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八月末,霍戍再次收到官府的消息,那边愿意以正常良民缴纳赋税的数目让林村和草场落户。

    头一年需缴纳五成粮食,后续若无朝廷律令变故都是按照四成收纳。

    霍戍对官府突然改变了态度不免感到诧异。

    官府原本想要利用武力压制拿下他们的村落,奈何无功而返,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了动静。

    不过今南边战事出现了转圜,彼时大军班师回朝必论功行赏,渝昌县城官府想把他们招安,彼时倒也能蹭得上救济难民,抚慰民心的功劳。

    可细想却又说不通,若要做这层面子功夫,光是以良民作为收揽,也不见照拂,怎么能够显得官府对难免的照料与安抚,且今年依然还要五成的粮食。

    霍戍心中察觉不对劲,于是亲自去打探了一番。

    虽有心压着消息,城里没什么明面上的讯息,不过有钱却使鬼推磨,霍戍贿赂了衙门里的一个典史,有心便没有不能的。

    一探才得知,原则是朝廷南送支援的军粮进渝昌境内时竟叫匪徒给劫了去!军粮何等要紧,同州战事不易出现转折,这关头上军粮出了问题,地方官员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现在渝昌知府都已经急死了,尚且不敢回禀朝廷,一边在追查粮食的去向,一边让所有县城把粮食重新给凑出来。

    只不过八九月份还正是秋收的时候,别说还没到往年缴纳粮税的时候,许多农户连粮食都还没晒干拾腾出来,粮食可没那么好凑。

    他们这靠近东南的边陲县城人口本就不多,州府那边催要的粮食又多,县城估摸是凑不出来,于是想把难民村招安。

    这边普通村落人口也不过几十人,人丁远不能和同州的村落比,林村和草场两百来号的人,已然是大村落了。

    即便官府并不知晓确切人数,但到底是能增收的,为此放下了身段给出消息招安。

    霍戍可懒得理会官府,不过一群欺软怕硬的,现在他们怕着难民不敢轻易动手,再者丢了军粮火烧眉毛也没得功夫对付他们。

    渝昌匪徒也就东部猖獗,南部并没有什么匪徒了,东部也就瓦阳寨有势力能去抢军粮,寻常匪徒就是凶恶,却也知道军粮的份量,没大胆到敢去以卵击石。

    这里头可见便大有文章。

    霍戍与蒋裕后说谈了一番,估摸出是京中出了乱子。

    八成是朝中有人动了手,六皇子打了胜仗炙手可热,京中的那几个又怎么会坐等六皇子稳赢。

    军粮等不得,这送信进京,又还整顿派粮,再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去也少不得月余。

    只怕南边大军已经等得火烧眉毛了。

    霍戍没多做耽搁,立即分派了人手,一行人前去暗查军粮去了哪里。

    既在渝昌丢失,那定在渝昌,且很大可能就在东部。

    都已经把罪名盖在了山匪身上,军粮在别地丢失的就漏洞百出了,且东部蛮荒辽阔,极便于藏匿。

    且粮草说什么都是好东西,不会被轻易销毁。

    他则亲自带人准备粮食,虽他们手头上有屯粮,可几百石的粮食怎么会够大军用,还得要采买才行。

    霍戍首先去了周边的村子。

    倒是不枉霍戍驱逐匪徒,又解救了不少受匪徒压迫的难民,得知他们要买粮食,村里的人都十分的热情。

    尽数的拿出了自己的粮食,留下要缴纳给官府的,尽可能多的都拿给了霍戍。

    村中人又联系别村亲眷,霍戍在村落里便快速的收买到了五百多石粮食。

    另外他又伪装做粮商,用了高于市场价几文的价格在县城收粮。

    城中再次收揽到粮食。

    林林总总,霍戍用最快的时间凑了将近一千石粮食出来。

    这些粮食不够大军安然打完仗,但也够缓上些时间了。

    到时候渝昌府是追查到粮食,又或是补齐粮食,亦或是朝廷重新下派粮食,总也争取了更多的时间,当足够前去支援。

    “霍哥,信,有信!”

    霍戍看着一批批运回来的粮食,去瓦阳寨那边又调了十来个人过来帮忙。

    葛亮今天去了县城里,回来的路上撞见了段赤专门传送信件的人,顺道便给取了回来。

    霍戍当即便扯开了信件。

    他一目十行,看完以后把信给葛亮:“军粮未有如期抵达,他们知道出事了。”

    段赤紧急传信,希望霍戍能够帮忙筹集点粮食应急,施以援手。

    不仅如此,此次不光是段赤送了信,竟然还多了一块玉佩。

    桃榆凑上前看了一眼,见着上头落了一个周字。

    他心里咯噔一下,当今王室正是周姓。

    信里虽然只字未提六皇子,可见信物也便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这次是连六皇子都给出了信物,可见南边大军之危急。

    葛亮看完信却是一笑:“还是霍哥有先见,提前已经准备了粮草。”

    霍戍未以此事再多言,只同葛亮道:“你去盯着粮草,到齐以后立即封装。”

    葛亮正色:“好!我这就去!”

