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一更)
自那日之后, 张元修每次喝药时,都会让奉墨请祁明乐来。
而每次祁明乐来了之后,张元修便说有公文需要抄录。最开始, 祁明乐还信以为真了。但连抄两日之后,祁明乐便咂摸出其中的不对劲儿了。
即便张元修伤了腰不能久坐,但官署有专门负责抄录公文的文书, 此事张元修大可交给他们做,何必非要带回府里让她抄录呢!
而且若光抄录也就罢了, 但偏偏每次她抄录完,张元修都要检查批改。他画圈的字,她还得再写一遍。
但凡熟悉祁明乐的人都知道,祁明乐最讨厌写字了。
所以如此几次之后, 祁明乐便察觉到, 张元修此举是在故意消遣她。
最开始, 祁明乐想着,是她偷偷给张元修补身体在先,又打伤他在后,张元修心气不顺想折腾她,她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连续三天,每日都要抄半个时辰的公文,祁明乐实在受不了了。
“啪嗒——”
祁明乐将笔放在笔架上,发出一声清响。
头戴白玉簪, 一袭青色圆领宽袖袍的张元修,此刻正在姿态闲适靠在圈椅上看书。听到动静, 他撩起眼皮, 侧眸看过来:“抄完了?”
“没有。”祁明乐硬邦邦答。
张元修颔首,淡淡道:“那就继续抄。”
“我不抄了!”祁明jsg乐话罢,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张元修面前,一把抽掉张元修手中的书,直接开门见山道,“张元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记仇啊!”
偷偷给他喝补药,和打伤他那事,是她的不对,但她认错的态度已经这么诚恳了,他为什么还要抓着这事不放!
“不能。”在苦涩的药味里,张元修迎上祁明乐的目光。
祁明乐瞬间气结。她就没见过,比张元修还记仇的人!不过这件事确实是她有错在先,而祁明乐向来又是个有错会乖乖道歉的人。
但这样天天抄公文,完全没有盼头的日子,对祁明乐来说太艰难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明乐深吸一口气,退了一步:“那你说,你要多久才能消气?!”好歹给她一个盼头。
张元修认真想了想,然后轻飘飘丢下一句:“不知道,看我心情。”
“你——!”
祁明乐正要炸开时,就听张元修又慢吞吞补了一句:“但若你能把你的字写的好看一点,或许我的气就消了。”
祁明乐看着张元修那张温润柔和的脸,磨了磨后槽牙:“怎么样算好看?”
“字迹端正清晰,能认出来即可。”
祁明乐是在栎棠关长大的,她的字一部分是祁昌弘闲暇时教的,另外一部分则是军中教头轮流教的。
武将的字大多都写的跟狗趴似的,所以被他们教出来的祁明乐,字写的也一言难尽。
但这两天,在张元修的指点下,祁明乐的字比之前略微好了一些。
如今听张元修说,让她写的字迹端正清晰,能认出来即可,祁明乐虽然气愤,但完成度对她而言并不是特别大。
祁明乐只得深吸一口气,将书扔回张元修怀中,大步走到桌案后,以壮士断腕的架势重新提笔。
不就是字迹端正清晰,能认出来即可嘛,这有何难!
祁明乐自信满满,提笔蘸墨,一改之前的奋笔疾书,一笔一划慢慢来,试图将每一个字都写的端正好看一些。
可这字就像是在故意跟她做对一般,她明明一撇一捺写的很认真,但写出来却又成歪歪扭扭的了。
祁明乐正要愤然摔笔时,身后骤然响起张元修的声音:“你落笔的姿势不对。”
“我……”祁明乐刚开口,张元修已从身后贴上来,握住她的手,“落笔时应逆锋取势,锋藏点画中,不使外露……”
说话间,张元修握着祁明乐的手,笔尖在纸上游走。很快,一个祁字跃然于纸上。
跟她先前那堆狗趴似的不同,这个祁字笔画浑厚圆润丰筋多力。
祁明乐见状,按照张元修刚才教的,自己又写了一个,结果依旧还是老样子。
“用笔不可太迟,迟则缓慢无神气,但亦不可太疾,疾则恐窘步而失势……”张元修站在祁明乐身后,一面说着,一面握着祁明乐的手教她写字。
清雅的竹香,裹着微苦的药味,萦绕在祁明乐鼻翼间,祁明乐有些不适的想动下身子,却被张元修攥住手:“静心,凝神,去感受笔锋的力道,与游走的姿势。”
祁明乐顿时不敢分心,目光乖乖落在纸上。
此时已是初春了,这两日天气好,书房门里门窗打开,日光悉数扑进来,落在桌案后那两道交叠在一起的身影上。
奉墨与洗砚守在门口,看见这一幕,奉墨小声同洗砚道:“哥,我怎么觉得,公子不是嫌少夫人的字丑,而是故意拿这个做借口,想让少夫人多陪陪他呢?”
洗砚白了奉墨一眼:这一点,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好吧。
“可是少夫人看不出来啊!”奉墨压低声音,指了指里面,面容愁苦的祁明乐,然后小声道,“哥,你说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少夫人?”
“你别多管闲事!”洗砚当即转头低声呵斥,“公子做事向来自有他的用意,你若多嘴坏了公子的事,看公子不罚你。”
奉墨听到这话,立刻缩起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没过几日,便到了上元节。
吃元宵赏花灯,猜灯谜放烟花,一直都是上元节的标配。这一日,张元修因有事去了官署,便与祁明乐等人约好,酉时二刻在街上汇合。
用过午饭之后,双生子兄妹俩便已经迫不及待想出门了。尤其是张云葶,她不但想出门,还想带着小花一起去。
“我听说,每年上元节,街上的人都很挤,有小花在,它可以保护我们。”
张云葶说完,体型壮硕的大狗便用脑袋在她脚边蹭了蹭,一派讨好温顺的架势。银穗怕狗,自见张云葶带了狗之后,她便远远避开了。
张元昱不同意:“你要是敢带着这只傻狗,你就不要跟我们走在一起。”
“谁稀罕跟你一起!”张云葶靠在祁明乐身边,“我要跟大嫂和娘在一起。大嫂,我跟你说,每年上元节这一天,拥月楼上都会有特别好看的灯,今年我们一起去赢一盏回来。”
“好啊。”祁明乐应下了,又瞥了一眼,用爪子扒拉着自己裙摆的小花,劝道,“至于小花,咱们今夜就不带了。有我和你大哥在,还保护不了你呀。再说了,今夜人潮拥挤,若小花咬伤了别人,亦或者是别人踩到了小花,是不是都不大好?”
其实张云葶也不是非要带上小花,她纯粹是为了和张元昱唱反调才这么干的,如今祁明乐既给了她一个台阶,她便顺势下来了:“好,我听大嫂的。”
她们说话间,苏沁兰也换好衣裙了,将小花交给侍女之后,她们母女四人便往街上去了。
今日出门是为赏灯,所以她们一行人也没坐马车,而是结伴步行往与张元修约定的地方行去。
此时天刚擦黑,街上却是人潮喧嚣。
街上奇能异术,正在踏索上杆喷火吞剑的表演自己的绝技,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张云葶拉着祁明乐的胳膊,兴奋不已道:“走,大嫂,我们去前面看看。”
“云葶,明乐,你们慢一点。”街上人太多了,苏沁兰生怕她们走散了,忙带着张元昱追上去。
自冬至起,府衙就已开始在大内前面的御道上搭建灯山了。
到了这一日,灯山上形状各异的灯笼皆被点亮,照的上京亮如白昼。因姜国上元佳节素有猜灯谜的习俗,是以今夜的灯,与平日里的也各不相同。
今夜的灯笼,有的上面画着神仙故事,有的则缀着木牌,上面写着谜面。
祁明乐与张云葶一路走走停停,到了约定的地方,就见一身青衣的张元修,已经在灯下等着了。
张元修本就生的容貌出众,再家上周身一派温雅之态,只单单站在那里,便仿若是灯下仙人。不少路过的女子纷纷侧眸看他。更有那大胆泼辣的,甚至直接上前邀张元修同游。
站在后面的奉墨和洗砚已经看的麻木了,自他们公子站在这里时,这已经是第三个来找他们公子的姑娘了。
而好巧不巧,过来的祁明乐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那姑娘面容绯红站在张元修,眼里的爱慕都快溢出来了,而张元修看见她们之后,不知回了什么,那姑娘顿时神色黯然离开了。
张云葶拉着祁明乐跑到张元修面前:“大哥,刚才那姑娘是谁呀?”
“不认识,问路的。”张元修望她们身后瞥了一眼,“娘和元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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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面呢!”张云葶说完之后,便提裙走到旁边看兔子灯了。远远的,见张元昱与苏沁兰也在往这边过来,祁明乐与张元修便没动,站在原地等他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街上灯火通明,锦绣的花灯交相叠映,一直蔓延至了天极的尽头。张元修见祁明乐目不转睛的朝四周观望,不禁问:“你的眼睛不难受?”
“啊,不难受啊!”祁明乐答完之后,见张元修神色不解,便又解释,“昂,之前我的眼睛畏惧强光,是因为那时候在地下被压的太久了,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张元修轻轻颔首,没再说话,但目光却时不时落在祁明乐身上。
刚才祁明乐过来时,应该正好看见他与那姑娘在说话,但祁明乐过来之后,却是一句都没问。
若寻常的夫人瞧见这一幕,定然多多少少会有些吃味,可祁明乐却一丁点都没有。
张元修眼睫倾覆,在眼窝处扫下一片jsg阴影。
很快,苏沁兰他们便过来了,张云葶也挑好了她的兔子灯,他们一行人便一块儿逛了起来。
刚走到拥长街时,不知谁突然喊了声:“宣政门那边撒福钱了。”
人群顿时便躁动起来了,大家都争先恐后往宣政门那边挤去。祁明乐与张元修被裹在人群里被迫往前移去。好不容易走到一个宽敞的地方时,祁明乐瞅准时机,带着张元修从人潮里挤了出去。
“上京的上元节也太可怕了!”初春时节,但祁明乐硬生生被挤出了一头的汗,她扭头去看张元修,“你怎么样?腰没事吧?”
张元修摇摇头,见祁明乐有几缕碎发贴在颊边,正欲伸手去替祁明乐拂开时,祁明乐已经先一步将捋顺了。
张元修只得将手收回来。
祁明乐转头到处看了一眼,却没看见苏沁兰与双生子兄妹的身影。张元修问:“你们可有约好要去的地方?”
祁明乐下意识想说没有,但旋即又想到,先前张云葶说,她想去拥月楼猜灯谜。
“那就往拥月楼那边走吧,或许能遇见他们。”
祁明乐应了,他们两人一同往拥月楼的方向行去。一路上,见祁明乐看什么都兴致欠缺的模样,张元修不禁问:“你从前在栎棠关过上元节是什么样子的?”
“栎棠关的上元节没有上京这般盛大,大家都聚在一起吃元宵猜灯谜,我跟你说,我猜灯谜可厉害啦……”
提到栎棠关时,祁明乐的眼角眉梢都会下意识溢出欢喜来。
张元修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上几句。他们边走边说话,很快就到拥月楼了。但遗憾的是,这里并没有苏沁兰等人的身影。
“那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祁明乐说着,转身便要走,却被张元修一把攥住,“云葶既说要来这里,那我们在这里等便是。”不然找来找去的,也容易走散。
但他们两人等了没一会儿,拥月楼下的伙计便过来游说道:“公子夫人要等的人既然还没来,不妨先过来猜猜灯谜。我们今年猜灯谜的魁首,可以得到一盏精妙绝伦的月亮灯。”
反正等着也无事,祁明乐转头看向张元修,询问:“要猜么?”
