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31)
这话题跳跃有些快了, 柳沅听不懂。
他原本以为沈明恒假死逃生,在外头隐姓埋名过得狼狈潦倒,故而打算豁出一切也要让这人过得顺遂些。
哪怕他也知道沈明恒是个大麻烦, 是一旦被发现与这人有牵扯柳家或许就万劫不复的潜在隐患, 他也还是开了门。
但结果沈明恒不需要他拯救,这人在长安时高不可攀,去了边境一样能搅弄风云。
……所以沈明恒来柳家干啥?
就听方才的表述,秦将军简直已经对他死心塌地。
沈明恒身上或许没钱,可他一个眼神,多的是有人奉上奇珍异宝, 柳家在一众信徒之中平平无奇,沈明恒怎么会来找他?
柳沅试探回答:“公子不介意的话, 自是柳家的荣幸。”
沈明恒满意地点点头:“给孤安排一个房间, 对了,孤在柳家的消息不要外传, 尤其不要让秦离洲他们知道。”
“啊?”柳沅不理解, 他尝试思考,接着面色逐渐惊恐:“莫非将军想要挟持您,让您当皇帝, 他把控朝权?”
不会吧不会吧, 秦将军居然是这种人吗?乱世时他是大周的保护神, 乱世过去他就成最大的危险了?
沈明恒赞叹他的推理能力,认同道:“对了一半吧。”
这话落在柳沅耳朵里无异于默认。
一想到太子殿下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好不容易才从万恶的秦离洲手里逃出,柳沅便心疼得不行, “公子放心,草民和这等禽兽不如的小人不熟!他要是想对公子不利, 就先从草民的尸体上踏过去!”
秦离洲忽然就少了一个朋友。
沈明恒:“……多谢?”
但事实上,秦离洲、周时誉等人真要查的时候,一个商贾之家是完全不可能隐瞒得了的。
他们是大周最顶尖的人才,手中握着最至高无上的权柄。
所以在周时誉等人走出皇宫的时候,就有个小厮打扮的人从一旁的小道上蹿了出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周时誉微微点了点头,小厮略一欠身,便又消失在周围某个角落。
周围人都因为这个动静看向他,周时誉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公开消息。
周时誉缓缓说道:“殿下如今下榻柳家。”
秦离洲顿时兴奋起来,“真的啊?太好了,殿下没有离开长安!”
宋景年点头:“能猜到,殿下对柳家印象很好——多事之秋,殿下不会放心这么快离开的。”只是再等两天就说不定了,所以他们行事必须要快。
秦离洲面色期待:“我们能去柳家求见殿下吗?”
文黎已经听宋景年和周时誉分别说完了在燕丘和回长安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神色淡淡:“殿下说他会往需要他的地方去,只要长安还需要他,他兴许会改变主意。”
秦离洲感兴趣地凑过去:“怎么做?”
沈谦益眉眼微垂:“我可以做到。”
秦离洲挠了挠头:“啊?”
周时誉侧首:“暂时合作?”
秦离洲神情茫然:“不是,你们在说什么啊?”
沈谦益冷笑一声:“是最后一次合作。”
他们默契地停下脚步,目光交接,下一秒嫌弃地移开,而后甩了甩袖子,各自选了一个方向离开。
面前就三条路可以走,沈谦益、周时誉、文黎各自占了一条,宋景年宁愿转身回去绕路都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
秦离洲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莫名其妙地分道扬镳,神情纠结。
这是某种他看不懂的仪式吗?那他现在要走哪个方向?前面也没有第五条路可以给他走啊。
高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秦离洲的肩膀,“走吧,将军若是不介意,可以暂住下官的府上。”
沈绩这天大喜大悲,只振作起精神处理完反贼,都忘了安排这些刚凯旋回京的将士。
幸好还有周时誉。
只是周时誉替每一个将士都安排得妥当,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连医士都安排了几个,唯独遗漏了秦将军和宋景年。
还好还好,他原本就住长安,不需要周时誉安排。
……他的宅子是章惟德送的,该不会被查封吧?高政提心吊胆。
*
接下来的长安像是蒙了一层血色。
沈绩此人,多疑而懦弱,间歇性猖狂,持续性缩头缩尾。
世家高估了沈绩,若非他们造反围了皇宫,除了章惟德,其他人未必会死。
因为到那时,沈绩会开始用世家制约周时誉,制约那一批他扶上去的寒门学子,也制约秦离洲。
沈绩好像一直不明白,大周会衰败、混乱至此,不是因为时运不济他身边没有忠臣,全赖于他的昏庸与无能。
所以周时誉必须要在沈绩回过神之前诛杀叛贼。
章惟德、尹则诲被捕之后,大笑着当面嘲讽了沈绩一顿,而后毒发,不治身亡。
他们在决定起事的时候就准备了毒药,在听说秦离洲上门之前便已经服下。
这些年在大周呼风唤雨,威风得意,他们心知无活路,自然不肯给沈绩折辱他们的机会。
章振终究没能寿终正寝,抓捕的将士上门的时候,只看见他自缢而死的尸体。
听闻他死前似乎专门整理过仪容,换上了庄重朝服,只是那朝服样式与如今有些细微差别,似是先帝在时所赐。
章振衣着整齐,却未戴冠,满头白发覆面,留下遗言道无颜见先帝,愿以死赎罪,只求陛下饶恕章家几分血脉。
长安富贵乡中养出来的士人往往有些不合时宜的“仁善”,比如此刻,因章振死前的怪异举动,长安文人间竟也兴起了一种“章振于陛下是佞臣,于先帝却是忠良。非他之罪,实乃时运不济、生不逢时也”的说法,又因他自裁得足够干脆利落,居然也有人为他冠以“勇直”之名。
过去的阴影还未消散,朝廷的疮口还渗着脓血,已经有人想要踩着章、尹二族的尸体确立新的话语权威。
旧世家倒下了,总会有新的世家诞生,利益永远可以挑动人心。
为章振辩解未必是因为与他的情谊多么深厚以至于念念不忘他的身后名,不过是想借此逼周时誉等寒门退让。
只要周时誉现在退了一步,他们就有把握让他以后一退再退,直到再也不能在朝堂之上与他们争锋。
即便周时誉比他们想象中要坚定,此举也能稍稍减损这些人的功劳。
毕竟,消灭一个恶贯满盈的罪人,与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可怜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周时誉还没做出选择,沈谦益反倒先站了出来。
这个素有仁名的皇子,领着皇帝给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禁卫军,几乎用血洗了整座皇城。
他还学会了翻旧账,即便没有参与这次莫逆,但有罪在身的也都被他清理了一遍。略微有些规模的世家大族近乎全军覆没,只有几个小贵族逃过一劫,报团取暖瑟瑟发抖,比宠物都听话。
虽然拨弄人心试图操控舆论的世家也倒在了这次清洗之中,可哪怕没有人刻意宣传,沈谦益的名声也已经可以与恶鬼比肩。
谁懂啊,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突然间变得杀人如麻,这比恶人突然发疯还要可怕好吗!
