戍的安排还是管理着财政,他虽不是原本村落的人,但经手的是要紧事,大伙儿得知他以前是州府的户房典史,对其一家都十分尊重。

    日日有事做,虽比以前清苦了许多,可大家和睦共处,蒋家人反倒是觉着比在同州新任知府上任的日子好得多了。

    大家伙儿把中间的桌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霍戍即便站在最外层也能瞧见里头的情景。

    他正盯着桃榆的一举一动,见人偏着个脑袋正在看赵盼写字,凑着热闹来连午睡也不去。

    五月底的天气热烘烘的,如此宁静舒坦的日子,倒真是不错。

    “霍哥!霍哥!”

    十一忽然急匆匆的跑了上来,打断了霍戍片刻的闲逸。

    “怎么。”

    “他们回来了。”

    十一咽了口唾沫,道:“阿守范伯他们带着商队回来了!”

    霍戍闻言松开了抱着的双手,站直了背脊,他眉宇微展:“到哪儿了?”

    “已经在隧洞外的野地了。”

    十一高兴道:“我先回来通知一声。”

    霍戍拍了十一的肩膀一下:“通知闲着的年轻人前去接人。”

    十一笑着重重点了下头:“嗳!”

    霍戍扯来大黑驹,翻身上马,率先朝着村外前去迎人。

    桃榆抬头看见只余下个背影的霍戍:“阿戍出去做什么?”

    十一连忙通知:“商队回来了,已经到了外头,霍哥让闲着的去接应一下。”

    原本大伙儿心思都还在抓阄分地上,乍然听到这消息,本就热闹的院子更是沸腾了起来。

    来林村的的大抵家里都有汉子随着商队前去北域做生意,他们安生的从同州过来在此扎根,现在日子一天天过起来,心里也就惦记着外头的人了。

    听闻回来了,心里怎么能不高兴。

    一时间大伙儿都蜂拥前去接人,倒是本热火的抓阄先放去了一边,只余下伶仃的几个没抓的人等着抓。

    纪扬宗看见跑着前去的乡民,险些还被草垛绊倒,倏然站起身:“你们过去都到村子里了,急个啥嘛!”

    村户一边跑一边道:“虽都快到家门口了,再是只能走几步路去接那也是心意嘛。”

    纪扬宗到底没把人喊住,转对剩下没抓阄的几个人道:“来吧,紧着录完了你们也好去瞧瞧。”

    桃榆现在身体有些笨重,就是走几步也得托着点肚子,听到消息他往外头走了几步便识趣的没再跟着跑。

    他要是前去接大家反倒是添麻烦,为此也只能在院子里朝着隧洞那边眺望。

    霍戍快马出去,率先前去接人。

    他在隧洞外就看到了远处一行队伍往这头过来。

    旁的他没急着看,先是扫了一眼人数。

    北上捎信滞缓不便,倒是也收到了他们到时的信,彼时信中说一切顺利,可那封信是方才抵达时送回来的,谁晓得后头的日子有没有什么茬子。

    出去的时候拢共二十个人出头,霍戍一目过数,眸光却是一变。

    草草一算,队伍里的人非但没有少,反而是多出了将近一半来。

    走时十匹马,现在翻了几倍。

    除却托拉货物的马,人手还能骑一匹。

    “哥!”

    “阿戍!”

    远处商队的人也都看见了霍戍,纷纷挥着手与之招呼。

    霍戍先策着马过去,与葛亮一行人会上。

    “什么情况?”

    扯着马走在前头的葛亮摸了摸鼻尖,有些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的模样,道:“你问你的好弟弟阿良吧。”

    “葛哥你别乱说!”

    纪文良一脸难色,着急解释道:“哥夫,我真没如何,是他们硬要跟着我们的。”

    “哥夫,什么哥夫?”

    纪文良话音刚落,后头一匹马就追了上来,马上坐着个身形有些高的人。

    霍戍一眼便看出来是个小哥儿。

    “这是你哥夫?”

    马上的小哥儿看了纪文良一眼,也不等纪文良说是与不是,直接叫霍戍:“哥夫。”

    霍戍看着这小哥儿身形快赶上南边的男子了,且一举一动十分彪悍。

    他倒是也没多惊奇,北域的小哥儿本就豪放,只是不知道纪文良怎么招惹上的。

    “你别乱喊!”

    纪文良急道:“这是南边,不是北域。”

    霍戍看向范伯:“怎么回事,说说吧。”

    如今忽然多出来不少生面孔,他没有弄清楚不可能让他们贸然进村。

    霍戍没说走,众人也只好停下队伍不敢行动。

    范伯笑道:“这阿哥儿是个游族,他看上了阿良硬要同他走,也不论我们答应不答应,便是跟着我们来了。”

    霍戍闻声看向了其余的生面孔:“那其他人是什么人。”

    “哥夫,那是我的仆族。”

    没等旁人开口,马上的小哥儿翘起嘴角先回答道:“等我跟阿良成亲了,一切归于阿良。”

    霍戍未置可否,与范伯交换了个眼神。

    见范伯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他才道:“大家舟车劳顿都累了,先回吧。”

    “哥哥夫!”

    纪文良听此连忙拍马追过去:“您真也让他们进去?”

    霍戍看着纪文良:“否则你想如何?”

    “哥夫你发话叫他们回去吧。”

    纪文良苦着一张脸:“这要是跟着一起回去,他又爱乱说话,我怎么跟爹娘交待。”

    霍戍挑起眉:“别的事我可以做主,你的人生大事轮不到我插话。”

    “你哥先前才说了担心你跟阿守的人生大事,现在你带人回去让他看看,正好。”

    霍守拍了拍纪文良的胳膊:“我就说我哥一准儿赞成你们的事,北域游族的哥儿看上了谁就会追随他走,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就偷着乐吧。”

    一大行人往隧洞前去,穿过隧洞时,与前来接人的乡亲们正好遇上。

    第97章

    从同州来时,霍戍便将商队家属愿意过来的都一并带到了林村,也只少有几户另有安排的不曾前来。

    这朝大伙儿回来,在隧洞前接应上,家家都欢喜的不行。

    壮力帮着拿行李货物,人手多,一人拿点东西就都盘下了。

    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往村里行去。

    “大家的手脚未免也太快了些,上回来时这儿还荒无人烟,才几个月的光景,俨然就成了一处农庄嘛。”

    “大伙儿都在,真是热闹。”

    “儿,咱家在这边,那处院子里晾着褥子的就是咱家,听里正说你们这个月怎么也能回来上,咱把你的褥子都拿出来晒晒省的发霉。”

    “最东边儿的是我们家,你出去了家里就你爹一个壮劳力,阿弟又小,得亏是里正家里借了牲口给咱用,村里的乡亲又帮着,不然咱们的棚宅等你回来了都还没修好。”

    “路上都还好,虽有遇事,难免惊险。但大家伙儿相互帮扶着,出发前在骑射场又训练过骑马射箭,虽技艺不怎么样,好歹是能有点自保的功夫。一行人那么多,聚在一起都有些骑射功夫也够唬人的。”

    商队的人和村民会上,你问问村里的情况,我问问外头走商的艰辛,乱世之中再重聚,心头的欢喜无以言复。

    “今天晚上办接风宴,有空的来帮个忙。”

    快到大院儿时,霍戍道了一声。

    诸人都应承了下来,这一去就是几个月的光景,他们也是同州风餐露宿过来的,不过才行了十多天就累得够呛,商队的人带着货物一走就是几十天,其艰难可见一斑。

    现在安安生生的回来了,自当是好好吃一顿。

    但村里人却还是有些犯难:“那这吃什么啊总是不能叫里正家里回回都出东西。”

    村子才建起住所,地也是今天才分下的,手头上就没什么能拿出来给这些外出回来的汉子接风的。

    “晓得村里什么都没有,我们经行县城的时候就采买了不少东西捎带回来。”

    去的时候货箱里的东西都卖光了,得到霍戍的消息,他们从北域开始采买粮食,从北部买的羊肉干儿,酱醋,再到渝昌由北到南的采买了粮食。

    待到经行目的地的最后一个城池时,各家的汉子也记账自买了米面油酱,布匹等东西。

    于是乎商队的人先开了货箱,各家都自出些米面。

    其实这些纪家也都不缺,少的还是鲜食,地里的菜而今倒是有了,不过接风宴总不可能不吃肉。

    这全桌都是腌风肉也不是个事儿,纪扬宗同霍戍道:“要不然去附近的村子里买猪买鸡鸭回来?”

