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 日常
◎张元修幽幽道:“现在不嫌岳父大人眼光差了?”◎
马车刚驶进张家所在的巷子里, 祁明乐远远就看见,苏沁兰母女俩站在府门口翘首以望。祁明乐心下顿时一暖,吩咐道:“走快些。”
苏沁兰母女俩也看见马车了, 她们忙从府门口走下来。
“娘,云葶, 我们回来了。”马车甫一停稳,祁明乐便想一如既往的朝下跳,却被张元修眼疾手快攥住了胳膊, “不能跳。”
祁明乐回过神来, 才想起来自己有了身孕这事。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苏沁兰十分高兴,“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快进去, 娘已经让厨房备好饭菜了。”
他们一家四口热热闹闹进了府里, 祁明乐与张元修回院中沐浴更衣过后, 再回到厅堂里时,苏沁兰已经将饭菜都张罗好了。
见他们夫妻过来, 苏沁兰正要招呼他们入座时, 门房的小厮突然来报说:“谢首辅府中的管家来了,说是奉谢首辅和首辅夫人之命, 前来恭贺我家少夫人封侯之喜。”
张云葶下意识看向祁明乐。她不确定, 这人说的封侯之喜, 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封侯之喜?
谢沉霜如今位居首辅之位, 纵然如今来的是他府上的管家,张元修与祁明乐还是亲自过去了一趟。
谢家管家将贺礼送到之后, 道:“原本我家首辅与夫人是要亲自过来恭贺的, 但想着您二位刚从栎棠关过来, 眼下应当是疲累的时候, 便说先派遣小人携薄礼过来,待改日他们再亲自上门相贺。”
“谢首辅同夫人费心了。”张元修向那管家道了谢。
管家也并未再多留,便告辞离开了。几乎谢家的管家刚离开,贺潇府上的管家便也携礼登门相贺。之后,陆陆续续的,也有不少官员遣人送了贺礼过来。
不过后面的事,都由管家孙伯接手了。张元修扶着祁明乐重新坐入席中时,张云葶立刻凑过来,满脸崇拜道:“大嫂,我一直以为,只有男子才能被封侯呢?没想到,你竟然也被封侯了!大嫂,你好厉害啊,你快给我讲讲,你们在栎棠关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子封侯都极为不易,祁明乐以女子之身,能被陛下下旨封侯,那她付出的努力,定然比男子多百倍不止,所以张云葶十分好奇。
但却被张元修制止了:“先用饭,用完饭再同你细说,你大嫂现在饿不得。”
“哦。”张云葶听到这话,乖乖坐了回去,她刚拿筷子夹了一粒米喂到嘴里时,又突然咂摸出张元修最后那句话不对劲儿,她歪头看过去,“什么叫我大嫂现在饿不得?”
“你大嫂有身孕了。”说话间,张元修将一碗汤放在祁明乐面前。
“吧嗒——”
张云葶手中的筷子掉了。
厅堂里沉默了两个弹指后,苏沁兰和张云葶才同时反应过来——
“明乐有身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么说,我要当姑姑了?!啊啊啊!我要当姑姑了!!!”
祁明乐:“……”
张元修道:“在栎棠关时,大夫诊出来的,眼下快三个月了。”
苏沁兰一听这话,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她是过来人,知道女子有孕前三个月都需格外注意,而祁明乐却是一路舟车劳顿的。
“明乐,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苏沁兰关切望着祁明乐。
祁明乐摇摇头:“没有,娘,您别担心,我好得很,就是有点饿。”
说到最后那句时,祁明乐有点不好意思。她之前胃口就挺好的,但有孕之后,好像饿的更快了。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们饿了大半天来了,来,先吃饭。你看看,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你说娘这就吩咐让厨房给你做去。”
祁明乐摇摇头,忙道:“够了够了。”
别人有孕都是吃什么吐什么,但祁明乐却是吃嘛嘛香,而且胃口比从前还更好了。他们一家人用过饭后,苏沁兰想着,他们到底是一路舟车劳顿回来,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请了大夫来。
大夫替祁明乐诊过脉之后,道:“老夫替不少妇人诊过脉,倒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稳的胎相。恭喜张大人,恭喜张夫人。”
张家上下听到这话,顿时都喜笑颜开,那大夫临走时,张元修还让管家多给了他一吊赏钱。
原本张云葶想问祁明乐他们在栎棠关发生的种种,但如今祁明乐竟有了身孕,她便也不好意思再烦着祁明乐了。但祁明乐看出了张云葶的心思,便道:“我睡了一路,这会儿正想坐一坐,娘,您和云葶陪我坐一会儿吧。”
之后,祁明乐同她们说了他们在栎棠关的种种,以及张元昱的事。
“元昱比去年黑了一些,但也长高长壮了不少。他进了我爹麾下最好的虎翼营,同军中将士们相处的也很好,而且这次在与戎狄交战中,他也立了不少功,我们从栎棠关离开前,他已经升为小都统了。”
苏沁兰其实一点都不愿意张元昱去军中,过那种刀光剑影的日子,可偏偏张元昱执意要走这条路。如今听祁明乐这么说,苏沁兰又是担心,又是无可奈何:“ 娘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的,娘只希望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哎呀,娘,你没听大嫂说嘛,戎狄人的大将已经被祁将军斩杀了么?剩余的戎狄残部也被祁将军逐至乌头山后面了,短期内他们不会再有胆量再进犯栎棠关了。所以娘您就放心吧,以后边境就太平了,说不定二哥看他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之后,就乖乖回来了呢!”
苏沁兰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吧。”
之后,张元修又同苏沁兰母女说了祁老爹辞官,以及祁老爹预计八月初左右回上京,他想将祁老爹接来张家住这事。
苏沁兰与张云葶都没意见。
最开始张元修说这事时,祁明乐是十分高兴的。但那股高兴劲儿过了之后,她意识到,以祁老爹的脾气,只怕不会来张家住的。
张元修道:“咱们先将岳父要住的院子收拾好,待岳父回京之后,我们再劝便是。若是岳父当真不愿意,那日后岳父得了空,偶尔过来小住也方便。”
这倒也是,祁明乐赞同点点头。
回京这一路上,他们马车一直走的很慢,所以祁明乐并没有太大的疲惫感。歇息一夜之后,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便要起床。
几乎是祁明乐刚坐起来,张元修立刻也被惊醒了,他看了一眼外面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然后也跟着坐起来,睡眼惺忪问:“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练刀。”祁明乐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原本还有几分睡意的张元修,瞬间被祁明乐这话惊醒了。眼见祁明乐已经要下床了,张元修忙拦住她,提醒道:“明乐,你如今有身孕了。”
“谁说有身孕就不能练刀了?我没那么弱!”说着祁明乐推开张元修,一面穿鞋一面道,“我之前在栎棠关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挖地担水的妇人比比皆是。”
张元修:“……”
“再说了,昨天大夫不也说了么?我的胎相很稳,不妨事的。”
张元修知自己劝不动祁明乐,只得陪祁明乐一道去,在旁边看着祁明乐。而那厢苏沁兰听到这个消息时,吓的脸都白了,等她赶过去时,祁明乐一套刀法已经练完了。
苏沁兰:“……”
但最后,苏沁兰还是苦口婆心劝了祁明乐一通。说有孕的前三个月是最关键的时候,这个时候胎还没坐稳,尽量不要舞刀弄剑的。
祁明乐点点头应了:“行,我听娘您的。”
苏沁兰本以为,祁明乐是真的听进去了,却殊不知,祁明乐想的是,算算日子再有两三天,她这就满三个月了。
既然他们担心,那等三个月之后胎坐稳了再练也成。
而且祁明乐素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府里用过早饭之后,她同张云葶道:“云葶,要不我们出门逛逛去?”
张云葶下意识想说好,但转念一想,陛下准张元修在府歇息三日,张云葶便道:“我今天还有点事,大哥你陪大嫂去吧。”
祁明乐是二月中下旬离开的上京,当时她离开上京时,上京各处杨柳才相继抽条,如今再回来时,到处已是绿树成荫,榴花明艳了。
祁明乐挽着张元修的胳膊,在上京的繁华里慢吞吞的走着,祁明乐看什么都馋。
张元修十分有眼力劲儿,只要祁明乐对一样东西看超过两眼,张元修便立刻掏银子买给她。
祁明乐吃着杏脯,没忘夸张元修:“嗳,夫君你真好。”
“所以现在不嫌岳父大人眼光差了?”张元修盯着祁明乐,幽幽道。
祁明乐一愣:“我什么时候嫌弃我爹选女婿的眼光差啦?”
“去岁我生病那次,你碎碎念的时候,我听见了。”
祁明乐:“……”
“嗳,不是我说,张元修,你这人也忒小心眼儿了啊,这去年的事了,你怎么还……”祁明乐话还没说完,手上骤然一空。
祁明乐猛地转头,就见姚凝站在她面前。姚凝若抢了她的果脯,正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而且她整个人丝毫没有先前的温柔娴雅不说,好像也不认识她和张元修了。
祁明乐先是一愣,旋即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只是祁明乐还没来得及开口,卫恕便赶来了过来。而先前心里眼里全是卫恕的姚凝若,甫一看见卫恕,当即便惊叫一声,扔了手中的果脯,躲到了祁明乐身后,不住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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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 过往
◎姚凝若何卫恕之间的纠葛始末◎
卫恕没想到, 会在这里遇见祁明乐和张元修。怔愣过后,他还是客气的朝祁明乐和张元修打招呼:“张大人,张夫人。”
张元修冲卫恕轻轻颔首。
因姚凝若一直躲在祁明乐身后, 不住揪着祁明乐的衣袖,张元修生怕她伤到祁明乐, 便立刻伸手护着祁明乐。
卫恕见状,忙道:“凝若,我是景明哥哥。”
“景明哥哥?”原本神色惊惧的姚凝若, 听到这个称呼时, 这才从祁明乐的身后,怯怯探出头,看向卫恕, 似在确认。
卫恕将手中的芍药递过去:“你看, 是你最喜欢的芍药。”
原本还有些怀疑的姚凝若, 看见面前那捧芍药,神色瞬间变得欢喜起来。她这才从祁明乐的身后走出来, 冲卫恕娇羞道:“景明哥哥, 你帮我戴上吧。”
卫恕选了一朵最娇艳的,替姚凝若簪在鬓发上, 其余的则让姚凝若抱在怀中。
先前还对卫恕惊惧有加的姚凝若, 这会儿顺从的站在卫恕面前, 捧着那捧芍药花, 眼角眉梢里却浸着甜蜜。
卫恕这才同张元修与祁明乐道:“抱歉,内子吓到你们二位了。”
听到内子这个称呼时, 祁明乐眼底滑过一抹惊讶, 旋即摇摇头:“没事。”
卫恕也没再多言, 便带着姚凝若打算离开了。结果姚凝若刚走了两步, 突然又抱着花跑了回来,将芍药抽了一支塞到祁明乐手中,眉眼里一派纯澈:“姐姐,我刚才吃了你的杏脯,现在还你朵芍药呀。”
说完,姚凝若冲祁明乐提裙行了个福礼,便小跑着去了卫恕身边,挽着卫恕的胳膊离开了。
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在等着,卫恕扶着姚凝若上去之后,马车缓缓朝前驶去,但那方向不是去卫家的方向,倒像是往城门口的方向。
祁明乐轻轻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爽朗的男声:“见过安阳侯。”
祁明乐扭头,就看见贺潇那张笑的欠扁的脸。
五月的天慢慢热了起来,他们一行人移步到了旁边的茶楼上。贺潇唰的一下甩开折扇,呼啦呼啦扇着的同时,忍不住揶揄:“张大人,我现在特想问问你,自己的夫人摇身一变成了圣上亲封的安阳侯,你现在心里什么感觉?”