虽然他杀的人确实死有余辜没错,可是一次性杀这么多人,如此冷酷,如此不讲人情,还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皇帝某一天上朝,发现朝堂上空了四分之一。
皇帝表示能理解,章家与尹家树大根深,党羽众多,是会有不少人下狱。
皇帝第二天上朝,朝堂上空了三分之一。
周时誉告诉他,许多大臣暗地里也投靠了世家,打着两边站队的主意,其心可诛。
皇帝表示赞同,这些朝臣当初为了讨好章惟德忤逆他,确实不是什么忠心的人。
皇帝第三天上朝,朝堂上空了二分之一。
这下皇帝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了,没有人帮他做事,他当哪门子皇帝?
“怎么只见诸位?其余卿家为何不上朝?”沈绩明知故问。
下方有的人问心无愧站得笔直,有的人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沈谦益若有所思,他招了招手,对身边的官员道:“看来还是有漏网之鱼,都记下来,等下查一查。”
那些人抖得更厉害了。
有个老臣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出列,叩头哭求道:“陛下,他们来不了了。”
沈绩大怒:“放肆!沈谦益,你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他人还在这,沈谦益居然就敢威胁他的官员,莫不是前段时间他给了他几分好脸色,这逆子就开始分不清天高地厚了?
沈谦益不慌不忙地跪下,从容道:“父皇将惩讨逆贼、正本清源之责托付儿臣,儿臣依旨而行,如何就放肆了?”
沈绩生平最恨权威被侵犯,沈谦益这幅模样让他回想起了他最厌恶的儿子——沈明恒。
不过思及沈明恒一直没有消息,或许是真的死在了外面某个角落,他心情又好了些。
“罢了,朕不与你计较,把人放出来。”沈绩自觉已大发慈悲。
沈谦益问:“放什么?”
“当然是被你下狱的臣子。”
沈谦益微微摇了摇头:“父皇,放不出来了。”
沈绩皱眉:“你要抗旨?”
跪着正中的老臣颤抖得更加厉害,分明是深秋,额上冷汗还是一滴接一滴落下。
他像是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崩溃大哭道:“陛下,他们死了,他们都死了。”
第32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32)
虽然高官权贵们胡作非为草菅人命, 但事实上,按照大周的律法,这世上能判人死刑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当今天子。
即使是地方官, 也需要将死刑犯的名字呈到御前,交由皇帝复核,方能在秋后问斩。
今年已经过了秋后问斩的时间,除非皇帝另行下令,否则他们应该好好的待在狱中。
沈谦益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撕破脸皮,觉得还是暂时哄着沈绩比较好, 于是叩首道:“逆贼欺君罔上、有负圣恩,儿臣为父皇不值, 此事是儿臣冲动了, 但儿臣不后悔,请父皇责罚。”
因为觉得君父受了委屈, 故而激愤之下杀人。这话说得好听, 沈绩纵然不完全信,火气也消下去了许多。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沈谦益:“谦益,朕还没老。”
他儿子多, 夭折的也多, 没能出生的更多, 但他现在正值盛年,他相信他还能有别的孩子。
“莫要以为朕只能选择你。”沈绩警告似地说。
沈明恒大概率是死了,就算活着他也不会再立这人为太子。
五皇子沈承孝造反被下狱,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被沈谦益冲动杀死的人之一。十一皇子还小, 连路都走不稳当。
他长成的儿子如今只剩下三皇子沈谦益一个。
沈绩觉得沈谦益是狂妄了,以为他别无选择, 所以开始为所欲为,乃至于公然违抗他了。
“儿臣不敢。”
“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不敢?”沈绩冷笑:“如今人都死绝了,朕无人可用,你说你不敢?”
“陛下息怒。”周时誉出列:“臣愿为陛下分忧。”
比周时誉官位高的全都死了,如今他都能勉强称为“文官之首”。
对心腹爱臣沈绩还是愿意给几分好脸色的,他缓和了语气:“爱卿有何良策?”
“罪人章振、章惟德生前结党营私、残害忠良,被排挤离朝者不知凡几,臣请旨,宣告天下,贼人已伏诛,请诸位先生再度出山,为陛下效力。”周时誉说。
沈绩愣了一下,目光忽然就有些怀念,那些是真正的忠直之臣,敢不惧生死,为了他和世家争论,比如那个陈……什么来着?见他被胁迫,当庭叱骂章振,被罚了庭杖,因伤重落下了残疾。
沈绩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准 ”
虽然跛足者不能入朝为官,但他可以给个恩典。
不过到底有碍皇家颜面,他也许给不了太高的官位,也不会再重用这人了。
他的陈爱卿应该不会在意,毕竟他们忠心耿耿,只要能为他办事,想必不论做什么都会感激涕零。
只是召请曾经的大臣回朝还不够,朝堂上空缺的官位太多了,即使所有被排挤离开的臣子都愿意回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由此可见沈谦益下手有多狠。
周时誉又拜:“臣请陛下为举人及以上功名在身者再行科考,此试只做选官之用,不授进士之称。”
他们这一届学子幸运地遇见了太子殿下,得以夺回本该就应属于他们的公平,但之前的人还没有。
重新再办一次科举不太现实,他们没这个时间,只能先办一场简单的考试,至少先把朝堂上的坑填满。
“准。”
沈绩目光和蔼,他看着周时誉,就好像看到了那位不知名的陈爱卿,和那些曾为他挺身而出的大臣,一时间眼神温柔无比。
他对他所有儿子都没有过这种表情。
在他微微转头看向沈谦益的时候,目光一瞬间转化为嫌恶,“看在你是念及朕才冲动形事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着,罢免一切官职,闭门思过,禁卫军暂交周爱卿统领。”
周时誉神色为难:“陛下,臣是文官,不如交给秦将军……”
“朕信你。”沈绩打断。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绝妙无比,原本只是表达对爱臣的信重,但是周时誉这么一提醒,他忽然意识到——让文臣来管武将,天哪,这是什么绝世好主意!
不愧是他。
“是。”周时誉只好领旨。
下了朝,沈谦益便光明正大地去寻周时誉交接工作。
众人都猜测他一定是心怀不甘心有不满,纷纷警惕地用余光不住瞥他。
周时誉的好友文黎显然也担心极了,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但始终寸步不离地跟着周时誉。
在众人或担忧或看好戏的目光中,三人目光交错。
周时誉低声淡笑道:“殿下下手果决,在下佩服。”
“章家人的命,我不收,还能等着皇兄来动手吗?”沈谦益微微抬了抬下巴,这时才有了几分十五岁少年的任性与骄矜,恨声道:“我早就想杀他们了!”
