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七郎三娘 ◇

    回到屋子里的影七, 扒开从秋梦期手上夺来的一双鞋子,此时早已泪流满面。

    那熟悉的绣法,那是来自蜀地独一无二的技巧, 她曾是蜀地方圆百里最有资质的绣娘,他不过是一个大家族里面的上不了台面的庶子。

    他母亲是水乡的一名烟花女子, 父亲因醉酒和她有了一夜露水情缘,因为有了他, 父亲不得不将他们母子二人带回家族。

    父亲的家族奉行过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家规, 而在这之前, 父亲已经育有了二子一女,他和母亲的到来,是父亲不忠的证明,无疑也成了整个家族耻辱。

    更何况母亲那样的身份。

    那样的大家族倒不至于拿他们母子二人怎么样, 就连嫡母也是客客气气, 不过也仅仅是客客气气, 就再无其他, 父亲把他们接回来后,也鲜少过问, 母亲日日垂泪,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而他, 终究成了一个没人在意的孩子。

    渐渐地再也不愿再走到人前, 能躲则躲,能不出席的宴会就不去出席。

    嫡母也乐得不见他,便随他去了。

    以至于, 家族内外, 根本就没人知道他这个名门望族里的七少爷长什么样, 是个什么样的人。

    直到八岁,他在庄子附近和一头成年鹿展开殊死搏斗之时,正巧被他祖父看到了,当时他正伸手进入那母鹿的腹中掏出其心脏,场面极其血腥。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过于残暴还是其他,第二天过后,他就被送往千里之外蜀地,拜入一个叫做凌云道人的门下。

    脱离了大家族的束缚,他在这里仿佛找到了归属,即便师父喜怒不形于色,对他又异常严厉,但只要他做完了功课,就可以上山下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直到十六岁,他偷偷跑到镇上去玩,溜到一户人家家中,见到了正在临窗刺绣的她,温柔美丽,只一眼便让他坠入情网。

    自此之后,他便日日偷偷去窗下瞧她,从山上捉一些好玩的小动物,和山上的奇珍异宝放到她的窗前。

    后来她发现了他,恼他日日窥视她,将他赶走。

    可他还是日日又来,打了就走,却不耽误下一次出现。

    如此厚脸皮,实属不常见。

    久而久之,她竟也不知不觉地动了心。

    然而好景不长,她祖父为了能让家族的蜀绣成为贡品,不惜要把她嫁给当地的官员,以期对方能帮他们家族搭上这根线。

    那官员家中早有妻妾,她又怎么会愿意,更何况她心里早有了他。

    于是两人决定私奔。

    却被她的祖父找到了师门,对着师父就是辱骂一顿,说教出来的徒儿竟做出拐走别人家女儿这样的事来,要把她要回去。

    他怎么会愿意,师父告诉他,若是不遵从,就不许认他这个师父。

    于是他选择了叛出师门。

    他们躲到一处村子里,她有了身孕。

    他想了想,还是给家中写了封信告知一切,就算不求名分,可毕竟孩子也还是这个家族的后代,将来也是要随着这个家族的姓,不管他们认不认,都有这个知情权。

    同时告诉他们,他不会再回去了,以后他会带着妻子去往岭南一带,那里是他母亲的老家。

    然而等来的却是,祖父带着家中所有儿郎战死沙场的消息。

    他虽跟这个家族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情感羁绊,但这些年来他也明白了祖父的苦心,他性子暴虐阴冷,倘若一直待在家族里面,受不到关爱,将来怕是会误入歧途,这才千里迢迢将他送往凌云门下修炼。

    那个家族虽然给不了他家的温暖,但他身上流的是这个家族的鲜血,更何况,这些不曾有什么交集的叔叔伯伯和兄长弟弟们,还有父亲都为了保护这个国家,死在了战场上,还死得那么冤枉,他身为人子,不能不闻不问。

    于是把妻子安顿在小村里,前往北疆,势必要查出真相。

    去到之后,他才知道边疆的那几场战斗是有多惨烈,父亲和叔伯兄长们被吊死的吊死,有人被乱刀砍死,有人万箭穿心,最小的弟弟死后被剖开肚子,腹中无一粒粮食,仅有草根树皮。

    他哭得不能自已,发誓要替家人报仇,可查到最后,矛头却指向了背后那个高位之上。

    仅他一人,无法撼动上面那位,只能先从力所能及的地方入手。

    那些人为了对付武艺高强的叔伯们,竟请了江湖上第一杀手集团摘星阁背刺大军,几十名杀手混入军队中,趁乱而上,使得祖父和叔伯们腹背受敌,最终在数面夹击之下溃不成军。

    于是他立志要把这个摘星阁给铲除掉。

    但在这之前,他还要回去安顿好妻儿。

    可等到他赶回蜀地,那个村子只剩下焦土一片,妻儿不知所踪,有人说那女人大着肚子死在了火堆里,有人说被家人发现带走了。

    他又赶回了妻子的娘家,发现娘家人因为得罪那官员,早就被上安了罪名诛了三族。

    为了掩盖真相,连相关卷宗都被人动了手脚给弄丢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发了疯一般地找,却没找到人。

    他不得不相信,或许她真的已经没了。

    万念俱灰之下,只有复仇的念头在支撑着他,于是,他混进了摘星阁,开始长达数年的颠覆计划。

    却在一次执行的人物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是师父后面收的小徒弟,小他很多岁,那时候他忙着和三娘浓情蜜意,根本没时间搭理她,平日也只顾在自己的山头修炼,说来两人当初见面不过两三次,要不是后来他中途偷偷回去见师父几次,也瞧见了她的模样,否则根本就不知道眼前这个狂妄的小县令居然是那怯生生的小丫头女扮男装。

    他当然不会按着任务杀了她。

    因为算起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她就是他剩下唯一的亲人了。

    后来终于颠覆了整个摘星阁,他以为他要死了,就去看一眼最后的亲人,没想到歪打正着却被这小丫头找人给救活了。

    于是,便在她的后宅住了下来,有时候顺后帮她解决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然而万万没想到,今日那丫头脚上,居然穿了一双绣着并蒂莲的鞋子,那绣法,天下再无第二人绣成那样,他激动坏了。

    她一定还活着。

    那孩子,他一直觉得很熟悉,他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一种奇妙的联系,那孩子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样,难道——

    他不敢想,也不敢去求证自家师妹。

    他要亲自去见孩子的母亲,看看会不会真的就是她!

    ……

    下衙鼓声一响,焕儿和平日一样,跟着上了赵铭的马车。

    如今二人以兄妹相称,比以前少了一些生疏,也无须再避讳太多。

    影七远远跟着马车,隐在人群中。

    直到回到了廉租房附近的小院,马夫先下了车,摆了凳子,赵铭扶着焕儿小心翼翼地下马。

    看着她进了院子,这才挥手离开。

    影七悄无声息地从另外一面墙翻入了后院,刚下脚,却嗅到一丝危险,瞬间警觉起来。

    他匍匐在房顶上的一处隐蔽处,闭上眼睛。

    等再度睁开眼睛,就迅速锁定了两处不同的位置。

    随着焕儿从院外走了进来,口中喊道:“娘——我回来了。”

    很快,厨房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女人,大约二十六七岁,体态轻盈,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

    当她转过头来,影七整个身子如同被冻住一般,瞬间动弹不得。

    那瓜子一般的脸蛋,眼如点漆,清秀绝俗,不是他的三娘还能是谁。

    他的三娘真的还活着!

    焕儿九岁了吧,当年他离开时,三娘才十七岁,如此算来,时间刚好对得上。

    影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激动过,但他仍是竭力地控制住了自己,他不知道三娘是不是一个人,她后来有没有嫁人,他知道这世道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有多难,就算她嫁人,他也不会怪她,可是,他会伤心,会难过——

    最重要的是,院子里还藏着另外两个贼人,随时会对她们母女二人动手。

    联想上一次赵铭出事,影七大概能猜测得到是谁派的人来。

    他实在不忍心那两个贼人的出现破坏了整个院子的宁静,于是便趁着母女二人进入厨房之际,出其不意地朝其中一人射出暗器,再朝另外一人飞扑过去。

    轻手轻脚地将这两人收拾了,点了穴道丢在后院的鸡窝旁边,自己则匍匐到厨房房顶上,偷听着母女二人的谈话。

    “娘,今晚咱吃什么?”

    “今晚吃猪肉炒豆角,蒸个你最喜欢的鱼儿,再炒一个青菜。”

    “嘻嘻,两荤一素呢,今日在衙门,和大人还有疤脸叔叔吃的也是两荤一素。”

    “疤脸叔叔?是上次半夜从北门把你抱回衙门的那位大人吗?”

    “是呢娘,是个怪叔叔。”

    “是个疤脸的,还是个怪叔叔,焕儿怕不怕?”

    房顶上的影七听到这话,忍不住摸了摸眉间的一抹刀疤,不禁有点儿后悔了,以前三娘就说自己这一张脸长得还可以,后来以为她和孩子都没了,他还要什么脸,也没特别护着脸,现在好了,留了这么大一块疤,也不知道三娘会不会嫌弃。

    焕儿听母亲那么问,“不怕,那个疤脸大叔虽然凶神恶煞的,可要是有他跟着,会觉得他能保护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乔三娘笑了:“既然是大人和夫人信任的人,就不会有什么事,不过他没有名字吗,你就这么叫着人家疤脸叔叔,多没礼貌。”

    焕儿撒娇道:“我就跟您说了,没跟外人说,不过我好像听到大人叫他师兄,偶尔叫他影七。”

    “影七……”乔三娘将这个名字轻轻念出声。

    屋顶的影七听自己的名字在她嘴里滚了一遍,眼眶发烫。

    焕儿听到母亲念着这名字,突然笑嘻嘻道:“娘,您有时候睡觉说梦话,也叫这个七字。”

    乔三娘闻言,脸颊微微热了热,道:“你每日睡得那么沉,还听到为娘念叨着什么。”

    “以前咱们还租着棚屋住的时候,您接了好几份活,天天浆洗衣物,累坏了,那时身子又不好,就爱说梦话,梦里就念叨着。”

    乔三娘佯装要打她,“你这孩子,倒是取笑起娘来了。”

    焕儿躲过母亲的魔爪,转头从背后一把抱住乔三娘的细腰道:“娘是在喊着爹的名字吧,爹是叫小七吗?”

    乔三娘原本有些伤感的情绪在听到“小七”这个词,噗嗤一声笑了:“谁告诉你你爹叫小七的,你爹排行第七——”

    “怪不得娘在梦里叫着七郎——”

    乔三娘拧身又要来打她。

    房顶的影七泪水糊了脸鼻子已经呼吸不过来,他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却不小心带动了屋上的瓦片,一块瓦片就这么从上面滑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灶房里原本暖意融融的对话瞬时被打断,乔三娘条件反射一般地将女儿护在身后,紧张地提起声音,低喝道:“谁——”

    话音刚落,门口被推开,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门前。

    焕儿探出脑袋,眼睛一亮,叫了一声:“疤脸叔叔。”

    可不承想,母亲身子却僵在了原地。

    影七再也忍不住,一脚跨入门内,口中唤道:“三娘——”

    乔三娘这时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七郎,真的是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了出去,一把抱住那高瘦的身子。

    影七如重获至宝,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七尺男儿,此时已经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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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2章 影七认主 ◇

    焕儿站在炉灶旁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天生聪颖,怎会看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她也是有爹的,而且还是这么厉害的爹, 越想越觉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爹回来了, 娘就不用经常偷偷地独自垂泪了,再也没有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了。

    真好!

    乔三娘和影七抱头痛哭之后, 情绪这才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才想起女儿还在一旁看着, 红着脸将丈夫推开,冲着焕儿道:“焕儿,过来见过你爹。”

    影七也转头看着她,眼里充满期待。

    爹这个字对影七来说, 实在太新鲜太珍贵了, 以前乔三娘刚刚怀孕的时候, 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那时候从未想过那么远。

    曾经以为已经失去她们母女二人,一切落空, 他连孩子这两个字想起来都觉得痛彻心扉,哪里还能联系到“爹”这个字。

    如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的渴望让一向沉稳的他竟有一些发抖, 同时又带着一点点的不知所措。

    昨日还是单身糙汉子, 今日就是有女儿的爹了。

    心也跟着跳得好快,手心在冒汗呢。

    焕儿和其他的小孩不太一样,她心智偏成熟, 也不够感性, 此时心里是高兴的, 可没有到潸然落泪的地步,更没有兴奋到要大喊的地步,但心里的欢喜却是实实在在的,眼角和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她走到影七跟前,双膝一弯就要拜见父亲,却不想影七直接将她提溜起来,一把揉进怀里。

    上次被影七抱回来,还是在昏迷之中。

    如今第一次被这个叫作父亲的男人高高举起,这样体验既新奇又快乐,这是长大以来第一次啊。

    那些慢了一拍的所有欢喜的情绪终于铺天盖地地来。

    焕儿开心极了,搂着影七的脖子终于喊出了那一声久违的称呼。

    “爹爹——”

    这一声爹,对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来说,如同冰封万里的世界里,燃起了一堆火,大火越烧越旺,将冰川一点一点地消融。

    心开始暖了起来,身子也跟着暖了起来,笑容在脸上一点一点地扩大。

    有妻有女,他终于不再是一匹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他终于也有可以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了。

    影七揉了揉她的头发,惋惜着自己曾经错过了女儿那么多宝贵的时光,如今她都九岁了,渐渐长大了,以后就不能再这样子抱着了。

    “孩子养得很好,你辛苦了。”影七冲着乔三娘道。

    他不知道当年十七岁的她是怎么产下孩子,又是怎么样辗转到了沥州到封乐,当时他们曾经商量过,等孩子生下来后过了一两岁就来封乐,可自己不在,她一个女人家,是怎么带着孩子来到这边,怎么安顿下来的。

    尤其刚刚在屋顶听到焕儿说,她这些年都是靠着帮大户人家浆洗衣物过活,辛苦疲惫到夜说梦话,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想都心痛。

    这些苦哪里是“辛苦了”这三个字能弥补得了的。

    可乔三娘柔柔地笑了笑,道:“都熬过来了。”

    这笑容却看得影七心酸不已,“往后有我,不用你再辛苦了,我们买大房子,买很多的下人来伺候你——对,我有银子,很多很多银子,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

    乔三娘道:“最难的时候熬过去了,眼下又有你,哪里还会辛苦,不要什么大房子什么下人,我只要有你和焕儿,便已知足。”

    这院子一家三口住刚刚好,温馨又不空旷。

    而对影七来说何尝不是这样,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人再多,就会让他像是回到当初在家族里面那种约束的空旷的感觉。

    “我就是担心让你受累了,你要是不喜欢,不买便是,不过以后家里的家务全都我来做,你什么也不用干。”

    乔三娘嗔了他一眼:“我现在在夫人的作坊里做事呢,这活计可不能丢。”

    影七愣了,急道:“为何不能丢,她不让你走吗,我找她去。”

    乔三娘赶紧拉住他道:“你急什么呀,我现在做的都不是体力活了,我现在只管人,不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闲不住,如今手粗了也刺不了绣了,总得找点活儿干,不然人都得待废了。”

    三娘这些年还一直没变,还是那个样子,温柔又勤劳,影七心里欢喜,可他想弥补她这些年的辛苦,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给她。

    “那你要是辛苦了就跟我说,我帮你把活儿给辞了。”

    “不辛苦,你就放心吧,你不是跟大人和夫人做事吗,继续做着就是吧,再说了,我们娘俩如今能过上这般日子,全赖大人和夫人帮忙。”

    乔三娘说着,将去年生病差点死掉,幸得秋梦期二人及时出手相救的事告诉了他。

    影七听着整个人浑身发抖,即便是此时她轻描淡写的描述,可他却知道,自己差点就再见不到她了,一想到再不能像今日这般见到她,他胸口就一阵绞痛。

    他抬起手往那里压了压,心中自责不已,那时候自己就在封乐,却不知道这座城里有一个角落,自己的妻子正过着极其艰难的日子。

    好在上天眷顾,不然自己这时候哪里还能见得到她。

    乔三娘听他这么说,笑道,“什么上天眷顾,是夫人用了土法子给我降温,又去请了大夫,这才逃过一劫。”

    焕儿在一旁,补充了当天母亲昏迷时,大人和夫人来家里的场景。

    影七没想到夫人冷冷清清那么一个人,还亲自为妻子脱衣擦身,感动不已,但仍安慰妻子道:“大人不是外人,你有没有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师父收过一个小——”

    说到这里,眼睛扫了一下焕儿。

    焕儿正好转身蹲在火炉边加柴火,没看到父亲的眼神。

    可乔三娘却收到了他的暗示,吃惊道:“你是说,大人是你师父收的那个——可她和夫人——”

    “这个事往后我跟你细说。”

    乔三娘这也才意识到他们重逢之后,好多的话都说不完,眼下天都快黑了,却还没吃饭呢,随即笑道:“先弄饭吃,焕儿,今天爹回来,咱刚刚煮的那点米可不够,你爹饭量可大着呢。”

    影七脸一红,忙道:“我不吃,我看你们吃,我来看火,需要我做什么,三娘你安排吧,我什么都能做。”

    乔三娘看着他,除了多了点岁月的痕迹,其他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变。

    那时候他们刚私奔藏在那处村子里,比现在这里还要小得多的一间破屋子,他不愿靠着家族,平日打猎维持生计,在家的时候也会帮忙,她指使他做什么,他会乖乖去做,挑水劈柴,喂鸡扫地,天冷了也会去浆洗衣物不让她受冻。

    如今又恢复了过去的相处模式,乔三娘觉得那些美好的日子好像又回来了。

    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的焕儿却道:“爹,不能大包大揽,要分工,一起做。”

    影七被女儿认真的样子给萌得心里发颤,此时的他哪里还是过去衙门后院里那个冷面冷心的杀手,妥妥的已经变成了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蹲下来冲着焕儿道:“可爹想宠着你和你娘,恨不得不让你们再受一点累。”

    焕儿道:“可是和爹一起煮饭做家务就很开心啊,而且一起做一点都不累。”

    影七觉得她说得在理,一家人一起忙活着晚饭,围在锅边聊天,这样的场景美好到曾经的他想都不敢想。

    “行,听焕儿的,我的焕儿叫我往东我便往东。”

    乔三娘见他父女二人温馨互动,心间暖和,道:“既然你们父女已经达成协议,那咱们就开始分工啦,七郎负责再生一个炉子,咱再煮一锅饭,不能才一回家就饿上肚子了,焕儿择菜,我切肉,成吗?”

