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柏舟一早就知道这一点。
能让柏毅忌惮至此的,除了那些关键到只有曾经最亲密无间的枕边人可以获得的证据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他大费周章的呢?
“孩子,我当然可以保护你,你不是很想为那位……程轶莹程夫人报仇么?”盛芳华掩在黑纱之下的红唇勾起,“我能够给你你的能力不能企及的所有,你要展现出你的价值来回报我。”
这个女人在营造让她诚惶诚恐接受恩赐的氛围。
柏舟扯了扯嘴角,那双本应是盛满最纯洁之物的眸子在不知不觉间被污染了讽刺的尖刻,“您觉得我会很需要您吗,敬爱的夫人?”
“你很聪明,所以你应该明白,柏毅的根基不是你可以撼动的,”盛芳华拖起迤逦的裙摆,是那些层叠蜿蜒的黑色波浪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开出绮丽的大丽花,她慢慢走到柏舟的身后,俯下身子发出魔女的吟唱,“拿到那些证据,我会处理好一切,你可以在他身败名裂之后享受自由的阳光,我会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再给你一大笔钱,你会有一个坚实的后盾,这样不好吗?”
蛊惑。
这个女人吐气如兰,娓娓动听。
“好啊。”柏舟拍开盛芳华纤长分明的、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我们公平交易,请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她是有妻之妇。
柏舟清醒地知道盛芳华这样的黑曼巴不可能给她许诺的这一切,为了销毁证据,更有可能的是她这边一将证据交给盛芳华,那个女人就会将自己调教成手下的提线木偶,在公众面前装可怜博同情造势,用完后好则在她的监控之下过“自由”的生活,在合适的时候被推出去联姻,坏的话就是幽禁了。
但这不妨碍她反向利用盛芳华。
还差一点,她就可以窃取到她想要的信息了。
谨慎如盛芳华,在柏舟的面前,这个人的防火墙坚硬到不可解的地步,但是,只要再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在这个女人放松警惕之后,她就可以稍稍接触最为核心的东西了。
此刻,插在柏舟电脑中的u盘闪了一闪。
“真是乖巧可爱的孩子,”盛芳华舔了舔唇,黑到不反光的双瞳好似蛇盯着志在必得的猎物,“那么以后,跟在我身边的每一天,你都不能将电脑带在身边,我会让人专门保管的,你不用担心。”
挟制她的筹码。
“好。”柏舟干脆利落地答应,盛芳华已经对她有所戒备,刚刚她的动作被她察觉了,“但你不能让任何人触碰它,这是底线。”
盛芳华挑了挑眉,随后笑着道,“当然。”
若不是她也不知道那些“遗物”的所在位置,也不至于忍耐了这么久还要跟柏舟谈条件,导致她垂涎已久的欢愉还要再向后推些时日。
至于不触碰么……她可以借此试探柏舟有没有在电脑上做手脚……
“你动它我会知道,我在上面贴了s-23版触碰感应器,别想做手脚,合作者要遵守合约。”柏舟当着她的面将那个触碰感应器指给她看,表情认真,义正词严。
盛芳华忍不住轻笑,柏舟真是护食的猫一样的生物啊。
……
“呦!你也回来了啊!”柏霄贤跟眼前这个清瘦却挺拔的年轻人拥抱了一下,随即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前段日子一直不见你,你死哪里去了啊?”
肖维面无表情地掰开柏霄贤的手,清冷的眉眼略透出一丝不耐烦,“出国学习,累,拿开。”
“这么冷淡嘛老弟?”柏霄贤夸张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又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算了,你一直这个该死的性冷淡风格,今天晚上酒局,庆祝我的好妹妹痊愈回家,柏毅老家伙搞得,你来不来?”
肖维似乎没什么反应,就在柏霄贤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肖维轻轻点头,“来,你带。”
然后留下目瞪口呆大喊着“我**是来接你浪的啊”的柏霄贤,跟着司机走了。
车上,年迈的老管家慈爱地问道:“小少爷瘦了,回去给您补补。您的手怎么样了?”
“知道了,勉强能弹吧。”肖维低着头盯着手臂,那流畅的肌肉线条拥有用音乐打动人心的力量,却因为肌腱炎以及手部痉挛而失去了沟通神性与灵性的能力。
无所谓了,完成肖藏剩下的愿望,才是他剩余日子里的唯一要事。
耳边是老管家绵绵不绝的絮叨,肖维索性带上了耳机转过身去看着窗外千变万化的风景。
柏舟,柏舟,我要怎么帮你?
闭上眼睛,肖藏年幼的声音响彻在耳畔:“哥!哥!你看!我可以不出错地弹这首曲子了!”