沈明恒身上到底有着一半的章家血缘,这种脏手的事情,还是他来做比较合适。
听闻他的皇兄见人丧命都会心有不忍,君子远庖厨,这样很好,反正,还有他呢。
周时誉默了默,“殿下还是同意了我与文兄的计策。”
——弑父杀兄的罪孽沈谦益来担,沈明恒的双手自始至终干干净净。
“那是为了我皇兄。”沈谦益冷笑了一声:“周时誉,我告诉你,你算计我的事还没完!”
周时誉轻叹了一口气:“我很抱歉,殿下。”
沈谦益又是冷笑一声,想扭头就走,忍了忍,还是憋屈地说:“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交给我,我可不想有一天我皇兄挥泪斩你。”
周时誉停下脚步,微微笑了笑:“殿下,我与你不会是敌人。”
在沈谦益表露目的时说这句话,无疑是一种承诺:周时誉此生,绝不会背叛沈明恒。
文黎跟在周时誉身边,同样停下脚步,朝沈谦益的背影欠了欠身。
沈谦益目不斜视,脊背挺直,每一步都走得坚定。
宫门外,他的谋士掀开车帘,见他到来,远远便跳下马车迎接。
“殿下。”
沈谦益按下纷杂的思绪,挤出几分笑意:“外头天凉,先生体弱,在府中等候就是。”
“我放心不下殿下。”谋士觑着他的脸色,叹了口气:“殿下这是决定了?”
沈谦益“嗯”了一声,和谋士同乘一辆马车,“先生,该杀的人我已经杀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差一人。”
谋士沉默片刻,“殿下可知,此举过后,你便再与皇位无缘了。”
谋反失败后的皇子,就算能保住性命,也会被默认踢出政治中心,不会再有人为他效力,因为皇帝随时有可能拿这件事当借口进行清算。
再想雪中送炭拼一把富贵险中求,也不想做这种朝不保夕累及九族的决定。
“我知道。”沈谦益笑了笑,温声道:“这不是很好吗?从前为夺位,我没少经营自己的名望,如今既已无此心,何必再给一些人机会,起些不该有的奢望?”
“我为殿下不值。”谋士低下头,声音沉闷。
“别这么说,先生。”沈谦益也有些遗憾,但还是理智地自我剖析:“其实我自己清楚,并非是我有多高尚,只不过是知道赢不了而已,若是一意孤行,只会让我的退场更加狼狈。”
“更何况,先生,大周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经不起又一场乱象了。”
谋士突然就泪流满面,不顾正在行驶的马车,跪地行了一个大礼,哽咽道:“是属下无能。”
假使他有周时誉、宋景年、文黎之智,怎会让他的主君郁郁寡欢放弃理想志向?
“这是做什么?先生快请起。”沈谦益慌乱了一瞬,赶紧将人搀扶起来,“是我不如皇兄,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看来,先生远胜周时誉多矣。”
他语气蓦然低沉,声音宛如叹息:“我耽误了先生,若是……先生去找皇兄吧。”
“先生常夸我善识人,皇兄之明在我之上,我爱先生之才,皇兄定也不会例外。”
谋士猛然抬眼,拱手坚定道:“双鬓多年作雪,寸心至死如丹!”
多年来两边的鬓角已经斑白如雪,但我的一颗心直到死都会像丹砂一样红。
“先生!”沈谦益有些严厉地打断他,很快又缓和了语气,“我知先生忠心,可这些话,以后切莫再说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从今往后,只有对沈明恒的效忠,才能称为一片丹心。
谋士寸步不让:“殿下既然知我懂我,便不该轻我贱我,难道我在殿下心中就是这等卖主求荣毫无礼义廉耻之心的小人吗?”
这话说得极重,见谋士真的生气了,沈谦益习惯性退让,他软下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谋士瞬间便生了不忍。
他从很多年前就投效在沈谦益门下,小少年走出的每一步都有他的精心谋划,为了在章家、尹家的争斗中保全,如石中竹一般夹缝中生存,他煞费苦心。
沈谦益的名声与威望是他经营维护,野心与志向也是他一手培养。
可是他现在很后悔,他不该没有本事送少年登临九霄,还要鼓励少年踏上这条路。沈明恒越是天下公认的出色,他就越是愧对他的主君。
谋士再度俯身下拜,颤声道:“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这是他当初宣誓效忠时许的诺言。
许裴一生只会效忠这一个主君,他将赌上所有的政治理想,用余生践行这句话。
纵然青史不留名。
第33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33)
沈谦益谋反的消息精准地传到了沈明恒的耳朵里。
柳沅正幸灾乐祸手舞足蹈地对他演讲:“当今陛下膝下仅存三子, 短短时日,接连两位皇子谋逆,世人都说, 他不仅为君无道, 为父也不慈。就算放眼史册,这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真是活该,公子这么好的孩子不要,活该被造反。
沈明恒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正数着时间,打算等沈谦益顺利登基, 大周走上正轨就死遁,闻言漫不经心道:“可孤听外面似乎没什么动静?”
“是啊是啊。”柳沅献宝似地说, “三皇子还是比五皇子厉害些, 悄无声息间就控制了皇宫,百姓一无所知。若非草民曾结过几分善缘, 那秦离洲军中有将士专程来提醒草民近些日子不要外出, 草民也不能知道。”
沈明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懒散地问:“赢了吗?沈谦益可不是沈承孝那个废物,他既然敢谋反, 应该是有把握的。”
柳沅摇了摇头:“这草民就不清楚了, 听说是昨日早朝, 陛下要撤除三皇子的职位。当时三皇子的表现还算恭顺,大抵是回去后越想越舍不得,于是趁着禁卫军还在手中突然发难,直接闯入宫中。”
他思及沈明恒话语里对沈歉益的看好, 神情有些犹疑,“草民听那将士说起, 似乎……三皇子情况不算乐观?”
“嗯?怎会?”沈明恒坐直,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认真:“你将你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
柳沅不解沈明恒为何这么重视,他怕误了这人的事,赶忙事无巨细地回禀:“草民也是听说的,似乎是周大人上门寻三皇子交接禁卫军,未果,险些被强行扣下,幸好周大人机敏逃了出来,即刻便入宫向陛下禀报三皇子心生歹意。陛下信任周大人,当场便下了谕旨要秦将军入宫勤王,只是仍旧晚了一步。”
柳沅说:“现在陛下在三皇子手中,秦将军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但不管最后秦离洲能不能救下沈绩,沈歉益估计都难逃一死。
“……这样啊。”沈明恒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
柳沅也学着他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多事之秋,委屈公子这几日待在院子里,草民人微位卑不妨事,公子身份敏感,若是被发现了,恐……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说到后面声音突然扭曲高昂。
沈明恒将剑拿起佩于腰间,吩咐道:“备马,孤要入宫。”
他仍当自己是太子,发号施令时态度坦然又不容推拒。
柳沅条件反射应了句“是”,末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诶,公子,殿下!”