张元修一贯不爱参与,但见祁明乐有些心动,便应允了。
“好,我猜。”祁明乐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可看见第一个灯谜,她就傻眼了——
这里的灯谜,怎么跟他们在栎棠关猜的不一样!
拥月楼的灯谜在上京是出了名的难猜,听到有人放话要夺魁首,登时便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祁明乐顿时骑虎难下。
刚才她信心满满说要拿魁首,结果第一个就猜不出来,这也太打脸了。祁明乐只得偷偷去拽张元修的袖子,无声求救着。
张元修瞥了她一眼,接过谜面看了一眼,上面是两句诗——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张元修:“……”
擦肩(二更)
祁明乐见张元修盯着谜面看, 半天没说话,心里不禁也有些发慌。她小声问:“你知道谜底么?”
张元修好歹是进士出身,这谜语应该难不倒他吧。祁明乐不确定看着张元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元修回过神来, 思索片刻,答:“当归。”
“恭喜这位公子,答对了!”
听到这话, 祁明乐立刻开心起来,扭头问张元修:“为什么是当归?”
“当归又名月见草。”
在张元修为祁明乐解惑期间, 拥月楼的小厮已将第二道灯谜拿过来了。
祁明乐展开一看,表情瞬间没崩住。
她就搞不明白了,上京的灯谜怎么都是诗句。有的她连意思都不知道,能猜出来简直是见鬼了!
不过好在她有个进士的相公, 祁明乐递给张元修看:“那这个呢?”
张元修扫了一眼, 轻而易举说出了答案:“纸鸢。”
“恭喜公子又答对了。”说着, 拥月楼的小厮又递了新的灯谜过来。
见上面又是一行诗句,祁明乐直接看都不看,便递到张元修面前。沉默两个弹指,张元修又报出了谜底:“荷花。”
原本周围还有几个人在猜灯谜,但见张元修张口就能说出谜底,他们便也齐齐看过来。
拥月楼的小厮见状,嗓门都比先前大了许多。就这样,张元修看一个答一个, 很快便摘下了魁首。
“我们拥月楼开张至今,公子是用时最短就夺得魁首的。”拥月楼的掌柜亲自捧了月亮灯, 将其交到张元修手中, “恭喜公子,恭喜夫人, 得月亮灯一盏。”
张元修看也没看,便将灯交给了祁明乐。
祁明乐立刻抱住,正在细看时,就听围观的人称赞道:“这位公子好学问啊!”
“那是。”祁明乐顿时顾不上看灯了,她挽住张元修的胳膊,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我相公可是第一次下场,就能高中进士的人呢!”
张元修听到这话,神色微诧,侧眸去看祁明乐:“你如何得知,我是第一次下场就高中了?”
“娘说的啊!我们刚成婚那段日子,你不是整天很忙么,娘怕我无聊,便时常叫我过去说话,说了不少你从前的事。”说话间,祁明乐又垂首去拨手中的月亮灯。
这盏灯做成了月亮状,外面的细纱上,绘有不同与月亮有关的传说,每转一下灯,灯面的绘像就会变得活灵活现起来,跟皮影戏有点像。
这样的花灯胜在精巧,但并非难能可贵。
可祁明乐却像是从没见过一般,玩的不亦乐乎,张元修见状,遂无奈摇摇头,随口问了一句:“你从前没玩过花灯?”
“栎棠关没有上京这般富饶,那里上元节不赏灯的。”莫说是上元节,平日能用起灯笼的人家也并不多。
张元修听到这话,下意识侧头。
就见祁明乐饶有兴致拨弄着灯笼,当灯壁上的人影落在地上时,她的眼睛瞬间就会变得亮晶晶的。
这种纯粹惊喜的眼神,是五六岁的稚童,看见玩具时才有的模样,按说不该出现在祁明乐这个年龄的人身上。
不知怎么的,这样的祁明乐,突然与十年前,那个躲在祁昌弘身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弱望着他的祁明乐,竟然奇异的叠加在了一起。
“怎么了?”祁明乐察觉到张元修的目光,转头看过来。
张元修回过神来,摇摇头,温声道:“听说前面的夜市也十分热闹,我们过去瞧瞧吧。”
“好呀。”祁明乐提着灯笼,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姑娘一样,欢欢喜喜往前走着。周遭人声鼎沸,但她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了她的灯上。
张元修见状,只默然跟在她身侧,不着痕迹护着她。
那厢的苏沁兰等人刚好来了拥月楼这边,张云葶眼尖瞧见了人群中的张元修和祁明乐,她当即便要朝他们过去,却被苏沁兰拦住了。
“你大嫂与你大哥成婚之后,你大哥成日忙于公务,陪你大嫂的时间少之又少,今夜你就别过去打搅他们了,让你大哥好好陪陪你大嫂。”
苏沁兰都这么说了,张云葶只得作罢,眼睁睁看着祁明乐与张元修走远。
周遭热闹声不断,原本正在垂首拨弄灯笼玩的祁明乐,不知怎么的,突然抬头,一脸认真看向张元修:“我现在终于明白,我爹为什么非要选你做女婿了?”
张元修迎上祁明乐的目光,等着她的答案。
“我今晚突然发现,有才华很重要啊!”
张元修都要被祁明乐气笑了:“那你说,我要不买串爆竹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祁明乐不解看着张元修。
张元修一本正经道:“庆祝你终于看见了我的才华。”而没有看见他这个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人!
祁明乐:“……”
“嘭——”
烟花骤然冲上夜空,在天际绽开绚烂的花朵。
祁明乐提着灯,去追张元修,小声嘟囔道:“张元修,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这么小气。”
张元修面不改色嗯了声,不忘提醒祁明乐:“除了小气之外,我这人还爱记仇。”
祁明乐:“……”
上元节过完的第三日,便是叶蓁成婚的日子。
祁明乐早早便去叶家陪着叶蓁了。许是因为要嫁的是心仪之人,叶蓁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眼角眉梢里都透着甜蜜。
祁明乐与她刚聊了一会儿,谢沉霜便过来迎亲了,一屋子人忙匆匆替叶蓁盖上喜帕。
送叶蓁上花轿时,祁明乐意外在赴宴的人群里看见了祁明娇。
“二姐姐。”祁明娇也看见了祁明jsg乐,从人群里走过来与祁明乐打招呼。
这是祁明娇出嫁后,他们姐妹俩的第一次见面。祁明乐拉住祁明娇的手,姐妹俩闲聊时,祁明乐见祁明娇粉面桃腮,眉眼里有股新婚的娇羞,便知她与夫君相处的极为和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祁明乐要跟着迎亲的队伍去谢家,姐妹俩只浅浅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分开了。
而叶蓁与谢沉霜成婚的第三日,天降大雪,缠绵病榻月余的宣帝,薨逝于政和殿,顿时举国同悲,上京一夕之间,皆是铺天盖地的缟素。
去岁冬月,文王谋逆,连带着徐相也倒台了。徐相倒台之后,他的党羽也被陆续清算了。一时朝中空缺了很多职位,而张元修他们这批刚高中的进士,便悉数被委以重任了。
宣帝薨逝后,太子姜毓更是直接下旨,治丧期间,在京各衙门的官员一律在朝房值宿,不得回府。
张元修在官署一连待了大半个月。直到礼部官员上了《劝进仪注》,劝太子姜毓早日登基后,原本在朝房值宿的官员,才陆续得以回府歇息。
待张元修从官署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了,天上绯云翻涌,凉风习习。
最近这段时间,张元修不是待在官署,就是入宫议事,鲜少有得闲的时候。如今终于能回府歇息了,他原本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马车辚辚驶过街上时,张元修瞥见了旁边的孙三娘炙肉铺,便同奉墨道:“你去买些炙猪肉,要肥瘦相间的。”
祁明乐素来喜食这家的炙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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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墨便将马车停在旁边,跑去铺子前排队去了。
张元修坐在马车里,单手撩着竹帘,正放松心态,看街上的喧嚣时,一辆马车从他们的马车旁驶过。
那是一辆青色华盖马车,瞧不见里面坐的是何人。
但这辆马车擦着他们的车篷驶过时,张元修随意瞥了一眼,继而他整个人倏忽顿住。
那马车的车轮让沾有泥渍,而车身上则挂着卫家的家徽。
宣帝薨逝,姜毓又继位在即,据张元修所知,有资格乘坐带有卫家家徽马车的人,唯有去岁七月离京,陪卫夫人去青州探病的卫恕不在。
所以刚才过去的那马车里坐的是卫恕!!!!
知晓
卫恕离京大半年, 此番他们母子归家,卫家上下都很高兴,尤其是卫老太君永平郡主。
卫恕是卫家长房的嫡次子。他自幼聪慧, 又因脾性容貌,与已过世的卫老太爷年轻时又几分相似,是以诸多孙子辈中, 卫老太君最疼的便是卫恕了。
“可算是回来了。”卫老太君拉着卫恕,细细打量他, “出去这一趟,怎么瘦了这么多?”
“没瘦,应是祖母许久未见我了,所以才觉得会觉得我瘦了。”卫恕扶着卫老夫人落座, 又关切问, “孙儿在青州的时候, 听闻祖母的旧疾又犯了,如今可大好了?”
“眼下天气转暖,已经没有大碍了。”
之后卫老夫人又与卫恕母子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道:“好了,你们娘俩儿一路舟车劳顿的,先回去梳洗好好歇息一番,明日再过来说话吧。”
“好,那孙儿明日再来看祖母。”卫恕起身应了, 与卫母一道离开。
出了卫老太君的院子之后,卫母交代几句后, 他们母子二人便各回各的院子了。
听闻宣帝薨逝的噩耗后, 卫恕母子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本应是疲累至极的卫恕,沐浴过后却突然不困了。他他索性问侍奉的小厮:“我从青州带回来的东西放在哪里?”
“都在隔壁厢房里放着。”
卫恕听到这话, 便提灯去了隔壁厢房,将从青州带回来的东西略微规整之后,看见了放在角落里的楠木箱子。
箱子里装的全是些小玩意。每一样都是他在青州,亲自为祁明乐挑的。
上次佛寺那事,卫恕对祁明乐有愧。
虽说当时祁明乐就说,都过去了,她也已经放下了。但卫恕却仍觉得心下有愧,便想着送祁明乐一些东西,以弥补一二。
原本他是打算送一件便好的,奈何出门上街时,时不时能遇见祁明乐会喜欢的东西。所以这次买一个,哪次买一个,半年的时间,竟然不知不觉买了整整一箱。
卫恕心想:看见这一箱小玩意,想必祁明乐应该很开心吧。
“公子,夜深了,您车途劳顿,早些歇息吧。”守在旁边的小厮劝道。
卫恕轻轻颔首,这才将箱子合上去歇息了。
第二日,卫恕原本是打算去祁家的,可一大早,卫老太君却突然命人过来说,让卫恕收拾一番,随她进宫。
卫恕只得暂缓去祁家一事,先陪卫老太君进宫。
卫恕如今并无官职在身,按说他是没有资格入宫祭拜宣帝的。但卫老太君却是实打实的郡主,除了太后之外,姜国皇室就数她辈分最高了。
之前宣帝在时,一直对她这位堂姑姑礼遇有加,如今她携嫡次孙进宫祭拜,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宣帝的梓宫安置在奉先殿,他们祖孙二人去祭奠过后,卫老太君去拜见太后了,卫恕则在会极殿前的广场等他。
此时刚至辰时,天上白云悠悠,日光撒金般落在琉璃瓦上,折射着剔透晶莹的光芒。一群穿红着绿的年轻官员们,在春光里,结伴从下方的广场上行过。
彼时卫恕正站在高处的栏杆旁,在抬眸看飞掠过宫墙的春燕。蓦的,卫恕突然察觉到一道凌厉打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卫恕下意识转头,身后却并没有人,只有那群官员们远去的背影。
恰好这个时候卫老太君也过来了,卫恕便没再多想,快步朝卫老太君迎上去:“祖母,您这么快就与太后娘娘说完话了?”