    “成成成,三娘的安排最合适不过。”

    焕儿也笑眯眯道:“我听娘的。”

    ……

    第二日一大早。

    秋梦期和苏韵刚从自家小院到了衙门,进了后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

    走过去一看,秋梦期顿时满眼惊讶。

    “师兄,我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啊,可哪里不对劲,我一时还没看出来,莫不是把我的鞋拿去穿了,也没有啊,哪不一样呢?”

    苏韵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影七,还是一样的人,但是万年不变的黑衣裳,换成了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看着格外挺拔。

    平日里阴冷如毒蛇的眼神一扫而空,眼底一片清明,不再是以前那样死气沉沉,增添了几分——鲜活。

    这就是秋梦期说的不一样。

    影七不理会她的调侃,指着墙角那两人道:“这两个杂碎,昨晚跑到我——焕儿家里,试图对她下手,让我给逮住了。”

    影七已经把那小院当成了自己的家,只是对上秋梦期那探究的表情,有一点点的羞赧,还是没把“我家”那两字说出口。

    秋梦期一听说有人要对焕儿下手,瞬间就忘了自己还想着深挖影七的不对劲,顿时脸一沉,语气冷了几分:“还是那人干的?”

    影七见她如此在意焕儿,心里熨帖,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往日吓人的眼神,敢对他女儿下手,那当真是活腻了!

    “在没除掉他们之前,这段时间先让焕儿住衙门吧。”苏韵道。

    影七摇了摇头,“不必,我会保护她们。”

    秋梦期听到这话,转头疑惑地睇了他一眼,道:“往日你总烦我拿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去烦你,这会儿你倒是自己会找事了哦。”

    “这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这我的家事!”

    秋梦期瞪大了眼睛,转头去望苏韵。

    结合昨日的鞋子,苏韵此时已经猜出是怎么一回事,笑道:“恭喜师兄终于全家团聚。”

    影七听到这话,眼角浮出了几分笑意,冲着苏韵道:“多谢夫人日前相救,又给了她一份体面的工作,还多番照料焕儿,送她入了学堂,让她还能有机会来衙门学习。”

    说罢一撩衣摆,冲着二人郑重下跪道:“影七在此拜谢师妹和夫人对妻女的救护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弯腰就要拜下。

    二人吓坏,秋梦期赶紧上前将他扶起道:“虽然说我很乐意——咳,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谢来谢去的。”

    苏韵笑道:“当日救人,不过举手之劳,换作是别人也会如此,不过师兄是不是也该跟我们说说你的另外一个身份了?”

    影七看了眼还在犯迷糊的师妹,冲着苏韵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正如夫人所料,我乃禾家三爷的第三个儿子,勋国公第七孙禾奇略,只是我母亲出身低微,我不过是个庶子,从来名不见经传,不为外人所知。”

    从昨日抢鞋子的事后,秋梦期不是没猜测过这个可能,可当人真的在自己明明白白承认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被震惊到了,但很快神色转喜:“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原来我想要找的人一直就在我的身边!”

    “师妹要找我?”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冒着兄长的名义来沥州担任这芝麻小官。”秋梦期这才将原身父亲秋沛和兄长秋植这些年来一直苦苦收集勋国公被陷害证据的事详细与他说了一遍。

    又让影七进了书房,将秋植留下来的行军记录等资料一一摆在他跟前。

    影七吃惊道:“我当年到了北疆,就是要查找行军记录档案,可这些东西却全都不见了,原来居然是在义叔父手上。我知道祖父有这么一位先锋官叫做秋沛,后来被他老人家认下当了义子,只是当时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没有人见到他的尸体,也有人传言这位先锋官逃往外邦,就再无后续,却没想到义叔父也在为禾家平反一事策划筹备,连带着将你兄妹二人也拉入这趟浑水中。”

    秋梦期摇头道:“这不是一蹚浑水,勋国公英勇大义,却被宵小如此对待,令人心寒,我和韵儿既然是大焱子民,受禾家军所拱卫的山河庇护过,有责任有义务替他和禾家军平反说话,更遑论他老人家还是我父亲的义父,是我和兄长的义祖父,做这些事我责无旁贷。”

    影七大为感动,再次屈膝下拜,这一拜,是拜秋家人的一份忠义。

    秋梦期见状,不悦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跪,以前你恨不得句句话怼死我,现在你这样子我很不习惯了。”

    影七难得笑了:“你我师兄妹认识那么多年,竟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渊源在,往后我不怼你就是。”

    秋梦期道:“既然师兄是禾家后人,是不是咱们就可以重新组建禾家军,杀到京都去,把司马家的皇权给挑翻了!”

    不了影七却摇了摇头,“我虽是禾家人,但却从来没有受过禾家军的训练,也从未把自己当做禾家军中的一员,我如今不过是为禾家上下几百口人所遭受不公而复仇的禾家子弟,如果要我发扬光大禾家军,这一点我或许做不到,不过如今有你一起,复仇之日却是指日可待,你若有其他雄心,我帮你便是。”

    秋梦期和苏韵二人这段时间来一直在筹备打基础,影七怎会不知道她们如今的雄心壮志,他先前之所以帮助她们,除了秋梦期是自己的师妹,还有一点就是,她们要对司马家的政权取而代之,这和他要颠覆司马家的天下,几乎是同一个目的,只是结果不同。

    秋苏二人除了为禾家正名,她们的目标是天下。

    而影七的目标,就是复仇,但他的心里没有禾家军,也没有天下。

    他自认杀人屠夫一个,又并非祖父那样的旷世奇才,他创造不了禾家曾经那样的辉煌。

    而且没有明主,就算他有心,也是无力。

    他不愿意站在世界之巅,他只需要一间院子,一妻一女,就算只是粗茶淡饭,也能平安喜乐。

    秋梦期遗憾道:“这么好的招牌你不用,还云淡风轻地啥也不想要,没有兵你复什么仇?”

    “不是有你吗,你秋梦期如今的名气越来越大了,禾家军和勋国公的时代已经过去,你可以创造你的时代,当然,我会跟着你一起。”

    祖父虽说含冤而死,但尚还有一些旧部,仍旧还是可以召集起来。

    影七这么说秋梦期心里就有谱了,她想了想,道:“也行,既然你只想干活不想拿果实,那我就厚着脸皮摘了就是,不过有一点,我需要你的承诺。”

    “什么承诺?”

    秋梦期指了指苏韵,冲着他道:“你有媳妇孩子,你护着她们如同你的眼珠子,我也有妻子,她是我的命,她的才干能力你也知道,我势必要把她给拱上那个位置,我要你发誓一辈子效忠于她,以她为先,在我之上。”

    苏韵闻言,忙喊了一声“期期——”

    秋梦期摆了摆手,制止了她说话。

    说她挟恩图报也好,影七一诺千金,她需要影七的承诺。

    影七想了想,道:“夫人救我妻子性命,又不吝工夫教养我女儿,我来之前,三娘也嘱咐我要好好为你们做事,我虽志不在天下,但也要为妻女赚一份体面和荣耀。”

    “况且义叔父和秋植贤弟数年来为禾家奔走,毕生为禾家而活,连你这样一个小小的姑娘也将为禾家平反当成己任,我堂堂一男儿,怎能连这点也要被比下去。”

    说着再次下拜,道:“秋家的忠义,禾家也有,就如师妹所愿,从今往后,必定竭尽全力辅佐夫人,扶忠除恶,至死不渝。”

    影七今日三拜,一拜二人对妻女救护之恩,二拜秋家忠义之情,而这一拜,是拜今后效忠之主。

    这次秋梦期并没有上前。

    苏韵知道秋梦期在为自己铺路,虽然她们如今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可在这件事上她却特别执着特别计较,仿佛也在实现她曾经和自己所说的,要把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跟前。

    想起那日在苏家,父亲的书房外,她一字一句地冲着父亲挑衅道一笑道:这个反我造定了,不仅如此,我还要把韵儿推上那个位置,对司马家取而代之,我要她成为这片天下的王,就连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要臣服在她的脚下!

    一时间心如擂鼓。

    她走上前,将影七扶起道:“有师兄在,万事无忧。”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突然好想给她们一个孩子,将来让焕儿跟她们的孩子谈恋爱,辅佐她当皇帝……

    但是剧情怎样才能说得通,韵韵怀孕的那种……

    女儿国河流吗?_(:з」∠)_

    (抓狂)(╯‵□′)╯︵┻━┻

    宝宝们,你们想要孩子吗,给个主意,主要是孩子咋来

    第193章 孙锦之死 ◇

    封平县, 小赌场

    还是上次的老地方。

    辛宰如约而至,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未进屋之前, 还冲着一旁的随从道:“别看有些人清高,实际上就是钱没给够, 像那孙锦,我一说要封他的都尉当, 他这不就答应下来了吗?”

    随从点头:“有了这个孙锦在他们内部当搅屎棍, 届时再拿下那个杀手, 秋植就算多有能耐,没人帮他,看他还能嚣张得起来!”

    辛宰道:“孙锦说那小鬼已经抓到了,晚点就拿到弟兄们的坟前祭奠去, 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 竟把我们三十位兄弟耍得团团转, 真是岂有此理, 等下次把那杀手逮住,我定将他千刀万剐。”

    说话间就走到门前, 随从走在前边,敲了敲门。

    不料门没锁上,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辛宰见状, 心中顿时有些不安。

    待二人走入屋内, 只见孙锦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

    辛宰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人呢,那小丫头, 带来了没有?”

    孙锦没有回话, 辛宰心中奇怪, 示意了随从去看,随从小心翼翼上前,轻轻碰了下孙锦的肩膀,就这么一碰,原本还好端端立在头上的脑袋,就这么掉了下来,一骨碌滚到桌脚边。

    半截脖颈处,露出整齐的刀口。

    随从吓得失声叫了出来,辛宰也后退几步,拔出刀进行戒备。

    两人没有说话,屋子里变得异常安静。

    仔细倾听,却听到流水滴答的声音,从一旁的柜子里传出来。

    随从在辛宰的示意下,将长剑插入柜门中,一把撬开。

    然而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魂飞魄散。

    柜子里赫然是两摞整整齐齐的人头,眼睛紧闭或双目瞠圆,骇人的表情凝固在这些首级上,这些首级似乎刚刚从尸体上砍下来,还淌着血,刚刚听到的流水滴答声,就是这些血迹从柜子里渗出来滴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主公——”那随从叫道。

    辛宰将剑插入鞘中,拳头重重地锤在了桌面,道:“孙锦暴露了,撤!”

    于是二人不再逗留,匆匆夺门而去。

    要不了一会儿,小屋后门打开,上官礼出现在门口。

    这是他和孙锦约好的,每次和辛宰会面,待那二人走后,他便进屋。

    见到辛宰和随从匆忙离去,上官礼这才从后门进屋。

    但是眼前一幕,同样让这位一向养尊处优的成王世子毛骨悚然,只觉得喉头一阵恶心,差点就要吐出来。

    守在门外的随从听到他叫声,赶紧进屋。

    见到桌角边孙锦狰狞的人头和满柜子的首级,也不禁骇然。

    “世子——”

    “先扶我下去,我们先离开此地。”

    两名随从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扶住,迅速将他带离了赌场,等终于回到老窝,随从忙问道:“世子,莫非辛宰看出来孙锦是咱们的人,所以把他给干掉了?”

    上官礼摇了摇头:“柜子里那些人头,不用说也是孙锦的手下,他手下有哪些人,辛宰应该不会全都能挖出来,只有封乐衙门里的人才知道。”

    “您是说秋植?”

    “是,这事一定是秋植干的,就是不知道秋植是觉察出来孙锦跟辛宰合作还是跟咱们合作,这才发的一通火,直接将人给砍了。”

    “世子,真没想到看似文弱的秋植居然会如此心狠手辣?”

    上官礼听到这话,想起先前孙锦说的,秋植背后那几个女人的事,眉头深锁,道:“如今没了孙锦,整个封乐乃至新会郡就都成了铁桶一般,怕是再难找到下手的地方。”

    随从只能安慰:“反正秋植现在的目标是在辛宰那儿,双方都不会容忍太久了,咱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即可。”

    上官礼点了点头:“只能暂时如此了。”

    正在此时,又有人来报,说张阁老致仕,直奔沥州来了。

    上官礼一愣,或许是受张嫣影响所致,他对这位岳家印象一般般,感觉对方对自己也是一般般,如今没了张嫣在中间,竟有一种两看相厌的感觉。

    他皱着眉头道:“沥州这里有什么好东西,怎的一个二个全都奔着这里来?”

    随从道:“或许只是因为世子妃——因为他孙女儿在这儿,京都又无甚亲人,投奔孙女来了。”

    上官礼哼了一声,“我倒觉得这老东西嗅到了这边的机会,这秋植怕不是入了这老东西的眼,特地前来相看,说不定还真让他看上,直接将其辅佐上位,也正好报了上面那位逼他致仕的这一仇。”

    “哼,这祖孙二人当真是胆大包天,这是公然造反,公然夺取帝王江山,真是不忠不义,亏他还是两朝元老,他儿子还为了保卫大焱战死沙场,他如今这把年纪竟不顾晚节做出这等叛逆之事,真是令人不齿。”上官礼大骂。

    下面的人听他这么说,皆不敢出声。

    ……

    八月份出发的张阁老还在路上,大河村的苏学林却迎来了寿辰。

    自上次和秋梦期吵了一架后,书院也不能去了,老头子越想越气,直接回大河村种地。

    他气秋梦期说他们一家如今全靠女儿养着,不用服役不用交税,不知老百姓疾苦,于是打算回去后就好好当个泥腿子,一半是怄气,一半也想验证一下。

    如今到了生辰,也不愿回城里过。

    儿女和二爷一家也只得放了手头的活前往大河村给他过寿辰。

    他虽说嘴上不愿过,可见到亲人齐聚,心里还是开心。

    秋梦期虽然和他大吵一架,但毕竟还是他的大女婿,这样重要的日子怎会缺席。

    再说了,骂归骂,那只是理念不同,可他和韵韵的血缘关系亲情羁绊还在,又不可能真的绝交,该有的孝顺和关心她还是会照顾到位。

    不仅如此,张嫣姐妹、赵蕊姐弟仨和戴燕也来了,还有许靖忠和李季同兄妹仨,一时间家里聚了一群莺莺燕燕和少年人。

    好在上个月秋梦期就已经派工程队的人来大河村重新建了座小院,否则这么多人来怕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苏学林却倔得很,就算秋梦期给他盖了新院子,他还是不肯住进去,就住在以前刚来时候搭建的茅草屋,顾氏为此不知道骂了他多少轮。

    可他那拗脾气就是不听,她也没办法。

    如今长宁和长越都在城里念书,顾氏现在主要任务就是照顾两个孩子,心情好就回来看他一趟,心情不好就不回,让这老头子自己一人在乡下种地,爱怎么作就怎么作去,反正眼不见为净。

    苏学林今日见到这么多孩子,心情也好了很多,数日来一直板着的一张脸也展露了一丝笑意。

    除了和秋梦期对上的时候还夹杂着一丝不自然。

    秋梦期可没他那么小心眼,照样用心挑选了礼物,跟着奉敬上寿磕头行礼,一轮下来让人挑不出毛病。

    张嫣赵蕊带着其他前来的众小辈也上前祝寿,与他聊上了两句。

    苏学林听说张阁老要下沥州,惊讶道:“你祖父不在京都辅佐皇帝处理政务,怎会不远千里下沥州来,莫非是有更重要的事?”

