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笑了,采访像您这样的有超高道德又有责任担当的企业家才是我们这样的媒体人的荣幸。”
说话的采访者正是国内具有巨大影响力的媒体人蒋悠悠,她曾经在报道中透露这一次采访的人物是她从业以来最想要接触的企业家,甚至可以说是她年少的偶像。
因此她的情绪略显激动,一向自持的脸竟微微泛红。
“过奖了,蒋小姐。”柏毅微笑颔首,年逾四十的他看上去宛如陈坛老酒,散发着经岁月沉淀的沉稳的魅力,儒雅的气质为他笼罩着一层亲和力,是他一向最为拿手的伪装。
“时间不早,我们就不打扰您的行程了,相信世界杰出企业家殿堂中一定会有您的冠冕。”蒋悠悠一边礼貌地请那边拍摄的人员收工,一边难掩激动地与柏毅握手,眼睛中充满狂热的崇拜。
三十多岁的她在柏毅面前竟然有着信徒一样单纯的向往。
这也是柏毅的人格魅力所在。
他的形象为网友所追捧,他所建立的企业文化被各个新兴企业迁移使用,他的员工对这个诚善的董事长从未被超越的忠贞,而他自己,这个天生的领导者,被所有人认为是“华国的商业宙斯——神话般的存在”。
这样良好的口碑,来自于柏毅每年巨额的投资,以支持华国政府扶贫助弱;来自于他能够在华国发生重大灾难时挺身而出,贡献出无数物资人力;来自于他旗下的医药产业总是会为穷人提供几乎免费的治疗……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回报的。
政府会给予额外的帮助,这是他们欠柏毅的人情;在每次救援过后柏毅企业提供的产品都会被“野性消费”一把,在赚取口碑的同时拿下指标,并且搞掉了与其竞争的企业的市场认可;那些穷人们看似得到了治疗,殊不知这也许是另一场实验与噩梦的开始……
论以最低的成本收取最高的利润,没有人会比他更驾轻就熟。
行业之内的人一般称这个可怕的人物为“笑面佬”,话说得比谁都好听,事做得比谁都绝,在灰色地带玩通吃搞垄断,愣是没有人能动的了他。
关键时刻,政府里的人也会出来保他,因为他带来的经济效益华国上下只有另一个人可以与之媲美,他们是两尊动不得的大佛。
柏毅笑着目送蒋悠悠的离开,而后招了招手,助理便俯下身子认真专注地听取吩咐。
“柏舟还没有回来吗?”
“先生,还没有。”助理掩饰住眼眸中的热忱,恭敬回答。
柏毅似乎是非常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挥挥手让助理出去了。
“对了,我记得你的母亲这两天就要进手术室了吧?明天陪她去吧,给你准假。”
这句体贴周到的话语让小助理红了眼眶,他按耐住心中的感动,应了声就轻声合上了门。
遇见这样的董事长,怎么会不让人有效忠一辈子的想法呢?
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落地窗前,柏毅捏着不规则的乘了上等伏特加的玻璃杯,饶有兴趣地望着夜晚城市的灯红酒绿与车水马龙。
他出身贫困,凭借自己的努力与手段成就今日横贯华国乃至享誉世界的商业帝国,其间他似乎辜负了很多人。
但他不觉得愧疚,成功的路上总是会有绊脚石,哪怕他们一开始是垫脚石,当他们性质转换的时候,就必须按照另一种方式来对待了。
程轶莹是这样,柏舟当然也是这样。
只是柏舟,这个他一开始想要好好培养的孩子,在发现了那件事情之后,就成了他人生的唯一败笔。
像他这样成功的人怎么可以有这种污点呢?
所以带给他这种不光彩的人,必须在受尽折磨着后死去,连带着她的女儿,一起赎罪。
想想他烧毁的信和被蒙在鼓里一心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妻子和孩子们,他就觉得无比畅快。
回来吧,拿走你想要的东西,然后让我像回收垃圾一样回收你们的希望。
……
没有体验过父爱的女孩会非常轻易地相信对自己施舍善意的男性,她们更容易在亲密关系中受伤。
柏舟在一年前看到这句话还会庆幸,那个没有体验过父爱的人不是自己。
她甚至为怀疑柏毅而感到自责,为柏毅不爱她而怀疑自己。
身为女儿,是否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很好,原来她根本不是柏毅的亲生女儿啊。
她之前为柏毅的患得患失都是一场笑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柏舟如释重负,曾经的疑团都在这一刻云散月明。
根本就不是她的错,是柏毅的自尊心与报复欲在逼迫他磋磨自己。
太好了,自己不是这个人渣的骨血!