阻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沈明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子里。柳沅懊恼地跺了跺脚,一咬牙,让下人快速牵了一匹马到府门处。
他年岁大了,等到他小跑着到了门口,只能看见沈明恒策马远去的翩然背影。
“他果真要去皇宫,他是要帮三皇子,还是陛下?”柳沅喘着粗气,喃喃自语。
身边的心腹没有听清,疑惑问道:“家主?”
柳沅回过神,目光挣扎了片刻,自腰间扯下代表身份的玉佩交给心腹:“跟上去,若殿下有危,便拿着它去寻秦将军,请他看在我为他散金无数的份上……算了,你什么都不必说,将军会懂的。”
他是个商人,商人这个身份固然卑贱,与皇权政治都无缘,但好在他还算有自知之明。
自秦将军为沈明恒请功,废太子未死的消息便已传遍长安,柳沅无需多想就知道会有多少人在找他。
陛下想杀他,三皇子会忌惮他。
沈明恒哪里是他一个商户能够藏得下的呢?
可柳家偏偏就是能在这乱象中独得一份清静。
柳沅不知这其中有多少人的多少算计,亦不知目的为何,但他希望沈明恒能如愿。
*
隔着大明宫高高的台阶,两方人马正在对峙。
沈谦益身边只剩下零星几个人,但他手中剑正横在沈绩脖子上,身后周时誉也被押解着。
一个是名义上的天下之主,一个是如今的文官之首,百官们隔着远远的距离咒骂,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毕竟,谁都担不起害死皇帝的责任,哪怕只是间接也不行。
“谦益,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朕以大周帝王的名义发誓,不会追究你这次的过失。”沈绩努力仰着头避开剑刃,色厉内荏地说道。
沈谦益嗤笑一声:“父皇,你当儿臣还是无知稚儿吗?”
“朕金口玉言。”
“可儿臣不要无罪,儿臣想当天子。”沈谦益笑容温文,似乎不觉得如今形势有多危急,“父皇禅位可好?”
“你做梦!”这话一出,沈绩都忘了自身处境,他瞪大了眼睛,连反驳时的每一个字眼都充斥着排斥。
听到这句话的官员们也按捺不住,你一句我一句地批判起来:
“三皇子,你残害忠良,悖逆妄为,不尊君父,若再不悔改,必遭天谴。”
“你若为帝,大周将亡,大周将亡!”
“太祖皇帝啊,您在天有灵,救救大周吧,臣等无能,就要让这江山落入奸人之手了啊。”
沈谦益对世家下手时太过狠绝,着实吓到不少人,苟活下来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支持他。
剩下问心无愧的几乎都是新官员,受周时誉恩惠,惟他马首是瞻。沈谦益疯到连周时誉都绑了,他们更不可能对他有好感。
要不怎么说言辞能诛心呢?如此千夫所指的画面,心理承受力差一些也许真会成为夜夜难寐的梦魇。
可沈谦益忽而轻笑出声,长叹道:“各位先前,也是这样说皇兄的吗?”
原来他的皇兄,十六年来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沈明恒状似不在意,红衣灼灼,潇洒又肆意,但是真的有人会不在意吗?
善良的人,本就比常人敏感,本就更难快乐。
他突然提起沈明恒,沈绩目光亮了亮,故作冷静地说:“谦益,就算你杀了朕,大周还有明恒,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这皇位轮不到你坐。”
“明恒生性纯善,聪敏好学,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更是不惜此身远赴边疆,收复国土,功勋赫赫,是当之无愧的大周太子。”
沈绩又压低声音:“你放了朕,朕会废了沈明恒,立你为储君,待朕百年之后,你就是下一任天子。”
沈谦益忍不住发笑,“父皇真是打的好主意。”
“你不信?”沈绩压抑住愤怒,苦口婆心:“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况了,百官誓死不从,朕禅位也没用。你一意孤行杀朕,岂非给沈明恒做了嫁衣?”
沈谦益只是笑盈盈地听着。
他的态度奇怪极了,既没穷途末路的疯狂,又无大业将成的喜悦,从容得像是在参加一场宴会。
沈谦益还想再说些什么,忽闻殿外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嘈杂声,他抬眼,见对面秦离洲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文黎正低声说着些什么。
像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文黎转过头,微微笑了笑。
沈谦益于是也笑了起来,“父皇。”
他叹了口气,怜悯道:“原还想与你多说几句的,看来是没机会了。”
他手下用力,剑刃划破肌肤,渗出一片殷红血迹。
“啊!”
“来人啊,弑君啦!”
“快、快把他拿下!”
混乱中,有一道掺杂着担忧与关心的声音尤为突出:“沈谦益,住手。”
沈谦益只做听不见,他将失去生息的沈绩推倒在一旁,随手甩了甩剑上的血迹,从容淡笑:“皇长兄,你来晚了。”
人群被推搡开,东倒西歪散作一团,中间被迫让开一条道路。
沈明恒红衣猎猎,腰间冷剑半出鞘,正凝重地看着沈谦益衣襟上如红梅般的血迹。
“殿下!”
原本站在最前方神情防备不耐的秦离洲突然雀跃地欢呼一声。
很难想象一个年过不惑、战场上被视作恶魔的将军会有这么不沉稳的姿态。
百官们默了默,暂时从皇帝已死的消息中扯回几分神智,难以言喻地看着他。
下一秒,秦离洲干脆利落地卸下身上武器,单膝跪地:“见过太子殿下。”
身后他从燕丘带回来的大军也随之跪倒,语气中的狂热半分不输于秦离洲,他们呐喊道:“见过太子殿下!”