    张嫣摇头道:“非也,祖父这次是致仕了,闲着无事来散心。”

    “致仕!”苏学林更吃惊了。

    张老虽说上了年纪,但再干十来年根本不在话下,怎的突然就致仕了。

    张嫣惊讶苏韵没有把京都的事情跟她父亲说,于是将先前尹西候发来的消息详细地转述于他道:“秋郡守和李刺史好不容易筹集了二十万两赈灾款,原是想直接运往豫州赈灾,不想半道被截胡转送去了宫里,如今永陵地宫已经要收尾,尚且还有四十万两左右的缺口,这二十万两就拿去填了这个口,祖父心忧豫州灾民,便出列说了两句,于是就被赶出了内阁丢了乌纱帽。”

    苏学林闻言,震惊之余,又有些不是滋味。

    张嫣又道:“皇帝同时放话,既然内阁空出一个位置来,只要四品以上官员,谁能出二十万两,补了永陵地宫最后的那一点支出,便可入阁拜相。”

    “什么!”苏学林惊呆了,连声音都抬高了起来。

    张嫣见秋梦期苏韵看过来,冲二人微微摇头。

    苏学林捶着胸口痛心疾首道:“怎的到了这般地步。”

    “如今整个大焱已是千疮百孔,补是补不起来了,除非破旧立新,否则这个疮只会越烂越大,苦的还是老百姓啊。”

    苏学林却问道:“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难道就没一人站出来规劝陛下?”

    张嫣摇了摇头。

    “六皇子呢,他如今贤名在外,也该为百姓争一争吧!”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六皇子自不例外。”

    苏学林有些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忍不住长吁短叹着。

    顾氏适时走过来道:“你如今就是个种地的小老头,一天到晚瞎打听这些做什么,天下如何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无知妇人——”苏学林习惯性骂道,不想刚开口,四周就齐刷刷几双眼睛看过来,瞬间就闭嘴了。

    眼下这屋子三分之二都是女人,算起来,这些个女子可比男人厉害多了。

    顾氏瞪了他一眼,把张嫣拉向了一边,问她祖父具体什么时候到。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大侄子苏长平。

    长平进今年已经十七,和张嫣的妹妹张冉正是同岁,这两个孩子如今情投意合再拖下去也不是个事。

    以前觉得张冉的祖父是当朝阁老,他们是被贬的罪臣,身份千差万别,怎么也不好开这个口。

    但现在张老下来了,明面上是致仕,实际上也算是被皇帝一怒之下罢了官,两个妯娌这才又动了心思,拉着张嫣想看看是什么意思。

    张冉如今一颗心都在苏长平身上,张嫣日日与这个妹妹同吃同住,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什么想法。

    更何况又有苏韵和秋梦期这一层在,她也巴不得能把这个关系系得更牢一些。

    而且那苏长平她见过几次,人老实稳重,做事有板有眼,如今帮助苏韵打理产业,隐隐有冒头之势,前途不可限量。

    倒是自家妹妹,一天天咋咋呼呼的劲会闹事,配不配得上人家还是一回事。

    遂笑道:“这个事我心中有数,待祖父到了沥州,我便与他老人家商议,回头给您一个准信儿。”

    顾氏得了她的允诺,一颗心也放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如此就成,孩子们彼此有意,也好过盲婚哑嫁的。”

    张嫣自然是同意这个说法。

    顾氏放下心头这事后,眼睛忍不住追逐着女儿的身影,看着她那纤细的腰身和平坦的腹部,眼神有些幽暗。

    直到饭后,才拉她去了小房间,问道:“韵儿,你最近葵水来得正常吗?”

    苏韵一听就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安慰道:“娘,我和梦期才成亲三个来月,平日她也忙,又聚少离多的,哪有那么快,再说了,眼下忙着呢,也没想要那么快。”

    她不知道等秋梦期公开身份那日,父亲和母亲会是怎样的反应。

    顾氏忙道:“正因为是聚少离多,更应该早点怀上孩子,也好拴住他的心。”

    苏韵轻笑道:“您就放心吧,她那颗心,我牢牢拴着呢。”

    “你这孩子,娘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倒是跟我开起玩笑来。”

    “我知道,我尽量跟她把握,您别担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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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舆论先行 ◇

    十月中旬, 已是深秋时节。

    沥州地处东南沿海地区,这个天气的体感却是最舒服,然而沥州九郡却已经分裂成为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以辛宰为代表的士绅豪强分子所控制的西四郡,而另外五郡则是由李泰为代表的东五郡, 两边之间暗流涌动。

    辛宰一直对起兵的时间犹豫不定,主要原因皆是出于对军需费用的考虑。

    早些年汉王造反, 他因拥护汉王而被抄家流放, 却幸运地得到了汉王留下来的财富, 陆陆续续地拉了个万人左右的队伍。

    但要养活这么多人绝易事,在苍梧郡,辛宰的土地也是最多的,这些年就靠着这些土地养活这群人。

    但土地产出低, 单靠这个不是办法, 一旦队伍壮大, 他们需要更多的军费粮草。

    这才把主意打到封乐, 但如今对封乐出手几次,皆是铩羽而归, 让他颇为挫败。

    他不是不想马上行动,但又怕万一失利,届时军需跟不上, 腹背受敌。

    数日来辗转反侧。

    这日午间, 却听到手下匆忙来报:“主公,大事不好了——”

    辛宰此时正是烦扰,不悦喝道:“何事慌张?”

    那小兵手里握着厚厚一叠小纸条, 双手呈了上来, “主公, 属下等人在四郡各地大街小巷,市集村落等处,看到有人在发放这样的纸条。”

    辛宰接过纸张,粗略地扫了一眼上边的字,瞬间脸色一变,随即又凝眸仔细看了一遍,只见上边写着:“……拥护辛宰者将无田无地,为奴为婢耕种世代;追随秋植者耕者有其田,农奴翻身当家做主。辛宰消亡之日便是沥州土地均分之时,免人丁税,仅征地税一成……”

    辛宰念完,顿时大怒。

    “这纸张是在哪里发现的?”

    小兵战战兢兢道:“哪里都有,无处不在,甚至还有商家拿来包裹食物出售,这纸张如此精美,只印了一面,不渗墨不透墨,另外一面洁白无瑕,更有家贫者专门收集这些纸张回去给家里的孩子练字——”

    “岂有此理,这秋植,真是欺人太甚了!”

    “主公,这可如何是好,街上的人到处都在议论纷纷,说租地主的地,还要交七八成的租子,可要是跟了秋植,免费分地不说,还只收一成地税,大伙儿都纷纷表示要去投靠秋植去。”

    辛宰火气上涌,大骂道:“还等什么,现在立即派人出去,把这些纸张全都收回来,通通给烧了。”

    小兵欲言又止,这些纸张到处都是,收了旧的又来新的,没完没了。

    但此时辛宰正在气头上,他哪敢去触这个霉头,也只得领命退下。

    然而小兵刚出去就又有人来报,说始兴和始安两郡郡守求见。

    辛宰大概也知道这两人定是为了刚刚那事而来,心中烦不胜烦,可如今他得和这些官绅士族相互依附方能立足,眼下又岂能轻易得罪,只得让人把他们给请进来。

    (绅:指旧时地方上有势力、有名望的人,一般是地主或退职官僚。士:不曾为官的科举士子统称为士。这些郡守官员也是官绅阶级,同是土地兼并的利益方之一。)

    果然这两人见到他,大老远就抱怨道:“主公,这可了不得了,那个秋植仗着封乐有发达的造纸术和印刷术,居然印了这么多的纸张,像雪花一样分发到东边四郡,如今村村落落,每个城池的大街小巷,皆是这漫天的造谣的纸张,百姓全都被蛊惑了去,照这么下去你说谁还愿意跟咱们一起起事啊!”

    辛宰压着胸口的火气道:“我已经派人去将这些纸张给收起来烧掉了,两位郡守大人不必担心。”

    “你说这怎么能不担心,如今各地疯抢封乐的白纸,他们倒好,这些纸像是不要钱似的,到处撒。”

    石郡守嫉妒得眼都红了:“若是那些纸坊落入咱们的手中,还怕没有银子没有军饷吗。”

    另一旁的张郡守附和道:“正是,单是那印刷术,都能够咱们吃上一辈子,更遑论那些什么胭脂香水,对,还有那船坊,只要那个船坊到手,养几万兵马都不成问题。”

    两人贪婪的眼神,如出一辙。

    辛宰咬了咬牙,道:“两位大人有何高见?”

    “不如尽快起事,免得底下百姓被秋植这一波谣言给动了军心,到时候手下的人全跑了,谁帮我们打仗,早些拿下也能早些拿到那些作坊。”石郡守舔着唇道,对那纸坊已是势在必得的模样。

    ……

    而让此时辛宰手忙脚乱的,正是张嫣等人按照苏韵先前所安排的,先用舆论战打的第一仗所致。

    娄曲的纸坊近期的纸张都主要用于对沥州四郡的舆论攻击,主要以攻陷老百姓的心理防线为主。

    西四郡的老百姓这些年日子并不好过,租着地主的田地,交着沉重的租子,原以为出了个辛宰能帮他们出头,可到头来此人居然还是联合着那些士绅地主一起奴役他们,可他们能怎么办,不加入他们的队伍就没饭吃,为了不饿着肚子,只能把家里的儿郎送去给辛宰当兵,家里的女人去给地主家种地,如此还能讨点活路。

    可现在不一样了,听说新会郡,尤其是封乐那边,百姓都有自己的地,也不用交人头税也没有其他的苛捐杂税要收,只需交一成的地税即可。

    一成,那才多少。

    他们如今种着地主的地,最少也要交六七成的地租。

    如此一对比,高下立见。

    百姓都蠢蠢欲动,想逃往封乐投奔秋植去。

    辛宰只能竭力制止,想方设法切断这些言论的源头,把纸烧掉。

    可这些言论一旦被人们所接受,就开始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渐渐地深入人心。

    于是乎,短短一个月之内,辛宰手下原本一万士兵,跑得只剩六千人,其他四郡的乡绅,召集的两万名壮丁,也仅剩一万人。

    这让辛宰和官绅们越发觉得心惊胆战,秋植仅凭几百两银子的纸张和宣传人手,就直接分化掉了他们一万多人马,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对他们来说是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辛宰已然不敢再赌下去,他赌不起。

    他相信再过一个月,西四郡的兵能再掉几千人。

    于是在十月底,便点兵准备起事。

    秋梦期早在九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应战的思想准备,并按照苏韵的意思前往沥州请示李泰,要和节度使申请调兵前往西四郡镇压反贼辛宰。

    李泰也第一时间快马上疏,申请调兵。

    然而上面迟迟才回复,却是让许牧通率兵前往闽州镇压水匪,沥州境内发生的叛乱,皆是因为李泰治理不当才引起的民变,由其自行负责,倘若压不下去,让李泰自行提头去见。

    没了李牧通的大军,仅有台山卫所的一千二百名士兵。

    李泰没有办法,只得传书秋梦期,询问她办法。

    ……

    奔波了数日的张阁老终于进入封乐境内。

    随行的老管家与他一同坐在车内,还没到封乐乐城,就早早地撩开帘子朝外张望。

    “老爷,比起其他县份,封乐县的路果然也好上了许多,没那么跳了。”

    张老探出花白的脑袋看着车窗外,点了点头:“无一分土地荒芜,百姓皆在田间劳作,那沉甸甸的果实,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荆州和沥州不过相隔两州,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况,那边荒芜一片,地里稀稀疏疏,也不知道能收几斤粮食?”

    张老叹了一口气,道:“天下大乱流寇四起,种出来了也要被人抢了去,就算没有流寇,上面收取的赋税和地租哪个不堪比流寇,有些流寇至少还留了些许口粮给百姓,倒是朝廷和官绅却不愿给下头的百姓活路啊。”

    “如此说来,李泰和秋植能做到这般地步,也实属不易了。”

    张老点了点头,“不过眼下沥州西边四郡情况也不容乐观,我倒想看看秋植会怎么把他们给拿下。”

    “看来老爷对秋大人还是信心满满。”

    张老笑道:“何以见得?”

    “您刚刚可是说了,要看着秋大人如何将辛宰等人拿下。”

    张老笑着捋了捋胡子,没再回复这个话题,“若是正常情况下,辛宰起兵,秋植和李泰应是向岭南节度使许牧通调兵,但这次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调不到兵。”

    管家忙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有人想坐山观虎斗,看他们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老爷是说六皇子?”

    “不管是太子还是六皇子,都存在这份心思,但是太子的手伸不到沥州。”

    “老爷觉得六皇子会如何阻拦许牧通向秋植调兵?”

    “无非是在另外地方制造混乱,如此一来,许牧通不得不带兵前往镇压,秋植和李泰两人调不到兵,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管家听了,忍不住有些担心:“这可如何是好,秋大人手上没有兵马,辛宰好歹在北疆担任过游击将军,又被封为神策大将军,多少还是会有一些旧部,再加上各郡官绅为他筹集兵马,依老奴看少少也得有两三万人,倘若秋大人借不到兵,手下又没有人手,岂不要糟。”

    张老:“所以我刚刚才说,要看他如何应付。”

    “看着老爷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是已经找到了破敌的办法。”

    张老笑而不语,说话间车子就已经到了城门口,张嫣姐妹和秋梦期妻妻二人已在城门口等候。

    早在张老进入沥州和封乐地界的时候,就已经被王三的人得到消息并快马报到衙门,几人算着时间差不多,早早前来迎接。

    张嫣和张冉两人见到阔别数月的张老,喜不自胜,赶紧上前将其搀扶下马车。

    张老一路颠簸,疲惫自不用说,不过这会儿下了车,踩在踏实的土地上,看着周边欣欣向荣之象,身上倦色也跟着一扫而空,精神也稍微好了些。

    秋梦期赶紧上前,撩袍下跪,口中道:“学生秋植,拜见张老。”

    “昔日皇家宴会上秋植被众人为难,幸有张老为我说话,免我难堪,植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张老在京都听说了秋梦期不少的事情,自家孙女也没少跟他说封乐这边的事,对她印象一直很好,如今再见到她人,模样变化倒不大,不过看着似乎比以前还更有活力,心中不免欢喜,赶紧将她扶起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别放在心上,如今老夫已经不再是官身,不兴这些虚礼,你既然和嫣儿冉儿是朋友,就当我是个寻常家的老头子,无须客气。”

    秋梦期这才起身,并将身边的心上人引荐给了张老道:“这位是内子苏氏,唤作卿韵。”

    苏韵盈盈屈膝见过张老。

    张老眼睛盯着她,看得甚是仔细,但见眼前女子身姿挺拔不卑不亢,眼神明亮但透露着几分犀利和果断,既能洞悉世事,又能包容万象。

    半晌,才笑眯眯道:“苏学林家的闺女,新制盐法、水车,都是你想出来的点子罢,也是个好孩子,回头等老夫歇息好了,去找你爹喝茶去。”

    苏韵道:“父亲如今在乡下种地,怎敢劳您大驾,届时让父亲前来见您才是。”

    “乡下好啊,老夫正想去乡下走走,就这么说定了。”

    秋梦期还想着要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张老却拒绝了。

    “老夫这次来就是找我孙女儿颐养天年,可不能耽误了你们的事。”

    秋梦期只得冲着张嫣道:“如此嫣姐姐这两日便好好照顾张老先生罢,衙门的事,倒不着急。”

    张嫣点头,这才搀着张老上车离去。

    第195章 提前部署 ◇

    封乐衙门兵房内, 巨大的沙盘边上围了一众人。

    秋梦期道:“李刺史刚刚来信,说许大人被派去闽州处理水匪,我们这边只能靠自己。”

    刘二虎最为年轻, 沉不住气道:“早不去晚不去,这个时候被派去闽州处理水匪, 要说背后没人捣鬼我绝对不信。”

    苏韵道:“就不知道是太子还六皇子的人,根据眼下的情况来看, 六皇子的嫌疑更大, 太子在沥州这边几乎没什么人手, 当初就只空降了个孟元洲,最后还差点被策反,也没落个好下场。”

    秋梦期:“许大人被支走,又调不到兵马, 看来不得不安排我们自己的人手上了。”

    柳月如:“这么说来, 这是要彻底暴露咱们的实力了?”

