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解(一更)
贺潇这人虽然是个纨绔, 但却是个十分讲义气的纨绔。
自从那日,祁明乐遮遮掩掩,拐弯抹角向他打听, 男人不行该怎么办之后,贺潇就对这事上心了。他私下找人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到一位擅长看男子隐疾的大夫。
原本贺潇打算, 直接将这大夫推给祁明乐的。可又担心祁明乐行事莽撞,伤了张元修的面子, 弄的他们夫妻关系更不和睦。
思虑再三后,贺潇决定好人做到底。
所以这天张元修下值,刚从官署出来,贺潇的小厮便上前行礼道:“张大人, 我家小侯爷有请。”
张元修神色微诧。贺潇与祁明乐关系不错, 但他们之间却并无交集, 贺潇找他做什么?
那随从似是知道张元修在想什么,他笑的恭谦:“张大人,您去了便知,请。”
张元修思忖片刻,便颔首跟着那随从去了。
贺潇定的地方是望月楼。张元修过去时,贺潇已经在雅间里坐着了。一见到他,贺潇立刻热情道:“元修兄,你可算来了, 来,坐坐坐。”
张元修抚衣而坐。贺潇又扭头吩咐:“元修兄既然来了, 那就赶快上菜, 再要两坛醉春风。”
小二应声正要去,却被张元修叫住。
“不必了, 在下等会儿还有事,小侯爷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便是。”
“元修兄,我虽是个挂名侯爷,但也知道姜国祖制,腊月二十三封宝,上至陛下,下至百官皆停止办公了。元修兄,莫不是嫌弃我这纨绔的名声,不肯与我同桌而食,才编了这么一个借口来搪塞我?”说到最后几句时,贺潇神色顿时变得委屈起来。
跟着张元修的奉墨不禁在心里称奇:贺潇这个名满上京的草包纨绔,竟然还知道封宝这事?!
张元修无法,只得道:“不是,是私事。”
“我知道嘛,是祁家三小姐明日出阁那事对不对?”贺潇一听jsg这话,立刻便高兴起来,“她是明乐的堂妹,你们明日只须去走个过场就好,反正他们那群人对明乐又不好。”
张元修:“……”
奉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道:“小侯爷,您这一口一句我们少夫人的闺名,不觉得有些不妥吗?”
张元修微微侧头,眼风扫了奉墨一眼。
奉墨立刻嗫喏着不敢说话了。
“哎呦,瞧我这记性。我的错,我的错,等会儿酒上来了,我先自罚三杯。”末了,贺潇又解释,“我跟祁明照交好,便拿他妹妹当亲妹妹看,说话一时没过脑子,还请元修兄勿怪。”
“无妨。”张元修顺着贺潇先前的话头问:“小侯爷为何说,他们那群人对明乐不好?”
他们两人虽是夫妻,但除了两人十年前,曾见过一面之外,张元修并不了解祁明乐的事。如今听贺潇提到,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嗯,这个……”贺潇说话时,目光落在奉墨与洗砚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元修偏头吩咐:“你们先下去。”
奉墨与洗砚两人退去了门口,贺潇才压低声音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之前,有一次我曾无意听祁明照提了一嘴,说当年他母亲过世后,祁明乐原本是养在祁老夫人膝下的。但后来不知怎么的,祁将军突然又将她带去栎棠关了,而且当时这件事,好像闹的很不愉快。”
张元修下意识就想到了,十年前他们初见那次。
那时祁明乐应该只有六岁,穿着灰扑扑的衣裙,瘦小孱弱的躲在祁昌弘身后,望着他的眼神里全是胆怯。与她如今爽朗明艳的模样判若两人。
是以中秋那夜,看第一眼时,张元修还没认出他。
“元修兄?!”贺潇的声音拽回了张元修的思绪。
在张元修出神之际,手脚麻利的小二已经将菜上齐了,还搬了两坛酒过来:“小侯爷,这是您要的醉春风,已经温过了。”
“行,下去领赏吧。”贺潇豪迈的一挥手,小二千恩万谢的走了。
这下张元修想走也走不了了,贺潇拎起酒壶便要为他斟酒,却被张元修挡了:“小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饮酒。”
“这酒味淡,少喝一点,没关系的。”贺潇劝道。
张元修坚持:“我滴酒不沾。”
贺潇:“!!!”
大夫已经在隔壁候着了,贺潇本想着,将张元修灌醉之后,让大夫为他诊脉查看的。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张元修竟然不喝酒?那这出戏他该怎么唱?!
张元修看出贺潇应该寻他有事,便道:“小侯爷,有事你直说便是。”
“这事、这事……”这事他娘的直说不了嘛!!!
但眼下张元修不肯喝酒,贺潇只能换另外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策略了。
贺潇自斟自饮了一盅,然后抬手抹了一把脸,装出一副愁容道:“元修兄,我心里苦啊!”
张元修:“……”
他们两人好像并不熟。
一般正常人在这个时候,都会搭话问出了何事。贺潇本想着,张元修若是问了,他就能顺势说接下来的话,可谁曾想,张元修却是一脸‘你继续’的表情。
贺潇被噎了一下,只得继续唱独角戏:“元修兄,大家都是男人,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得话,我便只能同你说了……”
说到这处时,贺潇为了表示亲密,伸手想去揽张元修的肩膀。可他刚抬手,张元修便不着痕迹躲了,并反手斟了一盅酒,推到了他面前:“小侯爷,请。”
贺潇只得悻悻一口闷了,然后继续开始意有所指的说起男子隐疾一事,并各种暗示不能讳疾忌医,以及他认识一个擅长医治此道的大夫等等。
张元修听的眉心直蹙。
他与贺潇只是点头之交,贺潇同他说这些,未免也太交浅言深了。而且贺潇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虽不是很浓烈,但张元修却并不喜欢。
“小侯爷。”张元修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打断了贺潇的喋喋不休。
贺潇想着,自己已经说的这般明显了,想必张元修应该听懂他的意思了。此刻张元修突然打断他的话,贺潇立刻满脸期待看着张元修,以为他终于被自己打动了,决定放下面子,要向自己打听,擅看隐疾的大夫了。
却不想,张元修一开口直接就给他扣上了一口大锅。
“小侯爷你既明白,不能讳疾忌医的道理,那便好好看大夫,祝你早日康健。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张元修便要起身告辞,可他刚转过身迈了一步,袖子就被人拽住了。
张元修皱眉回头,就见贺潇目眦欲裂看着她,怒不可遏道:“你是在说小爷我不行?!”
作为一个男人,贺潇绝对不能允许别人说他不行!!!
张元修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贺潇,提醒他:“小侯爷,不是我说你不行,而是你自己刚才一直在说你不行。”
“我他娘那是在说你不行,你听不懂暗示吗?!!”
贺潇吼完这一声,整个雅间瞬间安静下来了。站在门口的奉墨,惊的双目撑圆,探头脱口而出问:“我家公子行不行,你怎么知道?”
奉墨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顿时冷成了冰窖了。
向来温润的张元修,眼神倏忽变得冷冽起来。他转头,目光如剑看向贺潇,等着贺潇给他一个解释。
贺潇吼完那一嗓子之后就后悔了,眼下对上张元修冰冷的眼神,更是吓的朝后退了一步。
“嘭——”
酒壶被贺潇的袖子带倒了,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眼下话都已经摆到明面上了,贺潇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什么,我找到了一个擅长治此症的大夫,找他看过的都说好,眼下他就在隔壁,要不我现在就让他过来,给你……”
“谁跟你说的?”张元修打断贺潇的话。素来温润柔和的人,此时眼底却有风暴盘旋。
“那什么,元修兄,你自己刚才说,不能讳疾忌医,应该早……”张元修一个眼神过来,贺潇当即没骨气招了,“明明明乐说的。”
张元修得到答案之后,也不再与贺潇多浪费口舌,当即便大步朝外走。
甫一出门,就见奉墨杵在门外,一脸震惊看着他,张嘴似是要说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洗砚已经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到自己身边,将路让出来了。
待张元修离开之后,贺潇才瘫坐在凳子上,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他娘的,刚才差点吓死他了!
张元平常温润柔和,怎么沉起脸来那么吓人,简直跟祁明乐有得一拼了。
见张元修走远了,贺潇的小厮才走过来,小声问:“小侯爷,奴才刚才瞧张大人面色不大好,您说他会不会回去找祁小姐麻烦?”
“就张元修那样的,他想找祁明乐麻烦,下辈子吧他。”贺潇对祁明乐的身手很自信。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刚才张元修在听到他说,他不行时,表情更多的惊愕。
这可不像是一个不行的人,被人当面揭开后该有的反应,难不成祁明乐说的,当真不是张元修?!
贺潇蹭的一下站起来,冲小厮道:“你现在立刻想办法去找银穗,让银穗跟祁明乐说……”交代到一半时,贺潇蓦的又停了下来。
他们两口子的事,应该让他们两口子自己去解决,自己一个外人掺和,只会越掺和越乱。
“算了,你下去吧。”贺潇摆摆手。
小厮试探问:“那奴才还要去找银穗吗?”