可算是出现了。
他们分明看着太子殿下和他们一起入京,一错眼的功夫,这人就失去了踪影。在长安的这些时日,他们有所耳闻太子曾经不算好的处境,很担心这人会失望之下再也不回来。
将士对主帅的依赖其实很严重,何况他们其实并不熟悉京都。
是沈明恒来了之后,他们才开始吃饱饭,才开始打胜仗。所以就算秦离洲在,他们也还是会有隐隐的不安。
幸好沈明恒回来了。
曾经庇佑他们的人并未离去,而他们只想用尽全部的虔诚,恳请他继续留下。
百官们知道沈明恒极得军心,可亲眼看见万人高呼这一幕,仍觉得无比震撼。
这让他们一时失神,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干些什么。
周时誉挣开禁卫军的束缚。
他是个柔弱的文官,但只是微微动了动,禁卫军居然就顺从地松开了手,还往后退了退。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文黎走到周时誉身边,二人躬身下拜。
大殿中兵荒马乱、横尸在侧,却莫名因为他们的动作染上了几分肃穆。
“拜见新帝。”
大礼庄重。
沈明恒不闪不避,神情平静,不辨喜怒。
本就将周时誉视为引路人的官员们恍然大悟,也随之跪下行礼。他们原就对沈明恒心怀感激与崇敬,这一礼也算心甘情愿。
残存的小贵族比他们还要积极,巴不得早点把沈明恒的身份定下,断了沈谦益的念想。
沈明恒多少算半个世家人,就算和章家有仇,那也是章家人心不足蛇吞象,妄图钳制他以操控皇权,和别的世家有什么关系?
沈明恒也体会过有世家撑腰的好处,一定会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
禁卫军们左右看了看,接收到周时誉的眼神暗示,又见沈谦益没有别的吩咐,于是也迟疑地下跪。
这下站着的仅余沈明恒、沈谦益二人了。
众人纷纷怒视沈谦益,有些人已经做好了护驾的准备,以防沈谦益狗急跳墙。
于这静谧之中,于所有人警惕和快意的目光下,沈谦益松开手。
——铁剑落地,其音清脆铮鸣。
沈谦益整了整衣袖,徐徐下拜,以额触地,“罪臣,叩见陛下。”
他竟毫无反抗!
他竟甘愿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小贵族们顿时支棱起来,那曾经在沈绩面前控诉过沈谦益的老臣顿时膝行上前两步,哭诉道:“陛下,这可是您亲眼所见哪,三皇子杀害先帝,罪在不赦!”
旁边立即便有人附和:“陛下,三皇子业已认罪,臣恳请陛下下令惩处,以正朝纲,告慰先帝之灵!”
沈明恒负手而立,坦然接受万人朝拜,一朝身份装变,他却不见半点无所适从,习以为常的模样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至高无上的帝王。
系统:[哦豁,恭喜宿主。]
沈明恒:[……]
你看我像高兴的样子吗?
“诸位说的在理,是该罚。”
沈明恒看着跪伏着的沈谦益,语气平淡:“那就罚你今日不许吃饭,可有异议?”
“啊?”沈谦益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
“陛下?!”尖利高昂的声音扭曲,昭示其主人有多么难以置信。
老臣老泪纵横,颤声哭求道:“弑君弑父的大罪啊,陛下。”
沈明恒冷冷地看着他:“怎么?还要诛九族不成?是不是连同孤也要一起处死啊?”
“陛下。”周时誉满脸不赞同:“您该改口了。”
龙袍都披上了,称什么“孤”,叫“朕”!
饶是知道沈明恒不会要他的命,但真正听到这句话时,沈谦益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跪直身子,显出几分少年人的顽皮笑意来:“不能吃饭的话,那点心可以吃吗?”
沈明恒瞪了他一眼。
半晌,沈明恒收回目光,别扭又冷淡地说了一句:“可以。”
第34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34)
对沈明恒而言, 皇位是个很神圣的东西,比权力更让人瞩目的,是那份重逾千金的责任。
皇位不是玩具, 不是一时兴起、一时沮丧就可以拱手相让的东西, 皇权的每一次更替都应该报以十二分的认真与郑重。
所以,不当也就罢了,既然他还是成了帝王,就该做一个很好的、无愧于天下人的皇帝。
况且那么多人都在期待他,他若是还推拒不肯,多少有些让人厌烦的矫情。
当务之急, 是要处理这一团乱麻的朝政。
沈明恒看着底下只剩一半的官员,深深叹了口气, 认命地思索起来。
“大周绵延至今, 各部官位趋于冗杂,正好, 便趁此机会重整吧。”沈明恒吩咐道:“周时誉, 令你计合今之局官,各如其职。公务所需,必传以文书, 定期核验, 凡因私废公、渎职者, 严惩不贷。”
周时誉振奋精神,踌躇满志地领命:“是!”
他的主君果然从不会让他失望,刚手握权柄便有着改革吏治的魄力。
贵族们呆了一瞬。
这话的意思是,他们虽然逃过一劫暂时保住了性命, 但是很有可能保不住坐着的位子——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平时干多少活心里还是有数的。
有官员嗫嚅道:“陛下, 祖宗之法,不可妄变……”
“祖宗没教你们剥削民脂民膏。”沈明恒每次遇到肉食者滥权,都有些意兴阑珊的疲惫。
他平静地说:“尔等既尊朕为帝,有些东西就该变一变了,今日之后,大周,朕说了算。”
官员也好,制度也好,以后,都得按他的习惯来。
许是觉得他表现不算强硬,贵族们还想继续挣扎,“可是……”
“皇兄,臣弟可以为皇兄效力。”沈谦益笑嘻嘻地说:“皇兄不在京都的这些时日,诸位大人帮臣弟良多,凡臣弟要做的事情诸位大人都极力配合。皇兄且放心把这件事交给臣弟,臣弟有经验。”
什么经验,抄家灭族的经验吗?
可不是都很配合吗?不配合的估计黄泉路都走一半了!
贵族们噤若寒蝉,看着沈明恒温和的眉眼,顿时悲从中来。
好消息,选出来的皇帝对世家好像确实没有太大的恶感。
坏消息,他的弟弟有。
更坏的消息,他似乎是个弟控,为了维护弟弟连刚死不久的父亲都不在乎。
这还能怎么办?