    桃榆道:“快手快马的倒是能在晚上前赶回来,不过还要等着宰猪烧菜,那就得很晚才能吃上饭了。”

    这几天霍戍忙着村子里的事情,也都没上山去,夏日鲜肉保存不了多久,有点之前猎捕的山货为了防止腐坏了可惜,也早被黄蔓菁和元慧茹抹了盐挂在了灶楼上。

    这头正恼火着,一道声音直喇喇的插进来:“何必麻烦,吃羊肉便是。”

    纪家几个主事的人闻声纷纷望了过去,瞧见个身形快赶上他们的小哥儿,腰间捆着条鞭子,一身北域的精炼装束。

    小哥儿长相普遍比男子要秀气不少,这哥儿也不例外,不过北域常年风吹日晒,肤色偏于麦色,脸上也并不细腻,有些微日晒过多的发红。

    一双眼睛格外的有神。

    金柯鹿抬了抬手,吩咐他的仆族:“去把羊宰了。”

    几人有些懵,这无疑是张生面孔,不过见惯了霍戍和他的同乡,大抵能看出这是个北域人。

    大队伍回来的时候就有人发现了这些脸生的面孔,不过大伙儿心思都在自家人身上,接着又是货物,又是要办接风宴,一时倒是忘了问这些人什么情况。

    桃榆见此轻轻拽了拽霍戍的衣角。

    霍戍没有多言,只是看向正在不远处忙着卸货的纪文良:“阿良,你不同大家介绍一下。”

    金柯鹿很聪明,回来众人忙做一团却又有序,他没挤去哪儿帮忙,而是从旁人的称呼之中分辨出了纪文良的父母兄弟,宗族之人。

    一路上他已经听范伯和霍守说了纪文良是出身在一个大姓人家,南边人本就重礼数教条,大姓自规矩更多。

    这点他深信不疑,便是光看纪文良也就能看出来,这不行那不行,张口闭口都是你别胡说。

    拽他的手一下还得脸红,金柯鹿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他一眼认出霍戍是北域人,便可口无遮拦,这些在北域人眼中都算不得什么。

    但既来了南边,入乡随俗,他自是不会张口把纪家人吓住,若一来纪家人就看他不顺眼了,当是很难再有机会把纪文良拿下。

    于是他抱着双手没说话,看着纪文良由着他说。

    纪氏的人都有些发懵,怎就还是文良的事情了。

    纪文良瞧着叔伯婶子乃至他爹娘都齐刷刷的看向他,一时间如芒在背。

    他看了一眼金柯鹿,干咳了一声,同大家说了他的名字。

    “他是北域的游族,瞧见我们的商队是南边来的,所带货物新鲜,听说南边物产丰富,所以也想来过来看看,就结伴一起来了。”

    “那些北域人都是他的仆族,大家不用害怕。”

    纪扬开道:“跟大婿都一样是北域人嘛,大伙儿常见着,不怕北域人。”

    “就是问清了来历,也好同乡亲们说。”

    “是矣。”纪扬宗点点头,又问了一声:“那也来南边做生意啊?”

    “可这不巧啊,同州现在被起义军占领,海临也在抵御外敌,乱得很!”

    桃榆瞧见文良那抓耳挠腮的模样,他意味深长的看着纪文良,对纪扬宗道:

    “爹,这关头谁会上南边做生意啊。”

    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纪文良连忙道:“踩踩点吧,以后平定了做生意。”

    “噢噢,有道理。”

    纪扬宗道:“来者即是客,怎好叫客人提供吃食的,金哥儿千万别破费。”

    金柯鹿道:“不碍事,这些羊一路从北边赶过来,多已不成事,在病死前宰杀了更好。”

    既是这么说,那大家也便没了话。

    “如此,就都快去帮忙吧。”

    纪文良如临大赦,连忙叫着金柯鹿去一边看宰羊。

    一背过身,金柯鹿便拉下了脸,他抱着双手看着纪文良:“你就同你的家人如此介绍我?”

    “我也没说错啊,你本就是来踩路以便往后做生意的。”

    纪文良道:“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没有在我家人面前胡乱说些什么。”

    金柯鹿冷哼了一声:“你若要把自己当做是买卖那我也无话可说。”

    大伙儿都在忙着准备晚上的席面儿。

    村里的人数一下子从百十来号奔去了两百号,幸得是这片儿地大,倒也不显得局促。

    霍戍叫了商队的账房,索性趁着现在他没事把账给看算了,早些把东西分下去。

    有了先前的走商经验,这次队伍里安排了两个会账的一起计算账目,倒是用不着另外在核算了。

    两个账本拿过来一比对,条条款款都很清晰。

    光是商队一路的账倒是清楚,但要算出来盈利,以及分发给大家的工钱也还得再算。

    人多账大,也是一场活儿。

    霍戍把蒋裕后和赵盼也一并叫了过来,跟着核算账目。

    此次带去北域的货物共入账两万三千八百两。

    账簿上记录了从同州出发,所行的住宿饮食等等来去全部花销一千二百两。

    桃榆翻出了在同州留下的账,他们准备货物时花费了三千两银子。

    计算商队来去花费了刚刚九十日,工钱是二百四文一日,也就是说一人光拿工钱能拿到二十一两又六百文。

    卖货参与,奖赏等一应算下来一个人还是可以拿到四十两银子的数。

    算来的结果与上回走商一样,可细下又不同。

    上回走商花费了四个月的时间,按日计算的工钱其实是不如头一次多的。

    但此次所带的货物更多,分下来的赏钱正好弥补了缺失的日结工钱数目。

    共计二十二个人,但领四十两工钱的只是一般的工人,有十五个。

    葛亮范伯霍守纪文良以及还有一位北域老乡祁连是带队人,一行之中所费的精力更多,工钱自不相同。

    葛亮是主领队,且他还投了钱,于上次的分成上有所提高,此次能分到两千两银子。

    范伯资历深经验老道,但他没有投钱,能分到一百二十两,霍守和祁连还有纪文良资历浅,能各分八十两。

    另外会账的两个账房先生不仅押货,还计算账目,比寻常的工人干得多,工钱自然要更高一些,一人能拿六十两。

    如此各梯层的工钱算下来合计三千一百二十两。

    然后另外还有两个账本分别记录了他们回来按照霍戍的要求采买的货物价格,以及私人采买添置物品的花销。

    还是老规矩,私人采买的东西直接从工钱里扣。

    桃榆看了账,简单算出此行一共花费七千三百二十两银子,然后霍戍让采买回来的粮食用物,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花费了三千两银子。

    也便是说剩在手上的还有一万三千四百八十两,这些全数是挣的了。

    这次账房先生多,账目也清晰,算得很快。

    既是出了账,那也没必要把钱捂着,直接把人叫来把钱给领了。

    结了工钱,拿了自买的货,先前临村的都变成了一个村的,带着东西回去简直没那么快。

    大伙儿进进出出的,院子里的货物很快就搬空了四大予讠予讠箱子。

    不过个把时辰,二十来人就都拿到了自己的工钱。

    虽今深陷战乱之中,可银钱始终还是让人欢喜的玩意儿,这朝多数人家都有了一大笔进项,接下来的一年光景都有了些着落。

    到时候买种子有了钱,粮食也能直接前去县城里采买了,手头上松快得多。

    村子里整个儿跟过年了似的,要是在明浔村,这欢喜气氛下高低有人家会寻出两串鞭炮来炸。

    可惜了这头没存的货,再者就是有也轻易不敢放。

    “这商队可真是挣钱,先前招人的时候我就想去了,可惜了家里不让我去,否则这时候也跟着他们一同数钱。”

    守在隧洞前平地上的几个值守的年轻人望着纪家大院儿里头进进出出的人,个个脸上都是一派喜色,心里羡慕的不行。

    妇人夫郎的洗着菜炖着汤,壮力汉子从纪家屋里出来,不是背着就是挑着的。

    一出去回来指不得买了多少新鲜货,以前同州什么都有,大家可能还没那么稀罕,现在来了这山窝子里头,啥都新鲜稀奇了。

    “五郎,你哥这回不是也去了商队的么,听说了能分到多少钱不?”