    桃榆看着走远的葛亮,他疏忽抬手拉住了霍戍垂在身侧的手。

    霍戍垂眸,眉心微紧。

    “去吧。”

    桃榆嘴角扬起了些弧度,面容柔和:“这关头上押送粮草送到南边并非易事,即便手头上的人已经能独当一面,可这是非常时刻,若没有你亲自上阵,他们定然也没着落。”

    “况且连六皇子都递了信物,那总归是天潢贵胄,低折身段请求襄助。纵使不为这些,就当是为着同州收复平定同州吧。”

    “小桃核儿还没有见过家乡呢。”

    霍戍一把将桃榆扣进了怀里,他总是谅解,怕他为难开不得口,反倒是出言相劝。

    大抵这便是这些年两人之间的默契。

    他将下巴抵在桃榆的脖颈上,一言未发,却又胜过说了千言万语。

    大院儿里的一家子看见两人在院中如此,纵然不问也晓得了霍戍的决定。

    家里人心中各不是滋味,日子才算是好过些,这又要去冒险,如何能不担心。

    纪扬宗抱着正在东张西望的小桃核儿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尚还不足岁。”

    黄引生给小桃核儿整了整被他抓偏乱的口水垫,道:“他爹并非庸人,能者多劳,这般世道总是需要这样的人抗在前头。”

    “罢了,年轻人有他的决断,只盼着别出什么事。”

    纪扬宗安抚的拍了拍黄蔓菁的手。

    夜里,桃榆哭了一场。

    他也分不清是担心舍不得霍戍,还是他做得太过了自己受不了才如此。

    夏夜风清,一次又一次。

    霍戍似乎也并不想节制,他握着怀中人的腰,让那期期艾艾的可怜哭声破碎得不能完整连续。

    他的精力足够于让桃榆在结束以前沉沉昏睡去,不过到底不舍如此,在他昏睡以前停了下来。

    “我一定尽快回来。”

    桃榆疲累的睁不开眼,在全然昏睡过去之前还算清楚明晰的听见霍戍在他耳边这么说了一句。

    他是想再与霍戍多说几句的,只是不知自己想与他说的话究竟是说了出来还是说在了自己的睡梦之中。

    为此不知霍戍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他走前还抱了小桃核儿好些时候。

    九月天亮的尚早,而粮队却是在天亮前出发的。

    此行派了草场上绝大部分的马匹牲口,又有六十余人护送押队。

    诸人直接从官道跑马出发,快马扬鞭送救济粮前去。

    待着桃榆醒来时,霍戍的队伍已经快要奔进连平府的地界了。

    桃榆看着大亮的屋子,知晓霍戍当是早已经离开,他浑身酸软的很。

    生了小桃核儿以后他一直在养身体,两人即使有亲近也克制,哪里像这次一样不知节制过。

    他在床上犯着迷糊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小桃核儿也早被抱出去了。

    小床上空荡荡的,跟房间一样。

    他不由得生出一股失落感来,微微吐了口气。

    “桃榆,你怎还没起来,天因带了好多寒瓜过来,咱们一起做汤吧。”

    倒是没等他多失落一刻钟,门便被哐哐哐的拍打响了起来。

    桃榆光是听这中气十足拍门的声音就知道是金柯鹿。

    他赶紧披上了衣服去把门打开,只怕再慢些门就要被人给推倒了。

    “哭过啦?”

    金柯鹿窜进屋里来,就见着桃榆顶着一双通红发肿的眼睛,不由得怔了一下:“哎呀,你别哭啊。”

    “我没事,昨晚上没怎么睡好就这样了。”

    桃榆给他先倒了杯茶:“你先坐,我穿衣服。”

    金柯鹿道:“我知道霍哥出去了你伤心,放心吧,这地儿离同州又算不得远,一来一回的怎么一个月也能行。”

    “男人嘛,出去闯荡建功立业是应当,就霍哥那本事能有什么事。”

    “阿良原本还没打算去的,我直接给他撵去了,这最是要人手的关头上窝家里干什么。”

    桃榆笑了一声,他穿好衣服折身同金柯鹿道:“要是准许你去,只怕你也跟着跑去了。”

    “那不能够。”

    金柯鹿摇了摇头:“我已经让手底下得力的仆族带马前去了,虽然他们去的时间不长,却还是需要人看着这边的。”

    桃榆道:“到底还是我们金哥儿更有大局观些。”

    两人出去的时候,桃榆肉眼可见的村里冷清了好多,当是各家也都忧心着出了门的汉子。

    不过天因带着他的儿子小阿焰来了,凭借他聒噪的声音,院子里也冷清不了。

    “小叔叔,还能给我玩木剑吗!”

    “上次玩的木剑。”

    “大刀,还有长枪!”

    “这次我不会去戳地里的小白菜了。”

    小段焰看见桃榆便跟在了他屁股后面,小嘴儿叭叭叭的说话,跟他小爹简直一个样。

    桃榆便去屋里把霍戍给小桃核儿做的木剑木刀给搬了出来,让小段焰玩儿。

    男孩子喜欢这些东西的不行,先前小段焰过来,霍戍便给他玩儿了会儿,他爱不释手。

    这回过来在路上就念了他小爹几十回了。

    看着桃榆抱了一怀出来,小段焰高兴的直跳,给自己腰间一边别上了一把短剑,背上捆了长枪,手里还舍不下的拿着把大刀,模样简直好笑。

    这朝可算是不闹着人了,自去了一边玩儿。

    天气好,他们扯了块大棕垫出来,又给铺上布,便将年纪更小的小福和小桃核儿放在了上头。

    小福现在已经会短距离的走路了,他比小桃核儿大了半岁,不过哥儿要比男孩儿娇气一点,没那么爱动弹淘气,多数时候都比较安静。

    现在小桃核儿已经会爬,自己坐着玩也没问题,小福和这个年纪的小桃核儿倒是能玩到一起些,两人会一道摇拨浪鼓,拿着一些布偶玩具。

    大院儿里头孩子多,也便热闹。

    黄蔓菁和元慧茹还有吴怜荷都喜欢小孩子,为此小崽子们都不用桃榆他们管,老少间反倒是其乐融融。

    “桃榆也真是,竟然还哭。你瞧着大胡子都去了战场上那么久了,我有哭过一次吗,他要是回不来了,得是他倒霉。”