“不用找了。”让他们两口子自己解决去。
反正祁明乐的身手摆在那里,而且她父兄现在皆在边关,张元修肯定不敢对她怎么样。但如果祁明乐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让张元修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他估计得挨一顿胖揍。
贺潇顿时酒也不喝了,当即冲回侯府收拾一通后,赶在祁明乐发怒之前,率先先离京躲难了。
***
平日张元修回府后,总是会先去书房,可今日他却直奔后院而去。
但祁明乐却不在屋子里。
张元修问在院中扫雪的侍女:“少夫人呢?”
“两刻钟前,祁家来人寻少夫人。没一会儿,少夫人便跟着那人去祁家了。”侍女答完,见张元修似是赶着回来找祁明乐有事,便请示道,“可要奴婢去将少夫人请回来?”
“不必了。”张元修调整了下呼吸,径自往外走。
而此时刚到祁家的祁明乐,并不知道,张元修已经得知,她说他不行,并且去找她的这件事。
明日祁明娇就要出嫁了,可祁明娇的脸上,非但没有新娘子的喜色,反倒皆是慌乱不安。
祁二夫人望着女儿这般模样,也是一脸的jsg忧心忡忡。听见侍女说祁明乐来了时,她当即快步亲自迎了出去。
“二婶。”祁明乐看见祁二夫人,正要向她行福礼时,就被祁二夫人托住胳膊,声色哽咽道,“明乐,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祁明乐觉得祁二夫人的脸色不大对劲儿。
祁二夫人叹了口气,拉着祁明乐走到窗边。
隔着半敞开的窗子,就见祁明娇坐在妆奁台镜前,她神色木木的,脸上没有半分即将嫁人的喜色,反倒是满脸愁容,神色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惶然不安。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祁明乐不解看向祁二夫人,怎么这副模样。
“自从婚期临近之后,明娇整个人就变得不安起来。前几日,她还时常去院子里走动。这几日却是连门都不出了,成日待在屋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一问她,她便说她害怕成婚,问我能不能不嫁人了。你说眼下都快到成婚的日子,如何还能悔婚。”祁二夫人眼眶泛红,拉着祁明乐的手,央求道,“明乐,明娇一向与你交好,你替二婶好好劝劝她吧。”
祁明乐转头,又看了一眼屋内的祁明娇,她点点头,祁二夫人这才抹着眼角,放手让她进去了。
祁明娇正坐在妆奁镜前出神,突然见祁明乐的声音出现在铜镜里时,当即便惊喜回头:“二姐姐,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来啊!”祁明乐故意逗她,“你若不欢迎我来,我这就走。”
“没有没有。”祁明娇忙起身拉住祁明乐的手,“二姐姐,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祁明乐见祁明娇神色不大好,便拉着她坐在榻上,细细问:“怎么了?愿不愿意跟我说说?”
上次她回门的时候,祁明娇气色都还很好,怎么短短小一月不见,她竟然瘦了这么多。
祁明娇低着头,用手抠着袖角,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答非所问:“二姐姐,你能再带我去坐一次秋千么?”
“坐秋千?现在?”祁明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嗯,就现在。”
此时天刚擦黑,祁家上下已燃起了灯笼。明日是祁明娇成婚的日子,府中上下早已装点的一派喜庆。
祁明乐提着灯笼带祁明娇去了她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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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祁明乐出嫁之后,她院子里的人,除了跟她陪嫁去张家的之外,其余的全都被重新分到其他地方了。所以整个祁家,别的地方都是红灯融融,唯独祁明乐院子冷冷清清的。
原本这院子里连灯也没点,还是知道她们姊妹二人要过来,下人才临时点上的。
这院子虽然冷清,但里面的摆设却没动过。那架秋千也还在,侍女们擦干净之后,祁明乐才带着祁明娇坐上去。
知道祁明娇有心事,祁明乐便只轻轻晃着。
祁明娇靠在祁明乐肩上,小声问:“二姐姐,你成婚后过的好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明乐没想到,祁明娇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她愣了下,轻轻点头:“挺好的。”张元修除了不行之外,其他地方无可指摘。
“那就好,你上次回门的时候,我见过姐夫一次。”说到这里时,祁明娇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也不知道我嫁的夫婿,会不会也像姐夫待二姐姐你一样,会待我好。”
从上次她们两人一起荡秋千的时候,祁明乐就发现,祁明娇样样都好,就是在婚事上很不自信。
“二婶之前没安排你们相看么?”
“安排过了。”说到这里时,祁明娇脚尖点在地上,她再转过头时,脸上已是泪点斑斑,“但二姐姐,一想到要嫁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我就害怕。”
议亲定亲,祁明娇都是在懵懂的状态下完成的。如今即将到婚期了,她却突然变得惶恐不安起来了。祁二夫人劝也劝过,骂也骂了,但祁明娇还是觉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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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乐虽然不理解祁明娇的害怕,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问:“你害怕什么?”
“害怕他对我不好。”
祁昌盛与祁二夫人都告诉祁明娇,丈夫就是她的天,要她成亲后孝敬公婆,恭顺丈夫,可却无人告诉她,丈夫若对她不好,她该怎么办?
随着婚期接近,祁昌盛夫妇每同她说一次要恭顺丈夫时,她心里的害怕就会加深一分。
在夫妻关系上,祁明乐的原则是:你若真心待我好,那我便还你真心。你若待我不好,那我便与你和离。
但祁明乐知道,祁明娇跟她不同。
所以她没有让祁明娇用自己的原则,也没有责怪祁明娇杞人忧心,而是以一个长姐的身份,郑重同祁明娇道:“若他以后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我替你撑腰。”
祁明娇愣了愣,然后一下子扑过去,紧紧抱住祁明乐,瞬间泪流满面。
她的惶恐不安,祁昌盛夫妇都看在眼里,可他们却无一人愿意给她一分她未来在婆家的底气。眼下祁明乐给她了。
祁明乐一贯不会安慰人,此刻见祁明娇哭的伤心,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干巴巴拍着她的背心,无声安抚着。
此时的祁明乐还不知道,她今夜的这句话,会成为日后祁明娇走到绝境时,唯一握住的光。
第二日是祁明娇出嫁的日子,因为祁明乐昨夜的承诺,成婚这日,她便不再像之前那般惶然不安了。
祁明乐在屋里陪她待了一会儿,想着苏沁兰他们应该来了,便同祁明娇说了一声,打算去前院寻苏沁兰他们。
却不想,她刚绕过月拱门,就听见了张云葶的声音。
“哎呀,大哥,你走快点嘛。”
随后张云修的声音响起:“眼下这个时间,她应该在祁三小姐院中,你随便找个侍女,让她带你过去便是。”
“现在侍女们都很忙,哪有空……”张云葶话说到一半,见到祁明乐出来,当即便松开张元修,提着裙子朝祁明乐跑过去,软软叫了声,“大嫂。”
祁明乐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怎么就你们两个?娘和元昱呢?”
“娘在花厅跟人说话呢,二哥也在。我想来找大嫂你,就让大哥带我过来了。”之前傲娇的张云葶,现在在祁明乐面前,像只温顺的猫,看的张元修十分惊诧。
不过张云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冲他摆摆手:“好了,我找到大嫂了,大哥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大嫂,咱们去看新娘子吧。”
张元修:“……”
这小丫头,过河拆桥倒是挺快的。
原本张元修想问贺潇说的那事,但眼下时机也不合适,便只得颔首应了,转身去了前厅。
祁明乐带着张云葶去了喜房。
张云葶如今喜欢祁明乐,自然便对祁明乐的亲人也爱屋及乌,她年纪小嘴又甜,没一会儿就逗的祁明娇放松下来了。
她们几人说了会儿话之后,便有侍女跑进来道:“姑爷来接亲了。”
原本还在同张云葶说笑的祁明娇,神色瞬间就紧张起来了,她无措看向祁明乐。祁明乐则握住她发颤的手,轻声道:“别怕。”
之后的流程同祁明乐成婚一样,待拜别祁昌盛夫妇之后,祁明娇便被新郎官带走了。
祁明乐站在祁家前厅里,看着满堂的囍字,心里五味杂全。
她成婚那一日,即便隔着喜帕,她都能感觉到,祁老爹浓浓的不舍。可祁明娇成婚时,祁昌盛脸上全是女儿高嫁的喜色,并无半分不舍,只有祁二夫人在偷偷的抹眼泪。
祁明娇出嫁后,祁明乐他们在祁家用过饭之后,便一道往张家回。
今天张元修来祁家时,祁明乐就发现,张元修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祁明乐才问:“怎么了?”
他还没问她,她自己倒撞上来了。
张元修掀开眼皮子,凉凉看向祁明乐:“我听人说,你到处跟人说我不行?”
别扭(二更)
“咳咳咳——”
正在喝茶的祁明乐瞬间被呛到了。
“我哪有到处跟人说, 我明明……”话说到一半,祁明乐倏忽又猛地停下来,她明明只跟贺潇说过这件事。
所以贺潇这个大嘴巴告诉张元修了?!
贺潇是脑子有包吗?!之前他明明答应过她, 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祁明乐在心里把贺潇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一抬眸,见张元修倚在椅背上, 凉凉望着她等着她解释时,祁明乐只得深吸一口气, 站起来老老实实道:“对不起。”
“哪里对不起jsg我了?”张元修问。
“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该让贺潇乱嚷嚷。”但既然说到这儿了,祁明乐觉得, 她有必要解释一下, “那天我跟贺潇说的时候没说是你。”是贺潇那个狗东西猜到的。
张元修:“……”
所以这件事, 只是一场乌龙?!