“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并未见我。”卫老太君嘴角下垂,面容沉肃。
听到这话,卫恕神色一顿,正要说些安慰的话时,卫老太君却已径自往宫门口的方向去了,卫恕忙跟上去。
卫家的马车等在宫门口,看见他们祖孙出来时,候在那里的下人立刻掀开帘子,搀扶着卫老太君上马车落座。
马车缓缓往前驶动,但马车内却是落针可闻。
今日入宫,卫老太君谁都没带,只带了卫恕一人。回府的路上卫老太君全程缄默不语,只垂眸转着手中的佛珠,但卫恕却知道,卫老太君此时心里应当十分不好受。
他曾祖父配享太庙,而他祖父英年早逝,之后卫家便一辈不如一辈,到了他父亲这一辈,除了他父亲在六部最末的工部做侍郎之外,其他几位叔伯皆挂了个闲职。
而卫恕因脾性容貌,与他祖父有几分像,兼之又是长房嫡次子,所以卫老太君便对他寄予厚望。
可他却让她失望了,去岁会试时,他并未考中。
那时卫老太君虽然嘴上说,一次下场就能考中的人实属凤毛麟角,让他不必灰心,再好好看书待下次再考。但卫恕心里却明白,卫老太君心里对他还是有几分失望的。
“吁——”
车夫勒停马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卫恕这才敛了思绪,扶卫老夫人下了马车。
进了府里之后,目送着仆妇侍女们簇拥着卫老夫人走远之后,卫恕才神色低落往他的院子走。
结果甫一回去,就看见了摆放在屋中,装了给祁明乐礼物的大箱子。
看见这箱子时,卫恕便想到了笑容璀璨的祁明乐,原本心头的低落倏忽便散了几分。他换了件青色的衣袍后,便唤了贴身的小厮来:“你找两个人来,抬着这箱东西,随我一起去祁家。”说完,卫恕便抬脚朝外走。
“公子,祁将军已领兵去栎棠关镇守了。”小厮忙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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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恕脚下一顿,他倏忽回头:“什么时候的事?”
“去岁冬月。”
这个消息虽然猝不及防,但卫恕并不惊讶。
毕竟从前祁昌弘便是栎棠关的守将,如今他再奉命前往,也并非是什么稀奇事。不过祁昌弘去了栎棠关,那祁明照呢?!
卫恕问:“祁兄可有与祁伯父一同去?”
“祁大公子没去栎棠关。”
听到小厮这话,卫恕正要松一口气时,小厮又补充道,“祁大公子去了边境。”
卫恕顿时被惊了一跳。
小厮便将他今早打听到的,悉数同卫恕说了。
祁明照心悦姜曦歌这事,卫恕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今听闻姜曦歌远嫁和亲,而好友又留在了边境,卫恕心里颇不是滋味。
但祁明照这人,卫恕是知道的,表面上冷冰冰的,实则却是个痴情之人,他从未向姜曦歌表明过心迹,但却一直在默然jsg守护着姜曦歌。
短暂的失神过后,卫恕又问:“那明乐呢?她可有随祁伯父去栎棠关?”
从前祁明乐就待在栎棠关,如今她父兄皆不在上京,卫恕担心她又随祁昌弘去栎棠关了。
“没有,祁小姐没去栎棠关。”
小厮答这个问题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卫恕却没注意到,他听见祁明乐没去栎棠关时,先是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便下意识以为祁明乐还在将军府。
“你找两个人来,将这箱东西抬着,随我一道去趟祁家。”如今祁明乐父兄皆不在上京,想必她定然十分落寞,卫恕想着,这一箱小玩意儿应当能让祁明乐展颜。
小厮见卫恕要往走,只得喊道:“祁小姐眼下也不在将军府。”
“不在将军府?”卫恕闻言回头,这下他终于看见小厮脸上的欲言又止了。
不知怎么的,卫恕心里没来由猛地跳了一下:“明乐不在将军府能去哪里?”据他所知,祁明乐的外祖家也没人了。
“在……”小厮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卫恕迟早都知道,索性便和盘托出了,“公子,祁小姐成婚了。”
“轰——”
卫恕的脑子瞬间炸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又问了一遍:“谁?!谁成婚了?!”
“祁小姐。”在青州时,卫恕眉眼温柔为祁明乐准备礼物的模样,这小厮都看在眼里。他也知道,这个消息对卫恕来说有些残忍。
可如今祁明乐已经嫁人了,再残忍他也不得不说:“去岁冬月十五那日,祁小姐便已嫁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约见(一更)
去岁冬月十五那日, 祁小姐便已经嫁人了。
这短短的两句话,瞬间将卫恕钉在原地。倏忽间,卫恕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个曾经追着他, 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竟然嫁人了!
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就嫁人了呢!
好一会儿,卫恕才找回他的声音, 他单手扶着门框,声色微哑问:“她嫁给了谁?”
“佥都御史张元修。”
“张元修?”卫恕猛地转头, “去岁的探花郎张元修?”
小厮应了声是。
卫恕听过张元修的名字,更准确的说,他曾远远见过张元修一面。
彼时张元修刚高中,与状元榜眼一同踏马游街。张元修是一甲三名中最年轻的, 兼之又生了一副好容貌, 那日打马游街,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了在他身上。
而卫恕站在人群里,看着坐在马背上的张元修,眼底铺面了艳羡。
张元修与他是同龄人,他们又是一同下场,但那时张元修高中探花郎风光无限,而他却是榜上无名一身落寞。
原本卫恕还想问,祁明乐为何会突然嫁人,但如今知道祁明乐嫁的是张元修之后, 他突然就觉得,这个问题没有问出口的必要了。
候在一旁的小厮, 见卫恕一身寂寥折返回来, 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前一直都是祁明乐追着卫恕跑, 她将自己的喜欢明晃晃捧给卫恕,卫恕却言只将她当妹妹。
那时小厮也觉得,卫恕是真的将祁明乐当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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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在青州时,他亲眼看着卫恕闲暇时,走街串巷为祁明乐挑礼物时,眉眼无意识流露出的宠溺后,小厮才意识到,或许就连卫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在不经意间对祁明乐动心了。
那时小厮便想着,祁明乐喜欢卫恕,而卫恕如今已有对祁明乐动心的架势,再加上祁家和卫家家世相当,回京后或许他们两人能喜结良缘。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祁明乐竟然在去岁就已成亲嫁人了。从前她那么喜欢他家公子,怎么突然就这么嫁人了呢?
“你先下去吧。”卫恕背对着小厮落座,让人瞧不见他此时脸上的神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厮应了声,退下去之后,本想询问这一箱子礼物该如何处理。但转念一想,又默然将话咽了回去。
而此时的祁明乐尚不知道,卫恕归京一事,她正抱着汤婆子,面色苍白躺在床上。银穗与采荷站在床边,采荷劝道:“少夫人,奴婢熬了红糖水,您喝了会好受一点的。”
“那个没用。”祁明乐抱着手炉,蜷缩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你们说,女子为什么要来月信这种东西?”
祁明乐自幼习武,身体便比旁人好许多,一年到头几乎不生病,唯一能打倒她的,只有每月的月信了。
采荷正欲再劝时,就听外面传来侍女向张元修问好的声音。
很快,张元修就进来了。见这个时辰,祁明乐还躺在床上,银穗与采荷齐齐守在床边,张元修不禁神色一顿,目光落在祁明乐身上:“怎么了?”
早上他出门时,祁明乐不还好好的么?
“没事。”祁明乐趴在软枕上,恹恹问,“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日官署事不多。”张元修如是说,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今日在宫里远远看见卫恕之后,他便莫名有些心绪不宁。
回官署后,处理公务时,也屡屡分神,最后索性便直接回来了,却不想,正好碰见祁明乐恹恹躺在床上。
张元修见祁明乐不肯说,便直接转头吩咐:“去请大夫来。”
“不用请大夫。”祁明乐耷拉着眉眼趴在软枕,“过两天就没事了。”
张元修虽是男子,但家中有孀母幼妹,因此他对女子月信一事并不陌生。此刻见祁明乐这般模样,便知是她的月信来了。
采荷与银穗见张元修回来了,便识趣退下了。
平日的祁明乐总是活泼开朗,英姿飒爽的模样,如今恹恹躺在床上时,身上便生出了几分女子的娇弱。
张元修抿了抿唇角,替她抚去鬓边的碎发,不禁问:“你从前每次也这样?”