    “我可不会一直做小寡妇,立马就写信给我娘家去,让他们给我物色好更好的人家。”

    桃榆受了他们一通戏谑:“你可最好是这样子,可别当着我们笑嘻嘻,背地里哭啊。我问问小焰可就什么都知道了。”

    “问问问,你问去,我会是那样子。”

    “阿焰,快过来,小叔叔有话问你,待会给你拿更厉害的大刀噢。”

    “诶,诶!小孩子懂什么,他就知道瞎说,你还真叫啊!”

    天因见着桃榆唤小段焰,连忙跑去拦着。

    有他们整日插科打诨陪着,桃榆觉得日子倒也没那么难捱,不知觉的竟就去了大半个月。

    霍戍一行前去倒还平稳,只是起义兵当也有心阻断大军粮草,在连平府安插了人从中作梗阻拦道路。

    他们虽并非军户但带有粮食也几番受阻。

    最后竟是一群农户将他们引到隐秘小道给护送过了关界。

    当初连平府染起疫病,是桃榆研制出了药方救了大家,后又将方子四散救了不少人的命。

    农户认出了给过他们药方的葛亮,恩情难忘,不仅帮助他们暗中过界,还又捐赠了不少的粮食。

    入了同州,当即便派人传信儿让段赤带军相接应。

    段赤收到消息时还以为是乍人的假消息,不可确信来的那么快,然则前去捎口信儿的是葛亮,霍戍带在身边的熟面孔,他怎能不信。

    六皇子大喜过望,即刻让段赤去接应,两厢会面,顺利把粮食送到。

    营中粮草早已见底,全靠近中农户手上取粮维持,只是同州战乱,今年的粮食兵并不多,大多数都控制在起义兵的手上,要是军粮再不来,当真时被人捏住了命脉。

    虽然霍戍送来的粮食并不算多,但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送来,及时的把军中的粮食给续上,士兵们没有挨饿,那便能保持住士气。

    六皇子得知军粮遗失之事,也便估摸出是朝中人的手笔,他大为恼怒。

    他向来是知道权斗的手段恶劣,却也没想到他们胆子竟然这么大,全然是不把将士的性命和沦失的疆土当作一回事,居然会对军粮下手。

    六皇子意欲趁着在这些粮食用尽之前,一举拿下同州,结束战事。

    “这么一说同州的仗就快要打完了啊,那是好事情啊!说不准儿咱们今年还能搬回去!”

    “可既如此,阿戍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这回来的信儿都到了,难道说信还比他们回来快马加鞭更快些?”

    桃榆给黄引生纪扬宗还有黄蔓菁念着同州送回来的信。

    他叹了口气:“我后头还没念完呢,正是因为六皇子担心后续粮草再出问题,想要加快进程迅速平定同州,省得再节外生枝。阿戍能顺利送那么些粮食进去,六皇子颇为赏识,所以就把他们给留下了,让阿戍襄助打完这场仗。”

    一家子几口人听完都静默了下去。

    “我就晓得,去了怎么能那么容易就回来。虽说阿戍北边凶悍的戎狄也打过,可这也有些年没上战场了,要是有点好歹可怎么是好?”

    “去了军营里哪里能说不打就能不打的,先前大军不就已经扭转了些局势了吗,阿戍此去加入收尾当没那么难。”

    屋里几人忧虑了半晌,又互相宽慰着,说了小半夜去。

    桃榆回到屋里时已然夜色凄凄,小桃核儿都已经呼呼大睡好些时辰了。

    他把小崽子盖好后,也一头就给栽到了床上躺上。

    现在霍戍俨然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凡事爹娘也都对他有了依赖,而今送个粮结果还把自己给送出去了,家里人能不担心害怕么。

    在外头他还帮着霍戍说话,担保他的能耐不会有事,这朝回了屋不免心里还是闷闷的。

    他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满心以为人可能明天就回来了,结果期望却落空,心里怎么能不闷。

    偏头见着挂在床边衣架上青黑色的宽大衣衫,他忍不住伸脚踢了一下:“还说早些回来,果然男人在床上的话不可信。”

    第112章

    “起义兵把同州粮草控制严苛,当是已经估摸出了朝军粮草欠缺。他们未敢反扑,应当心中还不太确信。”

    “若想一举得胜,不如正好借题发挥。”

    沙盘前几名将领商谈如何举兵巧胜,虽各有些提议,不过一致都还是觉得想利用军粮一事做文章。

    “如此就让人出去散布消息,等起义兵反扑正好落入布防。”

    六皇子未置可否,看向站在一侧一直未发一言的霍戍,忽而开口道了一句:“霍戍,你怎么看?”