“贺潇,你找打是不是?”祁明乐作势要打贺潇,贺潇吓的立刻抱住脑袋,祁明乐便顺手抽走了贺潇的扇子,并用扇柄在贺潇头上敲了一下。
贺潇哎呦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张元修道:“自然是与有荣焉。”
说着,张元修自然的接过扇子,替祁明乐扇了起来。祁明乐本来就比寻常的女子怕热,如今有孕之后,好像更怕热了。
贺潇冲张元修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张大人好气度。”
之后几人又闲聊几句之后,祁明乐想起先前遇见卫恕与姚凝若一事,她心下有些好奇,便当着张元修的面问了贺潇。
贺潇听见这事,长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啊,这姚凝若也是个可怜人。”
之后,从贺潇口中,祁明乐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原来当初姚凝若搅黄了卫恕的婚事之后,卫老太君便对姚凝若生了厌弃,所以卫老太君给了姚凝若三个选择。
第一,她现在就将姚凝若重新送回姚家。
姚凝若那后娘就是个佛口蛇心的,姚凝若尚在闺中时,全赖姚老夫人相护,才得以平安长大。如今姚老夫人早已离世,她若此刻被送回娘家,那她的下场是什么,姚凝若比任何都清楚。
姚凝若自然不会选择第一个。
之后,卫老太君又给了姚凝若两个选择:第二,姚凝若老实本分在卫家待着,卫恕的夫人过门之后,等个两三年之后,卫老太君再做主让她给卫恕做妾。
第三个选择,则是由卫老太君做主,给她挑个老实可靠的人家嫁过去,卫家会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日后她就自去过她的日子去。
祁明乐之前见过卫老太君数面,知道这确实像卫老太君能干出来的事。
“姚凝若选择了给卫恕做妾?”因为祁明乐记得,之前有一次在街上时,她曾看见姚凝若小腹微隆,似是有了身孕,但她又想不明白,“可先前我们看见卫恕的时候,卫恕明明称呼姚凝若为内子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且听小爷我慢慢说。”贺潇呷了一口茶水,然后继续说下去。
姚凝若选择给卫恕做妾,这个选择是卫老太君意料之中的事,但为了避免姚凝若再闹什么幺蛾子,卫老太君便让姚凝若搬去了她的院子里住,平日里姚凝若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卫老太君本想着,这样姚凝若就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而姚凝若自那之后,似乎也转变了心性,每日都乖顺的待在卫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不该说的话不多说一句,不该做的事也不多做一件。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月余之后,有一天卫恕过来向卫老太君请安时,姚凝若突然当着卫恕的面干呕起来。
祁明乐接话道:“然后大夫就查出姚凝若有身孕啦?再然后孩子还是卫恕的!?
贺潇:“……”
“哎,我说你听故事能不能有点听故事的自觉啊!要不你来?”贺潇没好气瞪着祁明乐。
祁明乐立刻做了个闭嘴,然后你请的姿势。
贺潇这才继续道:“知道姚凝若与卫恕珠胎暗结之后,卫老太君十分生气,她原本想直接打掉这个孩子的,奈何卫恕死活不肯。而那个时候,也离春闱不远了,卫老太君也怕此事影响到卫恕,只得暂时做了妥协,并同卫恕做了约定:若卫恕这次下场能榜上有名,她便留下姚凝若腹中的孩子,如若不然,她便打掉这个孩子,通知姚家来将姚凝若领回去。”
上京各大世家的龌龊,祁明乐没少听贺潇说,但如今听到卫老太君这般用姚凝若未出世的孩子逼迫卫恕,她还是十分气愤。
张元修见状,立刻安抚拍了拍祁明乐的后背。
“我没事。”祁明乐又看向贺潇,“所以卫恕落榜了?然后卫老太君打掉了姚凝若的孩子,姚凝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不是,卫恕高中了,而且姚凝若的孩子也平安生下来了。”
“既然孩子平安生下来了,那姚凝若为什么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祁明乐十分不解,而且刚才卫恕称呼姚凝若用的是‘内子’这个词,那显然姚凝若是妻不是妾。
贺潇叹了一口气:“因为姚凝若在无意中得知,当年她在卫老太君寿宴上落水的真相。”
祁明乐曾亲口听卫恕说过,当时他与姚凝若已经互通心意了,原本想着待卫老太君寿宴过后,便同卫老太君说他想娶姚凝若为妻的。可谁曾想,那日姚凝若却突然在寿宴之上失足落水,被前来贺寿的客人救下了。
因此姚凝若名声有毁,不得不嫁给救她的那个客人。可现在听贺潇这意思,当年那事另有内情?!
电光石火间,祁明乐猛地抬眸:“难不成,当年姚凝若落水,是卫老太君设计的?”
贺潇点点头,祁明乐顿时目露惊骇之意。
她之前心仪卫恕时,曾与卫老太君打过几回交道,知道卫老太君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卫老太君为了拆散卫恕与姚凝若,竟然用这么恶毒的手段。
她这么做,不但彻底绝了姚凝若嫁给卫恕的可能性,也算是彻底断了姚凝若的以后。
原本高高兴兴来上京为老姐妹贺寿,并商议两个小辈婚事的姚老夫人,因为此事一病不起。后来在姚凝若出嫁不久,姚老夫人便撒手人寰了。
姚凝若长的秀丽,言行举止也十分得体,她嫁过去之后,原本那夫君待她还好。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夫君知道了她从前和卫恕之间的事,再加上新婚之夜,姚凝若未见落红。那夫君便以为,姚凝若与卫恕之间早有了首尾,此后他便一改从前的温和关怀,开始日日打骂折辱姚凝若。
姚凝若那段时日在夫家过的生不如死,直到她那丈夫突然在雨夜溺亡之后,夫家觉得姚凝若克夫将她赶出来之后,姚凝若才算彻底逃出了那个魔窟。
说到这里,贺潇长长叹了一口气:“姚凝若父母皆亡,逃出夫家之后她无处可去,才写信求卫老太君庇佑。可谁曾想,到最后兜兜转转的,竟然发现,卫老太君竟然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之后姚凝若做了什么?”祁明乐问。
她虽然只与姚凝若见了两面,但祁明乐能感觉到,姚凝若虽然外表柔弱,但骨子里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但凡她想要的,她都会不择手段拿到。
而卫老太君策划她落水,害得她祖母郁郁而终,又害得她在夫家饱受折磨。姚凝若既然知道了这事,那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姚凝若擅长合香,而卫老太君这些年,又素来又头疼的毛病。”
贺潇虽然没说透,但祁明乐却懂了。卫老夫君设计陷害在姚凝若之前,姚凝若要报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她们之间,还夹着一个卫恕。
“原本姚凝若这招可以悄无声息杀了卫老夫人,但偏偏今年二月末的时候,卫家二房请了个善治头疾的大夫。那大夫发现了香里的端倪,之后姚凝若当着卫恕的面,说了卫老太君曾对她做下的种种恶事之后,便怀着卫恕的孩子,当着卫恕的面自尽了。后来人是救了回来,孩子也平安生了下来,但大夫说,姚凝若伤到了脑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
“之后我不知道卫家发生了什么,我只听说,高中的卫恕亲自登门,退了与王家的婚事。说实话,按照卫恕此次高中的名次,他入翰林院也并非难事,但卫恕却自请外放去做官,并且将姚凝若母子俩也带上了。”
祁明乐听完之后,也唏嘘不已。
从前她心仪卫恕时,卫恕每次提起已嫁为人妇的姚凝若时,眼底都难掩落寞。只怕卫恕做梦都想不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卫老太君。
卫老太君介意姚凝若身份微末,她大可直说推了这门婚事便是,可她却偏偏选了这么极端的法子。
而世上之事向来有因果。卫老太君做的恶果,最终还是由她自己的承担——
她嫌弃姚凝若身份微末,配不上卫家嫡次孙媳妇的身份。而如今卫恕却不但娶了姚凝若,反倒还带着他们母子自请外放做官。卫恕在用他的行动告诉姚老夫人,他的余生会为姚老夫人做下的错事而赎罪。
张元修与祁明乐从茶楼里出来时,好一会儿之后,张元修才开口道:“从前我只觉得卫恕此人软弱无能,如今我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了。”
祁明乐点点头,朝城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轻声道:“或许对姚凝若来说,现在这样,对她是最好的。”
张元修点点头,然后夫妻俩一同回府。但走着走着,祁明乐突然道:“等端午节过了,咱们开个宴,邀蓁蓁还有周允他们那帮人过府聚一聚,怎么样?”
祁明乐被陛下封了安阳侯之后,他们都相继遣人上门相贺了,而且祁明乐也好久没看见叶蓁了。
既是祁明乐提议,张元修焉有不应之理。
最后他们夫妻俩将开宴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六,正好是端午节后的一日。定好日子之后,祁明乐便催张元修写了帖子,给各处都发了。
但他们谁都没想到,在端午节的前一日,上京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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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 和离
◎曲水流觞宴◎
端午前一日, 张家上下都在忙忙碌碌的准备端午,祁明乐正坐在水榭里正在吃杏儿,采荷快步进来道:“少夫人, 祁家三小姐来了。”
“明娇来了?快请快请。”祁明乐立刻坐起来。
没一会儿,祁明娇便被请了进来。
“二姐姐。”祁明娇快步走进来, 气色比祁明乐过年那会儿见到时还好了几分,但眉宇间却隐约带着几分踌躇。
她们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祁明乐才拉着祁明娇的手问:“可是梁郢那个狗东西又对你动手了?”
祁明乐上次见祁明娇和梁郢, 还是过年在祁家那次。当时梁郢在祁明娇面前, 嘘寒问暖一副体贴至极的模样,而祁明娇对梁郢却颇为冷淡。
当时祁明乐还曾私下问过祁明娇,祁明娇说, 自从写了那封切结书之后, 梁郢就不敢对她怎么样了, 甚至整日哄着捧着她。
而如今,祁明娇神色突然带了几分踌躇, 祁明乐便以为, 是梁郢那厮又故态复萌了。
“没有,他现在不敢对我动手了。”祁明娇犹豫了一下, 然后才说明来意, “二姐姐, 之前梁郢写的那封切结书, 可否劳烦二姐姐交还于我?”
祁明乐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当即也将手收了回去。
“二姐姐, 你不要误会, 我不是为梁郢要切结书的, 我是为我自己。”祁明娇犹豫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同祁明乐道,“我想同梁郢和离。”
祁明乐顿时愣住了。她本以为祁明娇是受梁郢蛊惑,所以来要那封切结书的。可现在,祁明娇却说,她要用它来跟梁郢和离。
过年那会儿在祁家,她们两姐妹私下说话时,祁明娇虽然没有明说,但却隐隐透出了这种念头。
所以今日在听到祁明娇再提到这话时,祁明乐沉默片刻,然后扭头吩咐:“采荷,你去我房中,将我妆奁台上最下面那个抽屉里的那封切结书拿来。”
采荷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了。
等到水榭里只剩下她们姐妹两个人时,祁明乐才问:“和离这事,你想清楚了么?”
“嗯,我想的很清楚了。自从写了那封切结书之后,梁郢一改从前的那些恶习,对我好了很多。就连我娘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让我以后跟他好好过日子。我也尝试过跟梁郢好好过,可只要梁郢一靠近我,他曾经打我的那些画面,一下子就蹿了出来。而且哪怕他现在变好了,但只要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会下意识的害怕他。所以自从他写了那封切结书之后,除了必要的应酬之外,我就再没让他近过我的身了。原本我以为,我就要这样跟他过一辈子,可是我听说了二姐姐你被封侯那事。”
说到这里时,祁明娇抬起眼睛,一改从前的怯懦:“二姐姐,你被陛下亲自册封为安阳侯时,让我看到了女子也可以跟男子一样封侯拜相。既然这样,那我为何还要委屈自己,跟梁郢那样的人过一辈子呢?所以我也想为我的以后勇敢一回。”
祁明娇心里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和离了,但这个打算她连祁二夫人都没说,只告诉了祁明乐。
看着曾经柔弱的祁明娇,今日说出这番话时,祁明乐半是心疼半是欣慰。
“好。”祁明乐给了祁明娇一个拥抱,“你既然想好了,那二姐姐支持你。”
之后,祁明娇拿到了那封切结书回了梁家。
原本祁明乐怕祁明娇一个人应付不来,主动想帮忙的,但祁明娇拒绝了,祁明娇笑着说:“二姐姐,我知道你疼我,但以后的路,我总要一个人走的。若是这件事,我都处理不好,那日后的路我一个人又如何走呢?”
祁明乐觉得祁明娇说的有道理,便让祁明娇去了,只在临走前,百般叮嘱:“我让银穗带人守在梁家外面,若是梁家人敢为难你,你就让人出来报信。”
自祁明娇走了之后,祁明乐一直心下难安,摇着团扇在水榭里不停的踱步。张元修下值回来得知此事后,也陪祁明乐一同等消息。
一直等到申时初,银穗才回来。
“怎么样怎么样?”祁明乐亲自将茶递给银穗。
银穗一口喝完之后,才用袖子抹了抹嘴,喘气道:“三小姐已经拿到和离书了,但三小姐说,她今日要先去新宅子安置,待后日少夫人您的花宴时,她再上门向您道谢。属下见她不愿意来这里,便让我们的人一路护送三小姐去了新宅子,并让他们暂时留在那里保护三小姐了。”
虽然祁明娇说,她与梁郢早已是互看生厌,梁郢不过是忌惮曾经写过的那份切结书,才不敢休了她。如今她用那封切结书与他和离,梁郢十有八/九会同意。
但祁明乐就怕生什么变故,如今听到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祁明乐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张元修扶着祁明乐坐下,无奈道:“现在能放心了吧?”