    “没说,谁晓得他的,不过当也有上十数的银子。”

    “啧,真是了不得。”

    一阵山风吹过,村子里架在外头的大锅飘来了阵阵肉香味儿。

    几个年轻人吹着牛,嗅到这味儿都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咱没得钱分,今晚上总当好好吃上一顿。”

    “方才过来的时候听我娘说里正家里拿出了不少熏制的山货肉,上回霍哥从山里打了野猪下来吃,那肉是真香,比家里养的大白猪还要劲道的多。”

    “还说要宰羊咧,北域那边带回来的,听说一点不腥臊。”

    年轻人道:“先前我都瞧见去纪家的地里拔萝卜了,说是要用萝卜炖羊杂汤。”

    几人说谈起晚上的吃食,胃腹一阵空虚,又有香味撩着人,魂儿早飞了去。

    “看着太阳也落山了,时候不早当是快吃夜饭了,要不然咱下山去吧。”

    “但是阿予哥交待了说得好生守着这旮,要是有什么动静好给村里放哨。”

    另外几个年轻人道:“这都值守好多天了,别说山匪,就是一只野兽都不曾在村里撞见,咱们早走一时半刻的能有什么事儿。”

    “就是,我看前头的值守也屁事不干,都偷闲在这边打瞌睡咧。”

    “走走走,早点吃了又早点过来值守嘛。”

    几人互相劝拉着,便是心里有些疑虑担忧的也被说得没了担忧,相携着一并下了山去。

    夜色渐渐变暗,纪家大院里燃起了火把与灯笼。

    入夜了山里的风变得有些大,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如此正也巧妙的掩盖了脚步和牲口蹄子的声音。

    黑压压的一群人,在将黑未又全然黑尽的天色之中,从隧洞鱼贯而入,迅速团集在了林村入口的平地上。

    “这帮子难民,竟还烹起了羊,我瞧着他们是分不清谁是肥羊了。”

    “都动作快些,进村去把人拿下,好酒好菜的都给咱备上了,总不能了辜负人的一番心意!”

    第98章

    霍戍取勺子添了半碗羊杂汤,洒了点细葱花儿。

    他轻轻搅拌了几下,转才递给身侧眼睛已经快落进汤碗里了的桃榆。

    “这个天气别喝太多,当心身体。”

    桃榆捧过微微热的碗底,吹了一口才喝进嘴里。

    羊肉汤的味道暖乎乎的很淳厚,夏月里吃羊肉汤确实有些燥热,不过山里夜风吹着凉爽,喝点暖乎的倒是也舒坦。

    以前在同州的时候,一到冬天他就手脚冰凉犯冷,他娘上城里必少不得买一方羊肉回来给他煲汤。

    他娘手艺好,做出来的羊肉好吃,他还挺爱吃的,但自从和霍戍一同去了北域尝过了那边的羊肉,回来就不多吃得上同州这边的羊肉了。

    这回金柯鹿宰的羊,做出来的汤肉立时就对味了。

    不过他也不敢吃太多,霍戍盯得跟什么似的。

    特地还把一大盆的羊肉摆在桌对面,他要伸一筷子都得霍戍瞧着。

    “再喝一碗,喝了我都不吃了。”

    桃榆抿了下嘴,还有些馋那入口的香浓味。

    “又不是不够,要再吃尽管吃就是了。”

    金柯鹿坐在桃榆旁头的一桌,他手里拿着条蒸熟的腌鸡腿儿,林村现在物资有限,但金柯鹿看见一桌子的菜花样多不说,做得还很可口。

    他没见识过南边的菜,上桌觉着一叠叠的菜那么一点儿小气吧啦的,不过胜在样数多,尝着味道一个顶一个,可惜了这里没酒,不然非得和一桌子的仆族喝一盅。

    金柯鹿抬手把自己这边桌子上的一盆羊肉端去了桃榆一桌:“这里还有。”

    羊肉拿在林村是稀罕货,在北域寻常,他们把别的菜吃得差不多了,反倒是羊肉动得不多。

    桃榆见此连忙道:“够了够了,这边也还有。是我不能吃多少,不是不够。”

    “先前去了一趟北域,吃的太多流鼻血了。”

    金柯鹿笑了一声:“那你别一回吃太多,这玩意儿吃多了上火。我手头上还剩了几头羊,公母都有,到时候一配生了小的,不缺羊肉吃。”

    桃榆听这话扬起眉,他转过身低了些声音道:“那你可要在这边多待些时间,我们都不会管理羊的。”

    金柯鹿闻言立马道:“成啊,包在我身上。”

    “啊!”

    桃榆笑着抿了抿嘴,两人说的投机,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宁静的夜色之中,划破了林间的风声和大院儿里热闹的吃饭声,所有人一时间都顿住了。

    桃榆小脸儿一白,看向诸人都像禁止了一样,想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听见了。

    纪扬宗道:“这,这是有谁在喊么?”

    霍戍倏然警惕的站了起来,他冷声道:“准备家伙。”

    院子里的汉子尚未明确是怎么回事,但也都二话不说,直接撂下碗筷没,一个箭步冲进了屋里,就近的拿了家伙在手上。

    “咋,咋的嘛。”

    见着这架势,院子里的人顿时都慌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仓惶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了院子里:“山匪来了,山匪来了!”

    噗通一声,一道身影重重的摔扑进了院子里。

    田家的五郎一双手上全是血,眼里满是惊惧之色,嘴里不断的在叙说;“大家快跑,大家快跑!”

    黄引生连忙过去把田五郎搀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听到这么个消息,面色惨白,顿时吓得手足无措的站起来:“这,这怎么办。”

    “怎么会来山匪的呢!不是日日都有人值守么!”

    院子里喜庆的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霍戍已然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已然来不及询问田五郎具体情况,他让元慧茹和黄蔓菁赶紧把桃榆带进屋里躲好,又让赵盼拿了家伙前去守着。

    “阿戍,阿戍!”

    桃榆看着阔步而去的人,连忙喊道:“要小心。”

    霍戍应了一声,立即道:“老幼妇孺立即退到内院中,不可乱跑。”

    “不会骑射的男子留在内院看家!”

    “北域的与我打头阵上,葛亮你带人准备弓箭埋伏接应。”

    霍戍迅速做出部署,乱成一锅粥的存户立马有了主心骨,按照霍戍的安排各自行动。

    “大家别怕乱了阵脚,我们人多有家伙,定不会叫山匪讨到好处。”

    顷刻之间,霍戍扯了马带着人冲迎了出去。

    葛亮带着一行人前去取弓箭防守。

    纪文良要随行前去搬弓箭出来,混乱中潜意识去寻找金柯鹿的身影,一转头发现他带着仆族竟骑上了马俨然要出去迎战。

    他连忙过去拉着人:“你干什么去!”

    金柯鹿甩开辫子,目光凌厉:“自是去对付山匪,这些狗娘养的,好好的日子都叫他们胡搅了。”

    “你别去,就在这边待着安全些!”

    “霍哥不是说了北域的先去会会山匪么,我们不也是北域的。”

    纪文良着急解释:“哥夫说的是他同乡范伯他们!你带着人把村里的老弱守好就省大力了。”

    金柯鹿看着纪文良:“你是不是担心我?”

    纪文良张了张嘴,没说话。

    “得,没有就算了,我出去冲锋陷阵。”

    金柯鹿扯着马就要走。

    “担心,担心总行了吧。”

    纪文良无可奈何道。

    “这不就对了。”

    金柯鹿翘起嘴角,对仆族道:“听阿良的,守在院子周围,不能让山匪接近。”

    霍戍带着六个人先行骑马出去,在距离大院儿不足一里的地方便与山匪会上了。

    黑压压的夜色之中,也可见攒动的人头。

    估摸得有三十来号子的人,这些脱离了管制约束,常以抢夺为生的人,虽也只是普通人的模样,可浸淫在争斗之中已久,身上显有一股老实忠厚的农户人没有的狠劲儿。

    月色之下,银刀泛着森冷的光,而北域人身形高大,五官深邃,逆光而来脸隐匿在半片阴影之中。

    霍戍一行人更也让人心中忌惮。

    “哈哈哈哈!瞧瞧这一水儿的马,这破地方竟然还淘到宝了。既有这么好的东西,我便开恩一回,现留下马匹家伙,我留你们一条贱命。”

    三角眼看着阻拦他们去路的几个人,气势逼人,虽惹人胆寒,不过他今日倾巢出动,寨子里的能手都来了,三十几个兄弟,未必还拿不下这么几个人。

    他心中信心自得。

    “但我今天不开恩,要命。”

    霍戍眸光骤然变冷。

    “臭小子,口气还不小!”

