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华最近非常疲惫。
“还是不能拆除吗?”盛芳华皱着眉,不虞的面色隐藏在黑色蕾丝帽之下。
柏舟的电脑里有被安装的奇怪插件。
虽然大概率是柏毅做的,她也完全可以不用插手,但这毕竟对柏舟来说十分重要。
或许让柏舟这个天才自己来做会更好,只是她不敢赌。
不敢赌柏舟的能力是否强到了她需要忌惮的地步。
“对不起,夫人,请再给我一点时间……”男人业已满头大汗,“我的老师曾经教过我,但这时间实在太紧了……”
“你的老师是谁?”盛芳华不耐烦地扶帽檐。
“这……我的老师深居简出,我不知道她在哪里,甚至……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男人羞愧地将头低下,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问题。
要是他的老师,那一定可以很快解决的。
想到那个网络上神秘的女人,他就禁不住生出敬仰之情。
那是他如日中天目高于顶的时候,他如隐形的鱼一样肆意流窜在偌大网络,偷窥不堪入目的隐私和国家的顶级机密,他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内心的空缺:现实里的不得志又怎样?他在网络上是掌控一切,篡改一切的神明!
渐渐地,他沉醉于看到那些上等人的腌臜和下等人的猥琐,而满足于自身的全知全能。
正当他认为自己已经不可打败之时,他突然发现一个极其隐秘的账号,那个仅仅用三分钟就完美碾压了他的骇客,让他明白: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超越的对象。
那个人将他所有的辛密全部发给了他,而后告诉他:你是个懦夫。
他理所当然地被激怒了,他发誓要让这个不识泰山的人付出代价,但他用尽全力,却什么也挖不出来。
连这个人是个女性,也是她自报家门才知道的。
真是挫败。
在自我怀疑中,他又收到了那个女人的邮件,上面只有一句话:“在更强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愚蠢不失为一种智慧。”
他突然醍醐灌顶。
什么神明,他只是躲在阴沟里用肮脏手段满足一己私欲的老鼠!
人都是慕强的,他开始向往像这个女人一样,在这片天地之中做一些不一样的事。
他想要更强!
在他百般恳求之下,那个人终于松口教给他一些技巧——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这是那个人才能完成的绝技,没有人能够超越她。
但在这其中,他学会了怎么做一个人。
和她在网络上的交锋是他最快乐的时间,如果她愿意,他会以最尊敬的态度对待她,不是爱慕,是尊崇,是对待不可亵渎之人的敬慕。
他俨然已经将她神化了。
他第一次想要在现实之中见一个人。
“将你那些幻想暂且收一收吧!”盛芳华出声,显然是看出了他的出神,“我只给你最后一天时间。”
“……多谢夫人!”
男人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重新投入到这个令他苦不堪言的任务。
当“哒哒”的高跟鞋声远去时,男人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颤抖着手重新打开电脑。
在一番和刚才几乎别无二致的操作之后,电脑上出现了一串串与乱码相似的代码,屏幕底部更是一片深蓝。
男人的脸映在深蓝之中,神色凝重而虔诚。
…………
网络上都在传,柏毅要倒了。
当那些柏氏集团卖官鬻爵、恶意竞争、非法集资、与国外势力相勾结甚至是一直在做人体实验的证据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之时,群众的愤怒便像沸腾的水,顶开了柏毅想要压住的盖子。
而柏毅应该也没有想到,他以为的不成气候,却是实实在在让柏舟抓到了把柄。
但这件事仅有柏舟是不够的,重点是这份证据流落到了盛芳华手中。
盛芳华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将这份可以制他于死地的证据以什么样最大化的效果“不经意”地暴露出来,并且利索地将自己摘干净,同时塑造一个无辜受骗而一心只想做好品牌的良心企业家的形象。
不过仅凭这些还不够,他柏毅可以因为一时松懈而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婊子放松警惕,却不会犯下另外的错误。
比如——他不会对盛芳华产生轻视之心。