“明娇虽然是跳出了梁家那个火坑,但我祖母和我二叔那一关还没过呢!”祁明乐有点担心。
张元修道:“你刚才不也说了,明娇说,以后的路,她得自己一个人走。那么这些事,她势必需要自己去面对的。我们且先等等看,若她解决不了,我们再帮忙便是。”
祁明乐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祁明娇那边可以暂且放一放,眼下有件事却放不得。
“银穗,你歇息一会,替我再去办件事。”
银穗转过头来,正要听祁明乐吩咐时,张元修先一步道:“给梁家送端午礼这事,交给我便是,你先回去歇个午觉。”
他们夫妻俩眼神甫一对上,祁明乐便明白张元修懂了她的意思。
从前碍着祁明娇还是梁家妇的缘故,祁明乐才忍着没对梁郢动手,但今日祁明娇既然与梁郢和离了,那便到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时候了。
既然张元修说要替她做,祁明乐也就遂了他:“行吧,那你让人做的干净点儿啊!”
“夫人放心便是。”张元修将祁明乐带回房中,给祁明乐脱了鞋袜,扶着祁明乐躺下。
“还有一件事,明娇那边……”
祁明乐还没说完,便被张元修截去了:“她那边我也会让人盯着的,你安心睡吧。”
如今天气慢慢热了起来,午后人便容易困乏,祁明乐听张元修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之后,这才闭眸慢慢睡了过去。
待祁明乐睡着之后,张元修才转身去了院外,叫了洗砚来。
结果这天夜里,梁郢与朋友喝酒回府的路上,突然被人掳至暗巷暴揍了一顿,等府衙的人赶过去时,巷子里只剩下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梁郢了。
梁郢被送回梁家时,梁夫人看着他那模样时,顿时哭的是肝肠寸断。
今儿下午祁明娇才与梁郢和离,结果夜里梁郢就被人打了,而且梁郢还连打人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这种土匪行径除了祁明乐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梁夫人气不过,想让梁老爷上书弹劾祁明乐。
而梁老爷为人清正,从来不过问内宅的事,可在知道这所有的始末之后,梁老爷非但没上书弹劾祁明乐,反倒还将梁夫人与梁郢母子俩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然后自己亲自登门去祁家向祁二爷赔罪去了。
是以端午这日,上京各家都欢欢喜喜过端午时,唯独梁家却是愁云惨淡万里凝。
端午第二日,便到了祁明乐办花宴的日子。
这日早早用过早饭之后,祁明乐便去水榭里了。今年热的早,祁明乐便将花宴放在水榭里办了,而且来的都是至交好友,她也没搞男女分席而坐那一套,而是直接开了曲水流觞席。
巳时二刻,便有客人陆续上门。
先来的是贺潇,之后是周允母子,再然后,谢沉霜携了叶蓁前来。
叶蓁如今已经显怀了,但身段依旧苗条,她由谢沉霜扶着下了马车,祁明乐立刻迎上来:“蓁蓁,谢首辅。”
“恭喜呀,安阳侯。”叶蓁冲着祁明乐甜甜一笑。
祁明乐十分亲昵的挽住叶蓁的手:“我都被人打趣了好多回了,连你也打趣我呀!”
她们俩正说着,又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待马车停稳后,里面的人掀开帘子,冲着祁明乐笑了笑:“二姐姐,我没来迟吧?”
与祁明娇一道来的,还有祁二夫人。
“没来迟。”祁明乐说着,忙和张元修迎过去,向祁二夫人行礼。
祁二夫人笑着道:“我昨日在明娇那里陪她,听说她今日要来你这里赴花宴,便索性跟她一块儿来了,不叨扰你们吧?”
“二婶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走走走,咱们进去说话。”祁明乐忙将人往府里带。
祁明娇与梁郢和离那事,转瞬全上京都知道了,是以祁明娇出现在这里时,前来赴宴的人纷纷都多看了祁明娇好几眼。
但见祁明娇举止落落大方,丝毫没有畏惧扭捏之态,众人便也各自收回目光,三三两两各自说各自的了。
叶蓁见祁明乐在招待祁明娇母女俩,原本怕自己待在这里不方便,正欲起身离开时,却被祁二夫人叫住:“首辅夫人您身子重,就别挪地方了,而且我听说您与我们明乐素来交好,所以您不必见外的。”
祁二夫人这般说,叶蓁便只得重新坐下了。
原本祁明乐想问,祁二爷与祁老夫人那边怎么样了?但刚才祁二夫人说,昨夜她宿在祁明娇那里,便足以说明,祁老夫人与祁二爷对祁明娇和离这事反应很大。而且按照祁老夫人那迂腐的性子,以及祁二爷对祁老夫人言听计从的模样,只怕祁明娇这关不好过。
祁二夫人似是看出了祁明乐在想什么,她神色洒脱道:“明乐,你不用担心我们母女,左右明娇如今住的宅子,是我当年的陪嫁宅子,与祁家没有半分干系。你祖母与你二叔若想与明娇断绝关系那便断吧,日后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也能过。”
祁二夫人在祁家操劳了二十年,孝敬婆母,掌管中馈,哪件事做的不好。可直到上次祁明娇寻了短见那事之后,祁二夫人才算是看透了祁昌弘母子二人。
如今她膝下有儿有女,她就算不为自己活,也想为女儿活一回。
祁明乐还没来得及接话时,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道男声:“对,还有我。”
祁明乐转头,就见祁明暄从外面进来。
祁明暄冲祁明乐与叶蓁行过拱手礼之后,便走到祁二夫人与祁明娇面前,一脸坚定道:“祖母与父亲若执意不认姐姐,那我便搬出来与你们一起住。”
祁明乐见他们一家人有话要说,便牵着叶蓁的手,两人又挪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坐。
两个身怀有孕的人坐在一起,话题自然便是跟身孕有关。看着叶蓁有孕只胖了肚子,四肢依旧纤细的模样,祁明乐十分艳羡。
叶蓁笑着道:“不难的,平日里少餐多次,再加上多走动就行了。不然若长得胖了,日后生产时也会十分艰难的。”
祁明乐点点头,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之后,祁明乐突然心血来潮道:“蓁蓁,要不咱们俩也附庸附雅一回,给这两个没出生的小家伙来个指腹为婚?”
叶蓁倒没想过这事,不过祁明乐既然说了,她也不好回绝,便道:“可万一他们俩都是儿子,或者都是女儿呢?”
“那就让他们兄弟相称,或者姐妹相称。”祁明乐转过身,眼里透着欢喜,“但若咱们生的是一儿一女,那就给他们定个娃娃亲怎么样?”
叶蓁有几分意动,但又觉得,孩子太早,说这些又不大好。她想了想,道:“我倒是没意见,就是不知道,两个孩子以后有没有缘分。”
若两个孩子以后有缘分,祁明乐与张元修又是良善之人,叶蓁自是不会反对。
祁明乐想了想,觉得叶蓁说的有道理,便摸了摸自己刚有些显怀的肚子,低头道:“那我们就不乱点鸳鸯谱了,日后就看你们两个小家伙有没有眼缘啦。”
叶蓁被祁明乐这话逗笑了。她们俩又闲聊几句之后,祁明乐问叶蓁:“蓁蓁,你们想生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和女儿我和霜霜都喜欢的。”若叶蓁想知道孩子的性别,她有很多种法子可以知道,但这是她和谢沉霜的孩子,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他们都喜欢。
原本祁明乐想说,她想要个女儿,她怕生个儿子跟她小时候一样淘气。但听叶蓁这么说,祁明乐也不好意思再说这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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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 商议
◎我负责生,你负责教啊!◎
祁明乐的这场花宴办的是宾主尽欢, 一直到日暮时分,客人们才相继陆续告辞离开。
待客人离开之后,苏沁兰便催张元修带祁明乐回去歇息了。
最近也不知是因为天渐渐热了的缘故, 还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祁明乐每天都觉得困, 而且时常有种怎么睡都睡不醒的感觉。
回了春禾院之后,祁明乐草草沐浴过后,便爬上床躺下了。
张元修守在一旁, 替祁明乐打着扇。待见祁明乐彻底熟睡之后, 张元修才放下床幔,轻手轻脚的起身去了外面。
四周很安静,再加上今天招待客人忙了整整一日, 祁明乐这一觉就睡的格外沉。
等祁明乐再醒来时, 房中静悄悄的, 内间里没掌灯,只有临窗的桌案旁亮着一盏孤灯。此刻, 张元修正坐在桌案后奋笔疾书。
自从祁明乐有了身孕之后, 张元修每日一下值就直接回了春禾院。若有未完成的公务,他也都会带回春禾院处理。
叶蓁的心愿是遍历山河悬壶济世, 而谢沉霜也不愿一生都困于上京, 谢沉霜想陪叶蓁去做叶蓁想做的事。所以自今上登基之后, 谢沉霜一面扶持今上稳定朝局的同时, 一面已在历练张元修与周允等青年朝臣了,似是有意让他们日后接替自己辅佐今上。
所以自回京之后, 张元修又整日很忙, 可即便如此, 张元修还是会尽量抽出时间陪祁明乐。
桌案后的张元修刚写完一段公文时,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下意识抬眸,看见祁明乐已经坐起来了时,他立刻搁下笔,快步走过来:“醒了怎么不叫我?”
祁明乐不说话,只是看着张元修。
“怎么了?”张元修不禁问。
祁明乐望着张元修,轻轻笑了笑:“只是突然想到了我们刚成婚那会儿,你为了躲我,成日都说自己很忙,夜里也宿在书房里。”
张元修正要开口解释时,却听祁明乐又道:“现在再想起来,那些事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但我们已经都有孩子了。”
“是啊,时间真快。”张元修坐在祁明乐身侧,就势将祁明乐拦进怀中,轻声道,“明乐,其实我很后悔,之前同你浪费了那么多久的时间。”
若新婚那天夜里,他便能同祁明乐将所有误会说开,他们之间也就不会浪费那么久了。
祁明乐明白张元修的遗憾,但她却道:“都过去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时,祁明乐突然停下了。
张元修不禁侧眸:“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我们娘俩饿了。”祁明乐说完,她的肚子十分应景的响了一声。
张元修听到这话,立刻便命人摆饭了。
现在都已经快亥时末了,但因下午那会儿祁明乐没用饭,所以厨房早早便将饭备着了。待他们夫妻俩出去时,采荷已经领着侍女们将饭摆好了。
因着如今夜深了,厨房做的都是好克化的东西。而且自祁明乐有孕之后,府里又专门给祁明乐换了个擅做西北菜的厨子。
待他们夫妻俩用完饭之后,已经到子时了。祁明乐同张元修道:“你明天还要早起上朝,你早些睡吧,我让银穗陪我出去走走。”
祁明乐下午睡够了,这会儿也睡不着,所以她想着在院子里走走,顺便消消食。
但张元修不放心:“无妨,我陪你。”
最后祁明乐拗不过张元修,只得让张元修陪她在院中走了一小会儿,夫妻两人便躺下了。临睡前,祁明乐又想起了祁明娇与祁二夫人。
祁明娇与梁郢和离这事,在祁老夫人的眼里,是件十分有辱门风的事情。按照祁老夫人的性子,只怕是坚决不会同意祁明娇再回祁家了。
而祁二夫人的态度也很鲜明,女儿在哪里她就在哪里,而祁明暄又态度鲜明的站在他母亲和姐姐这边。也不知道,这事最后会怎么解决?
但让祁明乐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之后,她二叔祁昌盛竟然来张家找她了。而且来找的原因,竟然是想让祁明乐帮忙劝一劝祁二夫人。
“劝我二婶?!”祁明乐十分不解,“二叔,要劝也该劝祖母才是吧,毕竟是祖母不让明娇回去的,又不是二婶不愿意回去。”
“明娇那事,二叔会找机会再劝你祖母的,你先帮二叔将你二婶劝回来吧。”祁昌盛一脸头大的表情。
祁明乐原本想一口回绝的,但看着祁昌盛身上皱巴巴的衣袍,想了想之后,祁明乐突然又改了主意:“既然二叔您亲自上门说,那我就去试一试吧,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二婶会回去。”
“好。”祁昌盛应了。
其实有几位官夫人与祁二夫人关系不错,但祁昌盛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便没去寻她们帮忙,而是来找了祁明乐。
因为除了来找祁明乐帮忙之外,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二日,祁明乐带着庄子上新采摘的瓜果,去了祁明娇与祁二夫人如今所居的小院。
几人说了会儿话之后,祁明乐便将昨日,祁二爷登门央她帮忙劝祁二夫人的事说了。
祁二夫人听完之后,冷笑一声:“他让你劝我回去,不是他舍不得我这个妻子,而是我不在,府里眼下乱成一锅粥了。”
自祁二夫人嫁进祁家之后,她便将整个祁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她对下人向来赏罚分明,所以府中自然有不少她的心腹。
因此祁二夫人人虽然在祁明娇这里,但祁家的一举一动,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其中自然也包括,自她离开之后,府中无人打理庶务,现在到处都乱成一团这事。
祁昌盛是个只知附庸风雅的,后院的事,他向来从不插手。而祁老夫人这些年,一直端着她老夫人的架子,只会挑刺问她要银子,也多年不管府中的庶务了。如今她不在无人拿主意,府里各处管事定然都去找他们母子俩了。而这个时候,他们母子俩才想起她这个主母来了,她才不愿回去继续做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呢!
