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摊开手,两片椭圆形淡蓝色药片静静地躺着。
“……”柏舟有点尴尬地撇过眼去,想张嘴辩解又无从辩解。
“铁证啊,舟舟。”祝余直起身,不让柏舟有过分强烈的压迫感,“你是怎么藏起来的?坦白从宽,嗯?”
“……”柏舟倔强地不说话,她觉得自己是个超有骨气的人。
突然,头上多了点温柔的触感,是祝余在揉她的头发,她忍不住闭了只眼。
“说吧。”
我是这么好诓骗的人吗?柏舟想。
“用食指夹住假装送到嘴里,护士会检查口腔,在那个时候我会把药放进口袋里,他们一般不会检查口袋。”
……嘴比脑快。
“真乖。”得到了答案,祝余便放下了手。
……有点后悔太快坦白了。
“以后我陪着你,你和奶奶的每日的份量,一点也不能少。”
“我不是故意不吃的……那药,吃了会让人不舒服。”
柏舟小声嘟囔。
又是一阵好说歹说,柏舟终于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松口答应吃药。
“好暗呀!怎么不拉窗帘?”小岚突然推开了门,突然的光明让两人有种偷情被发现的错觉。
小岚浑然不觉,自顾自说道:“我在食堂外面晾衣服的时候看到你从里面跑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还好吗,柏舟小妹妹?”
她走进来拉开了窗帘,美景便迫不及待地涌进来,灿烂的阳光撒了他们一身。
阳光永远是公平的,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性别、年龄、出身、才华有任何差别对待,它的光芒是所有生灵共享的财富,在这样的阳光下,再痛苦的人也可以尝到幸福的滋味。
听太平洋里那只最博学的海龟说,晒太阳有助于心情变好,以后一定要带柏舟出去晒晒。祝余若有所思。
“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一点事没做完。”柏舟回应道。
小岚诧异地看了柏舟一眼,“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完整的话呢!果然还是要好好吃药治疗,这不,效果出来了。”
想起那藏起来的药片,柏舟只能打哈哈。
明明祝余才是自己的特效药。
真是奇怪,怎么总是有一种和祝余很熟悉的感觉呢?
“好吧,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说哦,舟舟小妹妹。”小岚说,“你过来一下吧,我把今天的药拿给你。”
为了让病人多活动,他们不会事无巨细地将药送到你嘴边喂下去。
柏舟从床上跳起来,有点不太情愿,瞥了眼祝余,发现对方也在这样看自己,就慌乱地收回目光,又觉得这有什么好避讳的,于是又大胆的回望回去,却发现祝余已经不再看她了。
“我陪她一起吧,刚好把奶奶的药也拿了。”
“行呀,省的阿琪待会再跑一趟。”
阿琪是负责老太太的护士。
亲眼看着柏舟吃了药,祝余这才心满意足地拎着奶奶的药,跟柏舟一起回去了。
吃了药后,柏舟明显低沉了些,祝余想让柏舟多开心点,就开始想尽办法找话题聊。
“舟舟,你有想过病好了之后去哪里吗?”
对于这个问题,柏舟的兴趣很高,“我一直很喜欢欧洲,小时候幻想过在那里定居,尤其是北欧,我可以不用跟很多人接触,可以一个人过得很舒服……”
“但是这不太可能。”柏舟很快从想象当中抽离出来,理性主义再次占领了她的思想,“不,这根本不可能,我如果病好,会回柏家去;如果病没好……”
柏舟笑了声,没再说话。
下场总有点凄凉。
祝余抿了抿唇,暗恨话题不好,正欲开口换一个话题,小岚便又从门外探出一个头,“小妹妹,你今天有客人哦。”
程姨畏缩地从门后走进来,提着一些水果和零食。
“小姐…听说了你在这里,我从松京赶过来,想着……给你带点东西吃,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不劳您费心。”柏舟冷淡地回答,“小岚姐姐,能麻烦您把门带上吗?”
小岚发现气氛不太对,也没多说,只提醒了一句“我就在门外,有需要我会进来的,你叫一声就好”,便将门关上了。
“这里饭菜很好,水果充足,你没必要拿这些来。”柏舟盯着她,淡淡道。
祝余虽然不太明白人类的弯绕,但她听见了柏舟的心音:“呜呜,不想让小鱼认识这个坏女人!”