可还没等他开口,祁明乐已经忐忑不安问:“所以贺潇那个大嘴巴,把这件事传的人尽皆知了吗?”
贺潇昨日提起这事时,都是遮遮掩掩的,应该并未同旁人说过。张元修故意说的严重些,不过是想吓一吓祁明乐罢了。
如今见祁明乐神色紧张望着他,张元修心里的气这才消了,他道:“没有。”
“没有就好, 没有就好。”祁明乐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元修不行是一回事,但因为自己, 他不行这件事被传的人尽皆知, 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祁明乐心有余悸坐回去,又转头问张元修,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贺小侯爷昨日约我喝酒,还说请了擅治隐疾的大夫,要为我诊脉。”
祁明乐:“!!!”
贺潇是猪吗?!他就不能用他那个猪脑子想一想,他这样做,跟把张元修的脸放在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祁明乐蹭的一下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高声喊:“银穗!银穗!”
“哎,来了来了。”银穗从外面跑进来。
祁明乐怒气冲冲道:“你去侯府,让贺潇立马滚过来见我。”她今天要不把贺潇那个蠢货揍成猪头,她祁明乐三个字就倒着写!
银穗应过之后,当即便快步去照办了。
祁明乐又一脸怒气坐了回去。张元修见她表现的比他这个当事人还生气,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借口还有事处理,起身去了前院的书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快,银穗就折返回来了,但却是她一个人回来的。
“少夫人,我去侯府问过了,他们说,小侯爷昨日就出京游玩去了。”
昨日就出京游玩去了!合着他这是知道闯祸了,怕自己找他算账,所以提前就跑了!行!很好!祁明乐冷笑一声:“有本事他这辈子都别回来!!!”
银穗见祁明乐气的不轻,忙捧了茶盏递过去:“少夫人,你消消气!消消气!”
对祁明乐来说,消气最好的办法是练刀。
她换了身窄袖的上衣,直接拎着她的双刃刀去了北院那边的竹林。张家府里没有练武场,但北院有一处竹林可以练武。祁明乐发现那里之后,平日但凡练刀就去那里。
几乎是祁明乐前脚去竹林练刀,后脚张家所有人都知道了。
双生子兄妹俩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即迫不及待去找祁明乐了,他们两个都想观摩学习一二。而苏沁兰听到这个消息时,神色却瞬间紧张起来了。
“啊,明乐平日不都是早上练刀的么?今日这个时辰,怎么突然练起刀来了?”苏沁兰不放心,便吩咐云佩,“你去春禾院打听打听,看到底怎么回事。”
很快,云佩就打听到消息,回来向苏沁兰汇报了。
“奴婢去春禾院问了,说是今儿从祁家回来之后,大公子与少夫人两人单独说了会儿话,大公子离开之后,少夫人就满脸怒气提刀去了竹林那边。”
听云佩这么一说,苏沁兰当即误会他们两个人是吵架了,所以祁明乐才会在这个时辰练刀。苏沁兰急急问:“元修呢?他现在在哪儿?”
“大公子眼下应该在前院书房。”
“你去把他找来,我问问,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很快,张元修便过来了。苏沁兰紧张兮兮问:“元修啊,你和明乐怎么了?”
张元修一头雾水,没明白苏沁兰话中的意思。
苏沁兰说了祁明乐在他离开之后,拎着刀去北院竹林练刀一事。张元修这才明白,苏沁兰误会了。可祁明乐生气的理由,张元修又不好同苏沁兰说,便拿祁明乐在祁家吃撑了,想动一动消消食做借口。
“当真?”苏沁兰半信半疑看着张元修。
张元修一本正经:“当真。”
苏沁兰看张元修的神色,不像是与祁明乐闹别扭的模样,这才相信张元修的说辞。但末了,她又交代道:“明乐那丫头,娘瞧着是个好媳妇儿,你之前得风寒时,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你。若你们平日有什么事,你这个做夫君,就多让着她一些,知道吗?”
苏沁兰虽然早早就没了丈夫,但张父在时,待她如珠似宝。后来张父不在了,又是张元修撑起了他们这个小家。所以即便已经做了婆母,但苏沁兰身上,却仍有股少女的纯真善良。
“人家都说,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都是如胶似漆的。可你倒好,你们成婚后,你忙于公务,常常在书房伏案至深夜,明乐虽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想必是很不好受的。”苏沁兰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道,“如今既封宝了,趁着这段时间,你多陪陪明乐,知道么?”
被苏沁兰盯着,张元修只得道:“我知道了。”
那厢在北院竹林练刀的祁明乐并不知道此事,一刀练完之后,祁明乐心中的怒气才消散。几乎是她刚停下来,双生子兄妹便齐齐围了上来,拉着她问长问短的,祁明乐一一答了,末了又指点了会儿张元昱,等到天色擦黑时,她才拎着刀回了院子。
采荷知道祁明乐每次练完刀都要沐浴,便提早将热水备好了。祁明乐收了刀,舒舒服服沐浴完出来时,见坐在灯下看书的张元修时还愣了愣。
“你的公务忙完了?”祁明乐问。
自从发现张元修不行之后,祁明乐便明白,之前张元修所谓的公务繁忙宿在书房,其实是为了掩盖他不行之后,祁明乐心里就有些同情张元修。
而且自那之后,苏沁兰问到这事时,祁明乐还会帮张元修打掩护。可她没想到,张元修今夜竟然主动过来了。
张元修嗯了声:“如今封宝了,官署已经停止办公了。”
“昂。”祁明乐应了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默然坐在妆奁镜前,任由采荷为她绞发。
采荷见张元修今夜过来了,便以最快的速度为祁明乐绞干头发,然后便退下了。
两个人再度躺在一张床时,祁明乐心里十分同情张元修。
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公子,却偏偏不行。不行也就算了,却还得为了面子,不得不过来与她同床共枕装个正常人,祁明乐都替张元修觉得累。
而躺在祁明乐身侧的张元修,则又想起了今日苏沁兰说的那番话。
苏沁兰与张父成婚的事,很早之前,张元修就听苏沁兰说过了。那时苏沁兰已经定亲了,但她一次外出时遇见了张父,张父对她一见钟情,继而非她不娶。
那时苏沁兰并没有看上张父,她也不愿意嫁给张父。奈何偏偏那时他们家中生意出现了问题,需要大笔的银钱。
而未婚夫家见状,便寻了个由头,上门与苏沁兰退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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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父在这时趁虚而入来苏家求娶下聘,他给的聘礼数目,正好能解决苏家的燃眉之急。苏沁兰为了苏家,只得不情不愿嫁给了张父。
但婚后张父对她关怀备至,温柔有加。慢慢的,苏沁兰便放下心结,与张父好好过日子了。
苏沁兰说这番话的缘由,本是想让张元修平日里多关心关心祁明乐。可张元修却不由想到了他与祁明乐如今的境况,与他父母当年如出一辙。
他虽不像他父亲那般对祁明乐一见钟情,但他们如今既已成婚了,张元修还是想与祁明乐好好过。
但这件事的取决权有一半在祁明乐的手中。
所以躺在床上时,张元修犹豫了许久,想着如今他们已经成婚月余了,他想开诚布公同祁明乐谈一次。
可张元修刚转过头,正欲开口说话时,就见原本平躺的祁明乐,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也状似无意翻过身面朝里了,然后突然开始装睡了。
张元修:“……”
而此时的祁明乐并不知道张元修想与她好好谈一谈,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张元修不行,眼下与她同床共枕想必内心十分煎熬。
祁明乐便想着,若是自己‘睡着’了,想必张元修就不必这么煎熬了,所以她便十分体贴的‘睡着了’。
但祁明乐此举jsg落在张元修眼里,却成了祁明乐装睡是怕他碰她。
到现在了,她心里还有卫恕。
张元修眼睫倾垂,沉默须臾后,然后默然翻过身面朝外去了。
他们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却是一个面朝里,一个面朝外,两人之间远的还能再睡一个人。
楚河汉界分明,两人互不打扰。
但这种状态仅限于祁明乐睡着之前,一旦睡着之后,她整个人瞬间成了麦芽糖,手脚并用黏在张元修身上。
第一次,张元修好脾气将她拨开了。可没一会儿,祁明乐又黏了过来,然后张元修再度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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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一会儿,祁明乐又黏过来了。
张元修拨一次,祁明乐就黏一次。如此几次之后,饶是好脾气的张元修也有些生气了——
她心里放不下卫恕,又这般黏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张元修愤然转过身,就对上了祁明乐近在咫尺的脸。明明祁明乐已经睡着了,可乍然离这么近,张元修的呼吸还是骤然一滞。
而睡梦中的祁明乐毫无察觉,甚至腿还在张元修的身上蹭了蹭,然后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看着祁明乐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张元修瞬间僵住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将头朝后挪了挪,拉开原本两人呼吸相闻的距离之后,这才轻轻舒了一口长气。
知道祁明乐睡觉不老实,之后张元修也没再自己找罪受了,只平躺着放任祁明乐为所欲为了。
祁明乐又是一夜好眠,第二天用过早饭之后,张元修便去前院了,祁明乐一个人在房中擦刀时,外出上街的银穗突然急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少夫人,我刚才上街时,遇见小侯爷身边的德荣了。德荣说,小侯爷昨日离京前让他今日来找您,说小侯爷请了一位看过都说好的大夫,眼下那大夫还未离京,若少夫人您有需要,他可以带您去见那大夫。”
祁明乐听到这话,又将贺潇骂了一顿:“这个大嘴巴,捅了篓子立马就脚底抹油跑了,怕我把他大卸八块,他又想用这种办法来劝我消气,做他的春秋大梦,等他回京了,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见祁明乐怒气冲冲的模样,银穗当即道:“那我去回绝了。”说着便要走,却被祁明乐叫住。
祁明乐想了想,压下火气,道:“贺潇既然将人请来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去见见好了。”
虽说祁明乐现在已经接受了张元修不行这个事实,但若是有能治好的机会,祁明乐还是想让张元修行的。
沐浴
此事涉及张元修的面子, 祁明乐便低调出了府。
时值年关将近,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贺潇的小厮站在冰棱倒挂的房檐下,搓手哈气的同时, 不住往张家的方向去。
没一会儿,银穗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祁明乐。
德荣原本正要迎过去, 却见银穗远远使了个眼神,德荣便明白, 这是要他带路的意思。他遂转了个身往前走,祁明乐与银穗坐着马车,远远的跟着他。
如今已是腊月二十六了,没几日便该过年了, 街上人潮拥挤, 到处都是出来购置年货的人。祁明乐的马车一路走走停停的, 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望月楼。
下了马车之后,祁明乐跟着德荣上了望月楼的五楼。
望月楼底下是酒楼,上面有供客人休息的客房。德荣刚将祁明乐引上楼,就听到了吵嚷声。
“你家公子请老朽时,明明说好了就一两日的事。可你看看,今儿都腊月二十六,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老朽还得赶回家中陪老母吃团圆饭。实在不行, 就请你们公子另请高明吧。”
德荣听到声音,忙小跑上前劝道:“葛大夫, 你消消气, 正主来了。”
那大夫听见这话,转头用吊梢眼朝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 见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往这边过来,这才背着药箱重新回了房中。
祁明乐跟着进去,刚在桌边落座,就听那大夫问:“什么症状?”