    诸人随之跟着看了过去。

    “附议。”

    “不过单派人散播消息,恐怕起义兵不会那么确信我朝军已经弹尽粮绝。”

    六皇子道:“那你如何想?”

    “带上一队人马偷袭起义军粮仓。”

    屋中人闻言微微一顿,继而相视一笑,不必言说认可了提议。

    起义兵不止一个粮仓,为保万一,他们设置了四处粮仓。

    最近的一个在百里之外的澄溪县内。

    霍戍带了一行精兵摸去此处营地,虽已经几年不曾打仗,但那些自年少便刻在骨子里头的本能不是随着时间就可以轻易消磨的。

    他精练敏锐的布排让手底下原本对他这个半道上冒出来的领将不服的人立时心服口服。

    夜袭营帐之事,霍戍没干过十回也干过八回。

    这些起义兵也远不如北域那些骁勇善战的戎狄难对付,霍戍不过轻易引诱,一个声东击西就把起义兵的营帐给点了。

    “着火了!着火了!”

    半夜的营帐突然步伐凌乱,人声急促。

    靠近林子夜晚的秋风很会撩,火苗子被拉扯大老长。

    眼看着大火连营的烧,起义军慌乱阵脚前去灭火,一身灌木草帽掩盖的霍戍看准时机抬手:“进粮仓!”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队伍边杀边抢的弄了好些车的粮食出来。

    手底下的士兵兴奋不已,他们原本是准备过来假装抢夺粮草的,不想还真叫他们抢出来了,这如何能不高兴。

    霍戍却深凝着运出来的粮草,眼见数量已然不少,他立马招人撤离。

    起义兵一半灭火一半追了上来,追逃间,霍戍刻意放慢了行程,让一些人先追了上来,两厢过招。

    兵刃交接,火光闪耀,天被火把照亮的宛若天快大亮了一般。

    “撤!”

    眼见正打得火热,霍戍却大喊了一声:“他们的大部队来了,都走!”

    “那粮草………”

    “不要了,撤!”

    士兵闻言,虽是舍不得好不易弄出来的粮草,但见着霍戍既已如此下令,又见后方大盛大火光朝这边移动,再不舍也只能撤离。

    一行士兵快马撤退,起义兵许是见粮草已然被留下未被带走,后营又起了火,也便没追。

    霍戍一行人为此也得以顺利逃脱。

    “便是可惜了那些粮草,若是能带回去就好了。”

    霍戍见手底下的人叹息之态,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莫不是忘了。”

    底下人不解: “既是为营造抢粮的假象,我们又何须把粮草拉那么远,最后又白白给他们留下?”

    “若不刻意放水,又如何彰显他们的本领,怎能把戏做全。”

    此番上演的可不仅是一场军粮不足铤而走险的戏码,又还特地加了夺粮未成落荒而逃的假象。

    一场不够精彩,两场总叫人没话说。

    紧接着,六皇子按照原先的计划放出了朝廷援助大军的粮草丢失的消息。

    不枉这一番折腾,起义军再是多疑,见此也不得不信了朝军粮草匮乏之事。

    且他们险些丧失粮食,但失而追回,与偷粮军交手之时发现这些士兵大不如前,反增添了士气,以为朝军果然缺粮以至于军力溃散。

    这热汤冲猛药,药效了不得。

    起义军眼见朝军正是虚弱之时,竟是和六皇子想到了一块儿,想趁着朝军的粮草寻回来之前一举将其拿下。

    自以为是和当初海临府战乱,临危之际朝廷只能暂将同州的囤兵南调应急时一般,他们能再次钻到空子。

    六皇子大喜,大赞了霍戍的戏做的足。

    九月末,起义军举全部之兵力,与朝军于澄溪县一战。

    朝军早有准备,起义军大意轻敌落入朝军埋伏,一战一日一夜,起义军溃不成军,悉数遭朝军歼灭。

    眼看起义军大势已去,受压迫而上阵的同州壮丁顺势投降,朝军更得助力,起义军三个主力人,两个战死,一个受生擒。

    至此,受起义军占领的同州府,于十月初正式受朝军收复。

    大军清扫战场,预备十月中班师回朝。

    霍戍也留下了打扫战场,为着往后回来安生,他还是想帮着把这边清理干净,顺便回一趟同州城。

    夕阳落洒,染红了半个同州城。

    霍戍居于马上,看着这座阔别一载有余的州城,恍若昨日。

    仿佛此刻不过是秋月里寻寻常常一个忙碌的日子,他从铺上忙完,铺子打烊以后欲于天黑前归家。

    城是城,楼是楼,同州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不过当马驱进城中时,却已是两番天地。

    大道两旁的商铺十间便得有六七间落了锁,门栏之间已然积落了厚厚一层灰。

    当初热闹喧嚷的主街道,此番寂寥的宛若他们铺子所在的新街。

    街道间行人伶仃,哪里还像是昔日热闹繁荣的江南城。

    此番战乱同州受起义兵占领,城中能有条件走的商户都已经走了,不能走的尚且只能关在这城池之间,受新政的盘剥。

    农户被逼上战场,哪还有多少人有闲情逸致进城闲乐采买,整个府城都笼罩着一股沉沉的压抑。

    霍戍心情有些沉重的往新街方向去,这条街上更是秋风扫落叶,通街都不见什么行人。

    他驱马进去,开了骑射场的大门,内里倒是一切如旧,只不过旧未有人打扫,已经灰厚蒙尘了,跑马的地皮子上也长满了杂草。

    要不是这边本是才建了两年,受杂草侵蚀,虫蛇横生,这里不知得看起来多凄凉。

    霍戍未言,又去看了弓坊,铺子里的东西走时已做防身武器都给带走了,而下货架空空,结了些蛛网。

    这头不如骑射场通透,屋里一股陈旧的霉味儿。

    忽而一阵响亮的鞭炮声传来,霍戍闻声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听了一阵儿。

    许是同州城今已不复昔日之繁华,为此爆竹的声音一旦响起来就格外的空灵响亮。

    “霍老板,是你么?”