“嗯。”祁明乐半张脸埋在枕头,瓮声瓮气道,“过两日就好了,你忙你的去吧,我睡一会儿。”
张元修嗯了声,便起身离开了。
祁明乐半睡半醒,小腹处传来钝钝的疼意,让她下意识蹙紧眉头。蓦的,她眉心一凉,似是有指尖在抚摸她眉心的褶皱。
祁明乐目光涣散睁眼,隐隐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她困倦眨了眨眼睛,还没看清那人是谁时,却先嗅到了熟悉的冷竹香。
是张元修。
祁明乐眼珠动了动,旋即眼皮又压了下来。
张元修坐在床边,指尖落在祁明乐的眉心上,一点一点抚平祁明乐眉心褶皱的同时,他心里的褶皱似乎也被抚平了。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很快,采荷就在外面小声道:“公子,人请来了。”
“什么人请来了?”祁明乐睡眼惺忪醒来时,正好听到了这一句,便随口问了一句。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就见一身素色春衫的叶蓁,被采荷从外面引着进来。
“蓁蓁?!你怎么来了?”祁明乐惊诧看向叶蓁。宣帝薨逝后,叶蓁便一直在宫里陪太后娘娘。
叶蓁朝这边过来,牵起嘴角笑了笑:“自然是有人请我来的。”
说来也是凑巧,她今日出宫刚回到谢家,就碰上张元修遣人来寻她。听说祁明乐不舒服,叶蓁连谢家的大门都没进,便赶来这里了。
张元修起身与叶蓁打招呼,叶蓁应下之后,便在祁明乐身侧落座,手娴熟的摸上了祁明乐的脉象,一面为祁明乐诊脉,一面问了祁明乐些日常饮食的琐事。
祁明乐一一答了之后,叶蓁才收回手:“你这是肝气不舒畅,外加气血凝滞所致的。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先吃着,但切记,不可贪食生冷寒凉之物。”
很快,祁明乐便写好药方交给张元修了。张元修道过谢之后,便让人去抓药了。
叶蓁今日是回府有事,很快还得回宫去照顾太后。时间紧急,她便与祁明乐短暂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张元修将她送至院门口,冲她道了谢。
叶蓁摇摇头,轻轻笑了笑:“世人大多都忌讳女子月信一事,但你却能因明乐难受而来请我为明乐看诊,我很为明乐开心。”
张元修并不觉得,自己此举有多令人只得称赞。他只轻声道:“她是我夫人。”而他只是做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事罢了。
叶蓁离开后,祁明乐一觉睡到傍晚时分才醒,她刚醒来没一会儿,采荷就进来道:“公子,少夫人,该用饭了。”
祁明乐应了声,披衣出去,侍女们已将饭摆好了。
张元修有过午不食的习惯,他便坐在一旁陪着祁明乐。却jsg不想,祁明乐扒拉了没几口,便放下筷子,冲银穗她们道:“我吃饱了,撤下去吧。”
张元修:“……”
他与祁明乐一同用过回饭,知道祁明乐的饭量如何,眼下见她欲离席,张元修突然道:“你陪我再用一些吧。”
“你从前不是过午不食么?”正欲起身的祁明乐,不解看过来。
张元修夹了一块鱼片放进祁明乐碗里,轻声道:“嗯,今夜突然觉得有些饿了。一个人用饭无趣,你陪我用一些吧。”
对上张元修温润的目光,祁明乐复又拿起了筷子。因为张元修的缘故,最后祁明乐又多用了半碗红豆山药粥。
用过饭之后,祁明乐原本想要倒头就睡,采荷却进来说张云葶来了。
“云葶?这么晚了,她来找我做什么?”祁明乐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仍强打起精神,让张云葶过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云葶过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纯粹就是来找祁明乐说话的。
祁明乐在栎棠关的军营里长大,之前从没接触过像张云葶这样娇娇软软的姑娘,说实在的,她其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同这样的小姑娘相处。
但好在张云葶是个健谈的,且她思绪跳跃的很快,又带着这个年纪小姑娘独有的活泼劲儿,遇见什么好玩儿,或者有趣的事,她都会同祁明乐分享。
所以时日久了之后,祁明乐便也将张云葶当妹妹了。
眼看到两刻钟了,原本坐在旁边默然看书的张元修,突然道:“你大嫂今日身子不舒服,眼下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
张云葶听到这话,不满的冲张元修撇撇嘴。
她大哥这人还真是用人朝上,不用人朝下呢!说好让她过来陪祁明乐说两刻钟的话,他还真卡着两刻钟就提醒她该走了。
不过张元修一直是如兄如父般的存在,如今他这般说了,张云葶只得起身道:“那大嫂,你跟大哥歇息,明日我再来找你玩儿。”
祁明乐应了,张云葶带着侍女离开时,正好与捧着药碗的采荷擦肩而过。
“少夫人,这是谢夫人为您开的药。”采荷将药呈给祁明乐。
一看那乌黑的汤汁,祁明乐的眉心就蹙了蹙,但想到叶蓁说这药可以缓解她的难受,她便接过喝了。
之后盥洗过后,他们夫妻俩又并排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从前每次来月信时,第一晚祁明乐总是睡的不大好,但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叶蓁开的药的缘故,躺下没一会儿,她便如往常那般睡着了。
从前冬天天冷的时候,祁明乐只要一睡觉,就会立刻将胳膊腿搭在张元修身上,整个人粘着张元修。
如今开春天日渐暖和起来,祁明乐便比之前克制了许多,只是转过身挨着张元修睡。
而从前对祁明乐避之不及的张元修,这次祁明乐贴过来时,他却非但没将祁明乐推开,反而还抬手将祁明乐揽进了怀里。
而睡着了的祁明乐对此毫无所知。
张元修垂眸,看着怀中熟睡的祁明乐。
祁明乐心仪卫恕一事,早在他们成婚之前,张元修便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当时他并不介意这件事,如今他亦不介意这件事,但他会嫉妒,他会不安。
成婚前的中秋夜,祁明乐醉酒后说,她是因为祁昌弘才嫁给他的。
而成婚后,通过这几次交谈,张元修才知道,祁昌弘看中了他的才华与人品,才选了他做女婿。
除了祁昌弘之外,张元修知道,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当时祁明乐在与卫恕赌气。
祁明乐与卫恕赌气这个原因,张元修是从将军府的下人口中得知的。上京地动那日,祁明乐之所以被压在废墟里,是因为关键时刻,卫恕护了旁人的缘故。
所以祁明乐才会赌气,答应祁昌弘嫁给他。
当时张元修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娶祁明乐亦是另有他因,当时他还曾想着,若有朝一日,祁明乐反悔想要和离,他会如她所愿。
但如今,看着温顺贴在他身边,睡的正香甜的祁明乐时,张元修却改了主意。
无论祁明乐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嫁给他,如今她既与他拜了天地,那他就是她的妻子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再放开她了。
睡梦中的祁明乐对此毫无察觉,因为叶蓁开的药,她一整夜都睡的很好。第二天小腹也没有那种钝钝的疼感了,祁明乐瞬间又变的生龙活虎起来。
采荷刚为她梳完妆,就见银穗步履匆促进来:“小姐,有……”
银穗话说到一半,见采荷也在,瞬间将嘴闭上了。祁明乐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她:“怎么了?有什么话,你直便是。”
银穗:“……”
这话不好当着采荷的面说的。
采荷看出了银穗的为难,便笑着道:“都这个时辰了,早饭怎么还没来?少夫人,您且略等等,奴婢去催一催。”
说完,采荷便冲祁明乐行了一礼,继而退出去了。
待到屋内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时,银穗才一个箭步冲到祁明乐面前。她谨慎的打量了一番周围之后,继而才压低声音道:“小姐,我今日上街的时候,遇见了卫公子身边的小厮,那小厮让我转告您,今日酉时,卫公子在城外的十里亭等您。”
祁明乐原本正在戴耳环,听到这话,她手中的动作倏忽一顿。
卫恕不是在青州么?他什么时候回的上京?!
虽然之前,祁明乐说,她已经彻底放下卫恕了。但卫恕毕竟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如今他又主动约祁明乐,银穗不敢替祁明乐拿主意,便问:“小姐,您要去么?”
目睹(二更)
她要去么?!
祁明乐几乎没有半分犹豫, 便直接给了答案:“不去。”
在那次地动时,卫恕护着他的心上人,头也不回的冲出大殿之后, 祁明乐便看清楚,她在卫恕心里的位置了,所以她释然了, 也放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她既嫁为人妇了,便不会背着她的丈夫, 与旁的男子私下约见。
祁明乐对着镜子,平静的将耳环戴上,末了又不忘叮嘱银穗:“我跟卫恕的事,早就翻篇了, 日后若卫家小厮再找你传话, 你直截了当拒了便是, 不必再报给我了。”
听祁明乐说的这般决绝,银穗便知她心如磐石,当即便应下了。
但祁明乐并不知道的是,此时身在官署的张元修,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彼时张元修正在桌案后处理公务,官署的仆从进来,将一个折起来的纸条交给他:“张大人,刚才门外来了一个乞儿, 让小人将这个交给您。”
张元修接过纸条打开,只扫了一眼, 面容顿时倏忽一变。
“元修兄, 又是哪家姑娘给你写的情诗啊!”有同僚见状,忍不住出言打趣。
张元修才貌双全, 如今他虽已成婚,但仍有不少泼辣大胆的姑娘,私下给他送纸条,试图想做他的妾室。
平日同僚也常拿这些打趣,张元修皆一笑置之,而今日他却难得面色微沉:“国丧期间,还请子瑞兄慎言!”
一听张元修这话,原本跟着打趣起哄的几人,瞬间便全都偃旗息鼓了。
张元修将手中的纸条折起来,放在烛火上烧了,继而面色如常处理公事。整个早上,张元修没有半分反常,到了下午时,他便时不时下意识往窗外看。
在他第五次看向窗外时,旁侧的官员忍不住道:“元修兄,这天儿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怎么张元修时不时就要往外面看。
张元修囫囵答了一句,再低头时,却发现先前写的折子不堪卒读。他深吸一口气,将那道公文作废,打算重新提笔再写一份。
最开始几句还十分顺畅,可写着写着,他的思绪便不受控的飞走了。
“元修兄,你有心事啊!”旁边的的官员好奇看过来。
张元修知道,这封公文自己今日是写不出来了,所以他没再强求,而是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便突然起身离开了。
奉墨和洗砚在同守卫闲聊,见张元修出来了,便以为他是下值了,忙撩起车帘让张元修上去。却不想,马车甫一驶动,就听张元修道:“去城外的十里亭。”
现在?!奉墨有些惊诧。
这都申时二刻了,公子去城外的十里亭做什么?!但惊讶归惊讶,奉墨知道,主子的事非他能打听的,便称了声是,将马车往城门口的方向赶去。
车厢内的张元修端正而坐,面容肃冷深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洗砚跟在张元修身边多年,虽然张元修一语未发,神态也十分平jsg和,但洗砚还是从他那细微的表情里窥探到,此时的张元修在紧张。
窥探到这一点之后,洗砚心里大吃一惊:他家公子少年老成,平素永远都是温和从容的模样,他已经记不清楚,上次张元修紧张是什么时候了。
如今是二月末,春风拂在脸上时,带着春日独有的暖软,似能驱散人心底所有的烦心事。
但却没能驱散张元修的。
很快,马车就驶出了城外,在即将到十里亭的地方时,却又突然被张元修叫停。
奉墨不明所以,但张元修突然让他停,他也不敢置喙什么,便听令勒停马车。
十里亭俢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周围遍植松树与柳树,这里离官道不远,因此又被称为送别亭。
如今已是天暮,这里并无行人往来。而且洗砚发现,他们在的这个地方,前面有柳树与松树遮挡,他们能看见亭中的一举一动,但亭中的人却无法看见他们。
所以他家公子今日反常来这里,跟在亭中相聚的人有关。
张元修正襟危坐着,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他眉眼低垂,看着神色平和,但却无人知道,他宽袖下的手早已捏紧了。
今日那乞儿送给张元修的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今日酉时,祁明乐与卫恕会在城外十里亭幽会。
张元修相信祁明乐,可偏偏约祁明乐来的人是卫恕,而卫恕又是祁明乐倾慕之人。
所以犹豫煎熬许久,张元修终是来了这里。
隔着葱绿的的树枝,张元修将目光落在十里亭中。此时亭子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瞧那人的背影,依稀有几分像卫恕。
很快,便到了酉时。
亭中的人在等,坐在马车里的张元修也在等。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酉时一刻。
酉时二刻。
酉时三刻。
直到酉时四刻了,祁明乐仍未出现。
自来十里亭外,便一直紧张的张元修,突然一瞬便放松下来。
这一刻,他知道,祁明乐不会来了。
他们约的是酉时,如今已经是酉时四刻了,若祁明乐要来的话,定然早就来了,不可能会拖到现在。
张元修松了一口气后,祁明乐没有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如今已经放下卫恕了呢?!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之后,一贯冷静平和的张元修,眼底蓦的腾起几分热烈。但很快,他便将这个念头暂时压了下去,因为眼下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祁明乐如今已是他的夫人了,卫恕约她出来不说,还递信来挑衅自己,他真当他是摆设不成!
张元修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正要下马车去会一会卫恕时,却见十里亭中突然闯进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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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修动作倏忽一顿:卫慜怎么会在这里?!