“哈?”祁明乐一脸茫然,“什么什么症状?”
“你相公不行,他是怎么个不行法?”
祁明乐惊呆了:“不行也分很多种吗?”她以为,不行就是不行。
“废话!自然是要分很多种。”那大夫一脸不耐烦,却又耐着性子,详细同祁明乐说了好几种不行种类的症状后,然后又问,“你相公属于哪一种?”
“他……”祁明乐认真想了想,“他就是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大夫瞬间被气了个仰倒。合着他刚才说那么多都是白说了!那大夫当即便要发脾气,但见祁明乐一脸懵懂的模样,他忍着怒气问:“你相公没碰过你?”
“没有。”
难怪一问三不知。那大夫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那他可表露过这方面的意向?”
表露过这方面的意向?!
祁明乐认真想了想,然后又摇头:“也没有。”
张元修跟她在一起时都很君子,包括两人睡在同一张床时,他也十分规矩,从没僭越过半分。
“他可有通房小妾?”
“没有。”
祁明乐这么一说,大夫便确定,问题出现在男人身上。毕竟若是只不碰自己的夫人,有可能是他不喜欢他的夫人,可一个已经及冠的男子,连通房小妾也没有,那身体就是有问题了。
大夫沉吟片刻,道:“按说看诊,要让病人亲自来,方能看得准确些……”
“我相公事忙,大夫你见谅。”说话间,祁明乐将一锭银子推到大夫面前。
大夫抬眼瞥了银子一眼。他看男子隐疾多年,早就对男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妻子只好拉下脸面,偷偷来寻他求医问药这事屡见不鲜了。遂又改口:“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夫人回答老朽几个问题。你相公平日饮食如何?夜里睡的如何……”
“吃的清淡,过午便不食了。他平日很忙,但滴酒不沾,至于睡的嘛……”祁明乐斟酌了一下,“他习惯晚睡,反正同我一起时,我睡着时他还没睡着,我睡醒时他已经起了。”
祁明乐这么一说,大夫心里便有数了。他颔首正要落笔写方子时,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祁明乐坐在旁边,伸长脖子看大夫写方子。
过了好一会儿,大夫搁下笔,将方子递给她。祁明乐双手接过,扫了一眼后,顿时愣了愣:“这是药膳?”
“嗯。”那大夫捋了捋山羊胡,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男人嘛都好面子,你若直接端药给他,说这是治他隐疾的药,他必会恼羞成怒不肯喝。但若你说,这是给他炖的补汤,他定会觉得你体贴入微,不会有半分推辞。”
祁明乐觉得大夫说的十分有道理,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大夫,这药膳的药效会不会没有汤药效果好?”
“不会。”那大夫十分自信,“你且回去照着方子炖给你相公,假以时日绝对能成事。”
见那大夫说的笃定,祁明乐便信了,她小心揣好药方,付过诊金之后才离开。
银穗等在望月楼下,见祁明乐出来,便立刻上前问:“少夫人,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街上逛逛吧。”既然出来一趟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这个时间街上采购年货的人很多,到处都是人头攒动,马车难以前行,祁明乐索性舍了马车,与银穗一道步行。
她们主仆俩在街上转了一圈,采买了些东西之后,祁明乐又‘顺路’去了趟药铺,之后才回了张家。
祁明乐掀开帘子,一只脚刚迈进屋内,就听到身后传来银穗的惊叫声。
“狗!!!!”银穗惊叫一声,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着大包小包蹿到了旁边的树上。祁明乐转头,就见张云葶带着她的大狗,从月拱门外进来。
“大嫂……”原本张云葶是高高兴兴来找祁明乐的,但甫一进院子里,就被银穗一套行云流水的爬树整的呆住了。
祁明乐冲张云葶道:“你人过来,让小花先回去。”
“小花很乖,它不咬人的。”
“不咬人也不成。”银穗怕狗。
听祁明乐这么说,张云葶这才让人将狗带走。
待狗走远之后,银穗才白着脸从树上爬下来,颤声叫了声:“少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东西给我,你先回去歇息吧。”祁明乐伸手便要去接银穗手中的东西,采荷听见动静,忙快步过来道,“奴婢来。”jsg
银穗只得将东西给了采荷,她脸色煞白先回去了。
“大嫂,你这买的是什么呀?”张云葶凑到采荷面前,正要细看祁明乐买的是什么时,却被祁明乐拉走了,“你来的正好,刚好我有事要找你。”
往屋里走的时候,祁明乐又不忘交代:“采荷,你将东西放到桌上就好,等会儿我自己来收拾。”
“是。”采荷应了声,将东西按照祁明乐的要求放下了。
祁明乐将张云葶拉进房中,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张云葶才离开。
祁明乐将人送到门口,待张云葶走了之后,她当即折返回来,从那堆东西里找出药膳包,偷偷塞进柜子里之后,又同采荷道:“你去帮我找个煲汤的砂锅和炉子来。”
很快,采荷便将东西寻来了:“少夫人,您要做什么?奴婢帮您吧。”
“不用,我自己来,你忙你的去。”这种事,祁明乐不敢假手于人。
见祁明乐坚持,采荷只得退下了。
明乐将侍女们也屏退了,待到廊下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才从怀中掏出药膳包,迅速放进砂锅里,加好水拨弄好炭火之后,便坐在一旁亲自守着炉火。
***
如今虽已封宝,但宣帝的身子已每况愈下了,前几日,谢沉霜便以太子姜毓之名下令,要京中各衙门的官员轮流值守。随时等候传召。
待张元修回府时,又已是掌灯时节了。
回府后,张元修原本是径自要往书房去的,可刚拐过花园就遇见了苏沁兰。
“母亲。”张元修上前行礼。
苏沁兰手中拿着一捧梅花,见张元修肩上落了夜霜,神色顿时变得心疼起来“这都封宝了,怎么官署还有那么多事?冻坏了吧,快回院里烤烤。”
平常这个时辰,苏沁兰已经歇下了,可今夜她却在这里等他,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好,夜里冷,母亲您也早些回去。”说完之后,张元修没再去前院书房,而是如苏沁兰所愿回了春禾院。
甫一踏进院中,张元修便觉院中灯火暖融,再一抬眸,就见窗上映着一道纤长的人影。
是祁明乐。
从那道影子上来看,她似乎是在看书。
奉墨跟在身后,见张元修突然停下来时,他茫然抬头,正要开口时,被洗砚一个眼刀制止住了。
张元修在原地顿了须臾,才上了台阶掀帘进去。
祁明乐正盘膝坐在榻上看兵书,听见动静,她下意识抬眸,见到一身夜霜的张元修进来时,她先是一愣,旋即笑开:“郎君,你回来了呀。”
平常自己过来时,祁明乐都很惊讶,今夜却难得这般笑靥如花,看的张元修也怔了怔。
“外面很冷吧,先来炭盆这儿烤烤吧。”说话间,祁明乐放下书,从榻上下来趿拉着鞋,让采荷她们端了温水进来。
张元修刚净完手,就见侍女们捧着菜肴进来了。
“你还没用饭?”上次张元修过来,恰好碰见祁明乐在用饭时,他便同祁明乐说过了,他过午不时,让祁明乐以后用晚饭都不必等他了。
“没呢,一个人吃饭不香。”
张元修没想到是这个缘故,遂道:“那你日后可以与母亲或者云葶他们一道用。”
“娘喜欢喝粥,云葶喜欢吃面,我喜欢吃肉。”
张元修:“……”
“别傻站着,快坐呀。”祁明乐催促着。
张元修只得在桌边落座,侍女正要给张元修摆碗筷时,却被张云修拒绝了:“不必。”
侍女便躬身退下了。结果张元修一转头,就见面前多了一碗汤。
“我……”
张元修刚开口,就被祁明乐打断了。祁明乐知道他要说什么,遂抢先道:“我知道你过午不食,但这汤我炖了一下午了,你好歹也尝一碗嘛。”
张元修:“?!”