    苏韵却摇了摇头道:“依我看, 调不到许牧通的兵马却未必不是件好事。”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

    影七坐在角落, 也抬眼望了过来。

    “先前我们的那些兵马,都是偷偷豢养, 东躲西藏的,但上面却让我们自己想办法镇压两万反贼,可总不能让这些官吏自行上阵打仗吧?”

    柳月如眼前一亮:“募兵令?”

    其他人面露喜色:“夫人意思是说, 咱们能名正言顺地招兵买马了。”

    苏韵点头:“正是, 不仅如此,我们先前招募训练的那一万人马也不用躲躲藏藏,直接开出来, 问就是为镇压辛宰招募的新兵。”

    秋梦期笑道:“那背后操控的人想坐山观虎斗, 看来这个想法势必要落空了。”

    这时张嫣进屋, “从我祖父那儿套到的话,六皇子的母妃孙氏家族,根就在闽州,闽州水匪横行,孙氏一族在里面扮演的角色相当暧昧,这次许大人被遣往闽州剿匪,想来就是六皇子一党的主意。”

    为了将许牧通调走,不惜和水匪达成合作,煽动水匪闹事,侵扰沿岸百姓,也是一群不把百姓死活放在眼里的脏东西。

    秋梦期咬牙:“果然是这伙人干的,太子一党在朝中的表现越来越不如六皇子了。”

    柳月如:“正好,他们想坐山观虎斗,咱们也想看他们狗咬狗。”

    苏韵道:“梦期,你立即写信给刺史大人,让他签发募兵令,并让他把对西四郡的镇压反民行动指挥权交给你。”

    秋梦期忙应下。

    李泰工作偏政务方面,行军打仗未必在行,辛宰起兵,许牧通又被遣往闽州,他第一时间就给秋梦期写信征求意见,其实就盼着秋梦期能扛起这个担子,如今秋梦期站出来分担任务,他求之不得。

    “一旦募兵令下来,刘二虎,你负责招兵任务,由各郡县郡守县令配合,当然也包括西四郡的征兵工作。”

    “辛宰虽然举棋造反,但四郡百姓却仍是大焱的百姓,加上我们前期的舆论轰炸,他们现在未必愿意跟着辛宰走,我们必须有意识地去收拢这一部分人,减少辛宰一党对他们的迫害,将他们纳入我们麾下。”

    刘二虎立即领命。

    “禾奇略,两个任务,一是对我们原有的一万名士兵进行动员及操练,从扶余已经运回了两批马匹,封乐目前有两千多匹扶余马,分别训练轻骑兵和重骑兵,配备马匹和武器装备,务必要训练出一支精英队伍。”

    “二是对近期吸收上来的新兵进行训练,秋梦期,你负责配合。”

    影七和秋梦期上前领命。

    “王三,你作为机动人员,带领一千骑兵分队分批次巡逻西四郡和东五郡的边界处,随时注意辛宰那边的动向,一旦对方有动静,立即通知我们的人集合作战。”

    “是,王三领命。”

    分配完了军事任务后,苏韵冲着季呼道:“即便是战备状态,百姓民生依旧是重中之重,除了维护社会秩序保护百姓人身财产安全,军队背后的粮食补给也是个严肃的问题,你的担子并不比他们在前头的轻。”

    季呼道:“属下明白。”

    “一切用度开销,和柳月如协调申请。”

    “是。”

    “还有,衙门里面的那些个年轻人,仔细培养,等我们拿下西四郡,到时候你想留在封乐安稳是不行了,西边四郡需要人去管,你在封乐管理具体政务工作时间相对较长,经验丰富,到时候必定要安排你到西边四个郡去,县里也得提拔一拨新人。”

    季呼如今是县尉之名,但担任的却是县令的职责,一旦西四郡打下来,分过去当郡守,也算是升迁了。

    虽然西边四郡经济发展远不如封乐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城,更不能和新会郡相比,但官职等级却是上了一层,季呼想要继续往上爬,这是他要走的必经阶段。

    目光长远的人,自然能看到这一点。

    季呼赶紧应下。

    “我们前期的舆论战打得很好,西四郡的百姓反应热烈,这才使得辛宰等人急急忙忙应战,他就是怕再这么下去,底下的人都跑光了,虽然有效果了,并不代表舆论战就结束了,舆论手段从始至终贯穿咱们的整个战斗,是发展咱们群众基础最有效的手段,张嫣,这个事情你再接再厉。”

    张嫣娇声应下。

    “大家记下了,辛宰之流,必定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这同时也是为以后备战做准备,当然不可轻敌,但也不要把我们跟他们放在同一水准上,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我们的对手在京都方向!”

    众人瞬间气势高涨,齐齐应声。

    倒是一旁的戴燕面露不悦,嘟囔道:“怎么你们都有任务了,我没有?”

    秋梦期道:“你是护卫,你不跟着我你还想单独出去?我干什么你就得跟着干什么,我的任务就是你的任务!”

    苏韵看着她爽打茄子一般的表情,道:“辛宰还没正式发兵进攻,这不过是战前准备,一旦打起来,你想偷懒可没那么容易。”

    戴燕年轻有冲劲,实战几场积累经验,假以时日,也是不容小觑。

    戴燕听到苏韵这话,随即又旋开了笑脸道:“偷懒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不建功立业更待何时。”

    秋梦期瞥了她一眼,轻飘飘道:“啧,你为的谁建功立业呀?”

    苏韵见这两人开始贫嘴,赶忙提高声音叫了一声散会。

    众人纷纷散去,戴燕瞪了秋梦期一眼道:“你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跟我贫,都不知道夫人是看上了你哪一点?”

    秋梦期已经不止一次想过要和戴燕勾肩搭背,碍于自己这个身份,每次伸出去的爪子最终又悄咪咪地收了回来。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同一战线的好姬友,她感觉自己有好多话能和对方分享,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只得笑嘻嘻道:“怎么,你这是成事了,学会过河拆桥了?”

    戴燕听到她这么一说,扭扭捏捏道:“成什么事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张嫣从衙门回到小院,未进家门就听到妹妹和祖父正在说话。

    经过一个下午的休息,张老整个人的状态也转好起来,他常年身在内陆,鲜少看到如此流动广阔的水流,在河边走了一圈回来,倒变得神采奕奕。

    见到大孙女归家,笑道:“忙完啦?”

    张嫣点了点头。

    张冉见二人要谈公事的模样,不感兴趣,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听说冉儿也在打理自己的铺子,能成吗?”

    张嫣笑道:“左右不花什么钱,让她折腾去,如今她都十七了,也管不了多少时日了。”

    张老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老了,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想要什么,冉儿的事我也不敢轻易做主了,万一到头来跟你一样,这不一连毁了我两个孙女。”

    张嫣道:“当年和成王府联姻,是皇帝赐婚,祖父怎又把错揽到你自个儿身上去了。”

    “虽说是赐婚,可在这之前皇帝确实是有问过我意见,我当时觉得吧,一个成王世子或许还是能配得上我天资聪颖才华横溢的大孙女,便允了,却没承想那王府却成了锁住金丝雀的牢笼。”

    “人算不如天算,这样的事谁又能预料得到,不过冉儿的事,我倒是有几分主意。”

    “哦?是谁家的儿郎?”

    “苏家的。”

    “苏学林的儿子?”张老想了想,并没有什么印象。

    “是苏学林弟弟苏学义的儿子,叫做苏长平,和冉儿一样,均是十七岁。”

    “这两孩子见过面?”

    “早在京城就见过,这次她离家出走到了封乐,遇到安王,差点被欺负了去,好在被秋大人的人给救了,之后又遇上那苏家儿郎,一直缠着人家。”

    “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的惹得冉儿这般神魂颠倒?”

    “一个老实稳重的孩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品性不坏,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张老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人家可是有意,还是咱们冉儿剃头挑子一头热?”

    “前两日去苏大爷家吃寿宴,他夫人就找我说了这事,想让我打听打听您的心思,您若是愿意,他们便遣媒人来提亲。”

    张老捋了捋胡子,想了想道:“苏家人……又秋植媳妇的堂弟,苏学林一身傲骨,秋植媳妇又是如此聪慧大气一人,一家子品性倒是不错——这样,你回头约个时间找他喝喝茶说说话,祖父亲自相看一眼,若是觉得人不错,便定下来,冉儿这性子跳脱,也是时候找个人来管管她了。”

    张嫣见这事情差不多敲定,这才转了话题道:“祖父这次来,目的不在归田养老吧。”

    张老笑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做什么,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咯。”

    “话虽这么说,可若是没有前辈们带着,后辈们还得继续摸着石头过河不是?”

    张老道:“看着吧,看看这次和辛宰的较量中,他若是能打得漂亮,再另说。”

    张嫣却摇了摇头:“祖父,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张老看着她。

    张嫣道:“倘若以前不知道,浑浑噩噩地过便算了,但如今知道父亲是怎么没的,我就再也忍不下这口气,就算是被骂乱臣贼子,我也在所不惜。”

    张老的独子,张嫣的父亲张瑛,曾经的镇国大将军,战死沙场,死后荣耀加身,受人敬仰。

    张嫣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父亲为了保卫这个国家战死沙场,就因为这一点,她至少也不能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出来,然而前不久祖父告诉她,张瑛之死,实则是死在司马家皇室夺嫡的战争中。

    当年,现今的皇帝还是信王的时候,和荣王二人都是炙手可热的继承人选。

    信王虽出身不好,但自小养在皇后身边,如同嫡子,而荣王位先皇贵妃所生,身份同样贵不可言。

    张瑛的妻子和荣王妃却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即便当时张老不偏不倚,一心只效忠先皇,但仍成为信王忌惮惮对象,生怕二人联合,对他不利。

    为了斩掉荣王身边的这位连襟和潜在的威胁,适逢羌胡来犯,信王向先王推荐张瑛带兵出征。

    却在张瑛出征的时候釜底抽薪,于战役最关键时刻设计拦住大军粮草长达五日之久,致使延误战机,但张瑛仍是克服条件,将战马杀死充饥,带领士兵埋伏荒漠,采取游击战法,将羌胡大军分化并逐个击破,最终取得胜利,然五万将士最终仅剩不到一千人归家,张瑛也在那场战役中惨烈牺牲。

    外人不知,只知道他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过去的张嫣也是这么认为。

    同年信王上位,为了掩盖这件事背后的阴谋,下令追封张瑛为镇国大将军,并将张老选入内阁,同时还为张瑛之女张嫣赐婚,将她嫁给了当时身份颇为显贵的成王世子。

    张嫣被困在成王府数年,后来得知父亲身死的真实原因,再加上无子而备受冷落,便忍无可忍,提出和离。

    再后来为找回离家出走的胞妹下了沥州,遇到秋梦期二人,接受了二人抛出的橄榄枝。

    一切看起来都不可思议,但一切又如此顺理成章。

    父亲被设计身死,祖父被逼致仕,便彻底寒了张家人的心,张嫣再无顾虑,如果说秋梦期苏韵要反,张嫣绝对是头号支持分子。

    张老叹了口气:“你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不拦着你。”

    张嫣这才转过头来,目光灼灼望着他道:“但有一件事非您不可!”

    “哦?何事?”

    “将来大人和夫人正式起事,声讨司马家的檄文,必须得出自您的手。”

    所谓檄文,是用于征召晓谕或声讨及揭发罪行等的文书,具有超强的战斗性和号召力,当由身份地位越高越有影响力的人撰写,影响力就越大。

    “难为嫣儿能看得起祖父,人人都说祖父性子温吞,意见从不和皇帝相左,都说我不过是皇帝的一只学舌鹦鹉,这样的人,怎能写得出令人信服的檄文?”

    “祖父何必妄自菲薄,并非所有看似大义凛然冒死上谏的都是义胆忠肝的良臣,也并非所有附庸者皆是奸臣或无能之辈,祖父从未言语过激,却屡屡从昏君手下不知挽回了多少损失阻止了多少过错。”

    张老笑了,一半欣慰一般自嘲,欣慰着孙女能懂自己,而自嘲的是,隐忍这么多年,到头来不也是落了这么个结果。

    当初一早就知道儿子出事是信王从中作梗,但以自己的能力对上皇帝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儿子忠义,他便听着儿子最后最后的遗言放弃追究前事,做了杀人凶手手下一条温顺的狗。

    原以为新君勤政爱民,便想放下过往,没想到勤勉不过才两三年,就露出颓势。

    当对上了功高盖主的勋国公,这天家父子二人又重启当年的手法,断绝粮草,无中生有栽赃陷害,致使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勋国公株连九族数百人殒命。

    当时他就在想,如此隐忍到底对不对。

    但倘若不隐忍又能如何,谁能敌得过天下之主!

    可惜再隐忍,也还是在年迈的时候被削了官,踢出了内阁,最后空出来的位子还为皇帝挣了二十万两银子。

    可悲!

    他看着孙女道:“苏学林铁面无私忠肝义胆,此事又涉及他女儿女婿,为何不请他写。”

    张嫣摇头:“依孙女看,苏学林不及祖父一半。”

    张老一下被戴了个高帽,抚须大笑:“孩子,你这也偏心得太厉害了。”

    “倒还真不是偏心,不管是真心上谏也好为博清名也罢,依我看冒死上谏,倘若皇帝不受谏就血溅当场,这样的方式愚蠢至极。”

    “此话怎讲?”

    “当今世上,各式各样的谏臣何其多,祖父能记得多少个?而这些人当中,撞柱而死的又有多少个,最重要的是,最后皇帝真的妥协了吗?”

    张老沉默了。

    “不仅没有妥协,其家人下场也跟着极为惨烈,苏学林这次没死成,但被栽赃流放,若不是遇到秋植,家眷下场不堪设想,这样的人不顾兄弟妻儿心中无爱,不思另辟蹊径解决问题,却如同蛮牛一般莽撞行事,与那些莽夫无二,就算有满腹经纶又如何堪当大任!”

    “更可笑的是,到了封乐,明明女儿女婿为百姓做出如此贡献,却仍对上面的昏君念念不忘,无视儿女的付出,更无视百姓生活的变化,就是个冥顽不化的老顽固。”

    “恕孙女直言,苏学林差祖父的,不止一丁半点。”

    张老笑道:“你说苏学林明知结果却仍强谏,是不睿智,可这次祖父焉不是和他一样,不然也不会落了如今下场。”

    张嫣却狡黠一笑:“既然如此,祖父被摘了官后为何不好好待在京都,却不远千里辗转前来封乐,您不妨就承认吧,您觉得大焱气数到头了,预感新君或许出现在东南面,这才顺势让皇帝摘了您的帽子,却又马不停蹄地直奔南边而来——您说我猜的可准?”