祁明娇原本也想劝祁二夫人回去的。祁老夫人嫌她和离丢人,不愿她回祁家,此举正合她意,她也不想回去日日听祁老夫人的念叨,可她不想连累她娘。
但劝的话涌至唇畔时,祁明娇想起她娘昔日在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之后,那些劝她娘回去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而祁明乐只是将这件事告诉祁二夫人,其余的事,祁明乐不打算插手。
可让祁明乐没想到的是,这事没过几天之后,她就听说,祁老夫人见祁二夫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竟然派人给祁二夫人下了最后的通牒——
言说祁二夫人说再不回去,她就让祁昌盛休了祁二夫人,让祁二夫人下半辈子都跟祁明娇过去。
祁明乐听到这个消息时,脱口而出:“祖母是疯了不成?”
她二婶嫁进祁家这么多年,孝敬婆母掌管中馈教养儿女,人家哪样做的不好了?现在明明是她不肯接受和离的祁明娇,祁二夫人才一气之下不肯回府的,可她祖母非但不肯退步,竟然还想让祁昌盛休了祁二夫人。
别说是祁明乐,就连张云葶这个外人听到这个消息时,也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
而祁二夫人在听到心腹传来这个消息时,彻底对祁老夫人死了心,她便坐在祁明娇的宅子里,等着祁昌盛给他送休书。
最后祁昌盛确实来了,但祁昌盛来并非是来给祁二夫人送休书,而是让祁二夫人看在他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上,让祁二夫人回去向祁老夫人服个软。
“祁昌盛,我十六岁嫁给你。我们成婚第二日,你娘便开始给我立规矩,后来我怀了明娇,你娘以为是个儿子,那段时间她对我倒是和善了几分。可后来,见我生的是个女儿之后,她便对我心生不满。我坐月子期间,除了没日日给她请安之外,府里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我安排的。就这她出门还要跟人在背后议论我,你说,有她这么做婆母的吗?
“我当时因在月子期间操劳过度,生了明娇之后,好几年我都未能再有身孕。你娘除了不停给你纳小妾之外,每日我去向她请安时,她也总会给我各种难堪。后来还是我生了明暄之后,她对我的态度才略微好转了一些。”
说起当年的委屈,祁二夫人眼里顿时泛起了泪花。
祁昌盛整个人顿时有些局促不安,他讷讷的看着祁二夫人:“这些事,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
“我倒是想说,但你给过我机会吗?你的眼里,永远只有你娘!”而且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若祁昌盛当真有心,他怎么可能会看不见呢!
这些事,祁二夫人到现在都放不下,但她已经对祁昌盛不报希望了,所以她道:“祁昌盛,你永远都说,娘是长辈,公爹没得早,娘独自拉扯你和大哥不容易。可是人的心不能偏成这个样子。明娇和明暄也是你的儿子,你是他们的爹,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这个做爹的,为他们做过什么?”
到最后,祁二夫人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明娇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儿,你不要我要,所以我不会回去向娘服软认错的。”
自她嫁给祁昌盛之后,祁二夫人的腰就没挺直过。但自从上次祁明娇自寻短见被救下之后,在祁昌盛母子面前,她的腰就再未弯过了。
这一日,祁昌盛脸色低落离开。
之后,这件事似乎就僵住了。祁老夫人逼祁昌盛休妻,而祁昌盛不愿意,原本三个人的事,到最后演变成了他们母子两个人的拉锯战了。
祁明乐听到这件事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二叔那人向来愚孝,对祖母的话也一直是言听计从,如今他为了二婶第一次反抗,倒是我没想到的。”
张元修笑了笑,跟着点头:“二叔此举,确实也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因为祁昌盛这个转变,祁明乐倒有些好奇,这件事最后会怎么收场时,祁老夫人突然中风了。
祁明乐与张元修到祁家时,祁老夫人正躺在床上,嘴角歪着不住流着口涎,右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放在胸前,右边身子都动不了了。
祁昌盛强撑着打起精神让人送大夫离开,还没来得及与祁明乐他们夫妇说话时,就听院外有人喊:“夫人,三小姐,少爷回来啦。”
原本神色颓废的祁昌盛听到这话,立刻转过头,就见祁二夫人领着一双儿女回来了,祁昌盛顿时红了眼眶。
之后祁明乐与张元修在祁家略坐了坐,两人便告辞离开了。
出来之后,天上正好下着下雨,祁明乐便没坐马车,而是挽着张元修的胳膊,两人共撑一把伞,慢悠悠的朝着张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祁明乐突然哎呦一声。
“怎么了?”张元修立刻紧张看过来。
祁明乐低头,指着自己的肚子:“里面那个小家伙踢我。”
张元修听到这话,轻轻将大掌覆在祁明乐的小腹上,但里面却久久没有动静。张元修不禁蹙眉,难不成这孩子不喜欢他这个爹?!
祁明乐似是看出了张元修的心中所想,亲昵的挽住张元修的胳膊:“别瞎想,你是这小家伙的爹,这个小家伙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好像也是,张元修被祁明乐说服了。
祁明乐抱着张元修的胳膊,絮絮叨叨道:“哎,张元修,提前说好啊,我负责生,你负责教啊!”
虽然祁老爹对她很好,但她从小是被放养长大的,所以祁明乐很怕自己养不好这个小家伙。
张元修颔首:“好,我负责教。”
之后,祁明乐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张元修全都答应了,祁明乐不禁抬眸:“张元修,你不要现在答应的好好的,以后等这个小家伙出世了再反悔啊?”
“不会。”想了想,张元修又补充了一句,“云葶和元昱也算是我养大的,所以我勉强也算是有养孩子的经验了。”
祁明乐一听也是,便拍了拍张元修的肩膀:“行,那以后就辛苦你啦。”
“与夫人十月怀胎相比,为夫算不上辛苦。”
在绵绵的细雨里,他们一面聊着尚未出世的孩子,一面往张家的方向走。
张元修撑着一柄绘了水墨桃花的油纸伞,伞的大半都倾斜到了祁明乐这边,张元修的左肩已湿了大半,但他却似浑然不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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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 团聚
◎月圆人团圆。◎
自得知陛下准了祁老爹解甲归京的折子之后, 祁明乐日日都在翘首以盼,等着祁老爹归京。但祁老爹是边将,他解甲之前, 需要交接栎棠关的军务。
待交接完军务,祁老爹回到上京时, 已是八月初了。
祁明乐甫一听说祁老爹回京的消息,当即便火急火燎要往祁家赶。如今祁明乐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她的身形比从前丰腴了些许, 但不知道是不是练武的缘故, 祁明乐身手矫健却不减从前。
“明乐,你慢点。”张元修见状,忙扶住她的胳膊, “岳父大人回京第一件事, 定然是要先进宫去面圣的, 咱们现在赶过去,也见不到岳父大人的。”
“我知道, 但我就想快点见到我爹嘛。”
张元修无法, 只得急匆匆陪着祁明乐去了祁家。
先前因为祁明娇与梁郢和离一事,祁家上下闹的很不愉快。但那份不愉快随着祁老夫人中风之后, 便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祁二夫人与祁明暄重新搬回了祁家, 祁二爷夫妇也曾想让祁明娇搬回来, 但却被祁明娇拒绝了。
“我如今所居的那个宅子很好, 娘您和爹不必担心我。”经历了与梁郢那一年多的婚姻,祁明娇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柔弱娇怯的祁家三小姐了, 如今的她, 开朗活泼举止落落大方。前段时间, 她与张云葶在茶汤巷那边开了一间只接待女客的茶室。
张云葶擅点茶, 祁明娇擅插花,如今已经吸引了不少上京官眷前去品茗插花。
见女儿心意已决,且她如今也有了自己的营生,祁二爷夫妇只得随她去了。
祁明乐与张元修到祁家时,果不其然,祁老爹进宫面圣还没回来。祁二爷夫妇招待他们夫妻二人落座,祁二夫人拉着祁明乐,絮絮叨叨问着她如今的身体,又嘱咐了一些孕期需要注意的事。
祁明暄从学堂里回来,看见张元修也在,打过招呼之后,便坐到张元修身侧向张元修请教学问。
而祁明乐他们回去没一会儿,祁明娇也匆匆赶了回来。
“我本来说要早点回来的,偏偏临走的时候,虞国公夫人携着虞三小姐来了,非要缠着我插花,我没回来迟吧?”祁明娇进来时,微微还带着喘。
“没有,我爹进宫面圣还没回来呢!”说着,祁明乐冲祁明娇招手,“快过来坐下歇歇。”
祁明娇走过去,与坐在祁明乐身侧。
她们俩虽然不是亲姊妹,但经过从前的种种之后,如今关系俨然已经和亲姐妹一样亲了。
祁家上下约莫等了两刻钟,便有仆从满面兴奋跑进来传话:“咱们将军回来了,此刻已经走到巷子口了。”
原本在各自说话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即齐齐起身,一同朝府门口走去。
他们一行人在府门口又等了一小会儿,就见祁老爹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人朝这边走来。
“爹。”
“大哥。”
“大伯父。”
“岳父大人。”
祁老爹甫一下马,等候的众人齐齐围了上来。祁明乐与张元修五个月前他们在栎棠关见过,但祁老爹与祁昌盛一家却已是快两载未见了。
见女儿与女婿安好之后,祁老爹的大掌重重拍在祁昌盛的肩膀上:“我不在上京这些年,辛苦你们夫妻两个照顾母亲了。”
祁老爹是边将,虽然平日里不好过多和在上京的家人书信联系,但上京发生了什么,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祁昌盛听到这话,心里顿时酸涩四溢,他飞快用袖子揩了揩眼睛:“大哥,我们是亲兄弟,你怎么能说这么见外的话呢?走走走,咱们先进府,早上我便同母亲说,大哥你今日会回京,母亲一直在等着。”
自祁老夫人中风之后,祁明乐也回来过几次。
从前祁老夫人不喜欢祁明乐,如今中风了之后,每次祁明乐来,祁老夫人都是咿咿啊啊的,似是想同祁明乐说话,但往往话还没说出来,她已是口涎直流。
他们一行人过去之后,祁老夫人甫一看见祁老爹,当即便神色激动又想说话,但嘴里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呜呜啊啊的声音,伴随着不断流下的口涎。
“母亲,是儿子回来迟了。”祁老爹握着祁老夫人的手,红着眼眶跪在床边请罪。纵然他们母子之间,曾经有很深的隔阂,但生养之恩,祁老爹不敢忘。
而如今祁夫人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脾气也是时好时坏。
最开始见到祁老爹时,她还十分的兴奋激动,喉间嗬哧嗬哧的,似是想说什么,但却始终说不出一句清楚的话来。到后面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脸色就沉了下来,整个人呜呜啊啊的,虽然众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但能明显感觉到她突然不高兴了,且似乎在赶他们走。
祁二夫人见状,立刻站出来打圆场道:“娘可能是累了,平常这个点,娘都已经歇午觉了。”
祁老爹听到这话,这才松开祁老夫人,哽咽道:“母亲,儿子卸甲归京了,日后便能常在您膝下尽孝了,那您先歇息,儿子过后再来看您。”
祁老夫人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再搭理任何人的模样。
张元修扶着祁老爹起身,见有侍女婆子上前服侍祁老夫人,他们一行人才退了出来。甫一出门,祁二爷便同祁老爹道:“母亲自从中风之后,脾气便有些怪异,大哥你别往心上放。”
祁老爹摇摇头,然后又问起了祁老夫人的病情。
祁昌盛满脸愁苦:“自从母亲中风之后,府里也请了不少大夫,施针吃药全都用过了,但却始终不见好,到最后母亲已经拒绝吃药了。”
听祁昌盛说完,祁老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祁老夫人心气高了一辈子,临到老了却得了这么一个病,按照祁老夫人的性子,会钻牛角尖耍脾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祁老爹道:“罢了,待改日我再劝劝母亲吧,这段时间,就辛苦弟妹你了。”
祁老爹虽然常年不在上京,但他也知道,祁二夫人这些年在祁老夫人手底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而如今祁老夫人中风在床,祁二夫人却让侍女婆子们将祁老夫人照顾的很好。
祁二夫人摇摇头,继而道:“大哥,你从前住的院子,我前几日已经让人洒扫干净了,衣裳被褥明乐也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有劳弟妹了。”祁老爹向祁二夫人道完谢之后,祁明乐便道,“爹,您先去沐浴更衣吧。”
祁老爹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一路疾行赶着回来的。祁老爹点点头,回院中匆促沐浴更衣过后,等他到前厅时,祁二夫人已经命人间饭菜都准备好了。
今夜的接风宴格外的丰盛,菜系泰半都是西北菜,一看便知祁二夫人是用了心的。
今夜不苟言笑的祁老夫人不在,所以饭桌上其乐融融,推杯换盏间,全是笑闹声。待一顿接风宴吃完,外面天已经黑了。
祁二夫人直接同祁明乐与张元修道:“明乐,你爹爹今日刚回来,你今夜与元修就留在府里住吧。”
“二婶既然这么说,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其实今日来祁家,祁明乐就打算今晚宿在这里了。如今祁明乐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张元修不放心她一个人,便也陪着她一道宿在祁家。
他们一大家用过饭之后,祁二夫人一家便离开了,方便祁明乐他们夫妻俩与祁老爹叙话。
祁明乐拉着祁老爹絮絮叨叨问了好些事,祁老爹一一答了,之后他们便又说起了张元昱。
提起张元昱,祁老爹的眼里不由滑过一抹赞赏:“那小子是个肯吃苦的,在军中又会来事,我瞧着,假以时日,他定然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
“我长这么大,上一个听我爹夸奖的人还是虞国公呢!”祁明乐道。
祁老爹:“……”
他们三人一直聊到很晚了,见祁明乐还有再说下去的架势,张元修不禁道:“已经亥时了,岳父大人奔波了一路,先让岳父大人歇息,以后日子还长呢!”