今日是什么日子?好端端的,祁明乐怎么突然给他炖汤了?!
张元修心底滑过一抹怪异,但祁明乐双手撑着下颌,眼巴巴盯着他,张元修说不出拒绝的话。
沉默须臾后,他捧起那碗汤,浅尝了一口,眉心猛地一蹙。
“怎么样?好喝么?”祁明乐一脸期待望着他。
张元修勉强咽下,只得违心答:“好喝。”
“好喝那你就多喝点。”祁明乐将汤盆里剩余的汤全推到了张元修面前。
张元修:“……”
从此之后,祁明乐就迷上了炖汤,每天三顿,一顿不落的亲自给张元修送去。
她炖的汤味道很奇怪,张元修并不喜欢喝。可每次对上祁明乐期待发亮的眼睛,张元修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被迫全喝了。
连续喝了三日之后,这天夜里,睡到半夜时,张元修突然就被热醒了。
最开始,张元修以为,是屋内放了炭盆的缘故,他将身上的被子掀开了。
可很快,张元修就发现,不是炭盆的问题。他的热是从身体里面传出来的。而睡在张元修身侧的祁明乐毫无察觉,她甚至还将搭在张元修身上的腿蹭了蹭。
这本是祁明乐无意识的动作,但张元修却面色骤变,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性,一把攥住了祁明乐那只不安分的脚踝。
触手是姑娘家独有的柔软纤细,以及浸人心皮的凉意,张元修没忍住,指尖在祁明乐的脚踝上划了一下。
睡梦中的祁明乐似是觉得痒,当即便奋力朝前踹了一脚,张元修顿时闷哼一声,他愤然扭头面带薄怒瞪向祁明乐。
而祁明乐毫无察觉,依旧睡的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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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修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又将目光落在祁明乐的脸上。
这是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娶回来的夫人。
身上的热意不断袭来,张元修遵从本心,慢慢朝祁明乐靠了过去。眼看两人已到了呼吸相闻的地步时,祁明乐突然叫了声:“爹。”
张元修瞬间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他迅速拉开与祁明乐的距离,然后翻身坐起来,掀开纱幔便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祁明乐被张元修的动作吵醒了,迷迷糊糊从纱帐里探出脑袋。
张元修头也不回道:“沐浴。”
“这个时候沐浴?!”这都快子时了吧。
而且他睡觉之前不是已经沐浴过了吗?怎么又要沐浴?!祁明乐十分不理解,而且刚才张元修的声音里,怎么像是带着深深的怨念?!
但转瞬祁明乐便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她也没再多想,翻个身继续睡了。
两刻钟之后,张元修带着一身水汽回来了。
他撩开纱幔,就见祁明乐抱着被子睡的正香甜。张元修目光幽深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躺了回去。
他前脚刚躺回去,后脚祁明乐立马就黏了过来。
张元修转头,盯着祁明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毫不留情在祁明乐眉心上弹了一下。
“谁?!”原本熟睡的祁明乐瞬间惊醒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捂着额头茫然朝四周望了望,见身侧只有睡熟的张元修,祁明乐便以为是她睡懵了,遂又捂着额头,嘟嘟囔囔的躺下了。
在祁明乐的嘟囔声中,张元修心中那股郁闷才逐渐消散。
生气
一转眼便到了年三十这日。
用过早饭之后, 张家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前几日,侍女小厮们已将府里清扫的一尘不染了。如今只剩下装点庭院,更换新的灯笼以及挂桃符等琐事了。
苏沁兰带着双生子兄妹俩, 在府中各处巡逡查看,敲定盆栽桃符的位置等。
街上时不时传来孩童的欢笑声,祁明乐正在房中梳妆。每年除夕夜, 陛下都要在宫中设宴,今年也不例外。
去年祁明乐是与父兄一同进宫赴宴的, 今年却是与张元修一起。
除夕夜宴设在晏清殿,到处锦灯高悬,照的殿中亮如白昼。
已经许久未曾露面的宣帝,今日也难得出现了夜宴上。只是他整个人已是形销骨立, 原本合适的龙袍, 如今穿在身上却是空荡荡的, 但他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和煦。
今夜叶蓁也来了,正在陪太后说话。
叶蓁前脚刚被废为庶人驱逐出宫,后脚谢沉霜便去叶家求娶,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既是皇室联合谢沉霜做的一出戏,如今瞧太后与叶蓁母女情深的模样,他们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殿中乐坊司的宫人们正在奏曲起舞,祁明乐对歌舞不感兴趣,她的注意力全在酒上。
除夕夜宴允许带一名家眷前来, 所以每个桌案上,都放置了两壶酒。一壶是果子酿, 一壶是贡酒清竹酿。
祁明乐不喜欢甜腻的果子酿, 更偏爱清竹酿。
清竹酿味如其名,喝起来有股淡淡的竹香。虽不如栎棠关的酒喝起来够味, 但比上京其他的酒好多了。jsg
可在祁明乐要去斟第三盅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摁在了酒壶上。
“我才喝了两盅。”祁明乐小声道。
张元修将酒壶挪到了自己的另一侧,淡声解释:“母亲他们还在府里等我们用年夜饭。”而且纵然殿中燃有地龙,但御菜呈上来已冷了大半,祁明乐全程都没动筷,空腹喝酒容易伤脾胃。
听到回府还要吃年夜饭,祁明乐只得作罢。
周遭大臣们三三两两交谈着,祁明乐同身侧那位夫人也不熟,便百无聊赖望着场上的歌舞出神。
从前每年的除夕夜,她都是和父兄一起过的,今年是他们第一次分开过。
也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祁老爹,这会儿在做什么?!是在同士兵们一起包饺子过年,还是披甲各处巡逻,给守夜的士兵们送吃食。
张元修原本正在同身侧的周允说话,见身边许久没动静,他转过头,就见祁明乐捧着空酒盅呆呆坐着,神色落寞寂寥。
夜宴很热闹,但坐在热闹中的祁明乐却一身孤寂。
她应当是在想她的父兄。
张元修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但今夜他沉默须臾后,却打破了他的原则,提起酒壶亲自为祁明乐又斟了一盅:“最后一盅。”
“嗳,多谢郎君。”祁明乐身上的孤寂一瞬消散了,乌黑灵动的双眸里霎时漾开笑意。
张元修颔首做了回应,复又偏头去与周允说话。他们两人是同科,如今又为同窗,再加上又志趣相投,便互相视彼此为知己。
周允如今尚未成家,他母亲又抱恙在身,所以今夜他是独身一人来赴宫宴的。
见张元修打破他的原则,破例为祁明乐又斟了一盅酒之后,周允便笑了笑,举杯敬了张元修一杯后,便坐直身子,没再打扰他们夫妇了。
透过殿中歌姬们飘飞的水袖之后,周允悄然将目光落在叶蓁身上。
也只有在这种人声鼎沸的场合里,他才敢借着喧嚣的遮掩,远远的,偷偷的看她一眼。
叶蓁正在陪太后说话,完全没注意到周允的目光。
叶蓁与谢沉霜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八,满打满算也就小半个月了,如今叶蓁既舍了公主的身份,她出嫁的事宜,太后也不好明着再插手。
但这到底是她亲生的女儿,她们母女分离多年,太后本就对她心生愧疚,如今叶蓁要成婚,太后自是不愿意委屈她半分。
趁着人声鼎沸时,太后悄声道:“母后给你备的嫁妆,今夜会随你皇兄的赏赐一并送到叶家,你好生收着。”
叶蓁知道这是太后的一片心意,便也没推辞,笑着应了:“好,谢谢母后。”
宣帝本就抱病在身,再加上今夜是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所以他在宫宴上略坐了一会儿,便携皇后离席了。
帝后一走,朝臣们便也陆续出宫,各自回家与亲人团聚了。
祁明乐与叶蓁在宫门口道别之后,便坐上马车,与张元修一道往张家回。今夜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在闭门团圆,偌大的街上便空荡荡的,只有街巷里时不时传来炮竹笑闹声。
祁明乐放下帘子,又转头去看张元修。
今夜的张元修一身绯色官袍,侧脸清隽柔和,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撩起眼帘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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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想问你一件事。”祁明乐也是突然想起来的,“中秋夜宴那晚,是你送我回家的?”
张元修不明白,好端端的,祁明乐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事,但他还是轻轻颔首。
祁明乐抠了抠袖口上的花纹,小声问:“那我那晚对你做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问?”张元修不答反问。
“就是,就是……”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了,但祁明乐提起这事,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人但凡喝醉,第二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元修:“……”
“然后呢?”