什么都别说了,能苟活一天是一天吧。
*
宋景年本以为,对他们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沈明恒多少会有些芥蒂。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想沈明恒虽然会生气,但以这人的善良,最后也一定会原谅他们。
但却出乎他的意料,沈明恒接受得很快,也并未表露出不满,他依然对他们信任有加,在朝堂上委以重任。
而沈明恒显然也没辜负任何人的期待,在他的治理下,大周蒸蒸日上,不过五年已有了盛世气象。
他手腕一如最初般强硬,改革时大刀阔斧,但奇怪的是,即使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朝中的反对声音也不算强烈。
沈明恒是一个很离奇的帝王,他的权柄没有经过宫闱倾轧明争暗斗,也并非来自前人的铺路,仿佛莫名其妙就登上了皇位,偏偏没有一个人不拥护他。
他想要做的事,再荒唐朝臣们都会照办。
可能是因为朝堂上随时都有景王沈谦益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如同物色下一具尸体一般的期待目光吧。
这对兄弟也是奇怪得很。
沈谦益作为一个有造反前科的皇子,沈明恒居然也毫不介意地重用。
更别说他的封号——一个“景”字不算什么,可沈明恒赐封时亲口说的“景泰时绥”一词就很了不得了。
假使沈谦益还是当朝皇子,仅凭这个封号,他们几乎都能默认他会成为储君。
而沈明恒给了沈谦益那么大的权力,他身为最有可能动摇皇位的人,居然也老老实实辅佐沈明恒,比朝中任何一个臣子都要忠心。
沈明恒要改革,他不顾名声亲自带人执行,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有人反对,不等沈明恒吩咐,他第一个举起屠刀。
他是许多人的眼中钉,无奈沈明恒护着他,于是在大周朝,沈谦益始终春风得意。
不过他和丞相周时誉倒是人尽皆知的关系不好,像是朝堂上互参这种事,每个月至少都要上演一回。
总的来说,大周的朝堂还是非常欣欣向荣的。
看着大周从啼饥号寒到仓满廪实,宋景年逐渐放下了警惕的时候,沈明恒居然磨刀霍霍对北狄宣战了。
这下他遭到了为帝生涯中最激烈的反对。
——他要御驾亲征,还要上前线。
别说宋景年周时誉文黎,连最支持他的沈谦益都不同意。
不是不相信沈明恒的能力,只是事总有万一,而他们连千万分之一的险都不敢冒。
再被连着念叨三天都无果之后,沈明恒再现了他当太子时的操作。
他乘着夜色溜出了皇宫,孤身一人跑去边境找秦离洲汇合。这次连伪造虎符都不用,因为他可以当场下旨。
京中发现陛下不见后只在传国玉玺旁发现了压着的一张纸,写着让沈谦益代理朝政。
朝中大臣:!
陛下这么叛逆的吗!
沈明恒带兵,自然是百战百胜。
征战北狄花费的时间不多,但在这之后,沈明恒从未停止过南征北战。大周的国力一有富余,他就要偷跑一次,周边的异族都被他拜访了个遍。
也就是他文治水平也不俗,才能在这么频繁的对外征战下,仍旧让百姓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富庶。
在他死的那年,大周的疆域已经扩大了三倍。
*
沈明恒当了二十年皇帝,因病逝世。
这个在位时间不算短,放眼史书,只在位几年、甚至几天的帝王比比皆是。
但沈明恒登基时也才十六岁。
三十六岁的年纪,对于一个有为君主来说,太年轻,也太可惜了。
自古太平将军定,不许将军定太平,沈明恒一个帝王,似乎也步了史书中名将的宿命。
于是有很多人猜测,终是那未曾停歇的沙场征伐伤了他的身体,才让他逝于盛年。
可也没办法后悔了。
即便再重来一次,他们也拦不住沈明恒。
沈明恒一生未娶妻封后,他二十七岁的时候抱养了沈谦益的儿子,一切待遇皆如太子。
这举动当然很多人反对,他若是年迈无子,抱养也就罢了;若是其子皆不堪造就,或许还能算上一段佳话。可他分明年富力强,却就是不肯开选秀充盈后宫,实在奇哉怪哉。
只是朝臣们对沈明恒的反对从来都算不上强硬,见沈明恒坚持,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在沈明恒三十五岁的时候,随着沈晏平的长大,他的聪慧渐渐显现出来,朝臣们也就慢慢接受了陛下也许无后的事实。
但奇怪的是,沈明恒却一直没有立其为皇太子。
他亲自教养沈晏平,教他读书骑射,许他上朝旁听,带他处理朝政,摆明了是将他作储君培养,却不曾松口册封。
直到他死后,一纸遗诏,令沈谦益登基。
如周时誉这批很早前就跟着沈明恒的“老臣”这才恍然,原来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沈明恒依然耿耿于怀。
——他知道沈谦益会是明君,也希望成全他皇弟的志向。
时光会抹去许多痕迹,当初在众人看来十恶不赦的罪过,如今提及也不过付之一笑。
沈明恒登位后就没受过苦,做什么都有人鞍前马后,不会有任何阻碍,那份少年气非但没在日复一日的繁琐朝政中被抹消,反而日趋热烈。
他年少时就敢众目睽睽之下大骂沈绩无能,当了皇帝就更不会收敛,而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格和本事。
沈明恒说沈绩死得大快人心,是他对大周最大的贡献,朝臣们连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而一旦将其定义为昏君,他的生死存亡就不再为人在意了,君不见,历朝开国君主几乎都手刃了前朝末代皇帝。
在沈明恒持之以恒的洗脑之下,沈谦益弑君弑父的行为居然也成了“有太祖之风”。
好的,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明恒虽死,余辉犹存,周时誉等人秉其遗志,全力支持沈谦益继承皇位。
他们不对付了二十年,可正如周时誉当年所言,他们一直不算是敌人。
沈明恒的丧仪结束后,周时誉向沈谦益提出了辞官。
沈谦益不同意,“你是因为朕先前的气话吗?你若是担心朕报复,朕可以给你免死金牌。”
周时誉摇了摇头:“臣知道陛下不是那种人,是臣自己不想为官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些年朝中新秀有许多才智不弱于臣,有他们辅佐陛下,臣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沈谦益沉默片刻,“假使朕还是想要挽留你呢?”
他真诚说道:“朕初登大宝,朝中离不开你。”
周时誉笑了笑,声音温和:“陛下太妄自菲薄了。”
他躬身行了一个礼:“陛下有自己的良臣,而臣,也要去寻臣的陛下了。”
日暮西斜,红霞满天的时候,沈谦益在高高的城墙上,目送周时誉的背影在官道上逐渐缩小。
宋景年、文黎与他并肩而行,最后凝成三个黑点,消失在长天一线。
沈谦益原本想要相送的,然而他最终没有下去。
他忽然想起了他的谋士。
他的谋士早就敌不过光阴睡在了历史长河里,徒留他孤家寡人,坐看一国繁华。
但他终究也曾经有过。
这样的谋士,他也有过的。
远处的周时誉似有所觉般回头,他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长安。
长安城繁华依旧,晚霞遍布天际,像是要落进城中,仿佛彩云也眷恋这片如梦红尘。
周时誉恍然间想起许多年前,沈明恒策马过长安街道,少年炽热如烈火,像是要燃尽人世间一切不平事。
只这火终有尽时。
火光熄灭的时候,或许只有从史册里,才能找到一缕未散的青烟。
第35章 全校都讨厌的大学生(1)
“陆哥, 沈明恒也有异能,要不还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呸!有异能是他自己说的,咱们有谁看到过了?沈明恒你们还不知道吗?满嘴谎言、鬼话连篇, 他要是真有异能, 老子当场跪下给他磕头谢罪!”