经张元修这么一提醒,祁明乐才意识到,现在夜已经很深了,她便辞别了祁老爹,带着张元修回到了她的院子里。
自从祁明乐帮了祁明娇之后,祁二夫人记着祁明乐的好,便日日派人将祁明乐的洒扫干净,随时让祁明乐回来住。
如今祁老爹回来了,祁明乐原本打算再住一晚的,却被祁老爹拒绝了:“日后我一直待在上京,我们父女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又不是只见这一次了。你随元修先回去,让爹歇息几日,爹再去看你。”
“行吧。”祁明乐应了,只得随张元修回去了。
之后没过几日,便到了中秋节。
而中秋的前一日午后,叶蓁突然有了临盆的迹象。祁明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当即便赶去了谢家。
如今太后在佛寺清修,陛下又年幼,而女子分娩又极为艰辛,祁明乐怕叶蓁没有亲人在身边孤单,便想着她就算见不到叶蓁,隔着窗户让叶蓁知道她在外面陪着她也是好的。
叶蓁疼了一夜,祁明乐便坐在窗外陪了她一夜,直到快天明时分,祁明乐困极打了个盹时,屋内突然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婴儿啼哭声。
祁明乐哆嗦了一下,瞬间醒了过来。
同样等了一宿的谢沉霜,一个箭步冲过去,便有婆子掀开帘子,报喜道:“恭喜首辅大人,娘子生了,是个姑娘。”
“那我夫人如何了?”谢沉霜急急问。
“夫人无碍。”
得了这话之后,祁明乐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顿时也跟着晃了晃,张元修立刻紧张的揽住她。
“我没事。”祁明乐摇摇头,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便让张元修带着她往回走。边走祁明乐边小声道,“蓁蓁生的是个女儿,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女儿还是儿子?”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张元修问。
祁明乐不假思索答:“女儿。”
张元修:“……”
但说完之后,祁明乐又想起来,万一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是儿子,他听到这话会不高兴的,所以立刻又改口:“女儿儿子都行。”
但旋即祁明乐又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不过女儿更好。女儿是娘的小棉袄,而且软软糯糯的,儿子的话她怕遗传她小时候那股调皮捣蛋劲儿。
几乎是祁明乐刚在心里补充完,里面的小家伙便踹了她一脚。
祁明乐只当是这小家伙睡醒了,便没将此事往心上放,却殊不知,这一脚是那个小家伙对她那句,“不过女儿更好”的不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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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 生产
◎是女儿还是儿子?◎
女子有孕之后, 都会开始着手给孩子做衣物,祁明乐也不例外。
先前天热的时候,祁明乐懒怠的不想动, 如今天凉了,祁明乐想着孩子再有三个月就出生了, 这才开始慢吞吞的去找苏沁兰学做衣裳。
结果过去之后,祁明乐就傻眼了。
苏沁兰的桌子上堆了许多的布料,苏沁兰道:“娘不知道, 你怀的这个是儿子还是女儿, 所以便想着都备一些。你来看看这些料子。”
祁明乐上手摸了摸,顿时道:“好软。”
“小孩子才出生的时候,皮肤比较娇嫩, 得用又软又透气的料子裁衣才行。”苏沁兰解释的同时, 又道, “这些料子啊,还是子铭那孩子让人送来的。”
“贺子铭?”祁明乐惊讶问。
坐在旁边正在绣虎头帽的张云葶接话:“是啊, 贺家哥哥如今在临江已经自己做生意了, 听说还做的十分不错呢!”
贺子铭长袖歌舞,确实适合做生意, 祁明乐点点头, 然后扶着腰坐下, 向苏沁兰拘谨道:“娘, 做衣裳该怎么做?”
按说女子都是自幼要学针线活的,奈何祁母去的早, 也没人教祁明乐这些。
苏沁兰道:“你跟着娘学, 来, 我们先裁衣。”
裁衣这个事难不到祁明乐, 祁明乐三下五除二就跟着苏沁兰做好了,重头戏在缝衣上。苏沁兰与张云葶人手一根绣花针,熟稔的在衣料上穿梭着,没一会儿衣料上便出现了一排细密紧实的针脚。
看着倒是不难,祁明乐有信心。
结果有信心的祁明乐,第一针就戳进了自己的指头里。
祁明乐不气馁继续缝,第二针倒是没戳到她的指头里,但那丑陋的针脚,活像一只扭曲的蜈蚣,以一个诡异扭曲的姿态趴在她绣过的衣襟上。
祁明乐:“……”
她绣出来的东西,到时候会不会吓到孩子?!
“不是这样绣的。”苏沁兰见状,放下针线,亲自过来指导祁明乐。
但奈何苏沁兰说的祁明乐都懂,但一上手绣她就开始废,而且一不小心,一针又戳进了她的指头里了。
“算了算了,你别绣了。”苏沁兰看的心惊肉跳的,忙劝道,“咱们府里有绣娘的,再不济,娘和云葶也能帮衬着做,你就不用亲自动手了。”
祁明乐也发现了,针线活是她的短板,她便也没再强求。
傍晚张元修下值之后,祁明乐同张元修说到了这事。彼时张元修正将掌心贴在祁明乐的隆起的肚子上,正与肚子里的小家伙互动。
这是每日张元修下值回来后都要做的事。
今日听祁明乐似是有些气馁,张元修便将她揽进怀中,轻声哄道:“你怀这个小家伙已经很辛苦了,一件衣物而已,谁绣都是一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祁明乐从小习武的缘故,还是因为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比较乖,别的妇人有孕时,吐的昏天暗地的事,祁明乐完全没有经历过。整个孕期,祁明乐除了现在每日腿肿之外,其他的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依旧是吃嘛嘛香,所以身形就比从前丰腴了一些。
如今祁明乐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一半怪她想吃什么都给她买的张元修,一半怪她自己管不住嘴。
夜里张元修为祁明乐捏腿时,祁明乐摸着她的腰满脸惆怅。张元修看见了,便劝道:“从前你本来就偏瘦,如今有孕了丰腴一些之后刚刚好,不胖的。”
“张元修,你看着那镜子再说一遍。”祁明乐幽幽望着他。
张元修:“……”
为身形发愁的祁明乐,第二天一大早,便单手扶着后腰,又提着她的刀去练武场了。
张元修只得胆战心惊跟着。原本张元修想阻止的,但祁明乐行动依旧灵敏,且他私下问过太医了,太医说,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若祁明乐不觉得吃力倒也不妨事,只是千万要提防不要伤到了。
所以张元修只得每日战战兢兢陪着祁明乐去了。
待祁明乐一套刀法练完之后,天色才大亮。祁明乐甫一收刀,张元修便快步过来,扶着祁明乐的同时,熟稔的替祁明乐擦汗。
到底是肚子大了不方便,今日练刀的时候,祁明乐明显能感觉到,她的动作没有往日那般灵活了。
待他们回到春禾院时,采荷已经将热水备好了。
从前祁明乐沐浴从不要人服侍,但现在她一个人,所有人都不放心,所以她每次沐浴,都是采荷和银穗陪着。而今日张元修休沐,便是由张元修亲自陪着。
祁明乐一面沐浴,一面同张元修说话:“再过几日,就到阿宝的满月了,你说咱们给阿宝准备什么满月礼?”
“你想准备什么?”
“一般满月都送长命锁,但咱们也跟着送长命锁,会不会太俗气了点?”祁明乐话音刚落,她突然就被张元修从身后揽入怀中。
祁明乐吓了一跳,她倏忽转头,张元修便猝不及防吻了上来。
祁明乐:“!!!”
净室雾气弥漫,浴桶中的水漫了出来,在地上晕开了一圈水痕。
平日祁明乐沐浴很快,但今日却迟迟没出来。采荷原本想大着胆子问,要不要再抬些热水来,但转念一想,张元修也在,遂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带着人远远在外面守着。
过了好一会儿,净室门才打开,张元修抱着祁明乐从里面走了出来。
采荷恭敬退让到一旁,待张元修离开之后,才带着侍女去净室里收拾。
练完刀的时候,祁明乐已经有点累了,再加上在净室里又被张元修闹腾了一番,祁明乐几乎是精疲力尽,张元修甫一将她放到床上,祁明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睡了。
张元修今日休沐,也难得能歇息一日,索性便陪着祁明乐一块儿躺下了。
转眼便到叶蓁女儿阿宝满月这一天了。
谢沉霜与叶蓁都十分低调,他们早早便放出消息,阿宝的满月他们不办的。可即便如此,到了阿宝满月这日,上京的权贵们还是都遣家仆来送了贺礼。
祁明乐与张元修去时,就见小皇帝姜毓已经在了。
祁明乐没想到姜毓会来,正要与张元修一道请安时,姜毓已抱着阿宝道:“朕是微服私访出宫的,二位爱卿不必多礼。”
得了这话,祁明乐与张元修谢过恩之后,两人才一同站了起来。
姜毓虽然是皇帝,但如今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平日在朝臣面前装的十分老成,但私下在亲人面前,却露出了孩子的纯真来。他似是很喜欢阿宝这个表妹,一直抱着阿宝不撒手。
到最后,还是叶蓁看出来了祁明乐想看阿宝,便接过阿宝抱在了怀里,祁明乐立刻凑上去。
阿宝小小的一团,被裹在襁褓里,正呼呼大睡呢!
祁明乐心下蓦的一软,没忍住摸了摸阿宝的小手,又软又小的。难怪谢沉霜与叶蓁为她取名为阿宝,这个小家伙真的很像易碎的珍宝。
秋去冬来,转眼便又到了冬月。
因祁明乐的产期在冬月,是以十月下旬,张元修便已经命人将产婆医女接进府里住了。张家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唯独祁明乐这个当事人,该吃吃该喝喝完全不受影响。
这日,医馆歇息一日,叶蓁想着祁明乐产期将至,用过早饭之后,她便专程来张家看望祁明乐。
如今的祁明乐已是肚大如箩,再加上她产期将至,张元修除了必须要出门之外,其余的时候,都在府中守着祁明乐,祁明乐去哪儿他去哪儿,一副生怕祁明乐磕到碰到了的模样。
祁明乐实在受不了张元修这样,直接不耐烦道:“我是有孕又不是腿脚不便,你这么跟前跟后的做什么?赶紧走!”