“然后我那天晚上我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第二天我醒来,我爹一脸惴惴不安,生怕你来退婚的模样。”祁明乐对那晚的事情全无印象了,后来第二日张元修非但没退婚,反倒遣了媒人来请期,祁明乐便将这事抛至脑后了。
直到今日两人再度一起回家时,祁明乐才又想起这事,所以才来问张元修。
对上祁明乐满是好奇的双眸,张元修沉默了两个弹指,然后开口:“也没做什么。”
“那……”祁明乐刚开口,就听张元修又道,“也就是你将我当成了贺小侯爷,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说你可以打到我顺路。”
祁明乐双目撑圆,惊愕看着张元修。
“然后出了宫门口,你死活不愿意坐马车,非要卸了马车,自己骑马回去。”
见祁明乐已经开始捂脸了,张元修便好心问:“你还要听吗?”
“还、还有?”祁明乐表情有些崩。
张元修颔首:“骑马走了一会儿,你又嫌马鞍太硌,非要让我背着你回去。”
祁明乐:“!!!”
她这是喝完酒之后把脑子喝没了吗?!
难怪他们成婚之后,每次她喝酒超过三盅,张元修就会将酒壶挪走,还委婉说‘喝酒尽兴就好,太过容易伤身。”这他娘的哪里是伤身,这分明是伤脑子和脸面啊!
祁明乐将脑袋埋进臂弯里,她觉得她需要冷静一下。
张元修瞧见这一幕,唇角不着痕迹弯了弯。
那晚的记忆忽然蹿了出来。
原本祁昌弘是与他们一道出宫的,走到宫门口,张元修正要与祁昌弘道别时,宣帝身边的近侍急匆匆追出来:“祁统领留步,陛下急召。”
宣帝急召耽搁不得,祁昌弘将祁明乐交给他之后,便匆匆又折返回去了。
最开始,他以为送祁明乐回家,不过是一件顺手的事罢了。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醉酒之人的精力。
祁明乐先是折腾着不坐马车要骑马,骑了马之后又嫌马鞍硌得慌,便蹲在地上不肯走,拽住他的袖子,仰着醉意缭绕的一张脸,撒娇道:“爹,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那你最后背了我么?”祁明乐不死心问道。
张元修看了祁明乐一眼,凉凉道:“你并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当时的祁明乐,在说完那句话之后,趁他不注意时,一下子跳到他的背上,抱着他的脖子死活不肯撒手。
祁明乐瞬间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之前喝酒都还好啊!怎么一到上京就出糗!出糗也就算了,竟然还是在张元修面前!难怪第二天,祁老爹会那么担心张元修来退婚。
这要她是张元修,看见未婚妻这么不娴雅的一面,估计连夜都去退婚了。
祁明乐看着张元修,真诚发问:“你当时为什么没退婚?”
当时为什么没退婚?!
张元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时我们议亲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君子当守诺。”
祁明乐听到这话,也跟着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冲张元修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张元修:“……”
他们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
奉墨在外面道:“公子,少夫人,到了。”
张元修率先下了马车,转身正欲去扶祁明乐时,祁明乐已提裙轻巧落在了地上,张元修默然收回手。
除夕夜,张家灯火通明,所有人都齐聚在花厅里。
主子们在里间摆一桌,下人们在外间撘了个长桌案。祁明乐进来,见大家都还在等她与张元修,不禁道:“娘,你们怎么不先吃?”
“今夜吃的是团圆饭,自然要一家人到齐了才好动筷。”苏沁兰温婉笑了笑,让云佩吩咐下人可以动筷了。
祁明乐心里滑过一抹暖流。
在她十六岁之前,新年都是在栎棠关过的,那时军民同乐,她不觉得有什么。可直到去年回京之后,她才察觉到差别。
去岁除夕夜,她与父兄进宫赴宴,回府时不过刚到戌时,但她祖母与她二叔一家的年夜饭已经吃到一半了。
在宫中吃的冷饭冷汤,回府吃的依旧是残羹冷炙。
“大嫂,你站着做什么?快坐呀,坐这里。”张云葶拍着身侧的座位,急切唤着祁明乐。
祁明乐回过神后,挨着张云葶坐下。
今晚是除夕夜,张家的晚饭吃的隆重而热闹,主仆尽欢花厅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知道祁明乐喜欢喝酒,苏沁兰特意让人给祁明乐温了一壶酒。见祁明乐没喝,苏沁兰还当她没看见,便主动道:“来,我们娘俩喝一盅。”
“哎,好,娘,我敬您。”平jsg常祁明乐喝酒都是一口闷,可现在她却是小小的抿了一口,再不敢多喝了。
吹过团圆饭后,张元修回去换了身衣袍,再过来时,就见侍女小厮们聚在庭院里放爆竹,祁明乐与苏沁兰,并双生子兄妹俩在桌边打马吊。
往年也是他们四个人过除夕,但基本都是吃过年夜饭之后,他坐在一旁看书,张云葶趴在苏沁兰膝头睡觉,张元昱跟小厮们放爆竹,他们四人偶尔说一句话,然后一直坐到子时过了,他们兄妹三人向苏沁兰拜过新年后,再各自回各自的院子歇息。
而今年多了一个祁明乐,这个年似乎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苏沁兰等人沉浸在打马吊的欢乐中,直到蓦的响起的钟声,才让苏沁兰回过神来。苏沁兰不禁朝外面看了一眼,继而惊讶道:“呀,这么快就子时了。”
往年吃过年夜饭等到子时,总觉得要等很久,今年却不知不觉就到了。
张家素来有除夕子时,晚辈向长辈叩头拜年的习惯,是以子时钟声敲响过后,云佩便扶着苏沁兰在太师椅上落座。
祁明乐与张元修夫妇,带着双生子兄妹,向苏沁兰磕头拜年。
“好好好,快起来,起来。”待他们磕完头,苏沁兰忙亲自去扶,同时又转身挨个儿给他们压祟包。继而慈爱道:“新的一年,娘也愿你们康健平安,长乐未央。”
发过压祟包之后,他们便各自回院中歇息了。
祁明乐打着哈欠刚进屋中,便发现桌上放着放了两套新衣。一套是她的,一套是张元修的。
祁明乐不禁道:“我最近没做新衣啊?”
“是娘为我们做的。”张元修解释,“每年过年时,娘都会为我们兄妹三人亲自做一身新衣。”
原本祁明乐说完就要往里间去的,可听到张元修这话后,她蓦的又停了下来,继而走到桌边,用掌心去轻轻抚摸衣裙上细密的针脚。一颗心顿时像泡在了温水里一般,又软又酸涩。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娘亲自做的新衣呢!
庆贺新年官署也停止办公了,张元修在府中的时间便多了起来,祁明乐便也抓紧时间亲自熬汤,为张元修补身体。
张元修向来不重口腹之欲,虽然祁明乐端来的汤难喝了些,但看在祁明乐亲自炖的份上,他什么都没说皆悉数喝了。
最开始张元修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中途有一日他去官署,恰好遇见周允过来办事。两人刚说了没几句,张元修却突然毫无预兆的流了鼻血。
“烦请周兄稍等片刻。”张元修说了一声,迅速便转身出去整理了。
周允坐了片刻,张元修才进来。周允便关心问:“元修兄,你近日怎么经常流鼻血?”
“许是天气太干燥了。”张元修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是南方人,这是在上京过的第一个年,所以一度以为是气候的问题。
但周允却觉得不对劲儿,他道:“元修兄,你若不介意,不如我替你诊个脉?”
周允的父亲曾是大夫,连带着周允也看过不少医书,难的病症他不敢说,但简单的,周允还是能诊的出来。
张元修沉默须臾,颔首答应了。
周允抬手搭在张元修腕间,默然诊治了好一会儿,不禁微微蹙眉。
“怎么了?”张元修问。
周允不敢确定:“你换只手我再看看。”
张元修又换了另外一只手,周允摸了好一会儿脉象,才斟酌着开口:“元修兄,你最近在服用滋补之物?”
张元修下意识想说没有,却蓦的又想到了祁明乐炖的汤,遂又颔首:“怎么?那滋补之物有问题?”
“也不是有问题,是……”周允想直说,又怕自己医术不精诊错了,想了想,便道,“我不敢确定,元修兄,你最好回头还是去医馆找个大夫瞧瞧。”
张元修原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但傍晚回府路过街上,看见迎风招展的医馆招牌时,张元修突然道:“停一下。”
奉墨立刻勒住缰绳,张元修下了马车,径自进了医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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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堂的是个胡子发白的老大夫,他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听见脚步声后,他才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抬手为张元修诊脉。
刚摸上脉象没一会儿,张元修就看见,那老大夫脸上,露出了与周允如出一辙的表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元修收回手,等着那大夫开口。
那大夫纠结再三,终是忍不住提醒:“这位公子,是药三分毒。而且壮阳补肾之类的药需要慎情用,若用过头了那可就……”
“壮阳补肾?!”张元修打断老大夫的话。
“啊,是啊!”那大夫一愣,见张元修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不禁觉得奇怪:“从你的脉象上来看,你服用壮阳补肾的药,少说也六七日了。而且那药效霸道,公子你这几日是不是时常觉得浑身燥热,心悸难耐夜里时常被惊醒,以及……”
那老大夫絮絮叨叨说了一顿,张元修什么都没听见,他只听见了‘壮阳补肾’这四个字。
所以祁明乐最近这段时间,给他炖的根本就不是汤,而是壮阳补肾的药膳!!!