柏氏集团的公关在第一时间便来安抚大众情绪,上至管理层下至底层员工都在迅速销毁所有犯罪的证据,他们将团队科技中坚力量快速转移,最大限度地保留东山再起的实力……
柏毅也没忘记,铁证如山的事情,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柏毅也知道,这些年他风头太盛,“官家”念着经济增长的贡献,勉强予他三分薄面,对他做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件事一但捅出,没有得到令激愤的群情满意的结果,必然会危及他们的统治。
更何况……
他的人体实验若是被国外势力抓住不放,可就不只是威胁到国内的信誉,国际上必然会声名狼藉。
尽管这件事让既得利益者牟得暴力,也不得不从重处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最后势必是盛芳华获得最大的利益。
柏毅深知这个道理,他厌烦了这些天装的孙子,于是在一个普通的晚上,拎着一个皮箱亲自拜访了某位大人物。
这位大人物的收藏柜中从此多了半截鱼尾,而大人物看上去是一天比一天年轻了。
当然,这件事就由这位爷接手了下去。
事情便由此又发生了转机。
网上开始有一小批人号称夜探柏毅的私人实验室,在那里搞到了珍贵的影像资料。
而这份资料,竟也五脏俱全地展示了柏毅实验室的合格合法合理,并反向暗示了盛芳华的刻意引导不怀好意。
这厢,依然是炒得火热。
柏毅仍然温和有礼,不卑不亢似的,像往常一样关心慈善、环保和人类的未来。
盛芳华却神出鬼没,令人怀疑。
…………
“窗户边太凉了,关了吧。”戴了鸽血石的苍白手指显得那么令人心惊,手指压着下方柔软的垂在肩膀上的发丝,其主人充满占有欲的动作下声音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怎么感觉你又瘦了?没听医生的话吗?”
盛芳华边说着,边俯下身轻轻关上了窗,也隔绝了窗外那一片萧索秋夕。
她像是突然很怕柏舟见景伤怀一样,或者说是才注意到一个抑郁症患者需要的环境是什么样的,昨日就给她换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但不知这份体贴是出于恩赏还是关心。
“没,我有好好吃饭,只是在这里,我不会长肉的。”柏舟的手中还蜷缩着两只枯叶,瘦落地躺在她的指尖,连带着将双手的血色也带走了一样,“母亲,我不想待在这里。”
露出的小臂上是尖深的划痕,一道一道,无意识地凌乱排布着。
盛芳华的瞥见了那些伤口,新的盖着旧的,像老树盘根错节的枝干,有的还渗着血。
“我明明让她们给你剪了指甲,这又是怎么回事?”盛芳华皱着眉,手指敷上一道伤口。
柏舟只淡淡看了一眼,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机械,却还是勉力提起精神回答道:“母亲,没有人能阻止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无意识求死,患者自己也不行……”
盛芳华听了这话,怒气突然从心底升起,这么多年没有为了什么事情动过怒,在这一刻却实实在在需要怒火来掩饰无力感。
“母亲,救救我……”
到了嘴边的讥讽囫囵几番,终是从唇间滑落咽了回去。
盛芳华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她竟然有朝一日会想要开口安慰一个人。
“外面太危险了……你再等等。”盛芳华声音艰涩。
“……”
当那扇隔绝一切的门再次关上,柏舟又重新坐回了床上。
她数着身上蓝色与白色的条纹,不知数了几遍,窗外的景色又变成了墨深的黑。
门不知被谁悄悄推开了一条缝,一束光照了进来,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消失。
柏舟这才像被惊醒了一般松开了手,血液又顺着指缝滴答而下,鲜红地绽开在地板上,破了皮的地方被修剪的并不平整的指甲反复研磨的钝痛感终于被主人察觉,但主人却不想顾及,匆忙下了床走向那束一闪而逝的光芒。
“砰——”
柏舟来不及关照失去知觉而麻木的双腿,连忙从冰凉的地面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还是让她成功了。
黑暗中,她露出了许久不曾拥有的真心的笑容。
接下来,该是她反击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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