“蠢货!你说的到底是不是酉时!”卫慜一进十里亭就对着底下人发脾气,因为他嗓门大,所以张元修他们这边也听的一清二楚。
“小人说的确确实实是酉时。”那小厮跪在卫慜面前请罪。
若与卫恕相熟的人,便能一眼认出来,这小厮其实是卫慜的随从。
“既然约的是酉时,那祁明乐为什么没有来?!她那么喜欢我二哥,她为什么没有来!!!”说到气愤处,卫慜还狠狠踹了坐在亭中那人一脚。
那人被踹的吃痛,当即跪下请罪。他侧过脸时,张元修一行人才看清楚——
那人背影酷似卫恕,但他转过头之后,张元修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卫恕。
电光火石间,张元修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种种。
祁明乐之前打过卫慜两回,卫慜一直怀恨在心,不断在伺机报复。昨日卫恕刚回上京,今日他便迫不及待假借卫恕之命约祁明乐来此。
与此同时,他又让人给自己递信,故意想让自己来此撞见这一幕。
没有哪个丈夫,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在自己面前与别的男子幽会。卫慜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但张元修在马车中静坐片刻,并未下马车,而是吩咐道:“回城。”
奉墨闻言,甩着马鞭,赶着马又往回城的方向走。
张元修坐在马车里,单手撑着膝头,有两道声音在他脑海中争执:一个说,祁明乐是因为识破了这是卫慜的诡计,所以才没来。另外一个说,祁明乐是因为自己已为人妇的身份,所以才没来的。
这两道声音在卫恕的脑海中争执不休,吵的张元修头疼欲裂时,张元修猛地抬手扶额,摁住了那两道嘈杂的声音。
“公子?!”洗砚见状,担忧望向张元修。
张元修并未答话,只默然扭头,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山景。
这一次,是卫慜假借卫恕之名约祁明乐,那下一次,若卫恕当真约祁明乐呢?他总不能一直这般患得患失下去。
请缨
回城后, 张元修并未回府,而是又去了官署。
值守的同僚看见他回来时,不禁愣了愣:“元修兄, 你不是下值回府了么?”怎么这个时辰又过来了。
“想起了一件事尚未处理。”张元修说着,快步走到他的桌案旁,从一堆公文里找出一封信函, 拆开看了一眼之后,便带着那封信函快步离开了。
如今国丧期满, 朝中上下都在筹备姜毓登基一事。
谢沉霜与姜毓刚同礼部敲定,姜毓登基的细节之后,宫人便进来道:“陛下,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元修求见。”
原本神情松懈的姜毓, 一听这话, 立刻瞬间坐直身子:“传。”
很快张元修便进来了。他行过礼之后, 便说明了来意:“陛下,去岁被先皇派去临江核查赈灾银粮的查赈官李文秀之死,半个月前临江巡抚已上了他是死于急症的题本。可今日辰时,却有一个自称是李文秀侄儿的人,来都察院投递诉状,言他叔父李文秀并非是死于急症,而是死于他杀,这是李文秀侄儿的诉状。”
内侍接过诉状, 转呈给姜毓。
姜毓并不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看完诉状之后, 他又将其递给谢沉霜:“太傅, 你看看。”
谢沉霜对李文秀有印象。
李文秀是去岁与张元修一同考中进士的。但他的名次靠后,本应该是分到地方上任知县的。在他们等候分配的时候, 临江下属的两个县遭了水患,朝廷拨了赈灾的粮银。
照例粮银下拨到灾区之后,要派官员监督、核查银银粮的使用情况。彼时谢沉霜与李文秀有过一面之缘,他便向宣帝举荐了李文秀。
宣帝应了谢沉霜的举荐,点了李文秀做查赈官。
但去岁十一月时,却突然传来李文秀暴毙的消息。
彼时恰逢文王作乱,宣帝无暇顾及此事,便让他们下面详查,一直查到今年,最终报上来的却是,李文秀突发急症暴毙的结果。
可如今李文秀的侄儿却在书信中说,他的叔父并非是死于急症,而是死于他杀。原因有二:其一,他在整理他叔父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张草稿纸,上书淮安知县冒赈,以利诱他,他不敢受,恐负陛下。其二则是,他们请仵作重新验尸后,发现李文秀生前曾中过剧毒。
李家人因而怀疑,李文秀并非是死于急症,而是死于他杀,这才一路来上京都察院投递诉状。
姜毓听完前因后果后,沉吟片刻,开口道:“李文秀是查赈官,他的死因既存疑,那便意味着,去岁临江赈灾粮银或许存在官员贪墨的情况。”说到此处时,姜毓下意识看向谢沉霜。
他虽是宣帝的独子,自小也是被当做储君来培养的,但毕竟尚且年幼,处理政事上难免有些吃力。
谢沉霜轻轻颔首:“陛下所言有理。那依陛下之见,此事该如何裁决?”
去岁宣帝病重后,姜毓便在谢沉霜的辅佐下,陆续开始处理政事了。听到谢沉霜这么说,他认真想了想,道:“此事要彻查。”
“如何彻查?”谢沉霜考验道。
姜毓坐在龙椅上,小脸严肃:“其一,彻查李文秀的死因。其二,核查去岁拨给受灾两县的赈灾粮银的使用情况,若有官员从中中饱私囊,定严惩不贷!”
谢沉霜也是这个意思。
无论是李文秀之死,还是贪墨情况都需彻查,但眼下的问题是,该派谁去彻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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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张元修不才,愿请去临江调查此事。”张元修拱手行礼自荐。
姜毓看了一眼张元修。一时拿不定主意,遂转头用眼神询问谢沉霜。
谢沉霜问:“若我记得不错,张大人是临江人?”
张元修应声称是。
李文秀这个查赈官死在临江,却被伪造成是死于急症jsg,且临江的府、县两级官员,皆认定李文秀是死于急症,光凭这一点便不难看出,李文秀之死背后牵连甚广。
那么去调查此事势必危险重重,但张元修却自动请缨领了这个差事,谢沉霜心里对他的赞赏顿时便了一分。
而且他素闻临江人十分排外,若由张元修这个临江人前去调查,或许会事半功倍。
谢沉霜冲着姜毓轻轻颔首,姜毓便道:“既然张爱卿主动请缨,那朕便允了。还望爱卿此行务必亟疾苛察,莫要辜负了朕的信任。”
“是,臣张元修定不让陛下失望。”
此事敲定后,张元修便告退了。谢沉霜同姜毓道:“陛下先歇息片刻,关于临江贪墨案,臣还有几句话要嘱咐张大人。”
姜毓应了,谢沉霜便去找张元修了。
之后他们两人就此事商讨了一番后,眼见要到闭宫门的时辰了,张元修才拱手离开。
奉墨和洗砚等在外面,见张元修出来,奉墨忙掀开帘子,待张元修上了马车之后,便甩着鞭子,将马车往张家赶去。
洗砚给张元修奉茶时,却突然发现,进宫一趟后,张元修原本紧蹙的眉心,突然就舒展开来了。
他们家公子是在宫里发生什么好事了么?
洗砚虽心里疑惑,但他不似奉墨那般没眼色,疑惑归疑惑,但仍默然退了回去。
马车一路疾行回了张家,今日张元修回府后,并未如往常那般去书房,而是径自回了春禾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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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月色如霜,暖融的烛火映在纱窗上。
张元修走到门边,就见祁明乐正在同银穗和采荷打叶子牌玩儿。听见响动,祁明乐一扭头,脸上贴的纸条哗啦啦就颤了起来。
张元修:“……”
“大公子,您回来了。”采荷与银穗也忙站起来。
张元修这才发现,她们三人脸上都贴有纸条,但采荷与银穗的少,最多的是祁明乐。
眼下张元修回来了,采荷与银穗行过礼之后,忙退下了。
“今日可好一些了?”张元修走过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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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乐一面摘脸上的纸条,一面道:“喝了蓁蓁的药就没事了。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处理了一些事情。”说话间,张元修抬手,帮祁明乐摘脸上的纸条。
他神色温润而耐心,但祁明乐却莫名觉得,张元修今晚有点怪怪的。她三两下撕掉脸上的纸条,正要开口说话时,张元修却突然轻声道:“明乐,我带你出门玩儿,好不好?”
哈?!祁明乐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现在?!”
“明日。”张元修答。
他们成婚这么久,这还是张元修第一次说要带她出门,祁明乐顿时来了兴致:“去哪里?”
“临江。”
“临江?!那不是你的祖籍么?”祁明乐狐疑看着张元修,“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要回祖籍了?!娘他们也去么?”
“陛下派我去临江查案,娘他们不去,就我和你两个人。”张元修单手搭在祁明乐的肩膀,俯身望着她,声音里带了几分蛊惑,“去么?”
祁明乐向来是个在府里待不住的人,此番听到张元修说要带她出门,她焉有不应的道理。她立刻点头如捣蒜:“去去去。”
祁明乐这人生性/爱自由,回上京后成日被拘在这四方天地里,她早就待闷了。如今能出远门,她自是欣喜至极,忙站起来道:“那我这就去收拾行囊。”
说完,便喜笑颜开提裙往内室去了。
张元修站在原地,目送着祁明乐进内室后,眼底才滑过一抹坚定。
祁明乐喜欢卫恕又如何。
他不会再给卫恕机会,此番临江之行,他会将卫恕一点一点从祁明乐的心里剔除出去的。他要祁明乐除了是他的妻子外,还要祁明乐的眼里也是他。
山匪
之后张元修又去见了苏沁兰, 同苏沁兰说了他要回临江办差一事。
“大哥,你既要回临江办差,那你把我们也带上吧。”张云葶一听这话, 立马欢喜道,“我也想回临江去看看。”
“大哥是奉旨去办差,不是回乡游玩, 带上我们算怎么回事!”张元昱皱眉呵斥。
张云葶仍不死心:“那要不这样,大哥你去办你的差, 我和娘还有大嫂二哥单独走。怎么样?”
说完,生怕张元修拒绝,张云葶又急急道:“大嫂都还没去过临江呢,是吧, 大嫂。”
张云葶看向祁明乐, 示意她也帮忙劝。
祁明乐正不知该如何接话时, 张元修已道:“你大嫂与我同行。”
苏沁兰和张元昱:“!!!”
“我会武功,我跟你大哥同去,可以保护他。”祁明乐一脸认真的模样,仿佛她此行,不是出门游玩,而是真的去保护张元修的。
张元昱听到这话,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动了动嘴唇, 试图想提醒祁明乐,但话涌至唇边时, 又被他咽了回去。
而张元修漏夜将他们兄妹俩叫来苏沁兰这里, 除了告知他们此事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我此次临江之行, 快则月余,慢则需两三个月。”说到这里时,张元修转头看向张元昱,“我不在这段时间,娘与云葶就交给你了。”
张元昱点头:“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娘和云葶的。”
同苏沁兰他们说过之后,张元修又去找了孙伯,交代了一些府里的事。等他回春禾院时,已是深夜了,但卧房里却仍亮着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元修走进内室,就见祁明乐披散着头发,只穿了一件寝衣,正坐在桌边擦刀。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张元修走过去。
祁明乐将刀插回刀鞘里:“这就睡了,你也早点睡。”说完她将刀放在桌上,打着哈欠往床边走。
待张元修沐浴出来时,祁明乐已经睡着了。卧房内只剩下一盏较远的孤灯,发出微弱的亮光。
张元修走到床边,看见床面前两只凌乱的绣鞋时,眼底滑过一抹无奈。
他走上前,弯腰将那两只绣鞋拾起来,整整齐齐放在脚踏上之后,复又将自己的靴子,与祁明乐的摆在一起之后,才掀开被子躺下。
祁明乐与张元修是一夜好眠,而苏沁兰与张云葶母女俩却都没睡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张元修第一次离开苏沁兰身边,虽说是回他们的祖籍,但苏沁兰这个做母亲的,心里还是存了不少担忧。
而张云葶没睡好,则是因为一个人。
在经过大半晚上的不安之后,张云葶决定同祁明乐说。因为即便她不说,祁明乐到了临江,肯定有人也会同她说的。
与其让祁明乐从别人嘴里知道,倒不如她提前同祁明乐说。
第二天一早,他们母子三人为张元修和祁明乐送行。
趁着苏沁兰在拉着张元修抹眼泪时,张云葶偷偷将祁明乐拉至一旁,小声道:“大嫂,你们回临江,定然是要回祖宅的,若回祖宅,想必也会遇见如絮姐姐。”
“如絮姐姐?!她是谁?”这是祁明乐第一次听张云葶提到这个人。
“她是大伯母的侄女,自幼父母双亡,被大伯母接过来养在府里。如絮姐姐比我年长四岁,她小时候还曾与大哥一同在府里的学堂里进学……”
祁明乐一下子就抓住了精髓:“她是你大哥的青梅啊?”
张云葶:“……”
“云葶,你跟大嫂嘀咕什么呢?”张元昱正要过来时,却被张云葶拦住了,“你不准过来,我们说的都是女儿家的话,你不能听!”