    三角眼微眯起眸子,脸乍然一狠,他倏然抬手:“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都跟老子收拾了。”

    夜色下顿时响起了厚重铁器碰在一起让人肉疼的声音。

    两厢很快便交缠在了一起。

    三角眼在后头些看着被包围住的几个人,已经受牵制上。

    他朝着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旋即绕出来了十几个汉子,继续摸着往大院儿的方向过去。

    三角眼看了眼这头,又看了眼院子的方向,犹豫了一下,是在这头还是先去那头。

    不过他见着这几个汉子固然高大凶悍,但这边怎么也十几个人,如何应付也当绰绰有余。

    三角眼扯着马,扭身追上去院子的队伍。

    “把这边的人先扣下,要是有不识相的直接杀,前头的就不敢再……”

    话还没说完,簌簌的破风声响起,一股强劲的力道直接从耳边擦了过去,三角眼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一支箭。

    三角眼惊魂未定,再次看过去时手底下的兄弟已经发出了惨叫声,院子外头突然冒出来了二十多个手持弓箭的汉子。

    箭齐刷刷的瞄准了人,便是箭法不行,就是胡乱一通乱射,这么多把箭过来也能把人射成筛子。

    再者这些人的箭法明显就是练过的,精准挑人手脚下手,使人失去武力而又不会直接毙命。

    三角眼顿时傻了眼,连忙勒住了往前的缰绳。

    他以为能手都去打了前锋,这边已然薄弱,纵然是还有汉子,却也当是些惶恐不安的农户才是。

    不想这头乌泱泱的还有一群能手在守着,便是五十里外的村子常年饱受匪患警惕高,村中劳力都有练就手头功夫,东南一带的山匪都知道难磕,他去会过两回,却也全然赶不上这边难磕。

    这回当真是大意踢了铁板。

    哪里想到这破难民村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能手,他心中又惊又恐,心头有不好的念头,只怕这不是什么难民村,而是战乱起的一方势力。

    三角眼调转马头,想由着前头的人把这边拖着,他乘乱跑路。

    然则一个转身,就见着霍戍居于马上徐徐而来,他身上染了血,比方才更为可怖。

    三角眼大骇,这才多长时间,那边的十几个兄弟竟都已被制服,不知死了几个,有气儿的被扣着全然不敢动弹。

    “就这点能耐还想袭村,未免太过不自量力。”

    霍戍冷声道了一句。

    三角眼看着霍戍自知是逃不了了,他一咬牙关,乘其不备握着手中的大刀朝霍戍砍去。

    霍戍一个避身闪过,反送了三角眼一刀。

    砰的一声坠马闷响,男子倒在了地上,抽出之间鲜血直冒。

    “老大!”

    其余山匪被这么多人埋伏本就已经发怵,这朝再见着三角眼没了命,主心骨断了更是慌了神。

    一群人不知如何。

    “我当是多厉害的主儿,原来就这么些杂碎。扰了大伙儿大好的席面儿,真是扫兴,不如都给砍了。”

    金柯鹿骑着马出来,慢腾腾的收着鞭子,他手底下的仆族闻言便要动手。

    “英雄,英雄……我们本是无心偷袭村子的,也是被逼着才来的。”

    被围住的山匪里有人突然放下武器跪了下来:“我们只是周遭的老百姓,被寨子里的匪徒抓过来压着做事儿,家人亲眷被他们扣着,要是不听他们的话家里人就要惨遭他们的毒手。”

    说着有人抹起眼:“就因为不跟他们去抢夺伏击人,他们就把我娘给活活打死了!”

    “我们这一趟不得不来,若是不来的话,被扣押在这次里的家眷就要收到他们的责难。”

    “我们这些壮劳力被拉出来去骚扰抢掠,家人就被关在寨子里干苦力,相互制衡。”

    诸人听见他们的哭诉也下不了手,毕竟匪徒确实有掳掠良民的习惯,还让他们碰见过。

    一时间诸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纷纷看向了霍戍。

    霍戍冷淡道:“为了活命什么借口编造不出来,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英雄要是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带您去寨子里,我们的亲眷还在那边。附近村子里的人也认识我们,我们原本是有户籍的良民。寨主同我们说把这里占领以后,寨子就搬过来,这次寨子里的壮力几乎都出动了。”

    霍戍道:“寨子那边现在还有多少人。”

    “那边主要是一些老弱妇孺,总计不过二十余人,壮力的话不过五六人。”

    “寨主觉得拿下这边势在必得,且距离不算遥远,一晚上足以拿下,所以留下看守的人并不多。”

    霍戍未置可否,须臾后道:“把他们都先看押住,死了的给处理了,省的村里的孩子妇孺见了害怕。”

    众人听霍戍如此安排,也没多言,立马便依言行事:“便宜你们先留一晚,若是虚言,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清理了死了的十余人,他们把剩下的人先集中看押。

    “出来吧,没事了大家,都可以出来了,匪徒已经被扣下。”

    纪扬宗得到外面的消息,连忙前去通知屋里缩做一团的乡亲们。

    “没事了?没事了吗?”

    屋里传出了细弱的询问声,再得到确定的答复以后,大伙儿慢慢才从桌底门口钻出来。

    得知了匪徒已经被扣下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但大多数农户都没有见过匪徒攻击村子的阵仗,吓的有点厉害。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胆子小的两股战战,双腿发软,叫人或馋或扶着,还有几个先前还好好的,听说了没事反而后知后觉哭了的。

    万幸是没有被吓晕过去的。

    纪扬宗见到这样的状况,心里头也不好受。

    既然现在已经平息了山匪,时候也不早了,正要开口宽慰上几句,叫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却先被大跨步回来的霍戍叫住。

    狱严狱严 “全部人都先留下!谁也别急着走。”

    霍戍只说了这么一句,未看众人一眼先抬腿先去了屋里,直奔桃榆的屋子。

    诸人不知道还有什么事,但见着霍戍进去时脸色明显比平时还要臭,心里头有些不安。

    虽然因为惊吓而有些累了,但是谁也不敢先走,沉默的在院子里等着。

    第99章

    “匪徒都扣下了吗?怎么样,有没有伤亡?”

    桃榆见着走进来的霍戍,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刚才他就听见外面有吵嚷声,听到大伙儿说匪徒已经被制服了。

    他本想跟着出去看看,但是他娘不让他出去,说先在屋里等等。

    外头还乱哄哄的,匪徒凶悍,生死打杀,只怕出去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怀着孩子见血不好。

    桃榆情绪容易波动,确实也见不得那些血腥的,便稳住心神没有出去。

    霍戍在门口扶住了急慌慌过来的人:“怎么没有问我有没有受伤。”

    火急火燎想知道情况的桃榆听到一脸严肃的霍戍道了这么一句,不由得怔了一下。

    屋里的黄蔓菁和元慧茹见此笑了一声,转悄悄地走了出去。

    “那你受伤了吗?”

    “并非第一个问,左右也是不在意我有没有受伤,说来又有何意义。”

    桃榆从方才的紧张气氛里缓过了些神来,扯了霍戍的衣角一下:“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些酸话。”

    “这前前后后还没有两柱香的时间,那么快就解决了,我知道你肯定没事,这才没有问的。”

    霍戍嗯了一声。

    桃榆正想要再开口,忽然闻到霍戍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捂住口鼻有些干呕。

    现在他是一点异味也闻不了。

    霍戍连忙退开,看着桃榆不适他眉心紧蹙,想顺顺他的后背,却又不敢靠近:“怎么样?”

    桃榆摆了摆手:“不要紧。”

    霍戍见着洗脸架前还好有些冷水,他直接过去把沾了血的衣服脱了。

    桃榆没有再嗅到霍戍身上的味道就好多了,他道:“外头乱糟糟的是不是还要处理,我没事,要不然你先去把外面的事情处理了再回来洗漱换衣服吧。我去给你烧一点热水。”

    霍戍却只道:“不要紧,我现在用冷水洗了再出去。”

    桃榆蹙起眉毛,见他执意如此,还是从衣柜里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他觉得霍戍的举动有些奇怪,这并不像他往日里的作风。

    “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桃榆听见外头吵嚷的声音,大家似乎还没有回去。

    他担心道:“是不是伤亡的有些惨重?”