沈明恒刚恢复意识就听到一场关于他的争执,还没接收记忆先本能开杠:“什么头这么珍贵啊?磕一下是值黄金万两还是金玉满堂?”
边说边环顾四周。
他现在在的地方像是一个教室,桌椅被推开堆到角落,两侧墙上挂着名人画像和名言,写着“青春无悔”的横幅落了一半,看上去有些不合常理的凌乱。
他对面是约莫二十个年纪相仿的青年, 大概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看向他的目光俱带着几分厌恶。
从站位中很明显看出其中一人的领导地位, 大概就是沈明恒最初听到的那位“陆哥”。
方才破口大骂的青年被哽了一下, 而后怒气冲冲地吼道:“沈明恒,你不要太过分!”
旁边有人扯着他的手臂, “耿宇, 算了算了,他说话就这样。”
虽然局面有些许混乱,但沈明恒觉得一时半会打不起来, 于是他放心地接收起记忆。
云麓大学虽然不是大众耳熟能详的那几所顶尖学府, 但作为重点大学, 能够闯过高考独木桥考上的学子也都是人中龙凤。
偏偏出现了原主这一朵靓丽的奇葩。
如果在云麓大学发起“校花”、“校草”的选举,同学们或许还兴趣缺缺,响应者寥寥。但如果选举的是“校嫌”、“校厌”,沈明恒的票数一定是一骑绝尘。
原主今年大二, 大一结束的时候,他所在的班级换了位新的辅导员。
新辅导员是个四十多岁的油腻中年男, 总是用色眯眯的眼光看班上的女同学,但因为他和院长有些关系,外加只是眼神、言语暗示,找不到证据,故而举报总是不见成效。
大学生正是热血沸腾、意气风发的年纪,一身无处施展的磅礴正气,理所当然地开始抵制起这位辅导员。
沈明恒是唯一的逆行者。
他对辅导员的态度极尽讨好,几乎可以用谄媚来形容,以此包揽了班级年度所有的评优评先、奖学金,连贫困生的补助都没有放过。
事实上他家里的条件并不差,只不过他家教严,父母只给了他正常水平的生活费。
可惜他父母并不知道,他们眼中虽然不如其兄长出色但还算乖巧懂事的沈明恒,为了满足自己大手大脚的消费支出,用如此可耻的手段占用宝贵的贫困生名额。
后来他尝到了有靠山的好处,诸如让其他人做事而后他顶替功劳、小组作业强行把自己的名字放进得分最高的小组之类的离谱事情,只有大家想不到,没有沈明恒做不出来的。
这些事虽然没有杀人放火那么大的伤害,但实在是有够恶心人。
沈明恒的名声很快就从班级火到全院,又从学院向全校蔓延。
互联网时代没有秘密,再完美的人都禁不起这样扒拉,何况沈明恒随便抖抖全是泥。
这下大家可算是长见识了,宿舍不参与值日、室友睡觉我蹦迪、室友学习我休息并且要求他们一点儿声音都不能发出等等,完美切中了“大学中你最讨厌什么样的人”的所有特质。
本来,他没违法,虽然遭人嫌弃,但是其他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是一个月前,末世突然来了。
通讯失灵,植物疯狂生长,产生了强大攻击性,从前只让人觉得可爱的小猫小狗也突然变成了猛兽,好似整个星球突如其来一场进化,却唯独漏下了人类。
不仅如此,仿佛上天为了断绝人类最后的希望,连团结抗灾的机会都不肯给他们。
所有信号全部紊乱,人类被分裂成孤立无援的小团体。
大学的绿化向来都做得不错,植被野蛮生长,一夜之间,学校就堪比原始森林。
异变发生的时候,正巧沈明恒所在学院各班班委在教室开会,他们亲眼目睹窗外大树拔节生长,藤蔓攀上围栏,缠绕住大门。
一群人于是被困在了一起。
经过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和兵荒马乱,他们中有人发现自己觉醒了异能,在这个忽然间变得奇奇怪怪的世界里,勉强有了自保的能力。
不是所有人都有异能,但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还远不到接触人性冷暖的时候,他们受过高等教育,中二年纪时也曾把“惩恶扬善”、“匡扶正义”当做一生的志向。
别说不会放弃其他没有觉醒异能的同学,他们连平时很讨厌的沈明恒都纳入了保护圈。
出于虚荣,在统计的时候沈明恒也大言不惭地宣布自己也有异能,但被问起具体是哪方面能力时却总是不肯直说。
这也就罢了,但关键是其他没有异能的成员也在积极为集体做贡献,身手好的就和异能小队一起出去清理道路,胆子小的就负责后勤。
他们在楼上找到了一个自动售货机,又有植物长出的果子和偶尔运气好捕猎到的动物,还算安好地度过了这一个月。
人是群居动物,他们也有家人有朋友,当然不可能愿意在这里久留。可是这一个月的开荒,也只是让他们的脚步从楼上迈到楼下。
进度虽然缓慢,希望却还是有的。
这天他们再度组织了小队出去,把沈明恒也带上了,考虑到他大概率没有异能,他们给了他一个特别简单的工作——看到诱饵小队带着猎物过来时发出信号——只需要用棍子在他们制作的简易大鼓上重重敲一下,后方小队就会开启用异能事先布置好的陷阱。
可是临到关头,原主害怕,他逃跑了。
这次出去的十个人,如果不是陆寄淮及时出现,险些全军覆没。
生死关头走一遭,即便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强烈的后怕感也让他们涌起了莫大的愤怒。
他们再也不能容忍罪魁祸首好端端地在团队里白吃白喝了,于是就有了沈明恒来之前这一遭。
陆哥陆寄淮是隔壁班级的班长,雷火双系异能,末日来临前是他们的专业第一,刚上任校学生会主席,为人热心,领导力强,很受信任。
方才劝说再给沈明恒一次机会的是他班上的副班长,林慎。
正常来说只有班长来这里开会,但谁让沈明恒是个走后门且不干事的呢?
副班长平时没少被沈明恒压迫,现在居然还愿意为他说话,善良到这份上,难怪能被原主选成副班长。
沈明恒感叹一声,嘴上不饶人地说:“我需要你们给我机会?怎么,说点实话就过分了?这么容易破防,不如回家喝奶去啊,上什么大学。”
耿宇冷笑一声:“林慎,你听到了?你为他考虑,他可不稀罕。照我说,我们也养了他一个月了,对他仁至义尽了吧?”
林慎也被沈明恒这句话气得不轻,他脸上神色几经变化,最终还是下不了狠心。
他迟疑地说道:“可外面都是变异植物,要是把沈明恒赶出去他会死的。”
“末世都来了,死的人还少吗?多他一个也不多!”