好!很好!!!
“而且公子你……”那大夫正在喋喋不休的说时,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先前坐在他面前看诊的张元修已经不见了。
等在门口的奉墨,正好将老大夫的话全听到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张元修已阴沉着脸道:“回府。”
“是是是。”奉墨忙手脚并用爬上马车,一路将马车赶回张家。
他们回去时,府中各处的灯笼都已经燃上了。张元修阴沉着脸,直奔春禾院而去。
采荷端着空碗刚转过身时,就见张元修大步从外面进来,她正欲行礼时,就听张元修问:“少夫人呢?”
“少夫人在里间。公子您……”采荷话没说完,张元修已头也不回的往里间走去,只冷冷丢下一句,“都出去。”
采荷愣了愣,到底不敢拂张元修的意思,便捧着空碗退了下去。
里间祁明乐正睡的迷迷糊糊时,突然觉得腰上一紧,她下意识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张元修幽深凌冽的一双眼。
“郎君,你……”
祁明乐正要开口时,就见张元修一抬手,原本挂在月牙钩上的床幔落了下来,然后张元修俯身下来,声音低沉炽烈:“我行不行夫人不妨亲自试试?”
妥协
祁明乐刚醒来, 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
张元修已经凑过来,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上,酥酥麻麻的, 带着炙热的温度。而他另外一只手,已经有条不紊的在解她的衣带了。
这下祁明乐总算反应过来了。
祁明乐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她几乎是条件反射性, 一把攥住张元修的手腕。
张元修动作一顿,单手撑起身子, 正欲去看祁明乐时,祁明乐却突然屈膝向上一顶,继而又一掌击在张他的肩上。
张元修对祁明乐并未设防,所以被祁明乐突然动手, 他直接被击的身子朝后仰去, 后腰狠狠撞在床柱上。
张元修闷哼一声,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祁明乐又突然欺身上前,一把反剪住他的胳膊,将他反压在床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停顿。
等张元修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已被摁在床上,祁明乐坐在他后腰上,反剪住他的胳膊, 居高临下怒道:“你想干什么?!”
祁明乐话音刚落,床幔连带着床幔杆, 噼里啪啦全砸了下来, 将她和张元修裹在其中。
采荷与银穗在外面动静,齐齐冲进来, 就见原本好好的床塌了,祁明乐与张元修衣衫不整,姿势怪异被裹在纱帐里。
采荷与银穗齐齐被惊的瞠目结舌。
“出去!”张元修怒喝一声。
采荷一时没反应过来,银穗却看的分明,是她家小姐占了上风。只要是她家小姐占上风,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所以银穗从善如流应了声,一把将满脸呆滞的采荷拉走了,顺带还贴心的将门给关上了。
后腰传来尖锐的疼痛,张元修深吸一口气,忍着疼冲此刻坐在他后腰上,耀武扬威的人低喝道:“下来!”
“我不!你先老实交代,你刚才想做什么?!”
“我们是夫妻,我想做什么,你不清楚吗?!”张元修侧过头,平日清隽柔和的人,此时下颌骨绷出锋利的弧度,眉眼里也染了几分薄怒,“我再说一遍,下来!”
张元修性情温润,这jsg是祁明乐第一次见他发怒。
祁明乐犹豫须臾,才从张元修身上下来,小声嘟囔道:“我们是夫妻没错,但你也不能一上来,直接就这样吧。”
“那我该如何?选个黄道吉日,沐浴焚香斋戒三日?!”
张元修一贯好脾气,今日这般反话嘲讽,可见是被气的狠了。他抿了抿苍白的唇,扶着腰慢慢起身。
祁明乐见状,好心去扶他:“你怎么样?没事吧?”
张元修刚才撞到了后腰,此刻起身都是慢慢来。祁明乐突然用力扶他时,张元修顿时听到后腰响了一声,他整个人也被疼的哆嗦了一下:“别碰我。”
“哦,好。”祁明乐吓的立刻松手。
却不想,她突然松手,毫无防备的张元修一时没撑稳,整个人瞬间又跌回床上。他闷哼一声,原本摊开的大掌倏忽握成拳,骨节泛着青白。
“哎,你没事吧?”祁明乐吓了一跳,想扶张元修却又不敢碰他。
而张元修并不答话,只垂首平息着疼意。
见张元修疼的厉害,祁明乐忙拨开扑在身上的床幔,一面往外走,一面喊道,“采荷,银穗,快去请大夫。”
“不要请大夫。”张元修拽住祁明乐的袖子。
祁明乐回头:“可你……”
“不要请大夫。”张元修趴在床上,疼的薄汗涔涔,但神色却很坚持。
大夫一来,这事就会闹的人尽皆知。暂且不说他们眼下床上一片狼藉,单就苏沁兰看见他这个样子,只怕又要不停的抹眼泪了,而且他身上虽然疼的厉害,但似乎并没有伤到骨头。
最后在张元修的坚持下,请大夫一事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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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乐手脚麻利将掉下来的床幔挂好,采荷已将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拿过来。祁明乐净了手之后,面色歉然冲趴在床上的张元修道:“那我替你上药?”
奉墨洗砚兄弟俩不在,眼下只能让祁明乐上了,张元修淡声应了。
祁明乐将烛火挪的近了些,掀起张元修的衣襟,就见他后腰腰窝处已经有些泛青了。
张元修肤色偏白,那抹青色印子就格外明显。
祁明乐顿时有些心虚,忙将拧好的热帕子,覆在那片青色上。还不忘问张元修:“烫么?”
“不烫。”帕子上源源不断的热意落在皮肤上,后腰处的疼意瞬间便缓解了不少。
采荷将药膏拿来之后便退下了,屋内一时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人了。
经过先前那场混乱之后,此时他们谁都没说,张元修蹙眉趴在枕头上,祁明乐则专心致志为他上药,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直到腰上猛地被摁了摁,张元修倏忽转头:“你做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检查下你的骨头有没有受伤。”见张元修反应这么大,祁明乐下意识问,“怎么了?是我手劲儿大了,弄疼你了么?”
张元修沉默须臾,答了句没有,复又重新转头趴回去。
祁明乐见状,便继续去摸张元修的尾椎骨,一截一截慢慢检查着。
这个过程对张元修来说十分煎熬,在祁明乐摸到他腰窝处时,忍耐许久的张元修,终是忍不住出声:“没伤到骨头,你直接上药便是。”
“哦。好。”祁明乐转身蘸了药膏,然后涂在张元修的腰上。
冰冰凉凉的药膏舒缓了疼意,张元修刚闭眸时,柔软温热的掌心蓦的贴在他腰身上。
张元修:“!!!”
“哎,你做什么?!别动!”见张元修在躲,祁明乐忙伸手摁在他的肩膀上,不让他乱动,“这药膏得配合推拿才管用。”
“不必,只上药便好。”张元修拒绝了。
“只上药好得慢。”祁明乐只当张元修是不放心,便解释道,“从前在栎棠关的时候,我爹经常受伤,我特地向军中大夫学过这种推拿术的。你躺着别动,待我为你推拿一番,保管你明天生龙活虎的。来,趴好。”
祁明乐拍着张元修的肩膀催促,最终张元修没能拗得过祁明乐,只得重新趴好。
祁明乐说,她特地学过推拿术这话不假,但她却没有学以致用过的机会,张元修是第一个。
所以最开始,祁明乐总是掌握不好力度,按的轻一下重一下的,但偏偏按的同时,她还贴心的询问张元修的感受:“怎么样?力道可以么?”
张元修不想回答。
此时他所有的感官全集中在了后腰上,祁明乐掌心的温度,揉开了冰凉的药膏的同时,也轻而易举便勾起了张元修身上的灼热。
张元修闭眸压抑着身上的难受,哪里还有精力去回答祁明乐的问题。
祁明乐见他不说话,便只当张元修还在生气,便小声解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但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能突然就动手呢!”
张元修还是不答,只是默然想移开身体,却被祁明乐一把抓了回来:“别动,还没好呢!这药膏必须得揉进去才行。”
在推揉药膏的时候,祁明乐的目光,不可避免的扫过张元修的腰。
张元修是个文人,身形看起来挺拔清瘦,但褪了衣袍,祁明乐才发现,他腰身劲瘦紧实,身体线条流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柔弱不堪。
“还没好?”张元修忍的额上薄汗涔涔,忍不住催促。
“啊,好了好了。”祁明乐这才回过神来,象征的又揉了两下,这才将手从张元修的腰上移开。
祁明乐掌心烫人的温度挪开后,张元修紧绷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他刚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就听祁明乐道:“我扶你坐起来,给你肩上也上个药吧?”
“不用。”这一次,张元修果断的拒绝了。
那一掌是祁明乐击出去的,祁明乐自是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重。她劝道:“上了药就不疼了。”
“肩上不疼,不必上药,而且我腰上疼,起不来身。”
祁明乐那一掌击在他的右侧前肩上,若要上药,少不得两人得面对面,他还得褪了衣衫,张元修不愿意。
“哎,你……”祁明乐正要再劝时,却蓦的发现,张元修耳畔染了一抹绯色。
嗳!!!祁明乐眼睛顿时亮了亮。
她生怕看错了,忙与朝前凑了凑。就见不光是耳畔,张元修的脖子上也染了绯色。
祁明乐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她没忍住伸手在张元修脖颈上戳了戳。
张元修偏过头,就见祁明乐眼神发亮望着他,神色惊奇问:“张元修,你在害羞呀!”
