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从梦中醒来。
窗外朝霞未起,只有一丁点光线慌慌张张,想要冲破黑暗的囚笼。
看上去费力极了。
柏舟靠在软枕上,静静凝望窗外。
她去哪了?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已经是两天零五个小时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消失过。
厌烦哭哭啼啼神经质的自己了?
不行,不能这样想,上次这样想莫名其妙就被祝余知道了,然后被她单方面约谈了三个小时……
何况信任才是爱……友情的第一基础。
那是有什么重要紧急的事?
怎么可能呢?什么重要紧急的事会连打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呢?
甚至来不及拜托护士照顾一下奶奶?
那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只能是这样了。
毕竟自己就在这个病院里,看见了被人精心设计的血书……
血书!
柏毅可以让人在这里放血书,为什么不能让人掳走祝余?
在想到这一点时,柏舟立刻掀开了被褥,翻身下床的同时甚至来不及穿上拖鞋,推开门就朝着护士站跑去。
冰凉的感觉刺激得柏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她一刻也不敢停下,哪怕被柏毅暗算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一,也不能轻易放过这种可能。
尤其是如果祝余落到了柏毅手中,那么就一定凶多吉少了……
趁着还没有人注意时迅速取回电脑,再光速跑回去,然后直接将电脑摊在床铺上。
打开,输入,手指快得像钢琴家在弹《鬼火》。
数次急切地敲打床铺,手指在等待时焦急地纠缠在一起。
其实时间也没有过去多久,不过是两分钟,就慢得像是两年。
“出来了。”柏舟小小欢呼一声,来不及庆祝胜利,就迫不及待地点开了那段监控。
画面调到三楼,这扇门外面的走廊。
时间还是那天自己刚醒不久的时刻。
她因为知道血书是柏毅做的,所以根本懒得查监控,医院里的人也肯定查不到未被篡改的记录。
但是如果这件事与祝余有关,那么她一定会还原,看看被剪切了什么内容。
画面里,祝余轻轻合上门,向东边迈步走去,画面暂时还没有什么异常,病人们出来散步,护士们出来陪伴照顾。
接下来,中间拐角处出现了一名护士拦住了祝余,几句交谈间,祝余从不耐烦到审视再到点头,然后随着这个女护士从东边的逃生通道下去了。
逃生通道?为什么是逃生通道?
为什么不走直行电梯或者是正常的楼梯?距离和时间是几乎没有差别的……
监控死角更多!
这个护士站在背对着监控的地方,全程甚至没有露过一次脸,单看身形不是这一层的熟悉人员。
柏舟没有犹豫,再次调出了大门处的监控,但是就像她所想的那样,监控被人破坏了。
真是…太阴毒了。
故意不破坏这一层的监控恐怕不只是因为难度更大,更是为了玩弄自己的神经!
柏舟狠狠地皱眉,咬肌绷紧,她就不信!那些人能破坏所有的监控!
找!哪怕把这座城市所有的监控都找完也要找!
她简直想象不出祝余现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
“柏舟小妹妹?该起床……”小岚推开门,就看见柏舟那双红彤彤的、放射出焦虑与愤恨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我没事,真的。”柏舟深知此刻硬来碰电脑只会导致被束缚带绑上的结局,她深深地呼吸着,苦中作乐地觉得此时自己的呼吸声快要赶上哮喘的大象。
“哎呀!你看看你这是没事的样子吗?”小岚即刻上前扶住柏舟,看了一眼电脑,伸手想把它给合上。
“别碰!”柏舟出声提醒,尾音还是没有忍住,尖利得破了音,随后她意识到这时的情况,抿了抿唇,声音已恢复了正常:“我的朋友给我发了几个视频,这几个视频有点重要,我只是太投入了而已,抱歉小岚。”
小岚露出一个“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但她选择了尊重柏舟的隐私,没有再碰那电脑,只是对柏舟严肃了些。
“柏舟小妹妹,你前两天又解离了,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咱们的努力了就前功尽弃了,
“一定要保持情绪的稳定,你想想祝余对你那么好,她要是知道了不得心疼死啊,所以那奇怪的视频还是少看的好。”
“我知道的。”柏舟尽力放松自己的眉头与声线,小岚的话里提到的那个人瞬间又让自己的心揪了一下,“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先吃饭,走。”小岚这次语气比较强硬。
“我……好吧。”柏舟知道自己在这里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深深叹了口气,跟上小岚。
仔细想想,这种行为甚至谈得上理智,柏舟苦笑了下。
风卷残云地处理完早饭后,她将电脑搬到了奶奶的床上。
这电脑她设置了程序,只要她离开超过两米距离就自动伪装关闭,保留页面。
一个小时之后,她终于找到了可疑之处——一辆黑色吉普车。
电脑分析,车牌照是假的。
最近一周都没有它的影像,他们潜伏很久了——车窗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像。
再由他们离开的方向推测出可能的地方,终于在薇盐海岸找到了他们的影像。
车上的两个人下来后,身影隐藏在金丝柳中,大约十几分钟后,他们抬着什么向海中行去,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萱草之中,返回后又有了两分钟,他们上车走了。
柏舟死死盯着那监控画面的边缘,那一闪而过的银色让她确定,那就是祝余!