    霍戍道:“没有人伤亡,只有两个受了伤,是我叫村里的人都在外面等着。”

    桃榆睁大了眼睛:“那你还在屋里磨蹭,这显得我多不懂事。”

    霍戍擦了手脸,他慢腾腾地穿着干净的衣服。

    当初他在东南部选地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打听过了这片有些什么势力。

    张冗开始就跟他说了这一片有很多散匪和小寨子,但具体有多少他也不知道。

    这边不像是东北部,以段赤的瓦阳寨为首要势力,要想发展,必须要得瓦阳寨首肯。

    东南部很多势力其实就是受瓦阳寨的驱逐才迁到南边的,东南部势力多,但不大,互相骚扰意图吞并对方而强大起来。

    只要不是像段赤那样的势力前来攻袭,霍戍也都不太担心,他心里是有些底的。

    但是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尽可能的没有伤亡,即便是这边的势力并不强大,但若是不防守,对方前来偷袭,难免不会伤及无辜。

    霍戍生气的是他既然已经安排了防守,但手底下的人却玩忽职守,并不把这件事太放在心里,消极懈怠。

    倘若是按照他的安排来,今天山匪在隧洞外就该发现了,及时发出信号,山匪也不会有机会跑进村子里来。

    他选出这样一个地方,为的就是敌寇没有机会进村,如果像今天这样的话,这片地事就失去了他的优势。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选一个靠近县城的地方,如此来往起居反倒是更方便些。

    桃榆听完他的话,也觉得村里的人确实没有对防守这件事上心,他几次三番看见村里值守的人领了武器光耀武扬威,似乎忘记了武器原本的作用。

    也不怪霍戍会生气。

    他给霍戍倒了一杯茶:“如此也确实该警醒一二。”

    霍戍在屋里呆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慢腾腾的出去。

    院子里站满了人,原本还在吵嚷着说话,看见霍戍从屋里出来,一时间全都噤了声,纷纷看向了霍戍。

    霍戍扫了一眼大院儿,人大抵都在,他转看了一眼纪扬宗,见他微微点头,那当是全部人都在了。

    让大家等了那么一阵,也没有人敢进去叫霍戍。

    院子里一片死寂,无声胜有声。

    许是也心虚知道做错了,没等霍戍开口,当夜值守的几个人一步一千斤重般慢慢走了出来。

    值守的年轻人不敢看霍戍的眼睛,头快吊到了胸口上:“霍哥,是、是我们值守不利,这才让匪徒进了村,险些害了大家。”

    “值守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儿。”

    几个年轻人颤抖着唇,不太敢张口。

    霍戍的声音突然变冷:“说。”

    “吃了晚饭我有些犯困,就先回去了。想着吃口冷茶就去值守的。”

    “我、我肚子疼,就……”

    四个人值守,有两个就没去,去的两个也没警惕,等着人都从隧洞里过来了才发觉,田五郎险些被抓住,跑时挨了刀,好在熟悉村里的路,身上全是血先跑了回来,否则已经死在了路上。

    这些话说出来大家都静默了,值守的几个人悲愤交加,既觉得很丢脸对不起大家,出了事情也十分畏惧霍戍,今夜的事情也让人后怕,站在院子里低着头啜泣起来,浑身跟筛糠一样。

    霍戍才不管是哭是闹,又或者谁暗中说他欺负人。

    他冷声道:“我不是什么官也不是什么吏,若是你们不想听我的安排一开始张口便是,我决计不会为难。既应承安排,却又消极以待,是想害我还是害谁。”

    “不止一回两回说过渝昌匪徒猖獗,要小心警惕。为谋大家的生计,这才安排壮力轮番值守,如此可是为我一人?”

    霍戍道:“昔日诸位家中有壮力随商队出行在外,我为这些替我谋事的而顾其家眷。今下既然商队已经平安返还,家中恢复了支柱,我也便没有义务再继续照拂。”

    “眼下是别有安排或想返还同州的可自行前去,我概不会阻拦,省得余下心不齐之人。”

    此话一出,一众人都慌了起来,原本还只有值守的几个人反省认错,这朝大家都开始反思起来。

    “霍哥,我们是决心跟着你和里正的。”

    “值守的事情不光是今夜的问题,是我们所有值守的人都疏忽没有警惕,这事儿是我们不对。”

    “原来同州大家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总以为匪徒只是存在于说谈之间,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会打上来。经此一事,大家一定会小心警惕起来的。”

    村里的农户汉子都站出来告歉,表决心。

    倒不是为了敷衍霍戍,今天的事情确实把大家都吓到了,原本欢欢喜喜地吃着团圆饭,结果差一点就闹成了丧酒。

    谁想起来都阵阵后怕。

    幸亏是商队的人都回来了,要不然匪徒进村里来,绝对不会那么快地拿下。

    到时候即便是制服了匪徒,却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大家都是一家人过来的,不管是死伤了谁,少不得都会散一个家。

    霍戍的这番训斥并没有错,如果大家提高警惕的话,按照霍戍的部署来,大家也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光张嘴说也没什么用,过些日子好了伤疤又忘了痛,我看不如制定个罚惩来,要真的还有人再懈怠的话那就进行处罚。”

    有农户提议,倒可算说了句公道话,想来也是这回吓狠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还得要有所约束。”

    大家琢磨了一下也觉得可行。

    “阿戍,你看这样如何?”

    霍戍道:“好,那便集思广益做成公约,诸人敲定好了再回去。”

    纪望菊听说要弄完了才能走,登时便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家………”

    “就听霍戍的,今晚定好才算决心,安稳的事情不能拖拉,先前大家没有住处害怕山里下来野兽,不都赶着把住所建造好么,今天定规矩也一样。”

    “好好好,就今天定下。”

    霍戍叫出蒋裕后和赵盼,由纪扬宗主持着大家制定。

    院子里登时又喧闹了起来。

    桃榆一直在后头听着,见此才走上来。

    “学聪明了,让大家自己制定。”

    霍戍道:“军营里那一套惩罚不适宜此处,要犯事儿能军法处置抽鞭子也就省事儿了。”

    不过打了谁,谁来打,都是麻烦事情。

    今朝的事情是底下的犯害成这样的,没理还得他费心思给制定惩处,到时候费时费力弄出来,再不依,更是徒增烦恼。

    这不是惩罚他们,是惩罚自己。

    院子里闹腾了许久,中途桃榆就有些发困顶不住了,霍戍先带他去洗漱了一番,把人送去被窝里躺着了再去守着。

    好在折腾了个把时辰,纪扬宗先将集众议草拟好的条约拿了上来。

    依照大家的意思,凡事靠自觉还是有些难,值守队伍还得要人监督才行。

    为此除了值守的队伍,另要组建一队监察,不时突击查检。

    凡是未曾提前报告而擅离职守的人员按时辰计算,一炷香一斗米归公。

    情节严重者,不服管教,或者给村里造成大的损失则罚以劳力。

    开垦荒地归公,或者在公地种植粮食归公等;

    霍戍瞧出大家的主要意志便是以劳力惩罚为公做事。

    他觉得倒是不错,建设公地,公仓,遇到事情也可以用公仓。

    “好,既是大家一致认可的条例,彼时自遵守。便从今晚值守的人开始罚。”

    霍戍发话,大家都没有异义。

    当夜值守的几个人也认罚,要是他们躲过了惩罚,只怕心里更是愧悔,受了罚,心里的愧疚反而能得到一二排解。

    于是着晚上值夜的四个年轻人被罚一人要开五亩地出来归公,年底前交上。

    数量不少,但是自己开、举家开还是请人帮忙一概不管,公账上年底就要收上这二十亩地。

    待着折腾完人散去时,已经快子时了。

    霍戍回到屋里,房间里还留着一盏温黄的小灯。

    他轻声关上了门,走到床边去,帘子下的人轻轻翻了个身:“都处理好了吗?”

    霍戍看着还没有睡的人,道:“嗯。我吵醒你了?”