张元修:“……”
床畔烛火跳跃,将祁明乐眼底的惊奇揶揄,照的一清二楚。
张元修深吸一口气,并未于继续祁明乐纠缠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问:“你最近给我炖的汤里放了什么?”
“没放什么,就是一些滋补的药材呀。怎、怎么了?”
张元修却不说话了,他只目光幽深望着祁明乐。
祁明乐不傻,如今张元修既这么问了,想必他应当知道那药膳是的功效了,遂小声解释:“那什么,我这不是想着给你补补身子么?”
“给我补身子!”张元修怒极反笑,“你是指将我补的隔三差五流鼻血,还是将我补的夜里难以安枕?”
祁明乐:“???”
“怎么会补的流鼻血呢?那葛大夫明明说,这是补肾……”话说到一半,祁明乐倏忽住了嘴。但对上张元修的目光时,她又瞬间觉得,自己此举有些掩耳盗铃,索性直说了,“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么?”
好一句也是为他好。
张元修掀起眼皮,凉凉看向祁明乐:“那夫人要试试么?”
“啊?!”祁明乐表情呆了呆,然后将张元修打量了一番,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你现在这样,最重要的,是先将身体养好。”
就他现在只能趴着的模样,想什么都是画饼充饥。
说完之后,祁明乐抬手拍了拍张元修的肩膀,然后起身去净手了,只剩下张元修一个人躺在床上凌乱。
当天夜里,他们两人并未同床共枕。
虽说他们俩的床够大,但眼下张元修伤了腰,只能趴着睡,祁明乐怕自己夜里睡着之后不小心碰到他。再加上张元修受伤是因她造成的,所以祁明乐主动提出她睡榻。
祁明乐的睡相张元修是领教过的,他如今不好挪动,祁明乐说要睡榻,他便随她去了。
祁明乐无论在哪里,都能睡的很好。而张元修伤了腰,肩膀也被祁明乐击了一掌,虽然已经上过药了,但时不时还会传来疼意。
所以整个晚上,张元修都jsg是时睡时醒,而他每次醒来时,就看见对面榻上,祁明乐睡的十分香甜。
祁明乐好像有一种能力,不管在什么环境,也不管是与什么人在一起,她总能让自己过的开心而又自在。
张元修趴在床上,静静望了祁明乐许久,才复又闭上眼睛。
第二日是新年开朝的日子,寅时末祁明乐就听到了窸窣声,她睡眼惺忪睁开眼睛,就见张元修正艰难的要下床。
祁明乐忙快步过去扶住张元修,得知张元修起这么早是要去上朝,祁明乐忍不住劝:“不去不行么?”
“今日是新年开朝的第一日,不能不去。”而且宣帝的病情愈发重了,现下京中各个衙门都是严阵以待。
祁明乐听张元修这么说,便也没再劝了,而是扶着张元修坐下,又命人将他的官服拿过来。
祁明乐还住在将军府的时候,有几日她早起时,恰好遇见了穿戴整齐的祁二夫人。祁明乐一问才知道,但凡祁昌盛上朝去官署,祁二夫人都要跟着起来张罗。
而祁明乐嫁给张元修之后,每次张元修去上朝时,从没惊动过她,他都是悄然离开的。这还是他们成婚这么久,祁明乐第一次送张元修出门上朝。
如今刚到寅时,天空黑黢黢的,只稀疏挂着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整个张家静悄悄的,只有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打着飘儿。
祁明乐执意将张元修送到府门口,看着张元修上了马车之后,又不忘向奉墨交代:“郎君今日腰不舒服,你赶马车赶的稳一些。”
奉墨应过之后,便驾着马车走了。
如今虽是初春,但这个时辰天还是很冷。见张元修的马车驶进了夜色里,祁明乐搓了搓手,才转身回了张家。
而那厢,洗砚刚倒了盏茶递给张元修,就听奉墨在外面道:“大公子,少夫人现在对您真是越来越好啦。”今儿都亲自送他出门了。
张元修捧着茶盏,淡淡的想:这好是他满身的伤换来的。
今日是新年开朝的第一天,但宣帝却仍没露面。早朝散后,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皆小声议论的。
张元修因腰疼,走的比平日慢了一些。却不想,刚下完台阶,就见周允站在下面等他,但看他的眼神,却颇有几分复杂。
一见周允这表情,张元修便知他想歪了,但这事他也不好解释。好在周允似是怕他尴尬也没细问,只同他说了些公事。
新年第一天上值,官署也没什么事,同僚们大多是聚在一起闲聊。张元修身体不适,待了一早上之后,便早早回府了。
结果他回去刚躺下没一会儿,便被一股浓郁的药味熏醒了。
张元修甫一睁开眼睛,就见奉墨捧着一碗乌黑的汤药过来:“公子,您的药好了。”
拜祁明乐那一碗接一碗的补药所赐,如今的张元修被补的心火旺盛阴阳失衡,须得喝药才能调理好。
但张元修素来厌恶喝药,尤其那药里还一股浓郁苦味。
只看那药一眼,张元修就移开了视线。奉墨跟在张元修身边多年,一见张元修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不愿意喝:“公子,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而他病是被祁明乐养出来的。
张元修看了那药碗一眼,吩咐道:“去看少夫人在做什么。”
他这病是被她养出来的,没道理他在这儿喝这苦涩的药汁,祁明乐独自潇洒快活她的。
很快,奉墨就将祁明乐请来了。
祁明乐一踏进来,就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再一偏头,看见张元修身侧乌黑的药汁时,眼底滑过一抹心虚,同时又在心里给贺潇添了一笔。
奉墨在来的路上,就说了找她的来意。所以祁明乐甫一踏进书房,便立刻走过去,捧着药碗递到张元修面前:“郎君,来,喝药。”
“太苦了,不想喝。”张元修不接药碗,眸光淡淡道,“而且光喝药没意思。”
“那怎么着?我跳个舞给郎君你助助兴。”
奉墨:“!!!”
祁明乐这话本就是句玩笑话,想活跃一下气氛,谁曾想,张元修却轻轻颔首:“夫人若是有如此雅兴,我自当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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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乐:“……”失算了。
“跳舞我不会,要不我给郎君耍一套刀法。”这次的事,祁明乐自知理亏。所以只要张元修的要求不是太过分,她都愿意满足。
说完之后,祁明乐转头,正要吩咐人去取她的刀时,却被张元修拦住了:“刀法就不必了,我今日有几份公文需要抄录,但夫人也知道,我眼下腰疼无法久坐。可那些公文明日便要上呈。夫人若无事,不妨帮我抄录公文?”
祁明乐最讨厌写字了,她下意识想说自己有事,可见张元修单手扶着腰,眉心轻蹙的模样,涌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罢了,就当她今日是来还债来了吧!
祁明乐深吸一口气,悲痛的点点头,坐到了桌案后。
但在提笔落字前,她没往同张元修道:“不过我的字不好看,若是呈上去被别人瞧见了,对你……”
“无妨。”张元修笑的温和。
祁明乐听他这么说,便没再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她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然后对照着开始抄了起来。
张元修坐在一旁的圈椅里,看着祁明乐如丧考妣写字的模样,突然觉得,加了黄连的药,似乎也没那么苦了。
而同一时间,远在青州的卫恕,正带着小厮,撑着竹骨伞走在街上。
去岁七月,卫恕的外祖父病重,卫恕陪他母亲回青州探病,却不想两月过后,他祖父终是撒手人寰了。
卫母是家中独女,其父去世后,一应身后事皆是要卫母这边操办。
可卫母沉溺在丧父的悲痛中,如何能管得上这些,所以诸事便皆是由卫恕操办的。卫家祖父的身后事处置妥当之后,原本卫恕便要带其母返回上京的,但偏偏那时卫母又大病了一场。
大夫嘱咐要让其卧床休养,再加上那时卫母身形消瘦,也承受不住舟车劳顿,最后他们母子二人便留在青州过了年。
过了年之后,卫母的身体逐渐好转,卫恕便打算择日就带她回上京了。
但在回上京前,卫恕便想着,再为祁明乐寻一件礼物。
“还要为祁小姐寻礼物啊!”小厮跟在卫恕身边念叨,“公子,自从咱们来青州后,每次上街,您但凡看到有趣的,就说要买给祁小姐。眼下咱都买了快一箱了,还买啊!”
卫恕来青州之后,与上京卫家的书信没断过。
但卫慜与祁明乐不对盘,所以卫家的书信里,将上京的事情都同卫恕说了,但唯独没提过祁明乐。
所以卫恕并不知道,如今的祁明乐早已嫁为人妇了。
听见小厮那般说,他只不置可否笑笑:“先逛逛,若是遇见合适的就买,若遇不见就罢了。”
“公子您每次都这么说,但您每次都没空着手。”小厮望着卫恕的背影,在心里想:自从来了青州之后,他家公子看什么都能想到祁明乐,照这个架势下去,等他们回上京之后,他是不是很快就得改口叫祁明乐少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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