    张老扶须长叹:“我时常叹你不是个男儿身,不过今时今日形势已不同以往,再加上今日见了苏学林的女儿,觉得你是女儿身也挺好,倘若她能成事,你便也不差,如今你们不过才崭露头角,尚看不出什么。”

    “若想要我来写这檄文也不是不成,拿出些真本事来吧。”

    张嫣脸上大喜,道:“那祖父就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加班到现在才有时间改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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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6章 沥州易主 ◇

    景仁十六年。

    辛宰打着汉王的旗号, 高喊“废昏立明”,于沥州苍梧郡庐陵县起兵,召集两万一千人马从苍梧郡一路南下, 沿着广信、端溪、高要、建陵一线进攻。

    所到之处,百姓溃逃, 纷纷让路。

    这让“汉军”一时间士气高昂,充满信心。

    殊不知沿途早就被秋梦期派人宣传, 提醒百姓切勿与汉军发生冲突, 遇到战乱, 往东五郡或山上密林逃就是,等战争结束,再下山回家种地。

    汉军一路南下畅通无阻,这让辛宰等人颇为得意, 只当封乐乃至整个沥州唾手可得。

    却不想在经过高要一带时, 遭遇了由王三所率领的轻骑兵突然袭击, 不过眼见到对方不过千人, 辛宰嗤之以鼻。

    只是这千人小队□□高大雄健的战马还是让辛宰眼红了。

    眼红着凭什么秋植那小儿占尽一切资源,包括宝藏、包括港口、包括战马, 还有这些士兵手上闪亮刺眼的兵器。

    如此精良的装备,不知要比自己这两万人马的装备还要好上多少。

    这让他对秋梦期的杀心又更重了一层。

    “弟兄们,都给我上, 杀了这些人, 抢回咱们的战马——”

    于是上万人马朝着这一撮骑兵蜂拥而去。

    可惜不如他们所愿的是,王三的这支骑兵队伍,采取快速机动的战术, 负责不断在辛宰的行军路线两侧进行游击和伏击, 并不与其展开正面冲突, 打一把就走。

    你追我跑,你停我再回身继续骚扰。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就让辛宰烦不胜烦,未免捡了芝麻丢西瓜,只得尽量无视这支小队,急急催动主力兵马,直奔新宁方向。

    新宁在新会和苍梧的边界处,攻下新宁就相当撕开了新会的缺口。

    却不想等他们到达的时候,影七所带领的主力部队早就在城外列队等候。

    四千名重甲步兵则身穿厚重的铁甲,手持巨大的长枪,宛如一道铁壁。

    重甲步兵后边,更有秋梦期的一千骑兵穿梭在各方阵之间,这些骑兵手持长矛,身上的盔甲闪烁着寒光,灵活机动,配合列阵。

    辛宰面对前方数十个方阵的重甲步兵和两排长长的骑兵,满眼骇然,冲着身边的谋士吼道:“不是说许牧通的兵马已经被调往闽州灭水匪了吗,怎么还有正规军在这里出现。”

    谋士也是被震惊到了,但仍确定道:“主公,这确实不是许牧通的兵马,是秋植自己训练出来的士兵。”

    “不可能——秋植自己训练的兵怎么会有如此精良的装备,这些铠甲,他如何铸造得出来,这样的方阵他区区一个进士,一个文人,怎么知道如何操练兵马!”

    “或许是他手下正好有这方面的能将。”

    辛宰咬咬牙道:“他们才十来个方阵,加起来不过才三四千人,咱们有两万人马,直接冲过去,碾压他们。”

    他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战鼓声咚咚咚地响起,双方士兵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战场瞬间紧张起来。

    “前进——”辛宰的声音嘶哑,两万士兵紧随其后,步伐一致地向前冲去。

    一时间,火光冲天,战马奔腾,刀剑交错。

    辛宰虽然人数众多,然而他面对的是如钢铁般坚固的重甲兵。

    这几个方阵并列一起,举起铁盾,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墙。

    如此铁墙,让他们发起的数次冲锋显得如此无力,但也只能被逼着步步向前,拼尽全力。

    秋梦期的一千骑兵则在敌军侧翼展开了猛烈的冲击,他们手持长矛,为步兵方阵掠阵,身下的骏马速度极快,迅速穿梭在敌军之间,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交战声响彻云霄。

    如果说重甲步兵们凭借着坚固的铠甲和强大的战斗技巧,抵御住了普通步兵的攻击。

    那么秋梦期的骑兵,就是则犹如一把尖刀,直接刺入敌军的心脏。

    辛宰的军队开始陷入混乱,因为方阵开始动起来,向前步步紧逼,他们无法承受眼前的铁壁冲击。

    辛宰心中焦虑,只能再次大喊:“不要后退,给我冲!”

    然而,他的声音在战斗的喧嚣中逐渐被淹没。

    马背上,影七冷眼看着辛宰的困兽之斗,眼神冰冷如刀,就是眼前这人,下令要杀她的焕儿,要把她大卸八块。

    他高喊着命令道:“全力进攻!”

    身后士兵齐声呐喊,如潮水般的冲向辛宰的军队。

    这一刻,辛宰的军队终于彻底崩溃,他们被对方的方阵无情地碾压,如同一盘散沙般四散逃窜。

    辛宰满眼凄凉,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军队四分五裂,他知道,这场战斗已经失去了胜利的可能。

    刚出师就遭遇如此惨重的,他不得不咬牙改变策略,下令队伍后退至端溪,企图绕过新宁从背后突袭,然而秋梦期早已料到辛宰的意图,派出刘二虎所带领的两千兵马在辛宰的必经之路进行拦截。

    在刘二虎部队的强大冲击下,辛宰的军队再次陷入困境。

    最后,不得不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选择撤退。

    在撤退过程中,他的军队又遭到王三部队的反复袭击,等赶到广信,才发现广信早就被戴燕带兵偷家,该县已然沦陷。

    面对城墙上呼啸而来的箭矢,辛宰再次苍茫而逃,最终只有不到一千人的部队退回了最北边的始安郡。

    不过五天的时间,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苍梧大本营被拿下,始兴贺临也悉数被秋梦期的人给占领,剩下的最后一千人被困在始兴的一座小县城中,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而秋梦期这边,除去原有的一万人马,追随的农民军已经达到三万人,秋梦期和戴燕带着一万人马围在始兴城周边,就算不进攻,围也能围死他。

    城内。

    辛宰一脸灰败地坐在太师椅上,他万万想不到,不到五天的功夫,竟被逼到了这个地步,他好歹也有两万多的人马,如今剩下不到千人。

    倘若秋梦期的人强攻进来,此时早已城破。

    四郡的大豪强士族生怕被清算,早在另外三郡沦陷的时候匆忙收拾细软出逃,如今和辛宰一起被困在城里,皆是瑟瑟发抖。

    “主公,快想想办法吧,咱们这么下去,怕是要被困死在这。”

    其他人纷纷附和。

    辛宰闭眼疲惫地靠在椅子上,脸上是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过几个时辰,城里的百姓就会自动打开城门把秋植的人迎进来,谁也阻挡不住。”

    地主们果然不吭声了。

    毕竟均田降税的口号,喊出去哪个百姓能顶得住,说是几个时辰,都算是久了。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就有小兵来报,城里百姓一拥而上,打伤守城士兵,开城门把秋梦期的兵马迎进城里了。

    众地主乱成一团,再次收拾细软四处逃散。

    辛宰见状,叹了口气道:“他们对你们的性命没有兴趣,他们只对土地有兴趣,把这片土地上的地主豪强赶走,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把地给分了。”

    可官绅地主们还是不愿意坐以待毙,仓皇而逃。

    果然秋梦期带人进入被辛宰等人所占领的郡府衙门,对那些逃散的人群也不追赶,随他们而去。

    径直入了大门,看着正坐在太师椅上的辛宰道:“辛宰,结束了。”

    辛宰看着她,一动不动,道:“我想过会败,但没想过会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败在你这样的人的手里。”

    秋梦期摊手,“我这样的人?怎样的人?”

    “哼,靠着一个女流之辈支持你上位,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秋梦期笑了:“这是夸我夫人呢,你这是承认你连一个女流之辈都不如吧,所以你有什么好嚣张的!”

    辛宰咬着牙,恨恨地看着他,他的大业,全都毁了,就是毁在这个人的手上,他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可如今大势已去,他还能有何话说。

    “成王败寇,你杀了我吧。”

    秋梦期道:“你想死,倒还真没那么容易。”

    “怎么,想把我送去给那狗皇帝邀功,你以为你这般狼子野心那狗皇帝会看不出来?”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就你还不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你十年前造的孽,你必须要还。”

    “十年前勋国公一案,北疆一战,太子监军,十万石粮食只运两万石到了北疆,当时你作为河西道游击将军,暂管军队后勤接应事宜,粮食没有到位你不曾反应,更是听从太子吩咐,将仅送达的两万石粮草扣下,以至前线士兵无粮下肚,无力上马作战,更是直接导致了整个战线崩溃,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这事主要责任不在你,但你是胁从,我可以让你和你的家人活命,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必须听我的安排,适时出面澄清此事,还勋国公及禾家军一个清白。”

    辛宰没想到这事居然还有转机,原本以为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他沉吟了一下,一双鹰眼盯着秋梦期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锲而不舍地要替勋国公翻案,你要知道,这事既然是太子所指使,背后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此案已经算是死局。”

    “我乃禾家军先锋官秋沛之子,勋国公是我义祖父,这件事对我来说义不容辞,再者,案子怎么翻是我的事,你只需照我说的做即可。”

    “你竟是秋沛之子?”辛宰有些吃惊,“秋沛居然没死!”

    秋梦期又道:“让你们失望了,不仅我父亲当时活了下来,禾家也有后人在世,为禾家翻案我们势在必行,你若是还想活命,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一旦求死之心被打断,人就开始珍惜活着的机会,辛宰果然心动了。

    “那我家人呢?”

    “祸不及家人,念在你这些年来筹备起事,并不伤及无辜,我不愿为难他们,但你若是不好好配合,我当然也不会信守承诺!”

    辛宰见已有生机,咬了咬牙,点头答应条件。

    ……

    至此,辛宰造反一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当天晚上,州府衙门中,李泰正襟危坐。

    李泰道:“你们可想好了,如此一来,便是和朝廷和司马家宣战了。”

    秋梦期点了点头:“原本还想着拖一阵子,可谁知一招兵,百姓乌拉拉就来了,一下就扯了四万人的队伍,反正来都来了,就一鼓作气拿下吧,免得以后还得重新安排,只是这么一来就委屈叔父了。”

    李泰摇了摇头:“无甚委屈,按照计划我明日就上京述职,你们后头的动作我也算是不知情。”

    秋梦期担忧道:“先前那一百万两银子,还有我那一百万的任务,如今只收了各十万两上去,我就怕叔父这次去,会被那狗皇帝为难。”

    李泰道:“无妨,我们才刚刚镇压了辛宰的反军,看在这个功劳的份上,就算他再过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秋梦期二人皆沉默了,毕竟当今的这个皇帝可不是什么君子。

    苏韵想了想道:“倒还有一计。”

    李泰看着她。

    “我们带兵入城,将您软禁,沥州易主,您最多也不过是守城不力,却不至于背上反贼的罪名。”

    李泰笑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还会在意那些身外之名,不过我这次来回一趟好歹也得耗上两三个月,如此便能帮你们缓上三个月的时间,只要消息传不上去,没人知道沥州已经易主,等上边知道的时候,咱们这边已经稳定下来了。”

    二人拗不过他,只得应了下来。

    秋梦期道:“我有个亲信叫尹西候,如今就在京都,我已经捎信给他了,等您到了京都他会来接应您,任何事,您皆可找他。”

    李泰应了下来,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倘若我……你婶娘,还有忠儿、同儿和婵儿这几个孩子,就全托付给你了。”

    秋梦期忙道:“叔父放心,一切都有我,如今沥州西四郡,百废待兴,忠儿同儿都是大好儿郎,正待施展拳脚,还请叔父务必保重自己,回来了亲自教育他们为官做人之道。”

    李泰欣慰点头。

    于是第二日,李泰的马车便大张旗鼓地离开沥州,转道北上京都,进行三年一次的述职之旅。

    就在他出门后的第三天,原本还在始兴县的秋梦期大军一转头直奔沥州,团团围住了沥州城。

    紧接着这支队伍长驱直入,直逼州府衙门。

    百姓皆惊恐,彼此刺史大人前脚刚出门北上,后脚有人来夺城,这可如何是好。

    可州府没有军队,仅有的几百名民壮哪里是这群人的对手,还没开打就被擒住了。

    百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伙人堂而皇之地进入州府。

    却不承想,半日之后,从州府衙门传出消息,从今往后,举州上下,奉越王为主,众人一片哗然。

    谁也不知道这越王是谁,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众人发现,城中所有官兵守卫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地全都被换掉了,街上巡逻的全是统一的红袍卫兵,这些卫兵背后是一个大大的“越”字。

    更不用说城外还有两万人马驻扎。

    没有禁街,也没有驱赶民众,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除了多出一群巡逻的士兵以外。

    商家们战战兢兢,生怕被烧杀抢掠,可仔细观察了一阵,这些卫兵纪律严明,不入商铺不入民宅,也不喧闹,只是维持秩序进行警戒,并不影响百姓经商过日子。

    见到官兵没有抓人,民众终于胆子又壮了起来,该吃吃该喝喝,该做生意该挣钱挣钱,管他上面谁当刺史谁当皇帝,能给百姓活路就行。

    这个越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上了位,底下百姓对此毫无知情,西四郡如今刚从辛宰手中解救出来,所有要职,全都是秋梦期安排上去的人,无人敢质疑反对。

    西四郡自从被平乱后,季呼、许正初和孙恒等四人正式接管这四郡的郡守之职,忙着兑现百姓承诺——均田。

    许正初原为初宾县县令,曾到封乐向秋梦期取经,回去后按照按所教授方法直接照抄封乐经验,竟有了明显的效果,政绩上面看起来很是不错。

    于是便如愿地在这份升迁的名单中。

    至于孙恒,此人是李泰推荐的幕僚,曾和秋北玺前往扶余开通商路购置马匹,如今功成身退,苏韵便把他提上来,去往始兴郡担任郡守。

    孙恒得偿所愿,开心上任。

    至于贺临郡,则是由封乐原吏房的张主事担任,此人跟了秋梦期苏韵一年多,表现突出,可堪大任。

    四县郡守到位,其他官位也陆陆续续补任。

    各县及以下的机构,只需按照新上任郡守的命令办事即可,一时间竟没什么差错。

    ……

    张老到达封乐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孙女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一天都难得见上一面。

    甚至接连数日不在家中,他把整个封乐城逛了几遍,又下村子去走了几趟,感慨着周遭的变化。

    这日路过大河村,想起苏家就在附近,于是便让车夫转道去找苏学林。

    到的时候苏学林正在地里锄草,一身衣裳沾着黄泥,跟地里其他的农夫无二。

    苏学林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张老,不禁错愕,赶忙丢下锄头迎了上来。

    同朝为官,两年未见,又同是被皇帝厌弃的人,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张阁老,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哎呀,苏老弟,我已经不是什么阁老了,如今跟你一样,都是悠闲在家的老儿头罢了。”

    “张老真是谦虚,快快快,家里请。”

    说着相互搀扶地往家里去。

    等到了院子前边,张老却见他将自己引入一旁的茅草屋,想起孙女先前和自己说的,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你这是何苦呢。”

    苏学林冷哼一声,不作辩解。

    张老笑笑道:“若不是到了封乐,我还不知道治理一个郡县乃至一个国家,居然还有如此行之有效的办法。”

    苏学林道:“张老说的是我那女婿吗,此人为人狂妄,行事乖张,也不知道我韵儿看上了他哪一点。”

    说着一边把炉子上一直烧着的水壶端下来,给张老泡茶。

    “眼下这形势,循规蹈矩的人可出不了头。”

    “做官就是为了百姓,又不是为了出风头,依我看,安安分分为老百姓办事就挺好。”

    “苏老弟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看梦期心怀天下,见不得其他地方的老百姓过得不好,想尽更大的责任,这并不难理解。”

    苏学林见到张老处处为自己那女婿说话,心中有些许的不快。

    张老识趣地闭上嘴,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话题,就在这时,随从赶来,道:“老太爷,沥州那边来信,说越王相请,让您明早出发。”

    一旁的苏学林愣了一下,“越王?”

    张老笑了笑:“苏老弟不认识越王吗,如今整个沥州可都是在这位越王的掌控之中呢。”

    苏学林这些日子一直在地里劳作,哪里知道什么越王,“先前听说要征兵去打姓辛的,前些日子听人说打赢了,既然打赢了,沥州还是李泰做的主,哪里来的越王?”