    桃榆摇了摇头,他拉过霍戍的手覆盖在自己肚子上:“小桃核儿今晚有点儿闹腾,先前在外头还犯困,躺下反倒是又睡不着了。”

    霍戍瞧着隆起的肚子,隔着一层薄薄衣衫的肚皮给他的手心传来了一阵温热。

    他正想说是不是又想吐了,忽然像是有什么力道蹭了他掌心一下,他眉心一动:“会踢人了?!”

    桃榆看着霍戍惊奇的模样,有点虚弱的笑着点了点头:“四到五个月的时候就会有胎动,这已经五个多月了才有动静,我先前还担心孩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好在阿祖把脉说没事。现在有了胎动可算踏实了。”

    霍戍在床边坐下,他把桃榆半抱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桃榆的肚子,想要再感受一下小家伙的动静。

    小崽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的手掌,很配合的又一次动了动。

    霍戍轻笑出声。

    一路来虽然精心的照顾着,但是桃榆害喜还是很严重。

    霍戍每次看他不舒坦,干呕想吐而面色苍白,心里都不是滋味。

    可看着他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以及现在小崽子的动静,忽然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成就、满足、喜悦一时交织其间。

    他想桃榆分明是那么一个不爱吃苦的人,却也坚持想要有一个孩子,或许就是为着这些时刻。

    他是负责照料着,不曾亲自孕育也如此的欢喜,想来桃榆的心情只会更甚。

    桃榆看见霍戍很高兴,自己也更高兴起来。

    他初次受小桃核儿伸展小胳膊小腿儿的动静折腾,有些不习惯,但现在有霍戍在身旁陪着要好受得多了。

    “以前都没有动静,偏偏今晚才有,许也是被吓到了。”

    桃榆笑道:“怎会,先前逃难过来遇见起义兵也没有半点不对,我觉着说不定以后是个贪睡的调皮蛋。”

    “别人在四五个月的时候就有了动静,他却要睡许久,醒了以后动弹起来就没个节制。”

    贪睡倒是有迹可寻,但调皮霍戍就不认同了,桃榆是个脾气好又温软的小哥儿,他有些想象不出来桃榆会生出一个淘气的小崽子。

    “那可说不准,万一要就是呢?”

    桃榆看向霍戍:“那怎么办?你就不喜欢了吗?”

    霍戍道:“我多带带也就不调皮了,不会不喜欢。”

    桃榆算着日子,还有一半的时间小崽子就要出生了,他觉得日子更有了些盼头。

    霍戍抱着桃榆,怀里的人在他的体温和保护下,或许是有了安全感,没多久便睡着了。

    他小心将人盖好,为了快要出生的小崽子,他也得尽可能地把林村建设好。

    翌日一早,霍戍便去提审了看要压的匪徒。

    这里有些人是自愿投匪的,有些人确实如他们所说是被胁迫。

    霍戍把自愿为匪的按照老规矩留了他们一条性命送去官府,剩下被胁迫的人则先前去寨子救出他们的家眷,到时候遣还回村里。

    谨慎起见,霍戍先安排了几个人带着这些人去寨子打探虚实,他们倒是没说假话,寨子里只剩下了一些老弱妇孺,也就五六个人在把守。

    霍戍得到确切的消息后,带了十来个人一同前去寨子。

    范伯一箭就将站在嘹望台上的人放倒,踢开山寨门,马踏山寨。

    听见动静的几个留守寨子的山匪见着出去的人迟迟没有回来,心里头其实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想跑却又不敢跑,怕是老大没得手全军覆没了,可又觉得东南部没有这么大的势力,怕到时候老大回来发现没有人守寨子不会放过他们。

    这朝听到动静还以为自己人回来了,高高兴兴地跑来迎接却发现不对劲,连忙想要撤离却已经来不及,几支箭过去很快就把剩下的几个匪徒给处理了。

    一行人进去,为掳掠过来的寨里人大声地喊道:“黑狼死了!大家快出来,我们得救了,我们可以回村子去了!”

    听到这样的喊声,寨子里才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一些人。

    伴随着哗啦哗铁锁摩擦地面的声音,出来了些满脸怯弱的妇人哥儿。

    他们怯生生地半躲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许多人身上还有血迹,宛若一群难民。

    山匪寨子里的人根本不把掳去的平民当人看,要么当作是威胁壮力的筹码,男人不在外面厮杀做事情,他们的家属就没有饭吃。

    要么就是把他们当作牲口,洗衣做饭砍柴耕地,动辄打骂。

    对牲口反而舍不得下狠手,怕打坏了没办法使力,人打死了也就打死了。

    在几个男人的劝说之下,大家才相信了那些土匪已经死了。

    才来不久的人还知道哭和笑,拼命的同霍戍他们道谢,而那些被他们已经被压榨许久的,反而两目茫然有些恍惚不知所以,张着嘴迟迟吐不出话来。

    范伯跟霍守他们对此颇有些同情,他们在马场的时候也过得差不多就是这种日子,为此也很理解此番模样。

    “他们脚上的铁链有没有钥匙。”

    霍戍看着身体稍微强壮一点的平民,叫上几乎都带着铁链,他们鞋子也没穿,拖着铁链走来走去,脚踝处早已经血肉模糊。

    “有,钥匙平时都被寨主系在裤腰带上。”

    有个脸盘挺大的男子站在霍戍的马边回答道:“我们曾经想过要逃跑,我妹妹为了拿到钥匙去接近过寨主,后来却不幸被他发现了……”

    男子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从他悲伤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他们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次出动,寨主多半是把东西放在了他留守的某个人身上,那些是他信得过的人。”

    霍戍道:“十一,你去那几个东西身上搜一搜。”

    “好。”

    霍戍见男子对这寨子倒是有所了解,便问:“他们可有赖以生存的营生。”

    “黑狼寨在东南边算是个小有规模的山寨,听说是几个亡命之徒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藏在这里。”

    “一开始靠着抢夺为生,但是慢慢有了自己的人手以后,便有规模的去抢掠经过这一片的商人或者去周边骚扰村户。”

    “他们很喜欢抢夺一些牲口,因着后头有一个草场,他们抢得牲口多了就想做点小买卖,不必单靠刀尖舔血填饱肚子,于是掳掠了不少的村户帮忙配种养殖,牲口多了起来,正准备要拿去县城里卖。”

    霍戍挑起了眉。

    大脸盘十分识相道:“我这就带义士去看。”

    寨子后头果然有个草场,草场不大一眼可以望见尽头,这边还有六七个人正在劳作,尚且没有得到消息,看到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惊叫了一声连忙躲去了牲口棚。

    霍戍一脸凶煞相,被人当作是土匪也毫无违和。

    倒是大盘子脸连忙解释:“大家不要害怕,这是来就救大家的义士!寨子里那帮王八蛋都已经死了!”

    大家将信将疑的走了出来:“真、真的吗?”

    “大家不信可以出去看看,我们都可以回村子了。”

    几个农户信任大盘子脸,但还是怕霍戍,总觉得他比山寨里的土匪还唬人些,避着避着的跑走了。

    霍戍看着这片虽比不得北域草原辽阔的草场,但在渝昌这种山林地里有一片也很难得了。

    山寨里确实养了不少牲口,现在在外面吃草的就有十几头,牛、羊、小马、骡子都有。

    大的马匹骡子当是出动偷袭村子的时候差不多都带了出去,已经被他们笑纳。

    至于这个草场……

    成王败寇,不用白不用。

    他们手底下可也有不少马匹,如果都屈在林村就有些可惜了,马还得跑,否则再好的都得养废。

    第100章

    黑狼寨里有十七个掳掠来的人,霍戍询问了他们的地址,准备安排手底下的人送他们回村子。

    以防在回去的路上再遇到什么不测,到时候才逃虎口,反倒是又落了虎穴。

    然而一问,其间有十个人愿意走,还有六七个人却并不愿意回去。

    来得早的尚且还有一个去处,村里的房舍田地还可能在,那些被掳掠来了很久的农户,只怕是这些东西早已经没有了。

    平民老百姓有地有住所才能活,现在虽然得了解脱没有人控制高兴一场,但往后接着确是无尽的悲凉,为此被解救的时候他们更多的是茫然。

    范伯道:“这可怎么办?”