祁明乐临盆在即,张元修不敢惹她动怒,同叶蓁打过招呼之后,只得先行离开。
自到了冬月之后,祁明乐就没出过门了。叶蓁知道祁明乐在府里待的无聊,便同她说了些街市上,以及自己看诊时的趣事。
祁明乐听的津津有味的,正要去拿果子给叶蓁时,手刚伸到一半,她突然哎呦一声捂住了肚子。
叶蓁还没来得及说话,先前被祁明乐赶出去的张元修,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当即紧张的抱着祁明乐往春禾院走。
然后张家上下便忙碌起来了。
叶蓁是大夫,且她之前也生过一次了,便留在房中陪祁明乐,并告诉她,怎么样使劲儿换气,能让自己少遭些罪,也能让孩子早点出来。
几乎是祁明乐这边刚有生产的迹象,张元修便已让洗砚去祁家通知祁老爹了。
祁老爹得了消息之后,当即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张家,同张家众人一道在院子里心急如焚等着。侍女婆子们来回奔走着,祁老爹急的直转圈,而素来沉稳的张元修,面上也露出了急切之色。
祁明乐是早饭过后有生产的迹象的,但一直折腾到黄昏时分,屋内才传来一道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生了!”祁昌弘激动的喊了一声,他们一行人立刻朝门口奔去。
而房中的祁明乐此时已是力竭了,在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之后,她心神骤然一松,便闭眸歇息了。叶蓁带着侍女们替她擦洗干净后便退了出去,祁明乐半睡半醒时,隐约又嗅到了熟悉的清竹香。
祁明乐费力的睁开眼睛,就见张元修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
“孩子呢?”祁明乐沙哑问。
“她们抱下去清洗去了,一会儿抱过来给你。”张元修说着,摸着祁明乐被汗打湿的鬓发,心疼道,“明乐,辛苦你了。”
祁明乐现在不想听这个,她只想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
“是儿子。”
祁明乐的表情瞬间顿了顿,旋即她又重新躺了回去,沉默须臾道:“儿子也行。”虽然没有女儿好,但总归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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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 取名
◎停止干戈平息战争,对边关百姓来说,不是最好的愿景么?◎
很快, 婆子便将孩子洗好抱过来了。
虽然张元昱和张云葶可以说是张元修一手养大的,但张父亡故的时候,张元昱和张云葶已经四岁了, 像这样刚出生的奶娃娃,张元修还是第一次接触。
“大公子, 来,您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托着这里, 像老奴这样抱着就成。”将孩子抱过来的婆子指导张元修怎么抱孩子。
平常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张元修, 此刻脸上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他想将孩子抱紧一点,可又怕伤到孩子。但又不敢抱太松,怕孩子掉下去。
“快抱过来给我瞧瞧。”祁明乐催促。
张元修只得像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一样, 慢慢的抱着孩子坐到祁明乐身侧。
祁明乐撑起身子, 就见襁褓中的孩子, 小小的软软的一团,正在呼呼大睡。
祁明乐见到这个小家伙的第一眼, 不知怎么的, 心里突然就一下子软的一塌糊涂。与看见阿宝时的心境不同,看见这个孩子, 祁明乐顿时有种血脉延续的感觉。
在听到这个小家伙是儿子时, 祁明乐的心里曾有过一瞬的失落, 但在真正看见这个小家伙的时候, 那一丝失落瞬间就被填满了。
儿子和女儿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祁明乐轻轻握住那只小手, 原本熟睡的小家伙似乎被吵醒了, 他睡眼惺忪的睁开眼, 茫然了看了看,又闭眸自己睡了。
祁明乐与张元修夫妻俩,盯着襁褓里的小家伙看了好一会儿,祁明乐才想起来正事来:“你说,这小家伙叫什么来着?”
“你之前不是说,想叫他止戈么?”张元修道。
在祁明乐有孕之后,他们夫妻俩私下也商量过孩子的名字,当时祁明乐很想要个女儿,所以想的都是女儿的名字。后来还是张元修说,再起个儿子的名字备用。
祁明乐想了想,随意道:“既然我是在栎棠关发现有身孕的,那时候我们正好在同戎狄打仗,并且还打赢了,不如就叫赢儿好了。”
“……”
张元修沉默须臾,接话道:“既是这个缘由,不如叫止戈?”
“行吧,若是儿子,就叫止戈。”
当时祁明乐也就是随便想一想的,她没想到张元修竟然真打算用这个给孩子做名字。但转念一想,停止干戈平息战争,对边关的百姓来说,不是最好的愿景么?
“叫止戈也成,只是这个名字太硬了,不如乳名叫这个,大名你再重新取一个?”祁明乐同张元修商议。
张元修觉得祁明乐说的有道理便应了。
“小止戈。”祁明乐立刻低头,又去逗襁褓中的孩子。
他们两人初为父母,对孩子自然是珍之爱之。最后还是张元修体谅祁明乐刚生产完不久,便将孩子交给婆子抱下去,扶着祁明乐躺下,劝道:“日后时间还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你先歇一歇。”
祁明乐刚生产完,如今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听张元修这么说,这才顺从躺下,但不忘道:“等会儿止戈醒了,你就让人把他抱过来给我。”
“好。”张元修温柔的将祁明乐的鬓发拂至耳后。
祁明乐这才闭上眼睛,安心睡了过去。
自止戈出生之后,张家上下顿时就热闹起来了。除了祁明乐与张元修夫妇之外,苏沁兰和张云葶也十分疼爱他,止戈的衣物鞋袜,根本用不上绣娘们做,苏沁兰与张云葶都已经给做好了。
熟悉祁明乐的人都知道,祁明乐喜欢热闹。所以祁明乐坐月子期间,叶蓁与祁明娇便隔三差五来陪祁明乐。
叶蓁的女儿阿宝只比止戈大三个月,现在也是个小奶娃娃,而且这小奶娃娃也不认人,谁抱她就对谁笑,每次阿宝玩累了的时候,祁明乐便让叶蓁将阿宝抱在止戈旁边睡。
因为有叶蓁与祁明娇,以及苏沁兰母女的陪伴,祁明乐整个月子期间过的很开心。
眨眼间,便到了腊月十五止戈满月的日子。
这一日,上京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初雪,隔着重重院门,都能听到外面百姓的欢呼声。
止戈的满月,祁明乐与张元修也不打算大办,因此只请了祁家人。但这日,送往张家的贺礼却不少,其中甚至还有两份极重的贺礼来自临江。
一份是张元修大伯父遣人送的,另外一份则是贺子铭送的。
夜里祁明乐沐浴过后,坐在灯下翻看礼单,在看见贺子铭的贺礼之后,顿时还愣了愣,她立刻扭头道:“贺子铭做生意是找到金矿了吗?他出手竟然这么阔绰?”
止戈一个小娃娃的满月宴而已,贺潇竟然直接给他送了一个宅子,而且还是在临江最繁华主街上的宅子!!!
“……”
张元修抱着止戈过来,看一眼礼单,神色平静道:“干儿子满月,贺子铭这般出手阔绰,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们自幼相识,张元修了解贺子铭——
贺子铭这人虽然表面上看着吊儿郎当的不靠谱,但实则他做事一直都是心里有数。而且对亲近的人,贺子铭向来都是有什么给什么,既不打脸充胖子,也不小气抠搜。
这座宅子于旁人而言是贵重之礼,但在贺子铭那里,就跟别人送长命锁差不多。
祁明乐听到张元修这话,顿时被噎了噎,但旋即,她想到张元修的父亲,曾是临江首富这事之后,便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虽然如今张家不比张元修父亲在世时那般有钱,但在上京繁华地段买几处宅子这种事,对张家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事。
大不了日后,待贺子铭有了孩子之后,他们再等量还回去便是。
想通这一点之后,祁明乐便合上礼单,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她起身从张元修手中接过止戈,道:“你去沐浴,我来抱会儿。”
待张元修沐浴出来时,屋内的灯笼已熄了大半。
张元修走到床边,撩开床幔,就见床上一大一小的母子俩,此刻都睡的正沉。祁明乐如今虽然已经出月子了,但生产对女子的身体有极大的亏损,只调养一个月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如今止戈还小,夜里有时候也会哭闹,张元修怕他打扰到祁明乐,便轻手轻脚将止戈抱去隔壁交给了乳母。
夜里两个乳母婆子们轮流带,白天祁明乐并苏沁兰母女俩轮流带,就连从前不常来的祁老爹,在止戈出生之后,也隔三差五的来祁家看外孙。
看着鬓染霜色的祁老爹,用他那双有力的臂弯,托着止戈举高,将止戈逗的咯咯直笑时,祁明乐心里半是高兴,又半是酸涩。
虽然自回上京之后,祁老爹表现的与从前无异,但祁明乐隐约还是能察觉到,卸甲归京突然闲下来的祁老爹,整个人身上已经没有在栎棠关的那股精气神了。
从前在栎棠关的时候,虽然很辛苦时常要绷紧脑子里的弦,但祁老爹却一直都是精神抖擞的,而如今有好几次,止戈睡着了之后,祁明乐就见祁老爹独自站在院中落寞出神。
夜里张元修下值回来抱了儿子过来之后,就察觉到了祁明乐的情绪不对劲儿,他便抱着止戈坐在祁明乐身侧问:“怎么了?”
祁明乐便将祁老爹的事说了。
张元修没想到祁明乐竟是为了此事,他笑了笑,道:“放心吧,不出三日,陛下便会给岳父大人新的任命的。”
原本情绪失落的祁明乐,听到这话,立刻抬眸看向张元修,急急道:“你什么意思?”
张元修便将今日散朝后,谢沉霜同他商议的事说了——
祁老爹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的,原本谢沉霜与陛下打算让他在京中好生养老与亲人共享团聚的。奈何前几日,如今的禁军统领得急症突然病亡了。
禁军是天子的亲军,负责拱卫宫禁。禁军统领更是重中之重的要职,能胜任此职之人能力与忠心缺一不可。
昔年先皇在位,戎狄议和那两年,祁老爹在上京时担任的便是此职。是以这禁军统领甫一亡故,小皇帝与谢沉霜便不约而同想到了祁老爹。
但因如今祁老夫人卧病在床,祁老爹一直在床前尽孝,小皇帝和谢沉霜便在犹豫此事,毕竟祁老爹镇守边关多年,如今卸甲归京在老母膝下尽孝,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该再剥夺这一点。但偏偏,祁老爹又是禁军统领最好的人选,所以今日谢沉霜才来张元修这边试探口风。
自祁老爹归京之后,他们翁婿俩喝过几回酒。酒酣之际,从祁老爹的话中,张元修也能察觉到,如今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之后,祁老爹心情很是低落。
因此今日在谢沉霜来试探张元修这边的口风时,张元修便如实说了祁老爹归京后不适的种种。
按照张元修对谢沉霜与小皇帝的了解,只怕不日便会下旨重新起复祁老爹做禁军的统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祁明乐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太了解祁老爹了,若他一直都这般无所事事下去,只怕祁老爹的情绪会一日萎靡过一日。若能给他一份差事做,祁老爹整个人也会精神不少。
而禁军统领是天子心腹,这个职位对祁老爹来说,既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认可。
果不其然,在张元修说了这事的第三天,陛下便下了起复祁老爹的圣旨。接了圣旨的祁老爹,一扫之前的颓废,整个人瞬间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而让祁明乐没想到的是,祁老爹领了禁军统领一职没过几日之后,她这个安阳侯也突然被陛下急召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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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 领兵
◎有不服我做领兵者,现在便可上台来与我一战。◎
祁明乐突然被陛下急召入宫, 苏沁兰母女担心不已,她们一面立刻派人将此事告知张元修,一面抱着止戈在府里焦急等着。
一直等到日暮时分, 祁明乐与张元修才一道回府。
而且祁明乐脸上还带着几分喜色,只是这喜色, 在看见苏沁兰怀中的止戈时,顿时又成了愧疚。张云葶见状,不禁问:“大嫂, 陛下急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陛下派我领兵去剿匪。”说话间, 祁明乐净过手,将止戈接过来。
刚从陛下那里接过圣谕时,祁明乐心里是十分开心的。即便当初在栎棠关时, 她确实也有过短暂的带兵遣将。但祁明乐心知肚明, 那些士兵之所以肯听她的原因有二。
其一, 当时祁老爹下落不明。
其二,那些人都是跟着祁老爹出生入死多年的, 他们肯听她调遣, 一半是因形势所逼,另外一半则是因为她姓祁, 他们是看在祁老爹的面子上才会听她的。而且那日到最后, 若不是祁老爹和援兵及时出现, 她很有可能会战死在栎棠关外。
而这一次, 陛下下旨派她领兵去剿匪,算是祁明乐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领兵作战, 所以祁明乐心里是既激动又高兴。
只是这些激动高兴, 在看见止戈时, 顿时又成了犹豫和愧疚。
止戈如今只有六个月, 她这个做娘的便要丢下他,亲自领兵去剿匪,祁明乐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个小家伙。
张元修看出了祁明乐心中所想,遂出言劝慰:“自他出生之后,我平日里忙于公务,一直都是你亲自带他的。如今陛下既派你去办差,你安心去,接下来换我带他便是,正好也让我们父子俩多相处相处。”
祁明乐虽为女儿身,但苏沁兰母女俩都知道,她有一身不输于男儿的本事,以及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
所以很早之前,苏沁兰就知道,祁明乐跟她不一样。是以在听到陛下下旨让祁明乐领兵剿匪之后,苏沁兰便主动道:“既然陛下派你去,那你就去,止戈这边你不用担心,娘也会帮忙照顾的。”
“还有我,我也能帮忙的。”张云葶走过来,挽着祁明乐的胳膊,愤然道,“大嫂,你是不知道,自从你去年被封为安阳侯之后,坊间就炸开锅了,私下说什么的都有。既然这次陛下派大嫂你去剿匪,那大嫂你只管心无旁骛的去剿匪,然后用功劳狠狠打那一帮说女子不能封侯的男人们的脸!”