    霍戍听见前头有人问了一声,偏头看了过去。

    “不想还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此人是新街巷前头些的一个做贾,一条街上的人,进进出出的,偶尔打个照面也算认得。

    寂寥的街上,男人笑呵呵的:“同州战事结束了,如今又恢复了太平,得到消息那日城里的人扎了一夜的爆竹,可比过年还热闹。”

    “而下平定的消息慢慢传了出去,当初为躲避战事而去了外乡的人陆续都在回来了,脚程快的都已进了城,这不又有一户回来了,炮仗给响的。”

    霍戍闻言方才知道竟是回城人扎的爆竹。

    如此,倒是一桩好事。

    喜庆的爆竹声,不仅可以驱散些战乱的阴霾,亦可叫大家知道又回来了。

    “范伯,阿守,此行你们几个便不必与我回渝昌了,带着人把铺子重新打理出来吧。”

    范伯应了一声:“那村子那边可要去打理?”

    “自是要的。”

    月中,大军扫理同州完毕,屯兵重驻城中。

    六皇子班师回朝,皇帝要犒赏三军。

    “你真不一同进京?”

    北上途中,段赤又再度问了霍戍一回。

    “此次若没有捐送粮草,大军也不会那么快取胜,又领兵偷袭起义军粮草,为大军埋伏完计,六皇子对你赞誉有加。”

    霍戍骑在马上,望着连平府的界碑,心里算着还有多少时间才能回到村子。

    听段赤的话,他道:“若非受你所托,答应了有变动施以援手,我也不会跑这一趟。”

    段赤笑了一声:“那既是来了,何必又舍弃这些军功。”

    霍戍随之意味深长道:“若非得说军功封赏,我倒希望是那位来赏。”

    段赤闻此笑意更盛了些。

    “局势大好,不过回京少不得还有些周旋。你既有此心,必不负你。”

    霍戍未置可否,只笑笑。

    京城的事情他也就不插手了,若是已在此番关头也还不能稳上那个位置,想来也不全是能坐那个位置的料子,他再多做什么也是无意。

    不过他还是好心提醒了段赤一句:“倒是你,要跟着回京?”

    “我说过会襄助殿下走到最后一步。”

    霍戍道:“既如此,你倒是不如先回渝昌。”

    段赤问道:“何处此言?”

    “军粮在渝昌丢失,何不回去寻找线索,顺藤摸瓜。”

    霍戍漫不经心道:“彼时若能查出点什么,动军粮一罪也足以让他下马了。”

    段赤一笑:“要不怎么说殿下赞你。”

    随大军到连平府分界上,霍戍便与六皇子做了别。

    段赤到底还是听了霍戍道提议,准备先回渝昌。

    于是快马直奔着回东南部。

    霍戍本答应桃榆半个月为期,必安然回去。

    一晃却去了一个半月,足足逾期了一个月的时间,许诺未践,他心中有愧。

    为此脱离大军以后,他策马扬鞭,带着人几乎是没有片刻停歇的直奔东南部。

    然则方才到林村地界上,便见着隧洞外被人严行把守着。

    霍戍心中不由一紧,待见是官府衙役的打扮,心稍稍得到了一些平复。

    他与段赤对视了一眼,一行人立马赶了过去。

    第113章

    午后,太阳蒸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小桃核儿吃饱了以后在桃榆的怀里叽咕了一会儿趴在他的肩头上就睡熟了。

    桃榆盘记着日子,村里隔三差五就有人去城里打听南边的消息。

    虽然南边的消息回传的慢,但是仗打完了这样的大事消息还是四散的快,他们已经得到了同州平定的消息。

    听闻同州被收复,天下重得太平,这消息美得让人一时间跟做了场梦似的,村里的人高兴的大落了几场泪。

    且不说同州是南方的富饶之地,村里人的根儿到底都在那儿,祖辈生活了几代人的地方,无论走到了哪里,心里总归是都惦记着的。

    这才得消息不过三两日间,动作快的村户已经开始拾掇自家的东西了,以便于随时搬东西回同州去。

    桃榆晓得了同州平定下来,心情也很不错,只不过迟迟没见着霍戍回来,左等右等的心里头还是盼望的很。

    大伙儿也都还等着他回来主持大局。

    “我抱小桃核儿去睡会儿。”

    桃榆瞧着小崽子已经睡的呼吸都平稳了,虽他没什么睡意,但还是准备抱着小家伙去躺会儿。

    往常这个点他本也容易犯困的很,不知今儿怎的竟没困劲儿。

    他心里头闷闷的,也不晓得是中午吃的有些多了,还是说如何。

    正当跟黄蔓菁说了一声,他搂着小桃核儿要往屋里走时,村子里却响起了一阵骚乱声。

    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动静,不由得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计。

    “莫不是阿戍他们回来了?”