曾经的自己一如现在一样冷淡,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就用那双手随意弹出了不知超越肖藏多少个层级的曲子。
那时他是天才哥哥,肖藏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笨蛋弟弟,某一日在自己的光芒下露出艳羡的神情,就突然发起疯来要学钢琴,小小少爷原本是娇贵的手掌心里的花,硬是被老师抽了几次也没有哭闹发脾气,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肖维对此并不在意,他没有任何紧迫感,因为天赋就决定了他的不可超越,他像神明一样被所有人供养称赞,那位钢琴家直言他会使华国的肖邦,是音乐界不可忽略的新星。
但肖藏不是学钢琴的料。
那位钢琴家添上了后一句。
然后,在肖维发现肖藏竟然因为这句话偷偷躲在被子里抹眼泪之后,他冷着脸,紧皱着眉头仿佛十分嫌弃这个没有出息的弟弟,但在第二天,他就辞退了这个老师。
肖藏似乎忘了这件事,他光速抛弃了钢琴,孩子气地不理他爱黏着的肖维哥哥,整天往海边跑,在那里看大人们玩沙滩排球学游泳。
肖维透过窗户,对着那个在阳光下奔跑恣意的孩子,弹了一首又一首的《大海》,海浪中心的漩涡就是那个少年。
但肖藏死了。
那是他们还在肖藏单方面的冷战中,肖家的掌权人、他们的父亲,就遭到了仇家的报复。一辆卡车对难得上街的肖维横冲直撞了过去,在他即将被重型卡车倾轧的那一刻,肖藏冲了过来,推开了他。
那是养尊处优的小小少爷第一次用尽全力做一件事。
他大叫着“哥哥!”
眼神里都是留恋与担忧。
留恋这个有哥哥的世界,担忧哥哥还有没有危险。
肖维记得自己当时就趴在一旁,身上都是擦伤火辣辣的疼,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小傻子被卡车底盘卷进去,然后……他不敢闭眼。
他把自己关在肖藏的屋子里,两天滴水未进,最后虚脱到被管家拖出来挂点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意识不清,但手里紧紧攥着小傻子的日记本。
日记里,肖藏满页满页地写着:“今天老哥弹的钢琴好帅!”
“啊啊啊想和老哥一起弹!”
“今天被老师打了qaq,老师还说笨,老哥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老哥不理人,伤心一秒,被老师骂了呜呜呜……”
“老哥辞退了钢琴老师,那个老师很厉害的!他这个chun蛋【不会写,三声】,我不就哭了两下吗?至于把老师赶走吗?那么好的老师到哪里找?!气死了不理他了。”
“不能再打扰老哥练琴了……出去玩吧,想让哥哥成为世界一流钢琴家然后啃哥嘿嘿嘿……”
“那个教我游泳的大哥哥说,好人就应该有好报,希望那个给我xian【不会写,四声】血的小妹妹可以住在屋子里,至少不要再被关在阳台了,哦还有那个给我买过糖果吃的阿姨……”
肖维发起了高烧,差点烧走了他的命。
醒来后他知道肖藏没有离开他,他永远活在了他的心里。
但是肖藏的记忆消失了,他只记得肖维是哥哥。
早慧让他明白这是一种病,好好治疗才是正道,但他选择了隐瞒,让这个弟弟病态地苟延残喘在他的心里。
所有的愿望,就让他这个哥哥来替他实现吧。
肖藏在早年间生过一场重病,是一个不知名姓的女孩被继父揪着头发拽到医院里进行的抽血。
因为当时的情况紧急,肖家人只顾着自己孩子的命,哪里在乎脏兮兮的小女孩的死活,他们只来得及检查这个女孩有没有病,就在那个继父的叫骂声中进行手术了。
“我女儿难得一见的熊猫血!绝对没问题!抽多少都没事,她命大,打不死肯定也抽不死!”
肖维翻遍记忆,只能找到这个继父说的一句话。
后来在病房里,肖藏醒过来后,见过这个小姑娘一面,而后,这个小妹妹又被领了高价报酬的继父拽回家去了,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只有肖藏还记得她而已,整个肖家不会记住这个女孩的。
包括肖维,也只能在年少良心未泯时记住那个瘦小的、踉踉跄跄的背影。
还有一双乌黑、生动的眼睛。
肖维睁开了眼,从近乎沉睡的自虐式回忆中抽离出来,露出那双浸了三月未逝的冰雪的眼瞳,他呼了一口气。
那个女孩,是他朋友的妹妹——柏舟。
他决心要替肖藏守护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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