“你一个小屁孩,还女儿家的话!”话是这么说,但张元昱到底没再过来了。
知道祁明乐与张元修马上要出门了,张云葶就长话短说道:“我大哥跟如絮姐姐勉强算是青梅竹马,但我大哥一直都把如絮姐姐当妹妹的。大嫂,若回了临江,有人在你耳边乱嚼舌根子,你别理他们。我大哥亲口跟我说,他跟如絮姐姐什么都没有的。”
张云葶刚说完,就见苏沁兰抹着眼泪,与张元修一道出来了。她们俩也不便再多说什么,祁明乐便抬手揉了揉张云葶的脑袋,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府门外,奉墨与洗砚已将马车准备好了。
同苏沁兰母子三人告别之后,奉墨便赶着马车往城门口的方向走,此番回临江查案,除了祁明乐之外,张元修只带了奉墨与洗砚兄弟俩。
此时这兄弟俩坐在外面赶车,马车内就只有他和祁明乐两个人。能出远门,祁明乐很高兴,只是这高兴里却有几分遗憾:jsg“要是能骑马就好了。”这个天气,不冷不热的,正是骑马的好时候。
张元修抬眸瞥了祁明乐一眼。
她不是来了月信么?但见祁明乐眼底有几分遗憾,便道:“过几日骑马。”
“当真?”祁明乐立马转头去看张元修。
张元修轻轻颔首,祁明乐顿时一扫先前的遗憾,整个人又变得欢喜起来。
此时正值仲春末,官道两侧的山上新绿蔓延,各色春花次第盛绽,一副人间春锦绣的模样。祁明乐趴在窗边,望着窗外不停转换的山景,一个失神时又想起了先前张云葶说的话。
之前她刚嫁进张家时,张云葶不喜欢她,祁明乐一度以为,张云葶怕自己抢了苏沁兰和张元修对她的关注。
可今日听张云葶那一口一个如絮姐姐时,祁明乐才明白,当时张云葶之所以对她有敌意,只怕是因为这位如絮姐姐了。
可这就奇怪了,之前张元修明明亲口说,他是自愿娶她的,现在怎么凭空又蹦出来一个青梅来了呢?!
祁明乐转头去看张元修。
张元修正捧着一堆卷宗在看,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抬手从旁侧的柜子里拿出一本书,推到她面前:“若是无聊了,可以看看这个。”
“我才不要……”话说到一半,在看见书名时,祁明乐神色瞬间变得欣喜起来,“你怎么有《阵纪》这本书啊,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呢!”
张元修不置可否笑了笑,祁明乐瞬间便将先前想问的话抛之脑后了,她如获珍宝捧起书,孜孜不倦看了起来。
一时马车内除了风卷车帘的哗啦声之外,就只剩下沙沙的翻书声了。
原本张元修备下这些兵书,是打算让祁明乐在马车上无聊时看的,可谁曾想,祁明乐却看的废寝忘食起来。傍晚他们到客栈用饭时,祁明乐仍兵书不离手。
张元修看不下去了,他抬手将兵书抽走:“先吃饭,吃完饭再看。”
兵书被抽走之后,祁明乐这才察觉到饿。两人用过饭之后,便上房中歇息。客栈的小二弓着腰道:“公子夫人,热水已经备好了。”
张元修应了,转头同祁明乐道:“你先沐浴吧。”
原本手已经摸上兵书的祁明乐,听到这话,只好拿换洗的衣物去了。这里不比上京,所谓沐浴的地方也并非是净室,而是在一道山水画屏风后面放了一个浴桶,屏风一挡就算作是一个净室了。
此时入了夜,房中也燃了灯,灯晕扑在屏风上,虽看不真切,却隐隐约约能勾勒出屏风后的人影。
在屏风后脱衣打算沐浴的祁明乐浑然没察觉到,她只想赶紧沐浴完继续去看兵书。
而屏风外的张元修,隔着屏风,看见祁明乐露出半个肩膀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将头转过来,握紧了手中的茶盅。
“哗啦——”
屏风后响起了水声。
张元修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起身推门出去了。
祁明乐着急想看兵书,囫囵洗了一下就更衣出来看书了。是以等张元修再回来时,就见祁明乐披着湿发,正坐在灯下看书。
张元修无奈摇摇头,拿了一块干帕子过来,默然站在祁明乐身后替她绞发。
“不用擦,晾一会儿就干了。”祁明乐的注意力全在书上。
“明日我们还得赶路,绞干了就能早点歇息了。”
既然张元修坚持,祁明乐便也由他去了。
祁明乐的头发又黑又软,像上好的绸缎一般。张元修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握住祁明乐的头发,轻轻替她擦拭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瞧着十分和谐温馨。
过了约莫一刻钟,张元修就将祁明乐的头发擦干了,他放下帕子,将手伸到祁明乐面前:“该歇息了。”
“等等,我把这一点看完。”祁明乐飞快将最后一点开完,才恋恋不舍将书交给张元修。
张元修替她将书收拾妥当,再走到床边时,就见祁明乐已经去见周公了。
张元修:“……”
之后这一路上,祁明乐的心思全在兵书上,也绝口不提去坐马车的事了。张元修见状便也没再替,不过在马车上看书伤眼睛,每隔半个时辰左右,他便会寻个话题同祁明乐聊几句,让她的心神歇息一会儿。
这天估摸着到了半个时辰,张元修正要同祁明乐说话时,马车突然猛地颠了颠。
张元修当即想去护祁明乐,但祁明乐却比他更快一步,几乎是马车刚动,她便一把将他拽到了身边的同时,反手拿出了她的双刃刀。
被撞的头晕眼花的张元修:“……”
“吁——”
奉墨紧紧勒住缰绳,将马控制住。
“公子,少夫人,你们没事吧?”洗砚紧张问道。
张元修忍着后脑勺的疼意,道:“无碍。”
几乎是张元修话音刚落,奉墨就见新绿的山林里,突然蹿出许多人来。他们有的手持弓弩,有的手持镰刀三叉戟,正欢呼着各处朝他们这边包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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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是山匪。”洗砚面容微变,立刻跳下马车,与奉墨齐齐围在马车周围。
张元修撩起帘子,就见一伙山匪朝他们这边过来。打头的是个高的像竹竿一般的瘦子,那瘦子肩上扛着一把刀,打马走到他们的马车前,高声道:“打打打劫!钱财留下不不不杀!”
刚说到这里时,那个瘦子的眼睛突然亮了,他朝前一指,立马又补充:“那个女女女人也留下!”
张元修一转头,就见祁明乐也下去了。
“少夫人,您下来做什么?有我和奉墨在,这些贼人休想伤到您与公子半分,还请少夫人您先回马车里。”洗砚一面提防着山匪动手,一面同祁明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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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车里太闷了,我想出来活动活动。”说话间,祁明乐活动了一下筋骨,又看向打头的山匪,懒洋洋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楚。”
“钱钱钱财和女女女人留下不杀!”
祁明乐望着那个山匪头目,故作忧愁叹了一口气:“我们没有钱财,而我也不想留下来,这可怎么办是好?”
“敬敬敬酒不吃罚酒!兄兄兄弟们,给我上!”山匪头目大手一挥,他身后的那些喽啰们,当即便前赴后继朝他们杀过来。
祁明乐早就手痒,看见山匪们朝他们这边过来,当即便要提刀去应敌。只是她刀刚抽出来,就被人猝不及防一把夺了过去。
祁明乐倏忽扭头,就见张元修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现在他竟然还抢了她的刀!
“张元修,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刀还给我!”眼见山匪已经涌过来了,祁明乐当即想要去夺刀对敌,却被张元修反手拨到了身后,“这种事,不必夫人动手。”
几乎是张元修话音刚落,一个山贼就朝他们这边扑过来,张元修抬手就是一刀身,瞬间将那山贼击飞出去。
祁明乐眼睛撑圆,呆呆站在原地。
她怎么都没想到,清隽文雅的张元修竟然会武功!!!
而且他会武功也就算了,打起来动作还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张元修目标分明,他迅速收拾过几个小喽啰之后,便直奔那个山贼头目而去。
那山贼头目迅速提刀去挡。
祁明乐站在马车旁,目不转睛盯着张元修那边,时刻准备给张元修帮忙。可数招过后,祁明乐就发现,张元修对付那山匪头目绰绰有余。
果然没过几招后,那山匪头目直接被张元修打趴了。
其余山匪见状,当即便想过来相救,却见那个一身宽袖青衣,面容如谪仙般的男子,将刀架上了他们大当家的脖子上。
其余的山匪瞬间不敢动了。
“公公公子……”
张元修站在明媚春光里,打断了山匪头子求饶的话,垂眸冷淡道:“想让我夫人留下来,你问过我的意见了么?”
笃定(一更)
这帮山匪占山为王, 平素打劫的事没少做,但这却是第一次看走眼。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三个人竟然能将他们三十个人打的落花流水, 尤其是这个一身书卷气的文人,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下山匪头子也知道,自己是打鹰的反被鹰啄了眼。
“公公公子, 是小人有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公公子大人有大量, 饶了小小小人这一回。”看着近在咫尺,闪着寒光的刀刃,那山匪头子忙颤巍巍求饶。
祁明乐走过来,在张元修身侧站定, 笑眯眯道:“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实实实在是没没没……”这山匪头子是个结巴, 他越急反而越结, 索性便点了个人,“猴儿,你你jsg你来说。”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又黑又矮,瘦的像猴子的半大少年。
“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会干这种勾当。漂亮姐姐,你和这位哥哥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那半大少年说着,便想来拉祁明乐的衣角求饶。
只是他手还没碰到祁明乐衣角上时, 张元修淡淡朝他这边瞥了一眼,那少年立马就乖乖的将手缩回去了。
“走投无路才干这种勾当?我怎么没看见, 有人拿刀逼着你们?”奉墨听不下去了, 小声嘀咕。
“小哥你有所不知,我们家乡遭了水患, 家中房屋田地全被淹了。当地官员为了政绩好看,便蛮横将我们驱离家乡。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在此落草为寇。”
听到‘家乡遭了水患’这句话,祁明乐与张元修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张元修问:“你们的家乡是哪里?”
“我是弘安县人,周大哥是恒远县人,其余兄弟们,也皆是这两县人。”
弘安恒远两县,便是去岁临江遭受水患的两县。张元修没想到,这些山匪竟然是这两县的灾民。
沉默须臾后,张元修将刀从山匪头目的脖子上移开。
山匪头目的部下见状,忙上前将山匪头目扶着与他们站到一起。之后,张元修又问了弘安恒远两县的受灾情况,与去岁赈灾银粮的发放情况。
山匪们便将自己知道的悉数都说了。
祁明乐听完惊愕不已。去岁朝廷明明拨了那么多粮银,可受灾的百姓们却未见分毫,甚至那些官员们为了粉饰太平,竟然还蛮横将他们驱逐弘安恒远两县,简直是欺人太甚!
祁明乐扭头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回了祁明乐一个眼神之后,又扭头问:“你们在此可有伤过人命?”
“没有没有。”那个叫猴儿的半大少年忙道,“我们在此打劫只为活下去,万万不敢有害人性命的念头。”
这群山匪虽然面上装的凶狠,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们其实都是在虚张声势。除此之外,这些人衣衫褴褛,个个皆是面黄肌瘦,一看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若他们当真是穷凶极恶之徒,不至于会狼狈到这种地步。
但张元修没忘记,之前这个山匪曾说,要让将祁明乐也留下来。
张元修抬起刀,将刀尖对准山匪头目的眼睛,问:“从前强掳过多少女子上山?”