    霍戍看着寨子默了默。

    这边既然已经有了现成的住所,草场也需要人打理看着,他们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地形和生活方式,留下好好过日子也是一样的。

    便道:“要回去的我遣人护送你们回去,若是没有去处的,不愿意回去就留在这里。”

    “这片草场我会用来继续养牲口,需要一定的人手,你们若是要我的庇拂和看顾,那就要听我的为我做事。”

    “我不是什么土匪,自然不会要求你们做些为难的事,只要看着草场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像普通的农户一样即可。”

    农户们闻言这朝闻言连忙跪下同霍戍告谢:“我们愿意留下来,一切听从义士的安排。”

    清点下来,最后有十个人想要留下,除却寨子里的七个农户,还有三个汉子想要留下跟着霍戍,其中便包括了大盘子脸。

    霍戍应了下来,能够多添加人手,尤其是壮力那是好事情,且他们熟知这边的地形和势力,对于以后防守还是铲除其余的匪徒都有好处。

    这些要回去的农户一无所有,回到村里日子也会很难,霍戍把草场里的牲口规整了一下,按照户籍,一户人家给了一头牲口。

    首先这些牲口是他们费力养的,带走一头也算是对他们的回馈。到时候带回家是用来帮忙耕地还是拿去卖了换点粮食钱,总也有点东西,比两手空空回去要好得多。

    留下在寨子里的人见到霍戍这么仁义,纷纷也都感觉日子有了希望。

    “你叫什么。”

    处理完寨子里头的事情,霍戍问了大盘子脸的姓名。

    “义士,我叫李顺。”

    霍戍道:“到时候我会另外再安排一些人过来,往后你就替我看着这边这些农户,有什么事情及时来告知。”

    “你和他们都熟识,他们有什么不便更容易与你说,这边就要你费心了。”

    李顺连忙拱手:“义士尽管放心,我定会看顾好这边,不负所托。”

    霍戍应声,头一件事情就是安排他们把这边改建一下,别让人进来一眼就觉得是个山寨窝子。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昨天晚上睡得迟,桃榆今天睡了一大早上。

    原本家里也没人叫他起来的,金柯鹿在村子里无所事事,清早霍戍他们出去的时候他就来找了桃榆一趟,听说他还在休息也就没有打扰。

    过了一个时辰,他又过来了一趟,人照样还是没起来。

    现在他又过来了,黄蔓菁看见他都来了三趟了,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就把桃榆叫了起来。

    “金哥儿,他起来了,你去屋里吧。”

    金柯鹿应了一声,扭身朝着桃榆的屋里去了。

    “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桃榆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人还有一点迷糊,说话也比平时还要软一些。

    “我没什么事,这边马也跑不了,又人生地不熟的,有些无聊,这才来找你说说话。”

    桃榆拉着金柯鹿坐,给他到了一杯茶。

    “要是在同州的话,那玩儿乐的就多了,这边山里,距离县城又远,确实有些无趣。”

    金柯鹿劈腿坐在屋里,他打量着满是书本的房间,花瓶瓷器,雕花的柜子衣架,美人赏花的屏风……一应的家什器具都很雅致,倒是很配桃榆的形象。

    在来的路上,他听见一行人说,江南的姑娘小哥儿身娇体软,浑身都是香的,他嗤之以鼻,还说他们尽吹牛。

    见到了桃榆以后,只觉得他们说的还不够。

    “霍哥真有福气,一个糙老爷们儿能睡这么好的屋。我今天去看了阿良的房间,远远没有你这房间好看。”

    “这就是他布置的。我们阿良遇见你,也是他的……”

    桃榆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有点惊愕:“你去他房间啦?”

    “对啊,我本来想问他有没有什么玩儿的,他又惊又怪,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金柯鹿凑到桃榆面前去:“你实话告诉我,阿良他是不是只喜欢江南人啊?”

    北域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别人只会敬佩和更加欣赏有能力的小哥儿,他这样的反而更受欢迎一些。

    原本金柯鹿对自己是很有自信的,但是到了南边以后,见识了这边的姑娘小哥儿,温婉柔情,自己确实好像跟她们一比五大三粗了很多。

    “哎呀,想想就很烦。”

    桃榆笑了一声:“南边没有成亲以前小哥儿是不能私自去男子房间的,他估计是吓到了。”

    金柯鹿摇了摇头:“我猜也是,所以来你这儿了。”

    桃榆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会喜欢阿良呢?”

    金柯鹿没什么不好意思,反倒是很乐意说他跟纪文良怎么认识的。

    当初金柯鹿第一次见到纪文良的时候其实正在和手底下的仆族喝酒,几个人喝得正在兴头上,金柯鹿有些喝高了,走起路来踉踉跄跄,手底下的人去扶他,正好被纪文良看见。

    他以为是金柯鹿被灌酒,一行人想要占他便宜,行不轨之事。

    纪文良便去把金柯鹿给救了出来,两个人一路狂奔,金柯鹿的仆族吓坏了,一路狂追,闹了一场误会。

    桃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傻小子可真是够虎的。

    金柯鹿道:“虽然只是一场误会,可我觉着他是一个诚善之人,我很喜欢。”

    桃榆托着脸,笑得很开心。

    遇事结识辩品性,他跟霍戍何曾不是因为一系棘手的事情而走到一起的。

    “这比单单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要好太多了。”

    “我是游族,居无定所,不太讲究这些,只要认定了一个人,追随他去天南海角也无妨。”

    桃榆道:“你如此有心,阿良会感受得到的。”

    两人正说着,霍戍他们回来了,于是默契的停了说谈,跑出去看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那边怎么样?”

    “已经安排了。”

    霍戍把山寨的情况同大家说了一声。

    “那是好事儿啊,反正那边也有住所,直接分配人过去就行了,还用不着多费工夫建造住处。”

    葛亮道:“到时候我过去就是了,咱还做邻村。”

    霍戍眉心微动,葛亮过去他放心,倒是还真是有那么点意思。

    “可以。”

    “我会在分一半的仆户过去。”

    这些人是霍戍一开始买来建设的,这边已经建造的差不多,后面要紧的就是开地,但是人手已经足够,草场那头也需要开地,分派一些过去也能尽可能快的把那边一并建设好。

    还有就是那边原本是山寨,东南部其他的势力可能知道那边是寨子,如果人手不够的话,很容易受到袭击。

    “我也过去吧。”

    桃榆正乖乖坐在一旁听他们的安排,忽然听见金柯鹿道了一声。

    他微微睁大眼睛:“你过去干嘛呀?”

    “来者是客,你在这边的话,我们可以经常一起啊。”

    桃榆冲他使了个眼色。

    金柯鹿道:“反正有些人也不待见我,我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就省事儿咯。”

    霍戍不好做出决断,于是看向了桃榆。

    “哎呀,我说闹的,不是意气用事。我们一行人二十几个,在这边也住不下,要是安置下来还得重新建造住所。不是说了那边有现成的么,还有草场,我也好把马送过去养。”

    霍戍见此,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好。

    游族不仅精擅养马,他们要是过去住的话,也就不怕那边有人会来偷袭。

    即便是敢来,那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而且林村到那边,他今天勘测过了,直径也就不过二十里路,之所以来去慢是要绕小路走。如果到时候打一条直路,骑马的话来去很快。

    霍戍道:“若是半路你又要走了当如何。”

    “我的哥夫,那你就去劝劝阿良,让他别再固执了。”

    金柯鹿道:“他整日对阿守和颜悦色,对我就是板着张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霍戍看了一眼一旁的霍守,发了话:“阿守,你近来少去找点文良。”

    “啊?噢。”

    霍守看着金柯鹿瘪了瘪嘴:

    “要实在不行,村里还有不少青年,再重新挑一个吧。”

    金柯鹿斜了霍守一眼:“咸吃萝卜淡操心。”

    “啧,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昨天见村里是还有不少小白脸儿长得不错,哥夫,这要是看上了旁的你给不给做主啊?”