    桃榆闻言眉心一动,抱着小桃核儿就大步跑出去看。

    方才出去,一群身穿蓝衣差服的兵役正朝着村子鱼贯而入。

    桃心里咯噔一下,虽还没摸清楚状况,他看这架势也连忙抱着孩子退了回去,连忙吩咐人走小路去通知草场村那边。

    “怎、怎的来了这么多官兵。”

    大院儿里的人也都去瞧了一眼,眼看着没人来通报会就直接闯了进来,估摸是值守队伍已经被扣下了。

    眼看来者气势汹汹,势头不对,大家不免都有些惊慌。

    霍戍送粮村里大部分的汉子都随行前去,村里留下的人多是些老弱妇孺。

    倒是也留了些人,草场那边有不少壮力,只是这些日子都很安稳,且又听闻同州那边平定的消息,大伙儿都在喜悦之中,却也放下了些防备。

    谁曾想这关头上官府会悄无声息的摸过来。

    不等片刻,大院儿的门便被撞开。

    “主事儿的在此是吧。”

    院子里忽的闯了个汉子进来,腰间配着一把官刀,看样子什么威武。

    “这大院儿倒是修的阔绰,无怪于敢不听官府政令。”

    男子四下打量了大院儿几眼,忽而脸色一凝:“天高皇帝远,此处土皇帝做的可是还好!”

    纪扬宗见此架势,连忙和软语气:“官爷哪里的话,您这是言重了,我们不过是同州战乱迁徙的难民,来到贵宝地避难求个暂安,绝无他意。”

    “今日不知官爷们造访,实属失敬。不知是哪位官爷?”

    “我乃本县兵房典史,今受知县大人之令前来清理无户之人。”

    男子自报家门后冷笑道:“官府几次三番招和,你们还公然拒和!藐视朝廷法令,该当何罪!”

    县城兵房典史带着官兵一路寻来林村时,看到荒林里开出了这么一片田园村落,心中不免大为吃惊。

    心头更是恼怒:“怎么着,不应官府招和,这是铁了心要在这片当山匪了!”

    “官爷,我们都是些农户,哪里敢做那起子事。”

    “原先听闻在此地落户要六成粮食,我们实在给不起,听闻朝廷对难民颇为宽容,想来渝昌官府定然不会如此为难我们这些难民,故此才不曾理会,不知那是官府招和。”

    兵房典史嗤笑:“你们不知,官府布告只需五成粮时你们可也不知?”

    “这边地势偏远,我们确实不如何能得到城中消息的,且东南部山匪横行,非必要我们也都不敢外出。”

    “得了,你也甭与我装聋作哑。”

    兵房典史直言道:“今同州平定了,晓得你们准备回去,落户也便无足轻重,只是我们渝昌也不是谁随便想来尿一把就由着人尿一把走的。”

    “你们既在此开了地耕种,县城供了你们一年,多的不说,这一年的赋税产粮也该当是清缴明白。”

    纪扬宗与黄引生对视了一眼,眼下官府来人多,同州既已平定,他们不能与官府正面冲突。

    便道:“赋粮我们给,还望官爷高抬贵手。”

    典史却抬了抬手:“既是如此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不必动刀动枪的比什么都好,如此便请吧。”

    立时就有几个官兵上前想要去扣住纪扬宗,院子里的人立马就慌了,官兵把大院儿围的严实,外头的村户见官府的人要拿纪扬宗不免都有些慌,想要阻拦,却被官兵给拦在了外头。

    “怎么着,你们也想跟着一起走?刑部大牢倒是宽敞的很,够你们住!”

    一听要下牢狱,外头的人更是慌了:“官爷,我们愿意缴纳赋税,这怎的还要拿人下牢的!”

    “晓得你们人手不少,今朝是应承了缴纳,明日人要回来了可确保还是此番态度?”

    “便请你们主事的走,彼时什么时候把赋粮纳齐了再说。”

    桃榆见此连忙拉住纪扬宗,人要被带走了,谁晓得会发生些什么: “说了缴便缴,你们怎么能……”

    话还没说完,士兵一把将桃榆攘开,他脚下不稳,直接摔到了地板上。

    “正好,一个不够,把他也一并拿走。”

    桃榆被钳制住手臂背扣,疼的他面色一白。

    忽而围在外头的人群一阵喧嚷,典史冷斥道:“我见你们是都反了!”

    话音刚落,几个士兵便跪倒滚进了院子里。

    “不知典史来请人吃茶,我是来的巧,不晓得能不能蹭上一盏。”

    典史见着狼狈滚进来的几个士兵,正想骂娘,抬头见着进来的段赤跟霍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段债主,这么有雅兴怎还来了这头,莫不是…….”