“起起起过这个念头,但但但……”
见头目结巴的厉害,那个叫猴儿的半大青年替他答:“起过这个念头,但从没成功过。之前遇见的三个,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妪,一个怀有身孕,还有一个说家中有尚未断奶的孩子,就都没成功过。”
瞧这少年不像是撒谎的模样,张元修这才收了刀。既是被迫落草为寇,也从未伤人性命,张元修便没再为难他们。
“谢公子,谢夫人!”山匪连连道过谢之后,生怕张元修反悔似的,立马一窝蜂的散了,瞧着既滑稽又心酸。
张元修与祁明乐又回了马车上,待马车朝前驶动时,祁明乐才忍不住开口:“张元修,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深藏不露呢?”
他们夫妻这么久了,她竟然从不知道,张元修会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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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修知道祁明乐说的是什么,便柔和笑了笑,将祁明乐的刀递给她,解释:“我幼年时身体不好,时常生病,我爹听说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便为我请了师傅。只是后来我走了仕途,又鲜少在人前表露武功,所以无人知晓我会武功一事。”
“昂,那你怎么连我也不告诉?”亏她还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呢!想到自己临走前,当着苏沁兰他们母子三人的面,说她是来保护张元修的。只怕当时,苏沁兰他们觉得她像是个傻子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元修脸上的笑微淡了几分,低声道:“你从没问过我。”
她的眼里没有他,所以对他的所有也并不关心。
祁明乐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她自己还没生气呢,张元修失落个什么劲儿。所以她张嘴就怼了回去:“你没说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我遇见个人,就得先问问人家会不会武功么?再说了,之前你每天忙的跟鬼一样,我见你一面都艰难,哪有时间问你会不会武功?”
祁明乐提到之前,张元修顿觉心下有愧。
“之前是我的不是,以后不会了,还请夫人恕罪。”张元修倒了茶,递给祁明乐赔罪。
祁明乐也纯粹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倒并不是真的在生张元修的气,她接过茶水喝了,便将此事掀了过去,继而又说到了先前遇见的山匪。
“我本以为,你会将他们送官查办。”但张元修却放了他们,这点倒出乎了祁明乐的意料之外。
张元修叹了口气,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山峦,淡声道:“他们也不过是想活命罢了。”
若能过活得下去,谁愿背井离乡,来这里饥一餐饱一餐的,做这种勾当呢!
祁明乐听到这话,不禁又深深看了张元修。
张元修转过头,目光与她对上时,就听祁明乐道:“张元修,你跟我认识的那些文人,真的很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张元修问。据他所知,祁明乐认识的文人,似乎只有卫恕。
祁明乐认真想了想:“我认识的文人,若遇见了这事,定然会先将他们送官查办,然后再去同当地的官员交涉,待他们被惩处之后,再让当地的官员将他们安置妥当。”
“这不失为一种办法。但明乐,这世间的事,并非皆是非黑即白。”
张元修说的含蓄,但祁明乐却懂了:“我明白,就跟我们之前在栎棠关时一样,每次陛下赏下来的东西,到我爹手里就只剩下十之六七了。我气不过,也曾跟我爹说过,要我爹上折子去向陛下告发此事,当时我爹就跟我说,这世间的事,并非皆是非黑即白。”
那时候,祁明乐年纪小不理解,但后来慢慢长大之后,她便明白祁昌弘这话中的意思了。只有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才会觉得,这世上的事都是非黑即白。
“不过没关系,等你将那边整顿好了,他们不就可以重新返乡了么?”祁明乐看向张元修。
李文秀之死,以及同刚才那些灾民口中,张元修便已断定,此事涉及临江府、县两级官员,若想彻查整顿谈何容易。
但见祁明乐看着他,张元修便笑着问:“夫人对我这般有信心?”
“那是,你可是我祁明乐的夫君呢!”祁明乐一扬下巴,满脸笃定。
这是第二次,祁明乐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她夫君。
第一次,是在上元节的灯会上。当时祁明乐的脸上全是与有荣焉,而这一次,祁明乐的脸上,却全是笃定之色。
这声夫君,与这份笃定,让张元修心里漾起了波澜。他迎上祁明乐的目光,挑唇一笑:“夫人既这般说,那我定然不会让夫人失望。”
他们疾行了一路,到傍晚时分才在一个小镇上歇脚。
甫一到小镇上,祁明乐便同张元修商量:“既然那边的灾民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我们明日直接骑马吧?”
祁明乐如今的月信已经完了,张元修便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他点头应了。
用过饭之后,奉墨与洗砚便去买马了。祁明乐与张元修便坐在院中歇息,此时正值春三月,天上月明星稀,周遭花香浮动。
两人坐了一会儿之后,祁明乐突然转头,冲张元修道:“眼下无事,不如我们切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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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修的武功,祁明乐今日看过了,轻盈灵动而不失力道,与她的截然相反。所以祁明乐有些心痒,便想与他比比看。
可张元修却拒绝了:“我的剑,从不指向我珍视之人。”
“我们比试一下,点到为止就好了,来嘛来嘛。”祁明乐拽住张元修的袖子,撒娇央求着。
自从回上京之后,她许久都没同人比试了,实在是心痒难耐。
但张元修还是无情拒绝了她。
“那我们不拿兵刃比,怎么样?”祁明乐退了一步。
张元修还是不应:“明日我们还要早起赶路,早些歇息吧。”说完,张元修起身便要离开。
见张元修这般无情,祁明乐眼珠咕噜一转,娇喝一声:“看招!”话落,便提掌朝张元修攻去。
她jsg就不信了,她都出招了,张元修还能无动于衷。
事实证明,祁明乐确实低估了张元修。
张元修刚起身,见祁明乐一掌朝他劈来,他眼底滑过一抹无奈。但并未出手迎招,而是选择侧身躲开。
但不知他是有意的,还是他实在是技不如人,他人虽躲了,但最终却没躲过,被祁明乐一掌击在肩膀上。
张元修闷哼一声,祁明乐立刻便收了掌,但不知怎么的,她收掌那一瞬间,脚下突然打滑了一下,然后她整个人便直直朝张元修扑去。
祁明乐:“!!!”
买好马过来正要禀报的奉墨和洗砚,刚走到院门口,瞬间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月色如霜落在院中,灼灼盛绽的桃树下摆放着一套石桌石椅。而此时,他们勇武的少夫人,正将他们公子压在石桌上亲!!!
“哥……”奉墨刚开口,就被洗砚捂住嘴巴拖走了。
临江(二更)
夜色静谧, 花落无声。
看着张元修那张近在眼前的脸,以及唇上传来的柔软时,祁明乐整个人都是懵的。
而被她压在石桌上的张元修, 亦是眼睫撩起,似是被吓傻了一般,怔怔望着她。他们两人互相看着对方, 谁都没动,直到一片桃花, 砸在了张元修的鼻尖上时,祁明乐这才倏忽回过神来。
“对不住对不住。”祁明乐立刻站起来,下意识便向张元修道歉。
真是见鬼了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平地脚滑呢?!脚滑也就算了, 在朝张元修撞过去时, 她明明眼疾手快往石桌上摁来着, 最后怎么就摁到张元修手上了呢?
到最后,自己没撑住不说,竟然还把张元修给扑倒了,真是够丢人的!
祁明乐觉得,她需要冷静冷静。可谁曾想,她刚转过身,身后的张元修就嘶了一声。祁明乐立刻扭头,就见张元修捂着右边的肩膀, 眉眼带了几分痛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明乐满脸狐疑:刚才她只用了五分力道,张元修不至于这么弱吧?
可回了客房, 张元修褪掉半边的衣袖, 祁明乐这才发现,张元修右侧的肩头又泛起了淤青。不过淤青的位置不在前面, 而是在后肩处。
祁明乐:“……”
她拍张元修那一掌的力道,确实不足以让张元修受伤。可偏偏她一掌的力道,与她扑过去的力道叠在了一起。在这两种力道的冲击下,张元修的后肩磕在了石桌上,顿时就起了淤青。
“不是,你当时怎么不躲啊?”祁明乐将药油放在掌心搓热,一面为张元修揉肩膀,一面道。
张元修坐在桌边,眼睫轻垂:“我没想到,夫人会真对我出手。”
祁明乐:“……”
“而且我躲了,只是没躲过而已。”
祁明乐:“……”
这个理由她没办法反驳。
原本他们是打算接下来换马的,但张元修伤了胳膊,第二日抬手都费劲儿,更别说自己骑马了。
祁明乐正打算让他继续坐马车时,就听张元修道:“坐马车太慢了,夫人若不介意,不如骑马带着我?这样也能快一些。”
眼下张元修这样,除了自己带他,好像也别无他法了,祁明乐点头应了。
而奉墨与洗砚直接是看呆了。他们见过男子骑马带女子,但这却是第一次看见,女子骑马带男子的。
祁明乐与张元修打马走在前面,奉墨与洗砚不远不近跟着。目睹了昨晚那一幕的奉墨见状,小声同洗砚嘀咕:“公子这是昨晚抵死不从,所以被少夫人伤到胳膊啦?”
说到这事时,奉墨突然又想到上次,从望月楼出来后,张元修就面色阴沉回府去找祁明乐,结果第二天,张元修的腰就受伤了,难不成也是被祁明乐打的?!
奉墨迫不及待想与洗砚分享自己这个发现,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洗砚冷冰冰堵回去了:“你的脑袋要是不想要了你就说。”
对上他亲哥那冷酷无情的眼神,奉墨咽了咽唾沫,默默的将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
虽说他们家公子是个文人,但也是自小就学武的,怎么在他们少夫人面前,突然就这般弱不禁风了。
奉墨偷偷觑着张元修与祁明乐看了一路,见祁明乐对张元修关怀备至的模样,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不该窥探到的秘密,之后不用洗砚提醒,奉墨也默默地将嘴巴闭紧了。
之后他们一路疾行,在第二日下午便抵达了临江。
这是祁明乐第一次来临江,同栎棠关的肃杀不同,这里河流纵横,满载瓜果鲜花的船,从拱桥下穿行而过。明媚的春光落在黛瓦白墙上,给整个临江城镀上了一层柔和细碎的光晕。
一路上,祁明乐看的目不暇接。
待到张府门前时,看着面前气势恢宏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祁明乐突然理解,之前采荷那句,“我们老爷在时,张家曾是临江首富”那句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门房看见张元修一行人,先是愣了愣,旋即高声道:“是二公子回来了!”
没一会儿,张府的管家便快步迎了出来。见张元修身边跟着一个红衣女子,便猜应当是张元修新娶的夫人,当即便堆笑着过来,行礼道:“老奴见过二公子,见过二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元修虽是苏沁兰的长子,但在张家家族里却是行二,是以张家人都称他为二公子。
“张伯近来可好?”张元修抬手扶了一把发须花白的老管家。
老管家在张家待了已有五十载,也算是看着张元修长大的,如今张元修留京做官,又娶了夫人,老管家是打心底里为他高兴:“老奴都好,倒是二公子您与二夫人一路舟车劳顿,来,快先进府。”
老管家一面迎他们进府,一面吩咐小厮,“快去布庄告诉老爷,二公子和二夫人回来了。”
小厮领命去了,老管家又回身同张元修道:“老爷今儿去布庄查账了,若知道二公子您与二夫人回来的消息,定然会很高兴的。”
说话间,老管家带着张元修与祁明乐拐过影壁,几个人刚走到廊下,一个白玉团子突然从拐角冲出来,扑到张元修身上,紧紧抱住张元修:“二叔,你终于回来啦!宁宁好想你。”
原本正在看周遭陈设的祁明乐立刻转头。
这白玉团子看起来五六岁,穿着一件粉裙子,正仰着头,乖巧欣喜望着张元修。而张元修则弯腰将她抱进起来,不忘向祁明乐介绍:“这是我大哥的女儿宁宁。”
“咦。”白玉团子见状,便抱着张元修的胳膊,转过头看向祁明乐,糯糯问,“二叔,这就是你给宁宁娶的婶娘么?”