    霍戍道:“看上了谁让阿守去捆吧。”

    几人在院子里说笑了一阵。

    下午,村里组织着来了几个年轻人。

    经历了山匪一事,许多人还是心有余悸,回去以后惶惶不安。

    老一辈的人同家里的年轻人商量了一下,他们这些农家汉子空有一身力气,论起功夫来一无所长。

    想要在乱世之中保护一家人力量还是太过薄弱了。

    虽然现在加大了防守,值守的队伍从四个人增加到了六个人,又有检查的队伍,一日巡逻的人数能够达到十人之数。

    但是光有防守也不行,山匪打过来终究还是一个打字,还得要手脚功夫强才能够有力地应对。

    乱世之中,汉子还是要有一点看家的本领才能够立足,保护一家老小。

    他们的意思是,想要村里的年轻人壮劳力跟着霍戍学习骑马射箭。

    若是他们也学会了射箭的话,不但能够保护村子,也还能上山打猎。

    霍戍原本就有这个意思,只是尚且还忙着,没得功夫去商讨这些事情,难得他们自己寻上门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倒是不谋而合了。

    村里的劳力不能光只是会种地,如果天下太平的话,那只中的也无妨,只是这乱世之中,要想活下去,除了会种地以外,还得要有一点谋生的本领。

    毕竟种地的话有手都会,但骑马射箭,拳脚功夫还是需要长期的花费时间去练习才能够做到。

    于是村子里的人在开垦自家田地的同时,又在村里建了一个大练场。

    霍戍组建了队伍,每日带着村里的年轻人打拳练刀练枪,射箭。

    原来的山寨那边也没有闲着,由葛亮带着人操练。

    那边有现成的草场,他们还能多练习一项骑马。

    一开始村里的人练习起来还觉得累,难免叫苦,可惜上头有霍戍盯着,字家里的人又都在殷切的盼望,他们是想退缩也没得退缩。

    忍着练习了半个月以后,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瞧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强健起来,反应能力也不知不觉的变快,从一开始的弓箭都不会拿,再到射得中靶子,看着自己一天天的进步,心中大有成就感,反倒是练习上了瘾。

    七月的时候,又到了采买的日子。

    霍戍照旧带着人去了县城,他顺便想看看先前送出去的信件有没有回来的。

    但是这回出去兵分两路,村里一直没有家禽,冷清不说,大家伙都有些不方便。

    于是决定去附近最近那个村子买一些家禽回来。

    霍戍救过村子里的人,提前去打了招呼,他们很愿意大家过去买东西。

    于是想要买家禽的人家,家里就派一个年轻人出来,组成队伍一起去村里。

    霍戍城里的时候,就听见城里大街小巷都在热切的议论着海临府战事的事情。

    “六皇子奉命带军南下平定,二十万大军已然抵达海临,听闻军队势如破竹,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边境的动乱便会结束。”

    “两军交战粮草先行,海临打了这些日子粮草只怕困难,同州又被义军占领,不可能会给朝廷提供粮草。听说要从连平和渝昌调集粮草前去救济。”

    街边吃茶的人道:“调济粮草倒是没什么,怕只怕州府会趁机增收赋税,到头来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那可就难说咯,这日子可真没什么盼头。谁又晓得我们这地儿能安定多长时间。”

    “左右天下太平的时候,渝昌是匪窝子最乱,待到天下大乱的时候,只不准我们这儿反倒是最安定的地方。”

    “嘿嘿,你倒是说得不错。”

    霍戍装做是茶客在一旁听了一席谈话,有些意外竟然是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的六皇子领兵南下。

    不知道朝廷现在是什么局势。

    不过大军在南方得力,这倒是个好消息。

    霍戍坐了会儿这才去和大家会和。

    蒋裕后见到霍戍道:“粮食价格普遍都涨了不少,稳定了多年的盐价竟也跟着涨了。”

    “大沅的盐场多在海临,如今那边打仗,盐价势必会受到影响。”

    “天下但凡有仗,粮食涨价也是寻常。”

    蒋裕后道:“那我们要不要趁着现在粮价还不算高,多囤买一些粮食放着?”

    “我那儿还有不少粮食用不着囤,屯多了管理不力反倒是容易腐坏。待着明年村里播种了以后,自就有了粮食,村户也用不着再来买粮了。”

    这次要买粮食的人家也不多,因着商对的人回来给自家带了不少的粮食。

    此次采买的多是些烛火,布匹,头油,还有要让去铁匠铺采买防身东西的。

    商队挣了钱以后,大家采买的东西不在单单是粮食,要的东西明显丰富了些。

    他们一同去了趟铁匠铺,这边的铁匠铺不似同州那边管得严苛。

    除却明面上卖的农具,只要同铁匠说说买点别的东西,都用不着另外给钱行方便,他们就引着人去内室选家伙。

    市面上不如何流通的刀枪都有,只要出得起价格,都能买。

    价格上比寻常的农具起码要贵两倍。

    许也是因为这边常年不安定,土匪横生,平民老百姓需要有能防身的武器保护自身,若是半点人傍身的武器都没有,一旦遇见土匪,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

    官府知道这点,所以从来不曾严查,算是默许。

    毕竟村子里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他们也能省下不少的事情,否则今天这个村子被袭击,明天那个村子被袭击,官府有再多的兵力也不够用。

    采买好东西,最后他们去了一趟邮驿。

    邮驿按照之前登记的信息,倒是还真找出了一沓信来。

    霍戍翻看了一下,见着有纪家的回信,他眉头微展,先前的钱倒是没白花。

    他又翻出了一封给蒋裕后。

    京城回信了。

    蒋裕后去了一侧,连忙拆开了信封。

    他一目十行,脸上收到信件的喜悦慢慢褪去,旋即又恢复了意料之中的平静。

    不出所料,他兄弟在京城也不好混,让他们在渝昌先好好待着,京城此时不见的比渝昌好。

    再不好,京城也是首都,怎么可能会比一个土匪横生的地方差。

    他虽然知道兄弟的为难,但看见他在信里这么说,心里难免还是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幸好他早有准备,这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住所。又要开地了,孩子们也都没有埋怨,吃苦耐劳,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些,却也比寄人篱下好。

    若是京城那边有变的话,他在这边兄弟也能有个退路。

    蒋裕后整理好心情,同霍戍道:“我兄弟信上说这次皇帝派遣皇子领兵出征,几位皇子都有所迟疑。”

    □□的话,这确实是一次很大的立功机会,但是一旦失败,到时候和那把龙椅基本就已经无缘了。

    再者打仗并非儿戏,有人养尊处优吃不得这苦,也有人怕离开了京城出现异动就再也回不来了。

    几番争斗拉锯,最后推出了以前养在宫外,曾去过南方的六皇子出征。

    战事拖延不得,六皇子倒是没多说什么,临危受命整顿了军队便南下平乱。

    霍戍道:“四位皇子唯独六皇子根基薄弱,其余三位皇子不敢领兵出征,但是也不想领功的机会给别的皇子,一旦功成,那将是一个劲敌。但是总要有人出征,与其是有势力的皇子出去得势后一飞冲天,不如让一个根基薄弱的去,彼时就算是打了胜仗,那也还有应付的余地。”

    蒋裕后眉心一动:“霍兄弟眼明心亮,那我们当如何?”

    “朝廷的争斗与我们无关,经营好眼前的日子即可。”

    回去的时候,村里去买家禽的队伍已经先他们回来了。

    刚刚走进村子,先就听见了鸡叫声。

    他们去村子里买回来了鸡鸭鹅,有条件的还买了小猪崽,不过买的人不多,毕竟现在土地还没有开出来,他们没有多余的粮食喂养小猪崽。

    不过等到明年的话,养小猪崽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了。

    一群鸭子在河里窜来窜去,他们这边没有水田,这些喜水的家禽也就一个去处。

    霍戍想着既有条件,不光开地,还得是要有田才行。

    毕竟南边雨水多,还是更适合种植稻子,大伙儿也更吃的习惯些。

    这件事情前两天纪扬宗也说过一嘴,不过在山里开田,可比单单开地要麻烦很多。

    村里的人都不太擅长水利,还需得从长计议。

    “哥夫,你们回来啦!”

    霍戍正看着河边的鸭,身后便传来了纪文良的声音。

    他看着人回来的方向:“又去那边了?”

    纪文良连忙道:“阿守说在规划两个村子的路线了,我就是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霍戍挑眉:“我又没有问你是去做什么。”

    纪文良耳根一红。

    “对了,这里有一封你们家的信。”

    霍戍把放在胸前的一沓信拿了出来,找出纪扬诚家的那封递了过去。

    纪文良连忙接过:“是二哥的回信么?”

    “当真!”

    纪文良看见扉页上的字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他高兴得不行:“哥夫,先不跟你说了,我爹娘盼着二哥的信已经好久了,我现在立马拿回去给他们看看!”

    霍戍应了一声,由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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