从前张云葶被张元修保护的很好,所以张云葶并不知道,这世上男子对女子的偏见有多深。直到祁明乐被封侯,以及祁明娇和离之后,与她在茶汤巷开了一家茶室之后,张云葶才发现,世人对女子的偏见有多大。
明明祁明娇和离非祁明娇之过,但却仍有不少人在议论祁明娇。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以及说若非祁明娇娇纵,梁郢怎么会与她和离这种言论!张云葶是听一次觉得恶心一次。
而祁明乐凭借在栎棠关九死一生立下的军功被陛下封为安阳侯,坊间却只用祁老爹和张元修两个人的身份,便轻而易举掩盖掉了祁明乐的功劳,在那帮臭虫嘴里,祁明乐之所以能被陛下封为安阳侯,是因为她有个戍边多年的将军爹,外加嫁了个好夫婿。
因为这事,张云葶没少与那些污蔑祁明乐的臭虫们争论,但争论到最后,那些臭虫竟然又开始指责张云葶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不该出门抛头露面的做生意。
张云葶气不过,将这事同张元修说了。
张元修抱着止戈,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问:“他们是你在意之人么?”
“不是。”
“既然如此,那他们说什么,你何必理会?”
自那日之后,张云葶便时刻谨记那句‘只与智者论高下,不与傻瓜论长短’,便将所有的精力全都投在了自己的生意上。
也是因为她自己开始经营生意的缘故,张云葶越来越能共情祁明乐,所以祁明乐要领兵剿匪,她是第一个举双手支持的。
张家上下所有人主动站出来解决了祁明乐的后顾之忧,但军营那边却出了问题。
虽说是陛下钦点祁明乐领兵的,但在军中向来是能者居上,虽然士兵们不敢违抗皇命,但祁明乐在栎棠关待了十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老兵们若不服主将,有的是私下搞小动作不被人抓住的法子。
所以祁明乐去军营点完兵之后,第一件事不是率人出发,而是站在高台上,提着她的双刃刀,同台下的士兵们朗声道:“我知道,在站的诸位中,有不少不服我一个女子做领兵的。既然如此,我给诸位一个机会,但凡有不服者,现在就可以上台来与我比试。若我赢了,接下来在剿匪时,我要诸位对我言听计从。若我输了,我立刻去向陛下请辞领兵一职。”
说完之后,祁明乐众人,高声道:“有不服我做领兵者,现在便可上台来与我一战。”
祁明乐是女子,她被封为安阳侯时,已有不少人对她心生不满。如今陛下有钦封她做领兵,率领他们这帮儿郎前去剿匪,军中不服的人便更多了。
他们这帮铁血铮铮的男儿,怎么能让一个妇人做领兵?可偏偏皇命不可违。
如今祁明乐既说了这话,军中有不少人求之不得,当即便有人应声道:“我来。”
话落,便有一个青年士兵,满脸倨傲上了高台。
祁明乐也不同他磨叽,丢下一句‘开打’,便直接提着她的双刃刀,朝那小兵掠去。
教祁明乐刀法的师傅,是军中的老兵,在教祁明乐刀法之初,那老兵便同祁明乐说,我的刀法是保命杀敌用的,所以从来不搞什么花架子,都是怎么干脆果断怎么来。
祁明乐也承袭了这一点,她虽是女子,但自幼便习武,再加上她当年在栎棠关的时候,时常乔装成小兵混在士兵们里,跟着祁老爹他们一道出关杀敌,所以祁明乐的刀法,都是在实战中进步的,因此明乐的刀法不讲究什么美感花哨,她讲究的是快准狠。
没一会儿,上台挑战的那个小兵,就被祁明乐打趴了。
祁明乐提着她的双刃刀,继续问:“还有谁来?”
底下的人顿时愣了愣,他们本以为,祁明乐就是个绣花枕头,是因前靠有个当将军的爹,后靠有个当佥都御史的相公,才会被陛下破例封为安阳侯。直到看见祁明乐身手利落打趴了这个挑战者,他们才意识到,祁明乐竟然真有两把刷子。
短暂的沉默过后,又一个人举手道:“我来。”
众人纷纷循声望过去,就见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朝高台上走去。这个汉子名为崔四,每次军中操练时,他都是佼佼者,所以很多人都认识他。
在崔四出现后,祁明乐看见原本交头接耳议论的众人,瞬间停止了交谈之后,她便知这个崔四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祁明乐也不废话,直接冲崔四做了个请的手势。崔四眼睛一沉,立刻提刀朝祁明乐冲了过来。
祁明乐当即提刀格挡时,虎口顿时被震的微微发麻。
男女双方天生在力量上边有悬殊,祁明乐虽然自幼习武,但在对上身形魁梧,又极具力量感的崔四时,她应付起来还是难免有些吃力。
不过祁明乐向来不是硬碰硬的性子,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她立刻换了一个打法。
崔四是因身材魁梧,所以才会有力量感。但也因为身材魁梧,他便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他的身形不灵活。
发现这一点之后,祁明乐便不再一味进攻,而选择了以退为进,动一次手便换一个方位。
崔四最开始还能忍得了,但最后见祁明乐像逗猫似的逗他,他便忍不住了,不住追着祁明乐打。而祁明乐却并不恋战,而是一味的灵活闪躲。
崔四身形本就魁梧,被祁明乐这般逗猫似的逗来逗去的,慢慢的,他的体力便跟不上了。
而体力跟不上之后,崔四便更急躁,他更想速战速决了。而一味闪躲的祁明乐,看见崔四眼里的暴躁时,便知道火候到了——
她先是虚晃一招,然后待崔四上当时,她这次没有选择再闪躲,而是直接提刀对上了崔四。
崔四猝不及防被祁明乐反将了一军,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祁明乐已将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反应过来的崔四立刻愤声道:“你使诈!”
“双方交战,本就是虚实掺半,我为何不能使诈?”祁明乐反问之后,收了刀,转头看向校场上挑选出来的五百将士,朗声道,“我同诸位不一样,我长于栎棠关,自我记事起,戎狄便时常来进犯滋扰,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我没有诸位板正,我只会用最能减少我军伤亡的作战方式来应敌。”
说完之后,祁明乐再度举起手中的刀,目光环视着众人:“还有谁不服我做领兵?”
崔四虽然被祁明乐摆了一道,可他也不得不承认,祁明乐说的在理。毕竟真上战场上了不是你死我活,用最少得伤亡带领他们打赢胜仗的才是合格的将领。
而且军中向来是靠本事说话的,如今祁明乐既然赢了,崔四便再无二话,直接单膝跪下:“见过领兵大人。”
崔四与祁明乐这一战,底下众人都是亲眼目睹了的。祁明乐虽是女子,可一身本事却不输他们任何一个男子。
如今见佼佼者崔四已然心悦诚服,底下众人自是不敢再置喙什么,他们当即便跟着道:“属下见过领兵大人。”
祁明乐扫了一眼已然归顺的士兵们,这才将双刃刀重新插回刀鞘里,继而高声道:“出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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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 剿匪
◎这帮土匪们之前打劫时,可有闹出过人命?◎
观州府栖霞县外, 有一处绵长的山道。
山道一侧是陡峭的高涧,另外一侧则是巍峨的高山密林。但凡进出观州府,都需要从这条山道上经过。
可自去年开春起, 这条山道上突然蹿出一伙土匪来。
凡是经此路过的人,不论是商户还是平民, 皆被打劫过。百姓们纷纷去向府衙告状,希望府衙能出面管一管。
观州府衙也曾派过人去剿匪,可奈何那一带山高林密, 官府甫一出面, 土匪们便躲进了山里,甚至还凭借着地理优势,将官差耍的团团转。
到最后, 土匪没剿成, 反倒还折损了不少官差。
观州府的官员们又气又怒, 可却又没有办法。最后见这帮土匪只劫财不害人命,观州府索性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栖霞县这边的百姓们不堪其扰, 可偏偏这里是进出栖霞县的必经之路, 官府对此又是放任不管的态度,他们只得捏着鼻子自认倒霉了。
只是观州府这边的放任不管, 到今年开春被打破了。
而打破的原因是, 运往蜀地的赈灾粮银, 在途径栖霞县时, 被这帮土匪们给劫了。
平日里这帮土匪们劫财,观州府衙的官员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他们劫的可是运往蜀地的赈灾粮银, 借观州府官员一个胆子, 他们也不敢再尸位素餐了。
在赈灾粮银被劫持的第二天, 观州府衙当即便重新组织了剿匪队伍,气势汹汹的前去剿匪,结果再度被那帮土匪们利用地理优势打了个落花流水。
但观州府衙的官员不服输,很快他们便重整旗鼓,再次集结人手剿匪。
而这一次,仍旧败的一塌糊涂。
这下观州府衙再不敢托大,只得将此事上禀。陛下听闻此事后震怒不已,当即便下旨让祁明乐率领五百精兵前来剿匪。
祁明乐率人抵达观州府的地界时,远远就见观州府的官员在此候着。
祁明乐率先打马过去。
观州府官员看见他们一行人,为首的一个身形圆润的官员,立刻迎过来,冲着祁明乐客气的行了个拱手礼,然后问:“敢问这位姑娘,领兵大人是哪位?”
“我就是领兵。”祁明乐坐在马背上,一身红衣银甲,英姿飒爽不输男儿。
观州府衙的官员先是一愣,旋即脱口而出:“你是女子,怎么可能会是……”
后面的话,那肥头大耳的官员识趣的没说了,但祁明乐却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祁明乐哂然一笑:“领兵为何不能是女子?”
说着,祁明乐一抬手,领兵的令牌垂在了那肥头大耳的官员眼前。
那官员这才想起来,去岁上京多了一位安阳侯。
“是下官眼拙,还请安阳侯恕罪。”那官员立刻连连道歉。
祁明乐没空听他说这些废话,直接道:“带我去老虎山,顺便把老虎山的地形图,以及之前率领人攻打老虎山的总把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是是是。”那官员忙不迭应了,没一会儿,一个精瘦的汉子便被带了过来。
“小人于安,见过领兵大人。”
祁明乐扫了对方一眼:“之前几次剿匪,都是你带领的?”
于安点头。祁明乐便让他跟着自己,他们一行人一面往老虎山走,于安一面同祁明乐说了之前几次剿匪的部署行动。
祁明乐听完之后,对此不可置否,于安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但见祁明乐没再问,他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抵达到了老虎山。
今春那批赈灾粮银就是经过这里时被土匪劫持去的。祁明乐从马背上跳下来,这条蜿蜒连绵的山路,外面是深不见底的高涧悬崖,里面则是连绵起伏的密林。
“赈灾粮银是在哪个地方被劫的?”祁明乐问。
于安立刻带着祁明乐走过去,指着一个粗壮的大树,道:“回领兵大人,是这里。”
祁明乐走过去。距离赈灾粮银被劫持已有大半个月了,栖霞县之前又下了好几场雨,劫持那日留下的痕迹早就消失了,只剩树干上那些斑驳的刀痕,能看出来不久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战。
祁明乐蹲下来,盯着树干上的刀痕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帮土匪们之前打劫时,可有闹出过人命?”
“有过两回。第一回,他们劫持进货归来的刘老爷时,刘老爷不肯破财免灾,那帮土匪就杀了好几个刘老爷请的镖师。至于第二回……”说到这里时,于安下意识看了一眼观州府的官员李德明。
祁明乐便也跟着转头。
李德明白白胖胖的,长了一张笑脸。此时正不住的用帕子在擦额头上的汗。见祁明乐转头看向他,他立刻满脸羞愧道:“说来惭愧,这帮土匪第二回杀的,是我府上的侍从。”
祁明乐:“?!”
李德明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官匪向来势不两立,但土匪一般再嚣张,都不会去动官眷。可那日李德明的夫人携子回娘家,途径这里时,竟然被那帮土匪们搜刮了一顿。
李德明的夫人胆小怕事,本想着破财免灾,可李德明的儿子年轻气盛的抵死不从,便与土匪们起了冲突,最后在李家护卫的拼死保护下,才勉强将李德明的夫人与儿子安全送回城中。
从李德明出现时,祁明乐就发现,这人性子绵软,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李德明堂堂一方父母官,竟然能软弱之此,妻儿被土匪这般欺辱,他竟然还能忍得下去!