他们正说话间,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一个紫衣公子。
那公子看见张元修,神色也顿时变得开心起来:“二弟,你可算回来了。”
“大哥。”张元修冲对方打招呼的同时,不忘介绍祁明乐,“大哥,这是明乐。”
“大哥好。”祁明乐向张元修的大哥行了个福礼。
“哎,好好好,弟妹不必多礼。你们这一路回来累坏了吧,走,先到花厅喝茶歇歇去。”
张元修应了,他们一行人便往花厅行去。看得出来,张家上下对张元修归来很是开心,仆妇小厮们也个个脸上挂着喜色。
到了花厅后,见女儿还粘着张元修,张家大公子张元煦便冲女儿道:“你二叔刚回来,你快下来,让他歇一歇。”
“不要!我好久都没见到二叔了!”白玉团子紧紧抱住张元修的脖子。
张元修温和笑了笑:“大哥,无妨。”
“你老是纵着这丫头,所以她老爱粘着你。”张元煦无奈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问了他们路上的事。
正说话时,外面突然传来侍女的请安声。
“是我娘回来了。”张元煦闻讯站起来,冲张元修与祁明乐解释,“我娘今日去妙儿山上香去了。”
他们正说着,一个看着四十左右,身穿莲青色衣裙,满头珠翠的妇人,在众人的簇拥下,从外面进来。
“娘。”
“大伯母。”
那妇人甫一进来,张元煦与张元修便齐齐唤了声。
那妇人颔首应了声,转头看向张元修:“刚才听下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他们是说茬了呢!你娘和元昱云葶他们呢?”
“他们没有回来,就我带着明乐回来了。”
在张元修与张大夫人说话时,祁明乐的目光却落在了张大夫人身后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袭青绿色衣裙,身段窈窕,面容清婉。
只一眼,祁明乐便知,她应当是jsg张云葶口中的那位‘如絮姐姐了’。
张家
去岁张元修与祁明乐成婚时, 张家虽只去了张家大爷,但张家上下皆知,张元修娶的是将军府嫡女, 且那嫡女母亲早亡,又是在军营里长大的。
张夫人本以为,这个侄媳妇儿会是个言行无状的。却不想, 祁明乐落落大方,言谈举止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见过礼之后, 众人各自落座,张夫人才复又开口:“去岁你们大婚时,原本我也是要去上京相贺的,可偏偏那时我的旧疾犯了, 这才没能前去观礼。”
“不妨事的, 大伯母您身子要紧。”
在祁明乐说话间, 柳如絮的目光,贪恋的落在了张元修身上。
她与张元修已有一年未见了,同离开临江时不同,如今的张元修面容依旧,但身上那种清润从容的气度,却比从前更盛了几分。
这满屋子的人里,他仍旧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紧接着,柳如絮便将目光移到了祁明乐身上。
这就是张元修娶的夫人。她一袭撒金折枝裙, 身形高挑,姿容明艳。举手投足间, 皆带着一股不同于临江的洒脱, 听说她的父亲,还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
这样一个容貌好, 家世又好的姑娘,比自己这个寄人篱下孤女好了数倍不止。
思至此处,柳如絮眼眶不禁微红,心口也不由泛起细密的疼意。恰好此时,外面响起匆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张家大爷便大步从外面进来。
“爹。”
“大伯。”
“老爷回来了。”
原本屋内坐着的人纷纷起身,一时也无人顾及到柳如絮。
张家大老爷大步进来,看见张元修夫妇俩,十分高兴:“去岁过年你们没回来,我与你大伯母还觉得失落,本以为要等到今年过年,才能看见你们呢!没想到你们现在就回来了,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张家大爷与张元修父亲关系极好,后来张元修父亲早亡,张家大爷便将张元修这个侄儿视为己出,平素对他们孤儿寡母也多有照料。如今张元修出息了,又娶了将军府的千金,张家大爷是打心底里为他高兴。
张元修温声解释:“原本去年过年要回来的,但当时先皇病重,太子下令,所有京官皆不得离京。”
“无妨无妨。”张家大爷亲切拍了拍张元修的肩膀,“这次回来怎么不提前来封信?我好派人去接你们,还有怎么就你和明乐两个人回来了?你娘他们呢?”
张元修又答了一遍。之后张家大爷又问起了张元修他们一路行来的事,张夫人见状,便起身道:“老爷,你们先聊着,我去张罗家宴去。”
张家大爷应了,张夫人便携着柳如絮往外走了。
临走到门口时,柳如絮回头,就见祁明乐仍坐着,在听他们说话,丝毫没有要随她们离开的意思。
张夫人似是察觉到了柳如絮的停顿,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柳如絮立刻收回心思,跟着张夫人走了。
张家大爷父子俩,留着张元修与祁明乐说了会儿话之后,见张元修眉宇间难掩倦怠,张家大爷才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的,先回院子歇歇,等晚上用饭时我们再好好说话。”
张元修应了,与祁明乐一并起身,宁宁则紧紧拉住张元修的袖子,脆生生道:“二叔,婶娘,宁宁要跟你们一起去。”
“宁宁,不准胡闹。”张元煦制止道,“你二叔他们才回来,先让他们歇一歇,迟会儿再陪你玩儿。”
“哦,好吧。”宁宁这才极不情愿松开张元修的袖子。
张元修从袖中掏出一个草编蚂蚱递给宁宁,又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去玩儿吧。”
宁宁顿时喜笑颜开,拿着蚂蚱跑回了张元煦身边。
从花厅出来之后,张元修带着祁明乐往他的院子行去。祁明乐这才小声道:“你很喜欢小孩儿啊!”
这话原本祁明乐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她说完之后,张元修却深深瞥了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祁明乐一脸的莫名其妙。
张元修这才克制住了自己的目光:“宁宁是我的第一个侄女。”
“哦,第一个侄女,疼些也是应该的。”祁明乐如是说,但却隐约猜到,张元修为何会疼宁宁了。
张元修比张元昱他们那对双生子大了八岁,他们三人虽说辈分上是兄妹,但实则张元修承担的却是父亲的责任,是以那对双生子对他惧怕有加亲近不足。
而宁宁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嘴又甜,对张元修十分亲昵,张元修会疼她,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张元修的父亲早亡,张家大爷怕他们孤儿寡母另住会受人欺辱,是以一直没分家,所以他们两家人是一直住在一起的。
只是张家大爷他们一家住在东苑,而张元修他们一家人住在西苑。
张元修带着祁明乐到西苑时,恰好张夫人身边的姑姑也过来了。姑姑行过礼之后,同他们道:“二公子和二夫人久不在府里,夫人担心西苑这边人手不够,便特意从东苑拨了些手脚麻利的过来,供二公子和二夫人差遣。”
去岁上京赶考前,张元修便知自己会高中,是以离开临江时,他将西苑的仆从,也带的七七八八了,只留下了几个年迈的老仆照看。他身边还有奉墨洗砚兄弟俩,但祁明乐身边却无人能用,张元修便应下了。
“好,劳烦田姑姑回去,替我和明乐谢谢大伯母。”
那田姑姑应了,便将人留下,她则回去向张夫人复命了。
彼时张夫人正斜倚在榻上,柳如絮则站在她身后,正在为她揉鬓角。田姑姑上前,将西苑那边的情况同张夫人说了。
张夫人应了一声,挥了挥手,田姑姑立刻便退了下去。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张夫人才起身,拉住柳如絮的手:“好了,你也歇歇吧。”
柳如絮顺从应了,但眼眶却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泪挂在眼睫上,一副将落未落的模样,看起来好不可怜。
“你这丫头,怎么就是放不下呢!”张夫人叹了口气,将柳如絮揽至身侧坐下。
张夫人膝下只有三子,并无女儿。柳如絮是她兄长唯一的血脉,自她进府后,张夫人便是将柳如絮当女儿养的,但凡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比着她三个儿子给的。
可唯独感情上这事,张夫人却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柳如絮不说话,只趴在张夫人怀中,不住的落泪。
她六岁入府,与张元修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小时候,张元修待她也是极好的。但后来他们年岁渐长,他们之间便不再如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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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柳如絮还以为,是他们慢慢长大,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的缘故了。而且那时候,张元修已在筹备科举,柳如絮只当张元修所有的精力全放在了学业上,无暇顾及其他事。
后来她及笄了,临江城中有不少人来张家求娶。张夫人知晓她心仪张元修,便请了苏沁兰来,拐弯抹角提了他和张元修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沁兰性子素来温婉,平素她也时常借着请教绣花,学做糕点等由头,去西苑找苏沁兰。苏沁兰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的印象也很好,那时柳如絮一直以为,苏沁兰会答应的。
却不想,在张夫人说了这事之后,苏沁兰犹豫片刻,却并未立刻应允,而是道:“此事我得先问问元修的意见。”
柳如絮与张元修从小一起长大,张元修身边的女子,除了长辈和张云葶之外,就只剩下她了。
那时柳如絮满心欢喜觉得,张元修定然会应允这门亲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时他好好筹备下场,她则替他打理中馈,照顾好苏沁兰与双生子兄妹,绝不让他有半分后顾之忧。
可出乎柳如絮意料之外的是,过了几日之后,苏沁兰那边的答复却是——
“元修说,他现在无心婚事。”
这便是婉转拒绝的意思了。柳如絮回去狠狠哭了一场,旋即又找借口为张元修开脱——
张父早亡,张元修一心想走仕途,光耀张家门楣。或许他如今真的是只想专心备考,而无心婚事。
是以柳如絮擦干眼泪,在张元修在书院期间,她往西苑跑jsg的更勤了。
那时的柳如絮以为,待张元修高中时,便是她苦尽甘来的时候。却不想,去岁与张元修高中喜报一并传来的,是他要成婚的消息。
看着趴在自己膝头,哭的不能自已的侄女,张夫人眼底滑过一抹心疼,可却又无可奈何。
去岁张元修要成婚的消息传回张家后,柳如絮便大病了一场,将将养了三个月才好。张夫人心里埋怨张元修绝情,是以便以旧疾未愈为由,并未与张家大爷一并去上京观礼,为此还与张家大爷闹了一回不愉快。
“如絮不哭,咱们临江好男儿多得是,来日姑母定然替你觅个良婿。”张夫人拍着柳如絮的后背,慈声安抚着。
而柳如絮的眼泪落的更凶了,她哽咽道:“可是姑母,如絮……如絮只喜欢二表哥。”
那是她从小便喜欢的人,一时半刻,她如何能放下。
张夫人一听这话,脸色倏忽间便沉了下来。
原本哭的不能自已的柳如絮,见状便慢慢坐起身子,怯怯叫了声:“姑母。”
“从前你们男未婚女未嫁,你心仪二郎,姑母从未说过什么。但如今,二郎既已成了婚,姑母便不许你对他再起什么心思。你是我们柳家唯一的血脉了,姑母绝不会让你做妾,你明白么?”
张夫人平日对柳如絮疼爱有加,这是第一次板着脸,用训斥的语气同柳如絮说话。
柳如絮深知,张夫人虽待她如亲女儿,但她们中间不是亲生母女。若是她的母亲,她或许还愿意搏一搏,可张夫人是她的姑母,所以她不敢惹她生气。
“如絮明白的。”柳如絮一面落泪,一面答。
张夫人也并非是想故意凶她,而是纵然张元修如今做了京官,她也绝对不允许她的亲侄女,去给张元修做妾!
而且这个傻丫头何苦要自欺欺人!若张元修当真对她有意,当时又怎么会婉拒了他们的婚事。可偏偏柳如絮自己将自己的困住了,她对张元修的执念太深了,张夫人怕她走错路,所以才会这般严厉。
可见柳如絮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张夫人又心疼了,她复又抬手将柳如絮揽进怀中,轻声哄着。
而就在柳如絮这边哭的梨花带雨的时候,张家府门口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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