    典史话还没说完,只听身侧的士兵发出了一声刺骨的惨叫,瘫软着身体倒在了身上。

    霍戍把挟制着桃榆的士兵直接拧断了手,见同伴如此惨状,另两个扣着纪扬宗的士兵下意识的也松了手。

    纪扬宗见着他们回来了,紧绷着的人顿时都松懈了不少。

    桃榆看着扶住他的人,眉头不由得凝起,有些委屈。

    纵然心中情绪多,但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将那些心绪化作了一句稀疏平常的:“回来了。”

    像是寻常的出了趟门,早出夕归一样。

    典史看着自己的人被霍戍那般一句招呼不打的直接拧在了地上,纵然是有些忌惮段赤,但这未免也太让他下不来台面了。

    他铁青着一张脸,正想着如何开口,倒是先听到身后传来森冷的声音:“是现在滚还是我送你们走。”

    典史听此,不免也炸了起来:“大胆刁民,竟敢如此藐视…….哎哟,我他娘的。”

    话还没说完,男子便被一脚从大院儿的屋檐台阶上踹了下去。

    段赤垂眸看着地上的人:“刘典德,你我也不是头次打交道了,趁人不备来村里拿人未免小人,自领着人回吧。”

    男子从地上爬起,颇有些恼羞成怒道:“我是领了县太爷的命来的!段赤你们也别欺人太甚,朝廷的军粮丢在了渝昌界内,是匪徒所为,你们瓦阳寨最是脱不了干系!”

    段赤冷声道:“霍戍此行带人南下为朝军捐献了粮食,此处的农户的粮食已经缴于了朝廷,县太爷要搜刮了二次?”

    “至于军粮,我倒是也很想知道去了哪里。”

    刘典德闻言脸色一白。

    本想是同州战止,县太爷估摸这些难民要回迁了,可想着让他们白白来这边丰产了一年,心中不免可惜。

    于是这才加大了兵力前来搜寻,又拿了附近村子的人威逼利诱方才得出这边的位置来。

    碍于先前吃了不少亏,此次做了暗查,发现村中的汉子竟然不多,于是钻此空子带了大批人手前来,准备把管事的先拿走,等钱粮交齐了再让他们赎人。

    眼见此番态势,刘典德立马就短了气焰。

    “既是如此,那、那我便去回禀县太爷一声,告辞。”

    话毕,刘典德立马带着人撤离。

    出去方见着村里突然多出来了几十个汉子,他心头一寒,幸得是见着了段赤便灭了动粗短想法,否则还真不知能不能从此处走出去。

    官府的人气势汹汹的前来,此番又灰溜溜的撤了走。

    大伙儿都松了口气,见着去了一个多月的汉子们回来,心里悬着的石头可算是放了下来。

    段赤见着天因今天并没有在这边,他也便没多留,只是临走时同霍戍道:“不必理会这些人,彼时不过秋后蚂蚱。”

    霍戍也没把他们放眼里。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

    劫后余生,大家都格外的高兴。

    大伙儿团在大院儿里争先恐后的问了些同州的情况,霍戍都耐着性子一一作了答复。

    “既然现在都安定下来了,我们是不是能回去了!”

    “同州还在清扫,虽今已有军队先行入驻管理,不过难保地方上还有些漏网之鱼,为安全起见,可等朝廷调派了新任知府到任以后再行回去。”

    大家听了霍戍的话,也都点点头,安然听从他的安排。

    折腾了些时辰,大家才散去。

    霍戍也总算得到时间单独与桃榆共处。

    外头惊惶一场,小桃核儿在床上睡的却正香,霍戍在床前瞧了好一会儿,正伸手想给小崽子掖掖被角,不想小桃核儿却醒了。

    小崽儿眨巴着眼睛看了霍戍好几眼,才伸出肉乎乎的手:“跌跌。”

    霍戍一笑,伸手把小崽子抱了起来。

    才睡醒的小家伙浑身都暖和的很,贴着霍戍开心的不行。

    “难为小桃核儿记性还好,记得谁是爹爹。”

    桃榆笑了一声。

    他正想给小桃核儿拿件小衣穿在外头,一伸展,胳膊顿时便发出了一阵刺痛,使他不由得嘶了一声。

    霍戍闻声脸色一变:“怎么了?”

    桃榆扶住胳膊:“许是先前被那士兵扯到了。”

    霍戍连忙把小桃核儿放在塌子上坐坐着,他给桃榆看了看胳膊,肩胛处明显的红了一片。

    他赶紧取了药油搓热给桃榆擦了擦:“是我回来的晚了。”

    “若守约回来,也便不会出这些事。”

    “你把同州平定了,我不怨你。”

    桃榆嘴角上扬,轻声道:“这朝是安定了,比什么都好。”

    霍戍看了一眼身侧正巴巴儿看着他们两人的小桃核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微微偏着脑袋,似乎不太明白爹爹在干什么。

    他道:“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同州了。”

    霍戍说完,却没得到桃榆的回应,只觉得半靠着他的人身体软了软,他垂眸间,发现人竟是贴着他睡着了。

    这些日子桃榆都不甚好睡,而下人里踏实了,困劲儿也便起了来。

    霍戍看了看一大一小,果真是一脉相承。

    他拦腰把桃榆抱到了床上放下,转又去把小桃核儿也抱去了床上。

    才睡醒的小桃核儿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眼见又回到了床上,有点要闹脾气了,不过看着他大爹把自己的小爹揽抱在胸膛前,他又安静了下来,也学着小爹的样子趴在了大爹爹的胸口上。