她感到自己的希望连同内心的信仰一起崩塌了。
阳光消逝在孤寂的海洋,海鸟飘飞的翅膀被海底的巨浪折断,那些美丽的花朵的香气,无论是雏菊还是她身上的柏松水生调,都慢慢的、慢慢的凋零。
退化的灰色记忆胶片,唯有鲜血的红色仍然触目惊心。
天空由明亮的蓝转为五彩斑斓,窗外的音乐准时响起。
今天是肖邦练习曲。
柏舟活动了一下腿脚,它们已经因为长久的静止压迫变得毫无知觉。
她今天做了什么?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又解离了吗?
“解离是极度危险情况下大脑保护自己的一种办法。”
祝余曾经念过这一句话。
祝余……是啊,祝余呢?
“祝余被柏毅的人害死了。”
这句话冷不丁地从心底里冒出来,让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向心脏传递了疼痛的命令。
祝余是……间接被自己害死的。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柏毅怎么会注意到她?怎么会选择杀了她?
抑郁症复发三次就没有任何活着的可能了。
从晓晓,到自己,再到祝余,她不信这不是柏毅的手笔。
冷静,冷静,拿出你上午面对小岚、查出真相的冷静来。
你要好好活着,你要亲手了结柏毅的一切,你要让他接下来的一辈子都活在深渊里。
替自己赎罪。
祝余不在了,你要变成自己的祝余。
不然,她怎么会开心呢?
柏舟扶着床站起来,突然趔趄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腿被划出了血痕。
柏舟面无表情地看了渗血的腿一眼,没有做声,径直站了起来。
去**的变成祝余。
她无可替代。
“喂。”柏舟拨通了一个从未拨过的号码。
电话那头不知响了几声,随后终于有女人懒懒的声音响起。
“柏、舟。”盛芳华慵懒的声线划出了笑的美妙旋律,“怎么了?”
咬出的两个字分外暧昧,仿佛对面的人不是她的继女,而是她的情妇。
“我要你的人。”
“哦?”盛芳华听了那话,裹着黑丝的腿翘了起来,这句话的歧义其实是有点多的……但她不太喜欢过于强势的女孩。
脑子里慢慢浮现柏舟那张纯净的脸。
如果是柏舟的话,她可以选择慢慢调教。
“别装了,我不信你不知道柏毅做的这些事情。”
“哪些事情?”盛芳华微微眯起了眼,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这份懒散顺着话筒传到柏舟这里,点燃了她的火气。
“我不是对你还有用处吗?你为什么任凭柏毅那样毁了我!你知不知道……”
“嘘……小点声,别对我大喊大叫,孩子,如果你还想从我这里取得什么帮助。”
盛芳华当然知道柏毅的所作所为。
但可以借人之手除掉救出提线木偶的人,又可以借此敲打木偶,让她更听话,明白除了她木偶谁也无法依靠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她为什么要阻止呢?
你看,现在木偶不就乖乖来找她了吗?
“我需要你的保镖,如果在让我经历什么事件,你就不可能从我这里再得到任何东西!”
柏舟声音很冷。
“好啊,都听你的……我的、孩子。”还是那副可厌的嘴脸。
他们从不会在意你的想法、你的疾病,他们只在乎利益,只在乎你听不听话。
既然如此,就像他们一样,压抑感情与性格,用他们的思维方式来谈判。
只要能达成目的。
月余的时光转瞬即逝,柏舟几乎成了一个冷血动物。
她在祝余的事情中吸取了足够的教训,于是晓晓、白梓、肖维、小岚,所有能够远离的人都尽量远离。
除了一个人——祝余的奶奶。
柏舟像是对待自己母亲一样对待着她。
每日无微不至地为她擦洗身体、念着诗集。
为什么她还能读书?
很简单,简单到她自己都要嘲笑自己的愚蠢——只要封闭除了眼睛的所有感官,机械地读就够了,不需要理解,不需要欣赏文字,只要——像嚼蜡一样就行了。
凭借这个,她可以骗过盛芳华与柏毅的测试。
他们只需要她能使用电脑。
只是无论柏舟如何努力,奶奶还是在五个星期后的清晨,停止了呼吸。
在睡梦中,似乎是没有痛苦的。
可是这对于柏舟来说,是她与祝余的最后一点联系也断了。
心灰意冷之后,就是她出院的日子,那一天,她竟遇到了祝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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