祁明乐不禁道:“李大人真是好脾气。”
李德明自是听出了祁明乐话中的嘲讽之意,可祁明乐的身份摆在这里,他也只能装傻充愣的赔笑。
祁明乐没再看管德明,而是在四周走了走。
诚如李德明和于安所说,这里地势陡峭,且山高林密,是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势。祁明乐拿着地图对照着地形,四处看了看,然后转头跟在身后的于安:“你们之前剿匪时,可曾尝试过从老虎山的背面进攻?”
“想过,但做不到。”于安解释,“老虎山后面是悬崖峭壁,我听上了年纪的采药人说,那里倒是有一条仅供一人行的小路,但张魁在占山为王时,便命人将那条小路堵了,眼下从那里根本就上不去。”
祁明乐听到这话,并未放弃,而是道,“你在地图上指给我。”
于安听命上前,将地方指给祁明乐。
祁明乐盯着那个地方沉默片刻,然后收起地图,冲众人道:“传我军令,今日天色已晚,暂且歇息一日,明日再行剿匪。”
“是。”众士兵齐齐应声。
他们一行人先暂时进了栖霞县中。李德明待祁明乐将士兵安置妥当之后,这才同祁明乐道:“安阳侯,您今日远道而来,下官等人特准备了接风宴,还请您赏光。”
祁明乐向来极为厌恶这种场合,可如今她既领了这剿匪一职,便少不得要与李德明这个父母官打交道。
而且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她此番剿匪,少不得李德明相助。
所以尽管祁明乐心里厌恶李德明这种绵软的性子,但面上却不得不应付他一番:“李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日要剿匪,今夜我得部署一番,怕是不得空了。”
李德明听祁明乐这么说,便也没强求,只识趣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耽误您了。若您有任何吩咐,可随时来遣下官,只要您有需要,下官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祁明乐原本在研究老虎山的地形,听到李德明这话,不禁转头看了李德明一眼。
原本正欲告退的李德明对上了祁明乐的目光,他先是一愣,旋即明白祁明乐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了,遂讨好笑了笑,解释道:“此番赈灾粮银是在下官辖地被劫持的,下官知道,待您剿完匪之后,陛下定然会下旨责罚下官,下官还盼着,到时候安阳侯您能在陛下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
祁明乐就说,像李德明这种人,怎么可能说出‘只要您有需要,他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种话来。
祁明乐收回思绪,敷衍点了点头,李德明立刻欢喜的走了。
李德明离开之后,祁明乐对着地图又研究了一阵子之后,心里大概有了计划之后,便叫了亲卫进来:“你去将崔四,张平,王全三人叫来。”
很快,这三人就进来了。
祁明乐指着地图,同他们三人说了明日的剿匪计划。那三人听完之后抱拳称是后,便按照祁明乐的计划下去点人了。
而祁明乐则坐在桌旁开始擦她的双刃刀,擦着擦着,祁明乐不受控的想到了小止戈。
那天她从上京离开时,回头就看见张元修抱着他站在人群里同她告别。
止戈似乎也认出她了,他咧着嘴在冲她笑,还不住的挥舞着胳膊,似是想让她抱。
但祁明乐有皇命在身,只得隔着人群,深深看了他们父子一眼,狠心打马离开。
祁明乐顿时无心再擦刀了,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银镯子。
这是止戈满月时,苏沁兰让人给止戈打的,原本是一对,此番祁明乐领兵来剿匪,临走前张元修从止戈手腕上取下一只给了祁明乐。
祁明乐握着这只小银镯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镯子重新放回贴身的荷包里,继续去擦她的双刃刀。
她要速战速决解决掉这里的山匪,然后回上京去看儿子。
结果第二天,祁明乐开局就吃了个败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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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 就计
◎此事兹事体大,我觉得李大人您有必要走一趟的。◎
李德明在听到祁明乐吃了败仗的消息后, 当即便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彼时祁明乐正在气头上,看见白净圆润的李德明时,顿时不耐烦道:“李大人, 你与其在这里说这些废话,倒不如与我一道想想, 要怎么样才能将这帮土匪剿下来!毕竟若我剿匪不成,顶多受几句斥责,而你李大人就不一样了, 赈灾粮银可是在你辖地上丢的。”
李德明听到这话, 脸色微微变了变,他拿眼睛偷偷去瞅祁明乐。
祁明乐正坐在主座上,握着她的双刃刀, 一张明艳的脸上皆是气愤之色。
姜国自建/国以来, 祁明乐是第一个被封侯的女子。所以很快, 以祁明乐为原型的话本子,便在各大茶肆演绎流传。
是以关于祁明乐被封侯的原因, 李德明零零总总从茶肆中也听了不少。
昨日祁明乐来时, 李德明还被她那股气势镇住了,以为她是有点真本事的。可今日祁明乐冒进出兵吃了败仗之后, 整个人气愤不已的模样, 又让李德明觉得, 他在茶肆里听到的传言应当属实。
所以犹豫须臾, 李德明试探着开口:“安阳侯您所言在理,所以下官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祁明乐立刻扭头看向李德明。
“放火烧山。”
李德明这话一出, 就见祁明乐神色顿了顿, 继而她皱眉道:“放火烧山会不会狠毒了些?”
话虽是这么说, 但李德明隐约觉得, 祁明乐有几分意动,所以他便立刻游说道:“这个方法听着确实有几分狠毒,但安阳侯,咱们也是没办法了。那帮土匪仗着老虎山易守难攻的地势,完全不惧官府的势力。从前他们顶多只是劫掠路过的百姓富商,这次竟然连朝廷的赈灾银粮都敢劫。若这次我们不能将其一网打尽,那万一他们的队伍日渐壮大,日后再揭竿起义自立为王,成为国之祸端,可该如何是好?”
原本不赞同此计的祁明乐,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李德明立刻趁热打铁:“我们观州府的百姓,早就对这帮抢夺杀掠的土匪们恨的牙痒痒了,可偏偏下官无能,一直没能剿灭他们。如今若您能剿灭他们,我们观州府的百姓定然会对您感恩戴德的。而且您是陛下钦点的剿匪官,早些剿完这帮为祸一方的刁民,您也早能回京复命不是?”
昨日李德明去见祁明乐时,曾无意看见祁明乐在看一个银手镯。
那镯子一看就是小孩儿手腕上戴的。而祁明乐早已嫁为人妇,做娘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所以李德明才故意说了最后那一句。
毕竟哪个当娘的不想自己的孩子不是。
李德明说完之后,果不其然就见祁明乐的脸色又变了,李德明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过祁明乐并未立刻应允,而是道:“李大人竟然能想出如此良策,那为何之前屡战屡败呢?”
李德明面上顿时闪过一抹尴尬。
“下官不敢欺瞒您,之前久攻不下,下官本打算用这个法子的。可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就被陛下下旨申斥了一番,之后陛下就派您来剿匪了。”
祁明乐听完之后,轻轻颔首,但还是并未表态。
李德明只得拱手又向祁明乐行了个大礼:“我们观州府上上下下的老百姓,就全仰仗安阳侯您了。”
“李大人您这话就言重了。您是观州府的父母官,而我只是个来剿匪的,剿完匪我就回上京了。”
李德明闻言,立刻看向祁明乐。
祁明乐道:“老虎山易守难攻,除了放火烧山之外,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陛下素来以仁爱治国,若得知我用这种手段剿匪,万一陛下怪罪下来……”
“安阳侯您放心,到时下官定然会上书陛下陈情此事,绝不会让陛下降罪于您。”
“既得李大人这话,那我就放心了,那就按照李大人的计策办吧。”祁明乐笑了笑,然后吩咐亲兵去叫崔四他们。
李德明得了祁明乐准话,正要退下时,却被祁明乐叫住。
“李大人留步,这放火烧山的计划,是李大人你提出来的,而且这老虎山又是李大人你的辖地,李大人你自然比我们熟,不如就留下来,与我们一同商讨明日的放火烧山计划吧。”
李德明听祁明乐这么说便留了下来。
很快,崔四几人便过来了。祁明乐将李德明的计划同他们说了,崔四第一个表示反对:“这帮山匪并未做下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放火烧山也太残忍了!”
“劫持赈灾粮银乃是死罪!”李德明立刻接话。
崔四十分看不惯李德明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便扭头看向祁明乐。他是兵,祁明乐是领兵,他只听祁明乐的。
“老虎山易守难攻,眼下除了放火烧山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祁明乐道,“我们就依李大人所言,只是老虎山地形复杂,我们今日只窥探到了十之三四。要想将他们一网打尽,还得靠李大人你了。”
李德明立刻应声,然后指着地图,就开始滔滔不绝讲起在哪里放火,能将那帮山匪们一网打尽了。
崔四虽然气不过,可祁明乐这个领兵发话了,他不敢不从。
最后商议好明日放火的几个地点之后,李德明与崔四等人便离开了。李德明走的是步履轻快,而崔四则是一脸憋屈。
待他们走远之后,祁明乐抬手握住止戈的小手镯,然后望着李德明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到了第二日,祁明乐与李德明一道在老虎山下等着,然后崔四、张平、王全等人全都按照计划行事。
祁明乐与李德明在山下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老虎山各处陆续开始浓烟滚滚,紧接着,陆续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安阳侯有令,投降者不杀!若再负隅顽抗,立刻就地斩杀!!!”
昨日他们商议此事时,并没有这个环节。
李德明立刻扭头看向祁明乐。
祁明乐顿时就不乐意了:“李大人,你看我做什么?赶紧盯着山上,谨防有山贼逃脱啊!”
“哦,是是是。”李德明用帕子胡乱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将目光落回了山林上。
山中浓烟四起,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厮杀声。
李德明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奈何山高林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用帕子不停擦着额头的汗。
到最后,祁明乐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李大人,您要实在热的受不住了,不若去旁边凉快凉快?”
“不用不用,下官只是爱出汗而已,下官不热的。”
李德明既然这么说了,祁明乐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只摇着扇子,优哉游哉盯着面前的山林。
约莫过了两刻钟,山林中的厮杀声慢慢弱了下来。
李德明站在祁明乐身边,他一面用帕子擦汗,一面偷偷揉了揉伸的酸疼的脖子。但揉着揉着,李德明心里突然涌起一抹怪异感。
李德明立刻又看向山林。
看了好一会儿,李德明突然意识到这么怪异感的缘由了——
他们昨日定的计划是放火烧山,可这山都‘烧’了快两刻钟了,可仍是只见浓烟,而没看见一丁点火星!这他娘的叫哪门子的烧山!
李德明立刻看向祁明乐:“安阳侯,这山上为何没有火光?”
“因为……”祁明乐刚开口时,就听到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祁明乐顿时顾不上李德明了,她立刻转头,就见崔四等人,压着一帮灰头土脸的山匪,从山道上下来。
看见那为首的山匪时,李德明的双腿不自觉颤了颤。
而此时,祁明乐恰好转过头来,笑眯眯道:“哦,我忘了跟李大人你说。昨日李大人你离开之后,我思来想去,觉得放火烧山这种事太狠毒了。如果光烧了这帮无恶不作的土匪倒也罢了,可一旦放火烧山,那这山中的花草树木,以及山林中的蛇虫鼠蚁皆会死在这场大火力,它们何其无辜啊!所以呢,我就小小的调整了一下策略。将放火烧山改为假放火烧山,借此逼出那帮龟缩在老巢里的山匪。想来李大人不会怪我擅自更改计划吧?”
李德明:“……”
他现在怪罪有用么?而且他这样的身份,敢怪罪么?
“下官不敢。”李德明边说边用帕子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
祁明乐颔首:“李大人不怪我就好,但我还有一事,要请李大人帮忙。”
“安阳侯您请讲。”
祁明乐指着那帮劫匪:“李大人,陛下派我来剿匪,如今我既已完成皇命,便当立刻回京向陛下复命,还劳烦李大人与我一起走一趟。”
“好说好说。”李德明现在已经不会思考了,几乎是祁明乐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直到与祁明乐一道踏上去上京的路上之后,李德明才反应过来。祁明乐回上京复命,他去上京做什么?
“此事既发生在李大人您的辖地上,如今山匪既已擒获,李大人您难道不应该与我一道,去上京向陛下面呈请罪么?”祁明乐反问道。
李德明被噎了一下,旋即道:“倒也不必面呈请罪。”他可以写请罪折子的。
但祁明乐却不如李德明所愿,她笑吟吟道:“此事兹事体大,我觉得李大人您有必要走一趟的。”
毕竟除了尸位素餐之外,李德明同这帮土匪之间的关系,以及被劫持的赈灾粮银都值得深挖。
但祁明乐此行是来剿匪的,追查这种事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亦非她所擅长之事。
所以祁明乐也懒得再这里浪费时间,便打算直接将李德明带去上京,让都察院和刑部那边彻查去。
李德明:“……”
看着围过来的士兵们,李德明知道,现在不是他想不想去的问题,而是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李德明面如死灰,只得如丧考妣的跟着祁明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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