    屋里安安静静的,他也不发出声音来。

    霍戍拉了拉褥子,抱着一大一小好生生的睡了一觉。

    十一月,京中传出消息,朝中局势大变。

    段赤查出军粮走失一案与三皇子有关,老皇帝大为恼怒,削去了三皇子亲王之位。

    四皇子因受同州知府邵恭德牵连见罪于皇帝。

    彼时起义兵作乱若早有镇压,必不会走到同州失守的局面,全是因为邵恭德隐瞒不报而起,人虽然已经在战乱之中身死,不过他是四皇子的人,因而也被牵扯。

    大皇子眼见老六军权在握,大胜归来得了民心又得圣心,已然是不可撼动。

    又见老三和老四的下场,知道老六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也便自识相得退出了这场纷争。

    自然,这些也都是霍戍从段赤手上得到的密信。

    天下人听到的也不过只有皇帝传位于六皇子寥寥几句,至于后头的那些弯弯绕绕便不必得知了。

    但六皇子得到太子之位已然是众望所归。

    老皇帝预备次年春退位。

    本是想此番禅位,不过年底上犒赏三军,庆典等事宜诸多,若是退位,为新帝准备登基就过赶了。

    不过虽说次年再退位,但已经将诸事已移交太子,太子已然监国。

    此番倒可见老皇帝的决心,总算是想明白肯退位了。

    他对那把龙椅的控制,年老昏庸导致这些年朝廷腐朽,如今天下总算是能迎来新生。

    霍戍看着随信送来的圣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同州囤军总指挥使?!”

    一屋子的人惊呼出声。

    也不怪大家惊讶,指挥使官可大可小,但也要看地方大小,若是县兵指挥使,那也不过是个未入流的官职。

    可这任命的是同州指挥使,又还总指挥,官职上已然奔三品去了。

    武官官职不如文官一级一品那么严苛,需要科考,然后从最低处慢慢做起。

    武官多是刀尖出功绩,升迁起伏会比文官大,但是所享受的待遇却还是实实在在的。

    太子封霍戍同州囤军指挥使,一则是感念他危机时刻捐送粮草,又襄助打了胜仗,封赏是一开始就已经许诺的。

    二来太子虽然能稳坐上那个位置了,但毕竟还是缺少自己的人,朝中不安分的还大有人在。

    同州即便是因为战争而受了重创,但始终是一个十分要紧的城池,今战止重建,还得需要可靠的人才行。

    朝中的余孽未清,若是同州落入他人之手,少不得徒增是非。

    于情于理,霍戍都是握兵守住同州最好的人选。

    这些时日霍戍一直没有提回同州的事情,其实也并不全是因为同州尚且处在清扫的阶段,他也是在等京城那边的变动。

    他们已经得罪了县城的官府,若不把事情解决,到时候他们一走,留下的人必然会受到欺凌。

    既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且这边也是费心经营起来的,总不能随随意将抛下,凡事讲究个有始有终,总得把这边安置妥当,他才能放心地走。

    现今圣旨已到,一切也都好说了。

    霍戍当即前去县里找了人。

    县令见到霍戍险些吓尿,恭恭敬敬点头哈腰的给两个村子都给落下了良户,又再三保证了绝对不会再有昔日的事情发生。

    霍戍也料他们不敢。

    林村这边一走大半个村子的人也都走了,为免村子荒废,糟蹋了大好的田地和水利,霍戍把买的那些人留在了这边。

    往后回了同州他们的南北生意还照做,这边恢复初衷,作为一处中转地。

    现今得到了官府的认可,已然能修建道路,到时候与官道一衔接,什么就都方便了。

    也有同州过来的农户不愿再走的,那些在同州没有大根基的小姓户觉得在这边日子过得不错,一切也都欣欣向荣起来,已经不愿意再回去折腾了。

    那头日子过得苦,在这边大家扶持着开了地,且现在都已经落在了他们名下,反倒是比回去强,如此自留在这边更好。

    霍戍倒一应不做勉强。

    而草场村那边多为金柯鹿的人,如今金柯鹿要随纪文良走,他已嫁为人夫,有了自己的家,也不愿意仆族再流浪,便让他们在此扎根生活。

    于是走还是留,大家自行决断。

    把草场村和林村的事情料理妥当以后,已经是腊月里了。

    天气冷的厉害,不过要回同州的农户们心却是暖的。

    为能赶着回去过个年,大家上旬的时候就收拾好了。

    大车小车,大包小包的行装挤满了一道。

    霍戍道了一句:“回同州吧。”

    说尽了农户心中的期盼。

    马车摇摇晃晃,被抱在怀里的小桃儿惊奇的不行,也不顾风寒,脑袋直往马车帘子外头钻。

    他还是头一次坐马车,也还是头一次离开林村,小家伙虽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但看见一长队看不见尽头的车马,就是稀奇的很。

    “跌跌,跌跌!”

    小桃核儿在桃榆怀里又蹦又跳,挥舞着手指着外头骑在马上的霍戍。

    霍戍在窗边停下,递了个圆溜溜的橘子进来。

    桃榆见此不由得笑了一声。

    来的时候把这小崽子揣着,他害喜的厉害,霍戍便给他去寻了个橘子前来;

    如今回去的时候昔时揣在肚子里的崽子都已经这么胖乎乎的一大个了。

    世事无常终有定,人生有定却无常。

    许多事情接踵而来,不断变换,所幸是他们之间的情意却从未改分毫。

    还是一样的天寒,一样的赶路,只是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桃榆揉了揉怀里软软的小桃核儿,道:“回家咯!我们小安定回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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