    他也没听说有兵变,“若是整个沥州易主,那岂不翻天了,百姓怎会无人站出来反对?”

    “苏老弟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位越王兵强马壮,趁着李泰上京述职之际就将沥州府拿下,当日进驻,无一人反对,更是命西四郡土地均分,地税也只交一成,如此优渥的条件,百姓对其是夹道欢迎,何来反对之说。”

    苏学林越听越不对劲,均地降税,怎么听怎么像自己那女婿的作风,难道真的如他当初所说的,造反了?

    而且还真的成功了?

    苏学林一听,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张老站起身,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道:“好啦,既然越王相请,我便不叨扰苏老弟了,这就告辞了。”

    苏学林看着他转过身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那位越王……姓甚名谁?”

    张老回道:“越王姓苏,名卿韵。”

    说着哈哈一笑,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苏学林站在原地,像是被雷劈过一般,满脸的不可置信。

    第197章 阴沟翻船 ◇

    西边四郡, 百废待兴。

    比起行兵打仗,安抚百姓恢复生产显得要复杂许多。

    第一步就是登记户头和人口。

    古代大家族不兴分家,以此保存大家族的凝聚力, 但由此也就衍生出各式各样的问题。

    苏韵则提出了,支持百姓分家, 以小户进行登记。

    如今所有税赋皆不按户头收取,对百姓来说分不分家都无所谓, 只是很多人奉行儒家思想, 认为父母尚在不分家。

    而且背靠家族这棵大树, 若是家族有人有出息当了大官,其他子弟跟着能受不少萌荫。

    而苏韵直接给出一个方案,就轻易解决了这个问题。

    先是按照人均三亩分地,一个户口再多分两亩。

    十人之家能分二十二亩地。

    若是分户, 至少还能多分四到六亩地。

    为了这多出来的几亩地, 百姓果然排队到县衙登记分家上户口。

    衙门人手不够, 就从军营里面调人帮忙。

    这些参军的几乎都是穷苦百姓家的孩子, 如今知道上面果然兑现承诺给家里分田分地,均踊跃报名参与帮忙。

    为了防止未来土地再次被兼并, 苏韵团队特别推出了对应的土地法,规定不允许私自买卖土地,对于自行开荒的土地, 加上原有分到的土地, 占有量上限不能超过十亩。

    西四郡的整个官僚系统被大清洗,全换成了自己人,所有政令都进展得很顺利, 倒是东五郡这边, 除了新会郡本就是秋梦期的人以外, 另外还有东官、南海、高凉和晋康四郡,都是以前旧有的官员。

    沥州易主,等这些人接到通知的时候,各郡周边已经各驻扎精兵于城外,其中两郡识时务,直接降顺了秋梦期。

    另外两郡大骂秋梦期等人乱臣贼子。

    秋梦期倒也没有把人杀了,而是将这些人关了起来,等将来正式和朝廷宣战,再把这些人赶出沥州即可。

    这番操作之后,另外两郡也换上了自己人。

    如此一来,整个沥州九郡,算是真正握在了苏韵等人的手中。

    如今整个沥州百废待兴,很多岗位都缺人,但又不能什么人都要,既要考验其人品,又要考核其能力,两者缺一不可。

    如今新政权刚刚起步,更不能马虎对待,该有的部门和组织也都要安排到位。

    如今苏韵稳坐第一把交椅,下边同样设置六部,各部门皆是虚位以待,等着从下边选拔人员上来。

    而这次苏韵把张老请到沥州,主要是为了官员遴选的问题,委托他一起参与选拔和考核官员,选出合格的人才,填充到各个岗位。

    好在沥州州府衙门各部门在这段时间李泰的努力之下,刚刚换了一套班子,各方面能力都还不错,暂时能委以重任。

    整个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然而随着秋梦期等人的工作地方迁移到了沥州后,赵蕊钟淑娘她们留在封乐就觉得冷清不少,平时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也都不来她店里玩了,如今没事她也只能来找自己的老友闲话家常。

    自从知道赵蕊和戴燕好上后,钟淑娘就忍不住好奇,三天两头旁敲侧击地问她那事。

    赵蕊有些不耐烦了,本来她一向清心寡欲没什么心思,可自从心里闯进一个戴燕后,就开始生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滋味,比如戴燕跟着一起去打仗,她就忍不住担惊受怕,又如现在,戴燕已经在外头跑了一个来月,她感觉自己已经觉得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少不了牵肠挂肚。

    可这个已婚丧偶妇女却整天在她耳边叭叭叭的,问她那趟子事。

    她哪知道是什么滋味,她都没尝过好不好。

    虽说之前那次确实也有过,不过那时候是为了救人的,她当时都没带着感情做,那算什么滋味,虽说现在有时候回想起来是有那么一点……

    不过钟淑娘问的是自己尝没尝过,倘若是那个意思的话,确实没尝过。

    但她怎么能让钟淑娘知道自己没尝过那滋味,睁眼说瞎话也编出一堆东西来,听得那女人一愣一愣的,完了还舔着唇道:“小姑娘真的就那么好滋味?”

    “你别一副饥渴的样子,你都成亲了,还惦记什么小姑娘。”

    钟淑娘笑得暧昧,“也没说成了亲就不能惦记小姑娘,再说我这不是丧偶嘛,我又不偷人,你能找小姑娘,我为什么不能找?”

    赵蕊白了她一眼:“大小姐,人小姑娘都是本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去的,你又是带着孩子,你能给人家什么,没事就别去祸害人家。”

    “你这就过分了,难道我就不能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你这是对寡妇的歧视,再说了,也有的小姑娘不图情感只图个乐子。”

    “我看你就是仗着自己有俩小钱就去祸害人小姑娘。”

    “有钱不是我的错,再说了,我跟那些老男人又不一样,讲究是你情我愿,图的是身心愉快。”

    赵蕊简直无语,只能无奈道:“那祝你找到一个只图乐子不图情感的小姑娘。”

    原以为只是说说,钟淑娘还真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不过她这几日忙着去沥州考察。

    钟淑娘在沥州也开设了酒楼,心想着既然如今大家都往沥州跑,那边的生意自然不差,寻思着要把酒楼给扩大一番。

    秋梦期她们刚到沥州,住所还没建好,就只能住客栈酒楼,钟淑娘的客栈是秋梦期苏韵给指导建成来的,也只有这样的水准才符合她们的要求。

    于是钟氏酒楼就被秋梦期她们给包下来了。

    包括张嫣柳月如如今也都直接入住钟氏酒楼。

    钟淑娘每天除了考察做生意的机会,就是考察有没有情投意合的小姑娘,只可惜,这些小姑娘对她这个带着孩子的美妇人似乎并不感兴趣,也没明白她的暗示,一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对象,这让她难得想要放纵的心很是挫败。

    直到这天晚上回到酒楼,碰上了刚好从房间内出来倒垃圾的柳月如。

    看着刚沐浴过后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小姑娘,钟淑娘突然眼前一亮,眼前不就是有一个?

    天天和戴燕混一起,兴许有那方面的兴趣。

    她款款走过去,倚在门口看着准备关门的柳月如,道:“一个人?”

    柳月如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女人,眨了眨眼睛道:“老板娘大半夜还不睡?”

    钟淑娘抱着胳膊道:“天冷,一个人睡,脚冰,难以入眠。”

    柳月如和戴燕一起住潇湘馆,少不了经常聊天交换信息,自然知道眼前的女人早年丧夫还带着一个儿子。

    但古人早熟,结婚早,眼前的钟淑娘也不过才二十四岁,算起来,她自己芯子里的那个年纪比钟淑娘还要大。

    “你脚冷就弄个汤婆子,难不成还想找人给你暖脚不成?”

    “不行吗?”钟淑娘炯炯地望着她,眼底带着挑逗的意味。

    柳月如若是这时候还不知道钟淑娘是什么意思那她就是白活了那么多年,更何况她本身就喜欢女孩子,这方面的雷达比别人更要警醒。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但看着眼前身形饱满得像一只冒汁的水蜜桃的少妇,原本寡淡的心间突然间被一根羽毛给搔过,一下子痒了起来。

    大家都没对象,舒缓一下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一天天看着姓秋的和姓苏的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秀恩爱,自己是个正常人,也有欲望的好不好。

    再说了,自己一个现代人,难道还输给几千年前的古人不成,想到这里,嘴角一勾,将门轻轻拉开,道:“进来吧。”

    钟淑娘原先只是试探,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愿意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但这时候再退回来,就显得自己心怯了,更何况,本来就是有那方面的心思,临阵逃脱可不是她的风格。

    于是侧着身子入内。

    外面天黑,屋里也只燃了一根蜡烛,风从窗户吹进来,带动着烛火一闪一闪,有些忽明忽暗。

    酒楼的房间大抵都是一样的,作为一位尽职尽责的老板,钟淑娘几乎每个房间在设计的时候都亲自去监督过,她熟悉这里面的每一样摆设。

    只是勾引人这种事,却是第一次做,进了屋后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不过她向来胆子大,又会创造话题活跃气氛,笑了笑道:“近日很忙吧?”

    这话一下就问到柳月如的心坎上了,就因为她是金融专业出身,苏韵那个女人,但凡跟钱跟账有一点沾边的事,全都丢到她这边来,她已经近一个月的连轴转,睁开眼睛就是工作,连晚上都要挑灯夜战,身心俱疲。

    更烦心的是,柳家那边。

    倘若只是柳鄂和那一群姨娘也就罢了,她大可不去理会。

    只是原身这个母亲,有点像她上一世的那个母亲,懦弱迂腐且没有任何主见,被那些姨娘牵着鼻子走。

    明明做女儿的如今有这样的身份,她的腰杆子就可以挺直了,偏偏顺着那些姨娘的意,来央着她做各种各样的事,让她烦不胜烦。

    虽然嘴上说和柳家恩断义绝,偏生这个母亲和妹妹,她是不能够完全做到不闻不问。

    她真是对秋梦期和苏韵二人又羡慕又嫉妒,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处理内里这根芯子和原身家庭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总是那么游刃有余的样子。

    就在刚刚,她母亲得知如今她在沥州这边工作,差人来跟她问钱来了。

    她是不差钱,先前苏韵给她一万两银子她都没地方花去,每个月俸禄也不少,又包吃包住,没什么开支,可也不愿意拿这些钱去养那一群白眼狼。

    越想越烦。

    心里一股邪火正无处可发泄。

    出门到了垃圾还遇到这么个搔首弄姿的女人。

    她心里不由地冷笑一声,敞着门让她入了自己的房门。

    看到柳月如这个样子,钟淑娘自觉得自己猜对了对方的心思,笑意盈盈道:“你躺下来,我给你按按。”

    柳月如如墨的眼眸看着她,指尖停留在自己腰间的束带上,问道:“要脱衣裳吗?”

    钟淑娘看着她那若隐若现的胸口,嗓子突然有些发干,她点了点头:“要。”

    柳月如了然一笑,将身上仅有的一件衣裳就这么扯了下来,丢到一旁的椅子上,道:“要怎么做?”

    一副玲珑的身子就这样展现在眼前。

    钟淑娘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干脆,她以前……都是灭灯之后好吧,她下意识地眼睛瞄向了另外一边。

    柳月如见状,轻笑一声,就这么朝她走来,扯住她衣服的前襟,将她一点一点地带到床边,口中道:“怎么,刚刚招惹我的时候胆子大得很,这会儿却不敢看了?”

    钟淑娘岂会认输,她轻呵一声:“怎么可能。”

    谁知柳月如下一句就道,“把你的衣裳也脱了。”

    钟淑娘听着她颇为强势的语气,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战栗,热意上涌。

    柳月如见她没有动静,伸手过来便扯她的领口。

    拉扯之间,随着嘶啦的一声,前襟那儿竟被扯破了一大片,露出雪白的肌肤。

    钟淑娘倒吸了一口气,不禁往后挪了一臀的距离。

    柳月如的眼中眸色却变得幽深起来,顺势将她倒推在床上。

    钟淑娘感受着她玲珑的身子压上来,气息有些不稳地道:“我其实真的只是来找个暖脚的……”

    柳月如伸手往下一捞,钟淑娘瞬间僵在了床上。

    只听到耳边的小姑娘压着声音道:“刚进门就湿了,你当我会信你?”

    作者有话说:

    想剧情很累,拿钟淑娘来凑个数_(:з」∠)_感谢在2023-09-15 20:07:30~2023-09-16 20:5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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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8章 废除奴籍 ◇

    沥州府衙里的话事人已经更换, 可外边的人对里头的越王其人却好奇得很,不知道此人高矮胖瘦,是多少年纪, 是个怎样的人。

    一开始人们还相互打听着,可府衙门口守卫森严, 谁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大家只知道先前名声显赫并打败辛宰的那个显眼包秋郡守, 却时常出入这个府衙的大门, 那就意味着, 秋郡守正全力拥护这个越王。

    他们不了解越王,难道还不知道秋郡守吗。

    那个歼灭濛山土匪,千辛万苦从士绅土豪手中收回瞒报的土地再分到百姓手里的秋郡守,废除了人丁税等苛捐杂税的秋郡守,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既然是秋郡守所拥护的, 那不用说, 就是对百姓好的。

    加上这个越王上位数日来, 整个沥州还是和往时一样正常运行着,百姓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丝毫不受影响,于是百姓渐渐地便没有一开始那样的好奇了。

    但茶余饭后,还是有了不少的谈资, 不过大多是疑问, 无解。

    “这个越王怎么会这么神秘,会不会长得太丑了见不得人?”

    “长得好看能吃吗,得对百姓好才有用。”

    “反正我认定了秋大人, 既然秋大人认这个越王, 我也觉得这越王应该是不错的。”

    “秋大人堂堂朝廷命官, 怎么会去认一个越王,这不是造反吗,要是上面知道了,派兵来围剿怎么办,到时候咱们这些老百姓还不得裹挟其中,水深火热?”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还是希望秋大人和越王能赢,往年交那么多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现在越王下令全都按照封乐县那一套来,免除所有苛捐杂税,只收一成地税,就凭这一点,我站越王。”

    “我看这越王也着实低调,都过了大半个月,愣是没有出来露过面,若是换作别人做了沥州的王,巴不得让所有人都认识他。”

    “就是,换作旁的人,说不定都要广开后宫选妃咯。”

    “我听小道消息,说州衙已经在拟公告了,准备废掉奴籍,你们就说吧,刺不刺激!”

    “啊?废除奴籍,那是不是说,以后不能买卖人口了?”

    “那是肯定,既然没有奴籍了,还怎么买卖。”

    “是不是说以前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下人的卖进妓院的,都不作数了?”

    “应该是这个意思。”

    “可大户人家也是花钱买的人,再说也不一定是大户人家买,一些小门小户有点小钱也想买人来伺候,就这么说废就废了,花出去的银子岂不是白花了,这些人家必定不答应。”

    透露消息的那人摇了摇头,“具体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不过既然这事能传出来了,就八九不离十了。”

    “可要是没有奴籍,想要人伺候怎么办?”

    “听说可以签订劳动契约,不再是以前的卖身契约,大概就是,我帮你干活,你给我付钱,你只能管我干活的事儿,不能管我整个人的事儿。”

    “我明白你是说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个律令对咱们小老百姓来说倒是好事,但世家地主怕是没那么高兴了。”

    “呸,管他们高不高兴呢,一百人里面就一个地主,咱们九十九人高兴就行了,管那一人高不高兴。”

    “你说的还真是,咱什么身份,要去操那份心,哎,我就是怕那些地主不愿意,对越王不满。”

    “西边四郡那些土豪地主参与辛宰造反,全都被打压,土地财产全被没收了,他们是说不上什么话,但是东边五郡或许会闹得大一些。”

    “闹得大有什么用,秋郡守的兵马都驻扎在各郡县附近,就连咱们沥州这儿,周边都驻扎了一万人,如今没有打仗,多的是时间巡逻,谁敢闹事,还不是第一个被收拾。”

    “哎呀,听说进军营也有银子拿的,一个月能拿五钱,军队里边又包吃包住,可不比在外头打零工差。”

    “我听说军队纪律可严格了,稍微不听从命令,就要被打板子,勒令跑步训练。”

    “军令如山,不听从命令被体罚有啥好可怜的。”

    “军纪严明才好,不许入民宅,不许进商铺,不许拿老百姓一针一线,能有这样的军队保护,咱老百姓还怕什么。”

    “这样的军队才真正值得咱们老百姓爱戴,倘若是这样的队伍,我也愿意把我儿子送过去。”

    “说来说去,还是秋大人和越王调教得好啊……”

    人们议论纷纷地,似乎也逐渐接受了当下形势,但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着,万一上面发现沥州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窃走了,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与这些小老百姓不同,东五郡的一些士族乡绅也在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个什么越王,要废除贱籍了。”

    “真是胡闹,秋植刚把咱们一半的田给收上去,又搞这么一出,要是不买人,谁来伺候咱们吃饭睡觉,那么多地谁来耕种,真是越闹也不像话了。”

    “这越王到底是何方神圣,偏偏跟那个秋植一起和咱们这些大家族过不去,秋植上次削了咱们那么多还不过瘾吗?”