祝余无所谓,便照顾柏舟的心情,主动出去了。
程姨的嘴唇嗫嚅了下,还是开了口:“这地方,不是正经小姐会来的……小姐您一定是被强行送来的吧。
“盛夫人不是好人,小姐您待在这里,保不齐就要受到什么伤害……
“我没什么积蓄,但可以供小姐离开这里生活一段时间,您看……要不就离开这里……”
“多谢好意,不用了,时间到了,我自己就会离开。”柏舟回答,冷漠的眼神让程姨依稀看到了盛芳华的影子。
“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这个的话,那你就得无功而返了。”柏舟声音轻轻,暗暗讽刺。
“我……我只是为小姐着想,您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嫁个好人家,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何必……何必同先生犟气呢?
“先生,先生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亲生父亲,他已经和我保证了,您只要出院,他就能将您送出国,抹去您在精神病院待过的痕迹,再给您许配一个好人家……
“再怎么说,也比您出去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骂您是个……好啊。”
“骂我什么?”柏舟坐在床上,左腿支起,双手搭在上面,头靠在手上,明明穿着病号服,通身却是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压得程姨不敢看她的眼睛,眼神躲闪,支支吾吾。
“骂您……骂您是个和先夫人一样的神经病啊!”程姨心一横,终于把话说全了,“您不是先夫人的孩子,这点少有人知,贵人们要是把您看成和先夫人一样的人……那,那您还怎么在贵人圈里生活啊!”
“女人啊,这名声毁了,还怎么嫁出去,怎么在婆家有地位呢?尤其是像您这样的身世,要是不倚仗先生……”
“程姨,你来之前见了柏毅,也得了不少好处,对吧?”柏舟表现的十分平静,气势却变了,变得像一个王,俾倪着自己犯了错的臣民,“你要是真的心中有愧,就不该来这里。你没有脸面提母亲,再让我听到你提她一句,我就让盛芳华割了你的舌头。”
被柏舟话里的威胁吓到,程姨脸色白了,不敢再说话。
“我告诉你,我不丢人,我只是生了病,要治病而已。”柏舟说,“你是个懦弱的女人,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懦弱,当初你那样选择,我不怪你,我让他们走,是在给你留颜面,你最好在我顾念旧情的时候,不要再来招惹我。”
“可是您一直待在这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的努力,”想起那句威胁,程姨住了嘴,半天只吐出一句“不就啥也没有了吗!”
“你什么意思?”半眯着眼的柏舟瞳孔猛地收缩,母亲的死,和自己有关?
“柏先生说了,他不会让您的性命受到威胁的,说把您送人,肯定也只是吓唬您罢了……一定是盛夫人……”程姨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柏舟的脸色。
这个女人在转移话题和仇恨,一定是柏毅教她的。
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猫腻,柏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价值来,索性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火气,用仅剩的理智说:“你现在就走,你知道我背后的人是盛芳华。”
“小姐,我就最后再说一句……”程姨咽了口口水,小心道:“这病……多少是不光彩的,您要是想通了出院……可千万,别对别人提起来啊!”
“滚!你现在就滚!”柏舟忍无可忍,她红了双眼,拿起桌边的纸杯就朝她扔了过去,水洒了程姨一身,滴滴答答顺着程姨褐色的衣摆淌下去,狼狈不堪。
“怎么了?”
小岚原本想要阻拦祝余,因为小岚听觉没有祝余灵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祝余对柏舟之外的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就让小岚定在了原地。
她直接推开了门,见到柏舟双眼红彤彤的,捂着胸口一副气急的模样,就指定是程姨对柏舟做了什么,便什么也不问,直接拎着程姨的后衣领将她丢了出去,顺带着扔出去的还有那两袋子水果零食。
程姨被摔得一个趔趄,面上挂不住,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她走了,没事了。”祝余看着柔软的受欺负的柏舟,自然是万分心疼,小岚也从门外进来,关切地看着柏舟,担忧又害怕。
她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把不该放进来的人带进来了。
“我……没事。”柏舟安抚地看了小岚一眼,抚着胸口慢慢平复心情,“以后有人来拜访,告诉我一声再让他们进来。今天……这事不怪你。”
不能太愤怒。
柏舟闭了闭眼,睁开眼后,神情又恢复清明。
她握了握祝余的手,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祝余的体温一直偏低,但自己从小体寒,倒没觉得有什么。
“小岚姐姐,听说来了新的瑜伽老师,是吗?”
“是的,你要是想去看看试一试,我帮你约课?”
“好啊,谢谢你。”柏舟勉强笑了笑,目送小岚出了门。
“……我要好好治病。”柏舟说。
我要调查出真相。柏舟的内心只剩下了这一句。
祝余什么也没说,只拍拍她的肩膀,以表支持。
不管是什么引起了柏舟的转变,她愿意好好治病,就是好事。
改变,其实往往就在一瞬间,想通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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