明明应该先去验明柏霄贤话里的真假,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她的心理引起了震颤,不需要什么鉴定,直觉就足以让她相信这件事的真实。
至于亲生父亲是谁,她柏舟也不怎么想知道。
不是柏毅这种人就挺好,流他的血让她恶心。
而自己恰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在柏毅的心理边界上砸出一个口子。
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怎么激怒你了,亲爱的父亲。
收拾好这一切,柏舟抱着轻松愉悦的心情下楼去见祝余。
在远离众人视线的角落,柏舟一下子扑到祝余怀中,祝余便抱着她转了个圈。
两个人享受着彼此的体温与不曾宣之于口的爱意,眼中都是珍视与喜爱。
在短暂的接触之后,柏舟望着祝余垂下的黑发,心中闪过酸涩。
“我今天就要回柏家了。”柏舟缓缓开口,“那里是内陆,不靠海。”
“我陪你去。”祝余想都没想,直接开口道。
她完全没有将祂的警告放在心上。
或者说,她并不在乎这么做会给自己带来的后果。
“那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回去,”柏舟说这句话时,明明满腹伤心,语气却是坚毅的,“像今天这样贸然见面,对我们来说风险太大了,我无法忍受让你再次受到生命威胁的可能。”
“……可是舟舟,”祝余撩起眼皮看着她,淡淡地说,“我也一样。你这样说,我会非常、非常生气的。”
柏舟一时语塞。
“亚特兰蒂斯的宝座已经空了数百年,我不仅会为你留着,我会和你一起登上它的。”
柏舟在当天下午就搭乘私人飞机与盛芳华一起回了柏家宅。
她没有问为什么祝余会出现在柏霄贤公司的楼下,祝余也没有说。
柏舟在飞机上时,已经猜到了那个所谓的遗物究竟是什么了。
母亲没有留下任何东西,那么要么就是被柏毅扣下了,要么就是早就给了她,要么,就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但她对外却说是有的。
第一种情况不太可能,这样盛芳华不会没有察觉,第二种情况她仔细检索过记忆了,依旧没有什么可以存放物品的东西,那么就只有第三种可能了。
那么会给她留下的,能够称之为遗物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骨灰盒。
她半夜爬到墓地中偷回来的骨灰盒。
只是柏毅与盛芳华竟在母亲的错误指引下认为有什么真正的遗物。
她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不过嘛……为什么柏毅那么坚信这个“遗物”的存在呢?
只有他亲眼见过或者通过什么别的方式确定了。
按照,母亲的性格,做戏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也许一开始就备好了万全之策。
而在平日里母亲对外示人的形象中,她最有可能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告诉自己呢?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温柔女人的样貌,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淡静又自豪地对着晚宴上的众人宣布:“这是我的孩子,程氏的千金,柏家的女儿。”
她在旁系的孩子故意扯坏自己的裙子时,第一次发了火将那群旁系赶出了家门,并且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头发。
在那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学校中,她规律地一周与自己通一封信……
对了,信!
最后一天她没有收到信!
母亲的习惯是提前完成,那么即使那时她只写了一半,自己也应该可以找到备好的信封才对!
“乖孩子,你在想什么?”盛芳华斜倚在裸色红丝绒靠背上,浓密到发紫的黑发半遮半掩,在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那双妖异稠丽的眸子眯起来时,有着黑夜女王般的气场。
“想您需要让我为您做些什么。”柏舟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看上去更加放松一些。
盛芳华笑了,开了衩的黑裙在地上开出冶丽的花,而她那细腻柔韧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勾勒出令人血脉喷张的景色。
不是祝余的高傲冷清的圣洁之美,而是纯纯翻涌着欲念的深海妖灵。
“你想要什么?自由?财富?还是……那个所谓的公平?”蛊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极了童话中的女巫。
柏舟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您有什么不能给我,我就要什么。”
“不能给你的吗?”盛芳华又笑了,稍微咀嚼了两下这句话,笑着道,“你的母亲手中,应该有柏毅这些年来所有勾当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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