    “不成,照这么下去,我们刘家在沥州算是废了。”

    “赶紧写信告诉京都的那些人,把这事报上去,沥州都被人占领了,圣上居然都还不知道这回事,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这就去写信。”

    “哎,三千里路,等到京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州衙内,苏韵、秋梦期、张嫣、柳月如和张老正坐在一起,讨论关于废除贱和奴籍的可行性。

    此时天下人口主要分为两大类,良民和贱民,贱民主要分官贱民和私贱民。

    官贱民包括官奴婢、官户、杂驴、工乐及太常音声人等;私贱民则包括私奴婢、部曲、客女、随身等。

    还有一种贱籍比较特殊就是衙役和差役,他们都算贱籍出身,其子女连考秀才的资格都没有,要想借助科举改变家族命运,就必须换个职业,成为良民,三代之后方可考试。

    苏韵道:“人人生而平等,没有谁天生就应该世代为奴,就算有些人因罪落了贱籍,眼下沥州百废待兴,有很多工程要建设,要修路要疏通水渠,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劳动改造来惩罚和改造这些罪人,物尽其用。”

    “而如今正逢天下大乱,到处都在鬻儿卖女,就算是盛世之时,也有不少拐卖妇女儿童的现象,这些被拐卖的人口大多被卖去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甚至卖入妓院成为妓子,只要卖身契在主子的手中,一辈子就只能作牛作马,任人欺凌,依我之见,只有先取消贱籍,让这些卖身契作废,才能从根源上清除买方市场。”

    作为现代的灵魂,秋梦期和柳月如竭力赞成她的观点。

    张嫣作为古代土著,对这个情况感触没几人深,但她如今下了封乐,接触的底层人也多了,深知他们的不易,也表示赞同。

    张老见她们几人都支持这个方案,随即道:“眼下不是要不要废,而是可不可行,老百姓自然是喜不自胜,就怕那些士族乡绅持反对意见,届时多方阻拦。”

    秋梦期道:“改革从来就不会一帆风顺,如今乱世,谁强谁就制定规则,至少在沥州,没人能强过我们,所以这个事情,韵儿说推行,那就推行,我们只需想办法把这个阻力减小到最低即可。”

    柳月如见她处处维护苏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年头谁还没有个女人的,有啥了不起的,她也能找一个。

    张嫣想了想道:“如果是官贱民,直接出公告进行废除,更换良民户籍即可,但如果是私贱民,就不得不考虑那些主子的情况,虽说咱们现在是想事事均分,但抛开大家族积攒财富的过程不考虑,他们当初购买这些奴婢如果是通过正规渠道,那么就是合法的,也是花了银子的,我们没有理由直接剥夺他们的这一份利益,至少明面上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不在理。”

    苏韵点头,这个方面确实应该要考虑到,闹不好会引起大麻烦。

    秋梦期:“先前朝廷律法规定,凡购买奴婢,相关的卖身契约需要到官府备案,很多人家为了不交税,没有进行备案,这一条就能筛去不少人。”

    张嫣:“那剩下一半备案了的,要如何补偿他们的损失,毕竟当初那些奴婢或者是奴婢的家人确实也是拿了实惠,不能厚此薄彼。”

    苏韵抬眼看了一下柳月如道:“月如,你来说。”

    柳月如道:“这还不好办,计算该奴婢的价值,减去已经服侍的那段时间的价值,剩下多少,再由奴婢本人支付剩下部分给主人,当下没有银子支付不起的,就继续给这个主人干活偿还,当然,两者之间就不再是主子和奴仆的关系,而是雇佣和雇佣者的关系,重新签订一份平等契约就是。”

    苏韵听了,展露笑颜,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

    张老却赶忙问道:“那怎么计算出此人已经付出的那部分价值呢?”

    柳月如走上前去,拿起用石灰自制的粉笔,在涂了黑色涂层的木板上写下了两个数,一个二十,一个五十,道:“假设有一个奴仆,刚买来的时候是二十岁,我们按平均数来算,他能为主人干到五十岁。”

    “那么这个人一共能为主人家服务的时间是三十年,当初主人花了十两银子把他给买下来,我们按月份算比较合理,三十年就是三百六十个月,算下来大概二十八文钱一个月。”

    “这个奴仆刚买的时候是二十岁,但现在他已经三十岁了,五十减三十是二十,他还需要服侍主人家二十年,二十年乘以每个月二十八文钱,加起来就是六两七钱。”

    “他要是有银子还的话,就还银子,两人解除所有契约关系,算是两清,若是没有银子还,也可以继续做下去,换一份雇佣契约即可。”

    张老看着她在上边刷刷刷一下子写出了好几个数字,算得比打算盘还快,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道:“你脑子里莫非装个算盘?”

    苏韵笑道:“月如是数字方面的天才,她精通心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正打算让她出一套算术教材,拿到课堂上面授课,如此我们这方面的人才也能后继有人。”

    张老连叫了几声好,道:“这个世界果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不服老都不行。”

    苏韵道:“张老谦虚了,社会的发展需要不同年龄段的人们共同努力,年轻人带来了创新和活力,而年长者则提供了稳定和经验,两者的结合可以产生更好的结果,尤其是吏治整治、人才培养和挑选等方面,我们需要您这样经验老到的前辈为我们指引方向保驾护航。”

    张老听了这话,心中觉得舒坦,笑眯眯道:“只能仗着多吃几斤盐在这里指手画脚了,不过我也要向你们学习。”

    几人听她这么说,也是相视一笑。

    苏韵这才言归正传道:“其实废除贱籍不过是第一步,我的目标还是在土地上。”

    “西四郡因为士族乡绅参与造反,土地悉数被收上来,均分下去不成问题。但是东五郡这边,我们先前收上来的,只是他们瞒报的那一部分,还剩下不少的土地仍在地主手中,倘若现在不解决,将来也会留下隐患。”

    张老问道:“那么废除贱籍和收地主的土地有什么直接关联呢?”

    苏韵:“您想想,乡绅地主种地是靠谁,主要靠手底下的奴仆,一旦咱们废除贱籍,势必会有很多人脱离这些地主的管制,就算是更换另外一种雇佣关系,也没有以前那样好使了。”

    “没人种地,他们只能请普通工人,现在衙门其实也有发派出去的工程,做一个月能有几百文钱,地主出的工钱往往只有几十文,百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会选择去给地主家种地,这么一来,地主家几千几万亩地无人耕种,土地荒废,我们可以继续沿用以前大焱朝的规定,凡荒着土地不种的,将会没收归衙门所有。”

    “高啊,”张嫣赞道,但随即又担忧道,“可他们会把土地租给老百姓种呀。”

    秋梦期笑道:“现在部分土地已经分下去了,家家户户有田地种,谁还愿意去做帮工挣那一点蚊子肉,要知道,这些地主奸诈得要死,把地租出去收的租子三七分,他们拿七分,老百姓拿三分,家里要是有地了谁还愿意干。”

    张老听完,抚须长叹:“老夫好久没有这能这般淋漓尽致地跟着同僚一起讨论民生问题了,这些年在朝堂之上,除了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要不就是到处哭穷,拆东墙补西墙,还有就是皇帝家里那一堆事情,今天要册封这个妃子,明天要册封那个儿子,藩王之间的事也层出不穷,每天不是在忙着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是忙着救火,不然就是围着永陵地宫和九重塔转,应付那些事情,让人身心疲惫,但算下来,又像是什么也没做着,因为什么结果也没见到。至少在咱们这,要是这件事办成了,老百姓就是真真正正地拿到了土地,就算只收一层的地税,那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秋梦期笑道:“老百姓的事才是国家大事,要是本末倒置,这个国家离崩塌也不远了,就如眼下的大焱王朝。”

    苏韵道:“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太过于乐观,一旦我们把废除贱籍的律法颁布出去,东五郡的乡绅地主就会坐不住,原本我们悄然上位,低调行事,就是为了尽可能地向上瞒着,能多瞒一天,留给我们发育的时间就多一天,一旦侵犯到这些人的利益,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通知京都方向,告知沥州独立出去的消息,所以我们得做好应付的准备。”

    张阁老想了想,“皇帝若是发现沥州独立,震怒之下就会派兵镇压,人选不用说,就是离咱们最近的岭南节度使。不过先前许牧通被六皇子设计调往闽州,等收到消息再赶回来,少则也得半个月。”

    张嫣:“如今我们的兵马有四万人,若是再全面招兵,应该能到六七万人,但咱们装备精良,兵强马壮,对上许牧通并不见得输。”

    苏韵摇了摇头,“许牧通方面,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张阁老也认同:“许牧通一向不偏不倚,主要是因为他觉得不论是太子也好,六皇子也罢,都是一路货色,选谁对他都没有多大关系,索性就不参与几人之间的斗争,但若是能有一个比司马家那几个都好的人选出来,他自然是会愿意考虑。”

    秋梦期笑道:“其实说来许大人并非不知道我和韵儿的打算,他或许比旁的人看的还更清楚,只是他还在观望,应该是想看看我们这一股,值不值得他投入,我觉得,还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张老闻言,笑道:“既然许牧通已有心理准备,或许老夫可以试着去与他谈一谈。”

    苏韵最为欣赏张老这种主动请缨迎难而上的态度,“有张老出马,我等皆可安心。”

    秋梦期又道:“张老或许您不知道,许牧通有个儿子,叫许靖忠,早年他和妻子和离,当时他妻子已有身孕,这孩子后来在娘家生了下来,他之后就没再娶妻,这是他唯一的血肉,他多少也要考虑这孩子。”

    “孩子在你这儿?”

    秋梦期点了点头,“他妻子正是李泰的姐姐,这孩子就和李泰的儿子一起长大,如今已经十六岁,就在封乐衙门帮忙做事,那几个孩子不论在人品和学识方面都表现不错,我原还想着张老若是有空,多指点一下他们,未来也给咱们个郡县添加更多的人才。”

    不仅如此,当初在晋村剿灭海寇的时候,她曾和许牧通提过自己的身世,许牧通得知她的秋沛的孩子,又要为禾家军筹备翻案,就曾说过有什么事去找他,到时候把影七带上,或许又能多上一份胜算。

    张老笑眯眯道:“梦期啊,你说你,运气怎么这么好。”

    秋梦期看着他。

    “你要拿下沥州,正好沥州刺史和岭南节度使都刚好与你有交情,连孩子都托付给你,你不懂民生不会断案,夫人追随身侧为你出谋划策,助你步步高升,你当初刚来封乐的时候,孑然一身,可是什么都没有啊,短短两年就做到这一步,怎能不让人羡慕感慨。”

    其实秋梦期如何不知这一切都是因为秋植这个身份的助原因,如果她不是秋植,就不可能当上这个县令,她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不可能被放的这么大,也影响不了这么多人,她和苏韵,至少目前为止,都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更不用说会有这样的奇遇和运气。

    她笑了笑道:“或许一切是天意使然,不过张老还是说漏了,我和夫人能得李泰大人和许大人的青眼是一事,可能得嫣姐姐和张老您的青眼,您说这是运气还是天意,抑或我们足够优秀让您刮目相看?”

    张老哈哈一笑,哪里还有以前在朝堂之上谨言慎行的模样。

    “你运气足够好,夫人足够优秀,能吸收过来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大业何愁不成。”

    这话说得众人眉开眼笑。

    说到这,这个会就算到此结束。

    张老祖孙率先起身出了会议厢房。

    苏韵则叫住柳月如,和她又提了一嘴编写教材的事,柳月如想起手头一堆事,还有办公案桌上那一堆高高的材料,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苏韵也看得出来她真心累,安抚道:“给你找四五十个人,你负责把她们教会了,不就轻松了嘛,先给你放两天假,你回去好好休息,大后天再过来上班。”

    “说得很大方一样,这可是我这个月以来第一个假期。”她撇嘴道。

    秋梦期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美女,你需要放松一下。”

    上一世,她们作为闺蜜,秋梦期没少和她勾肩搭背互相调侃。

    但自从来到这边后知道她对自己那番心思,秋梦期就尽量避开和她有什么亲密接触了,如今见她这丧气模样,没注意就上手了。

    苏韵倒没说什么,同性之间要是连挽个手搭个肩都要介意的话,那也太苛刻了。

    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出门去了。

    柳月如没好气地瞪了秋梦期一眼,挣开她的手臂,跟着出去。

    她当然没想到,就在今天晚上,她会遇到来自老板娘半夜的搭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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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9章 淑柳工程 ◇

    柳月如被无良上司苏韵指派没完没了的任务, 心中郁闷,半夜出来倒垃圾,居然被人搭讪。

    此人竟是酒店老板娘钟淑娘。

    柳月如此时被工作和家事给压得喘不过, 本想把人瞪走,但想起会议结束后秋梦期说的:美女, 你需要放松一下。

    突然间就起了心思。

    放松一下呗。

    钟淑娘进屋之前,见了柳月如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确实心神荡漾, 脑子里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身子旷了数年,稍稍胡思乱想一番就有了反应。

    没想到居然被对方拖到床上这么一抠,直接就被摸中要害,还这般直白地说出来, 纵使她脸皮再厚, 一时间也觉得面红耳赤羞赧不已。

    只得细声反驳道:“你这小姑娘好生无理, 上来就对人动手动脚。”

    因着刚刚那番拉扯, 将钟淑娘胸前衣裳给撤掉了一大块,露出的那一片雪白, 撞进柳月如的眼中,惹得她心头一紧。

    听到钟淑娘还在嘴硬,她轻笑一声, 原本凑着她耳边说话还保持着刚刚那姿势, 直接伸出舌头,对着近在咫尺的小耳垂含住并轻轻嘬了一下。

    钟淑娘只觉得耳朵冷不丁被一抹湿热给裹住,身子顿时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意识啊的一声娇吟了出来。

    肩膀也跟着一缩, 不堪其扰的模样, 但又黏着对方的肩膀不舍得分开。

    这一声听在柳月如耳中,仿佛是一抹催化剂,再看着对方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心里的那股邪火烧得更旺。

    “大半夜你不睡觉,在门口搔首弄姿勾引我放你进屋,如今这身子,我不还能动手动脚?”

    钟淑娘大窘,“我何时搔首弄姿了,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而已。”

    眼前的女孩半跪着伏在自己身子上方,即便是不着寸/缕,却气势逼人,那眼神如同见了猎物的豹子,极具攻击性,钟淑娘在这样侵略性眼光的凝视下,只觉得自己如案板上的鱼肉,身子变得娇软无力,想把她推开,但心底又生出千丝万缕的触角缠住手脚,动弹不得。

    “大半夜找人暖脚,进了别人的屋,看了人身子又上了人的床,你就是这样暖脚的?”

    “我……”

    钟淑娘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但事实上确实是她心怀鬼胎想骗人小姑娘的身子才发展到了这一步,既然做了,那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了,反正看着对方这副模样,好像懂的还真不少,既然都是过来人,还装什么装。

    于是心一横,道:“那你还做不做?不做我回房了。”

    说着作势要推开她起身。

    不料身处上方的柳月如又将她一把推在了床上,浓密的头发也因为这一动作,挣脱发带的束缚,就这么散在床榻上,如墨的长发和身下米黄色的被褥,连带着胸口的一大片雪白,搭配着暗黄的烛光,形成了一幅魅惑的图案。

    这一幕让柳月如喉头动了动。

    “进了这个门,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她抵着她的额头,威胁着她。

    钟淑娘听到这话,心就放下来了,不用装模作样地挣扎着要走,这会儿她腿已经软了,若真让她走,她怕是走不动。

    柳月如说着,伸手就来解她的腋下的盘扣。

    只可惜,这盘扣跟现代衣裳的扣子一样,加上灯光昏暗,一时间竟没让她给解开,身上火烧得正旺,她一发狠,两手一用力,就将这薄薄的不了用力一扯,嘶啦一声就这么撕了下来。

    钟淑娘顿时轻呼出声,低骂道:“你是野蛮人吗,这么粗鲁。”

    柳月如一把咬在她裸露的肩头上,“前边都撕烂了,还留着一点做什么,全撕了换条新的,莫非你还想回去缝缝补补再穿上。”

    钟淑娘脸一红,刚刚撕的那一块就在胸口,这地方缝了哪里还能穿,她又不缺这个钱,莫非是想日日提醒自己这夜里被某个小姑娘用这般对待。

    柳月如虽说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尤其是现代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电子产品,她可有太多时间研究这样的事了,只是第一次上手,难免有些生疏。

    钟淑娘被她捏得生疼,忍不住含泪道:“你到底是想弄死我还是想干什么?”

    痛虽痛,但不得不说,痛里面又夹杂着一丝痛快。

    钟淑娘老早就知道自己这般受虐的体质,竟在柳月如这样的手脚之下,身子越发战栗。

    就像海绵一样,揉捏一番,就能吐出水来。

    柳月如这才知道自己手重,只是那里如此弹软让她爱不释手,以至于失了分寸。

    总算生出一丝怜悯来,她默不作声,低头去拱,想用唇舌去抚慰自己刚刚的冒失。

    这一着果然将钟淑娘给安抚了下来,痛楚变成愉悦,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久违的感觉开始一点点聚拢在身上,又开始一点一点地飘到半空。

    只是时不时被牙齿撕扯地又将她拉回现实。

    她骂道:“你是狗吗?”

    柳月如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盯着她:“你猜对了,我喜欢咬人,到处咬。”

    钟淑娘还以为是她嘴倔,直到身上这小姑娘却步步下移,最后居然将她含住。

    这一刻,她终于见识了什么叫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景象。

    可怜这小寡妇什么时候遇上过这种手段,她从来就没有被一张唇舌这样怜爱过,抓着身下的被子,呜咽着就这么喷了出来。

    柳月如有些错愕。

    她是听过会有这样的现象,但却是第一次体验,但一想到对方这样的反应是自己给予的,也忍不住心中一阵刺激和满足。

    钟淑娘觉得丢脸丢大发了,长这么大还没这样过,为什么面对一个这样的小姑娘会这样,她是会魔法吗,还是自己真的旷了太久了。

    她扯着一旁的被子盖住脸,企图当一只鸵鸟。

    可柳月如却不放过她,爬上来扯开她蒙在脸上的被子,一把吻住了她的唇。

    钟淑娘是抗拒的,是她的味道没错,可她也不愿意尝啊。

    但柳月如送上来,强势得要命,她躲不掉,只得乖乖就范。

    过了一会儿,柳月如终于放过她,嘶哑的声音问道:“多久没有了?”

    钟淑娘此时还有些害羞,声音细若蚊蚋,“三年多了……”

    “怪不得这么饥渴。”

    钟淑娘恼她说这样的话,伸手就要去拧她,却被柳月如一把捉住她的手,随即指尖就被对方含住。

    没想到小姑娘会含住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闪了一下,欲收回自己的手。

    却听柳月如轻笑道:“有什么好躲的,你身上有哪个地方是我吃不得的?”

    钟淑娘呼吸一滞,她不知道外面的女孩都是玩得这么花的吗?似乎比大忙人老友说的还要花,赵蕊可没说有这么刺激的啊。

    想到眼前的小姑娘说不定也是跟别人这么玩过,不然怎么这么会,心里不由地升起一阵不舒服。

    但随即一想,自己不但嫁了人,还生了孩子,有什么资格说人家,于是就硬生生地把心里那股不舒服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说好的要找只图乐子不图感情的呢,怎么自己一回合下来倒是先改变主意了。

    柳月如扯过床头的手帕,递给钟淑娘道:“帮我擦脸。”

    钟淑娘知道要擦什么,耳朵烫得厉害,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自己的身体里的东西,也只得认命地接过来,轻轻一点一点地帮她擦了去。

    但还是结结巴巴地问道:“你就不会这样吗?”

    柳月如想了想:“我不知道。”

    她都没和别人这么玩过,她哪里知道自己会不会喷。

    钟淑娘以为她说的是没人这么对待过她,心中一痒,道:“我帮你弄。”

    说着便轻轻地将她往旁边一推,自己则像她刚刚那样,伏了上去……

    柳月如本来想拒绝,但是看着那张妖娆的脸,觉得试试也不错,于是便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而经过事实证明,体验感果然非常好,但倒不至于和钟淑娘反应这么大。

    钟淑娘感受着对方同样汪洋一片,心下满足了,大家都有反应,公平了。

    她心满意足地躺下来,睡在柳月如的身边,舔了舔唇道:“睡吧。”

    柳月如听到这话,微微抬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睡?这才哪儿到哪儿,不才开胃菜吗?”

    这回轮到钟淑娘错愕了,今日这样,是她二十五年来获得的极致的快乐了,她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柳月如问道:“……你以前就这样?没有……没有到过吗?”

    钟淑娘知道她在说什么,身子微微僵住,一时间有些难堪,嫁人这么久,没有获得过快乐,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吧。

    柳月如见她没有回答,似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三份怜悯七分得逞。

    怜悯她长这么大孩子都有了,却没有真正获得极致的快乐过。

    得逞的是,这样一个如蜜桃一般淌着汁的女人,第一次快乐是从这里获得的,这种事,能不骄傲吗。

    她依偎过去,勾住对方的手道:“我的兴头被你勾起来了,你今晚想睡觉,怕是没那么容易。”

    钟淑娘尚未沉寂下去的身子因为她这话又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这当然不是她身子的极限,这只是她过去体验中最好的极限,她的火苗一直在燃着,只是她以为能够被给予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不好再索求,免得被嘲笑。

    如今听到柳月如如此提醒,还有被她勾住的指尖,通向心脏的脉络,开始一路酥酥麻麻起来。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滴滴答答的,掩盖来夜的静谧。

    可对方的呼吸在耳边却如此清晰,又如此粗重,带着一点点的急促。

    钟淑娘转过头去,暗黄的烛光远远照过来,她看到身边这小姑娘眼中毫不遮掩的欲/望,她身子就这么被点燃起来,于是不再矜持,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雨点在屋顶跳着舞,汇聚城一掉水线,滴滴答答地滴下来,弄得到处都是湿淋淋的。

    钟淑娘仰着脖子,压抑着喉咙中破碎的声音。

    终于被弄得狠了,她半眯着眼睛微微抬起上半身,来寻她的唇。

    柳月如见状,迟疑一下,最后凑了过去,迎上对方丰润唇瓣。

    做这种事,怎么能不接吻,这玩意儿,还能留给谁,还不如享受当下的放纵。

    况且,刚刚都已经吻过一次了。

    只盼着天不要亮得那么快,雨能再下得久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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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0章 宝贝辛苦了 ◇

    搬到沥州后的苏韵更忙了, 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忙到亥时。

    秋梦期心疼不已,但还是每晚尽量陪着她一起办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晚又和往日一样, 忙得很晚才收工。

    屋檐下的灯笼朦朦胧胧的,勉强能看得清路面, 秋梦期就这么牵着苏韵的手,从府衙大门走出来, 大福坐在马车上睡着了, 秋梦期上前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他这才醒过来, 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叫了一声:大人,夫人。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沿着道路慢慢朝着酒楼的方向驶去。

    秋梦期捉着掌心柔荑, 捏了捏道:“每天都这么晚, 不得把我老婆给累坏了。”

    苏韵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 回道:“前期没有基础, 才会觉得累,等后面打好基础搭好框架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秋梦期叹了口气:“怪我当初不学无术, 帮不了你太多,最多就应付一下周遭那些人。”

    “这已经是帮了最大的忙了,让我能潜心工作。”

    “看你这个样子, 我不得不思考咱们走这一步到底值不值得, 其实我们拥有彼此就是最大的获得,不管是我还是你,对权力也并没有过多的追求, 至于以天下百姓为先, 就算我们不做, 也还是会有人去做,还不如就好好待在封乐城,我当我的县令,你做你的县令夫人,不至于太忙,又有平台可以施展宏图,至少不用像现在没日没夜地工作累成狗。”

    苏韵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笑道:“是不是嫌我冷落你了?”

    秋梦期道:“我要说是,你就能不冷落我吗?”

    苏韵转过头,抱住她的胳膊,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耳边,道:“其实我在做事的时候,脑子里会有一个小角落装着你。”

    “当我们俩在一起,我能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能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沉浸在工作里面,因为我能感知到你在我身边,当你不在我身边,脑子里那个小角落的你就会在里边,或是坐着,或是站着,或是在动着,这么一来,我就觉得你也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

    秋梦期冷哼一声:“你放着我这个真人不搭理,却想着脑子里的那个假小人。”

    “不都是你吗。”

    “当然不是,”秋梦期转过头,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如果把这个世界当做一款游戏,我们两只不过是其中的两个玩家,这么拼命有没有意义?”

    “你知道的,这不是一个游戏,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人,这个世界的糟糕也是真实的,不能因为累和懒惰选择逃避。”

    “那如果让你在我和这个世界中间做选择,你会选哪个?”

    苏韵笑了笑,秋梦期恼了,瞪了她一眼。

    也觉得自己居然问出这么一个我和你妈妈掉水只能救一个你要救哪个的问题来,着实有些幼稚。

    “算了,你不用回答,就当我无理取闹了。”

    “选你!”苏韵道,“什么都比不过你,只不过当知道你一直在的时候,我才会有了其他更多的目标和选择。”

    秋梦期听到这个答案,终于心满意足,但还是唠叨道:“我允许你有其他的目标,但是不能透支自己的身子,你现在是我老婆,你的身子所有权我也有份,工作的事,总是忙不完,大不了咱们把步调放慢一点呗。”

    苏韵想想,最后点了点头道:“行,我答应你。”

    她的回答郑重其事,秋梦期知道她有在认真思考过,这才放下心来。

    眼看酒楼还没到,秋梦期又问道:“韵韵,看着你的样子,是想把现代的那些东西都搬过来?”

    听到这个问题,苏韵原本歪她肩上的身子又坐直了,道:“秋梦期,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国家在两千年前和一百多年前,有什么区别吗,当然除了服饰和发型之外。”

    秋梦期想了想:“你是说秦汉到明清?”

    “甚至可以更早一些,从春秋战国开始到近代,几乎是一样的思维观念,一样的生产方式,同样的生活习惯,接近整整两千年的时间里,整个社会几乎是裹足不前。”

    这个问题秋梦期还真的没有想过,如今苏韵一提起来,她仔细一思考,好像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苏韵又问道:“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个现象?”

    秋梦期眨了眨眼:“可能是思想没有觉悟,科技没有发展?”

    苏韵却摇了摇头,“我认为,最根本的原因,或许是祖先崇拜。”

    “祖先崇拜?”

    “是,在整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比我们更加尊崇先祖的力量,当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不是去开辟新的一条出路,而是孜孜不倦地从祖先那里寻求启示和智慧。”

    “以至于到了后世,尤其是清末,一旦要改革,人们就高喊着祖宗之法不可变,并认为外来的东西都是奇技淫巧,而这些思想,并不只是上层统治者们在拼命维护,底层的百姓也深以为然,并认为我们才是缔造文明的先驱者。”

    秋梦期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苏韵道:“我想说的是,虽然在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里,甚至四大发明都还没创造出来,但既然我们有机会把时间向后调了一步,为什么不直接将更先进的并被验证过可行的知识和真理引进来?”

    “如果还是和上一个朝代一样,重复着过去的生活,等再过千年之后,我们的后人同样还是会受到来自西方文明的降维打击,导致悲剧重演。”

    “会不会过于颠覆了?”

    “一下子过渡肯定会,但是只是我们可以选择性引入,并且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比如算术方面,引入阿拉伯数字,以及学科方面的知识,引导创新精神,这些领域暂时不会涉及太多方面的利益,也不会直接摧毁如今固有的观念体系,令百姓大众产生警惕。”

    秋梦期笑了:“你把握好尺度便好,不过刚跟你说要好好调节作息,你现在又保持着这样一个开拓者的精神,充满着昂扬的斗志,让我怎么放心呢。”

    苏韵道:“我说的是方式方法,还有思维方式的扭转,没说我全都干完。”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想法我全力支持,但是说好了的,不能当拼命三郎,放慢步子慢慢来。”

    苏韵再次应允。

    秋梦期道:“我自认为自己骨子里就是个享乐主义,可偏偏找了个工作狂的老婆,搞得现在也被带偏了,不过我这可不是自愿工作,我是为老婆工作。”

    苏韵轻笑:“把自己说得很废柴一样,你这一身的正义感就能迫使你停不下来,就算有我没我,你还是会逼着自己动起来。”

    “才不是,我要是当了皇帝,定是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每天享不完的乐子,自此不理朝政。”

    苏韵原本搂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拧了一下,“我可不许你佳丽三千。”

    秋梦期从未见她吃过醋,如今她难得在意,她忍不住欢喜,但嘴上仍贱贱道:“放心,我会把皇后的位子留给你。”

    苏韵拧着她的手劲也加大,“来不及了,我现在可是越王,我才是王,你只能是王夫,后宫佳丽三千只能是我。”

    这下换秋梦期吃味了,“你敢,要是这样,我就把那些人全都砍了。”

    苏韵倚在她怀里,笑道:“霸道。”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酒楼。

    刚下马,苏韵一个不注意,差点就踩空,幸好秋梦期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看吧,就是给累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就是太暗了,没看清,一下子踩空。”

    秋梦期懒得跟她辩驳,她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接受自己老婆是个十足工作狂的设定,但不妨碍她心疼心上人。

    她微微弯下身子道:“上来,我背你进去。”

    苏韵红着脸拒绝了:“虽说是大晚上,可酒楼里还有人值班呢,有人看着,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背自己的媳妇,天经地义。”

    见到苏韵没动,她又道:“你不上来,我就抱你进去。”

    说着转身就要去抱她。

    苏韵一想着公主抱或许比背着要更羞人,只得道:“那还是背吧。”

    秋梦期这才得逞地笑了,蹲下去等她上来。

    苏韵咬着唇,上前两步,趴在了她的背上。

    秋梦期捉住她的臀,微微一用力,轻松起身,抬了抬,这才跨步向前走。

    苏韵搂着她的脖子,道:“我好歹也快一百斤,你一个深蹲起来看着不费劲的样子。”

    秋梦期笑道:“这点都不行的话,怎么带兵去打仗——嘿,走咯,背着我的大美妞老婆回房间。”

    苏韵感受着身前并不宽厚的肩背,但却扎扎实实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稳当,也终于安心地靠在她的背上。

    “你以前也这样背过我。”苏韵在她耳边道。

    秋梦期当然能想得起来,小的时候,下雨了,小小的苏韵着小裙子,不好淌水,遇到有水洼的地方都是自己背过去。

    “那时候的小短腿可没现在这么长。”

    苏韵拧了她一下,“你那时候也没多高,背着我我脚都快沾地了。”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韵窃笑着。

    只是在即将要进大门的时候微微挣扎着,想要下来自己走。

    秋梦期知道她怕丢脸,却没放手,还将她的臀往上托了托。

    苏韵挣扎不掉,只得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装鸵鸟。

    值夜的小二看着平日里身份尊贵的大人居然把夫人背回来,笑着冲着二人行礼,嘴上却没出声,免得夫人不好意思。

    秋梦期轻松地上了楼,一只手托着背后的人,一只手拿钥匙拧开门。

    屋里点着一根硕大的蜡烛,是春桃留下的,生怕她们回来的时候屋里黑漆漆的。

    苏韵这才从她背上滑了下来,侧过头在她嘴角啄了一个道:“宝贝辛苦了。”

    秋梦期第一次听她叫自己宝贝,觉得新鲜,心里也欢喜,揽着她的腰让她再叫一遍。

    刚刚那一声叫是突然地脱口而出,现在她正正经经地央着自己叫,苏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怎么舍得让她失望,启唇叫了一声宝贝,话音未落,就被对方封住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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