“好了。”陆寄淮语气淡淡地打断这场争执,他思量片刻,“沈明恒。”
他说:“因为你的失误,导致耿宇他们差点丧命,你先给他们道歉。”
耿宇臭着一张脸,没有反驳陆寄淮的话,只是神色间仍有几分不满,他嘟囔似的说道:“这也太便宜他了。”
林慎松了一口气,期待地看向沈明恒,目光催促。
沈明恒不以为意:“道歉?那我走?”
“明恒!”林慎言语间忽然就带上了几分严厉:“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你很奇怪。”沈明恒上下打量他,疑惑道:“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走?”
这人善良过头了吧?犯得着为他惹众怒吗?
“明恒,你听我说,外面很危险……”林慎语速急促。
他还没说完,沈明恒就翻了个白眼,拉开教室的门走了出去。
“沈明恒!”林慎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咬咬牙也追了出去。
所有人顿时目瞪口呆。
“不是,他干什么啊?”耿宇张口结舌,他是看不顺眼沈明恒,但对林慎却没什么恶感。
陆寄淮想去追,他往外走了几步,转身对他们解释:“林慎的家人很多年前出车祸去世,他是沈明恒父母资助上的大学。”
这件事情原主不知道,原主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资助的孩子和儿子同个班级,只有林慎猜到了。
从这就能看出陆寄淮的人缘了,林慎猜出来后,只告诉了陆寄淮。
所以一直以来林慎对沈明恒多有容忍,甚至在这种危难时刻也愿意不顾性命地护着他。
林慎想,如果他不能劝沈明恒回来,那他就只能跟着沈明恒一起走了。
总不能看着恩人的儿子去送死。
耿宇顿时涨红了脸,其实他没做错什么,但是莫名就有一种羞愧感。
陆寄淮瞥了他一眼,笑骂道:“愣着做什么?快去追啊。”
“啊?哦哦。”耿宇胡乱地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教室门口,拉开门。
他愣在了原地。
教学楼外的大榕树成了精,虽然没有主动伤害学生,但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正好挡住了他们进出的路。
一个月来,他们都没能成功踏出一步。
但是现在,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都没能看见沈明恒的身影。
第36章 全校都讨厌的大学生(2)
“搞什么?这时候还玩捉迷藏, 有病吧?”
“是不是到楼上去了?还是躲在什么地方?”
“喂,沈明恒!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注意到耿宇的异常纷纷跑出来的同学们顿时怨声载道。
陆寄淮面色微沉:“林慎不会和沈明恒一起胡闹。”
他们失踪了。
在人人自危、处处险境的末世,一个人的突然失踪, 几乎就可以宣告死亡。
耿宇脸色惨白:“是被什么东西叼走了吗?”
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就隔着一扇门, 他们居然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陆寄淮往前试图走远一些,榕树枝条“唰”地甩过,像是撕破了一阵风,声音凌厉。
陆寄淮仓促往后避让,却还是慢了一步,手背突兀多了一处可怖擦伤。
连公认异能最为强大的陆寄淮都毫无反抗之力, 沈明恒与林慎怎么可能走得出去呢?
有觉醒治疗异能的同学赶紧为陆寄淮疗伤,血很快被止住, 陆寄淮垂首看了看残存的伤痕, 迟疑道:“在周围找找吧。”
他们在周围是注定找不到沈明恒的。
因为沈明恒已经带着林慎走在了通往校门口的路上。
——林慎眼睁睁地看着沈明恒步履闲适,速度却不慢地从榕树旁大摇大摆地走过。
别说榕树, 地面一米高的野草、半空中盘旋的拳头大的蚊虫全都毫无反应, 连会散发出催眠气体的花朵都紧紧地把花瓣闭合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明恒是在加冕,而它们在朝拜。
沈明恒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神情恍惚的林慎:“我说,你还不能接受呢?亏你还是个高材生, 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这么差吗?”
林慎欲言又止, 他无力地反驳, “我想这和学历没有关系。”
沈明恒想了想,充满求知欲地问:“那和什么有关系?”
林慎已经不想吐槽这混乱的重点,他期期艾艾地问:“明恒,刚刚那是你的异能吗?”
“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林慎手舞足蹈地比划:“大榕树、你、然后走过去, 花瓣都合上了。”
沈明恒状似恍然,“哦, 你说这个啊,你等下,我想想怎么解释。”
“啊?”林慎迷惑。
沈明恒沉思片刻,打了个响指,昂首挺胸地宣布:“没错,这就是我的异能。”
“我就知道!好强大的异能!”林慎期待地问:“这个异能是让植物没办法伤害你吗?”
沈明恒点头:“没错。”
“可是我也平安走过来了,难道这个异能还能作用在别人身上?”
沈明恒再点头:“你说的对。”
“但是你怎么不给同学们都用上呢?这样大家就能离开学校回家了。”
沈明恒顿住:“嗯……这个问题……”
“看来明恒你的异能虽然强大,但是还是有限制的啊。”林慎感叹。
沈明恒:“……”
他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林慎感觉不对劲,他回想了一下他们两人的对话,发觉沈明恒似乎一直在附和他。
林慎认真思考片刻,惊喜道:“我都猜对了?”
沈明恒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怎么能叫猜?这是你推理能力的证明啊,副班长。”
林慎脸红,林慎不好意思,“只是瞎猜。”
“我不允许你妄自菲薄。”沈明恒一脸正色,“副班长,你觉不觉得学校太大了,走得很累?”
这前后话语有任何关联性吗?
林慎愣了一下,“明恒你累了,那我们找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
他们学校是出了名的大,末日来临之前,学生们从生活区到教学区,都是要乘坐校内大巴的。
“副班长,你怎么不知变通?”沈明恒循循善诱:“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找个坐骑。”
“坐骑?”这个词汇有些古老,林慎问:“你是想坐车吗?估计有点难,就算我们找到了车,也没办法找到可以开的路。”
满地都被绿色植被占领了,他们能在这里行走,已经是在沈明恒异能的影响下,所有植物能避让的避让,不能避让的都伏下了枝干。
“当然不是,开车有什么意思?”沈明恒摩拳擦掌,“副班长,你骑过狗吗?”
林慎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猝不及防被吓得倒退两步。
他后方正站着一只龇牙咧嘴的巨狗,比他们还要高出一个头,眼神凶狠,看起来像是把他们当成了猎物,整只狗蓄势待发,随时有可能冲过来。
林慎手中凝出一个水球,“明恒你先走,我有异能,我来断后。”
他的异能是水系,在生活上能起到的作用极大,作为攻击异能就有些偏弱了。
沈明恒柔弱的印象深入人心,他一时又忘记了沈明恒也有异能。不过,针对植物的异能在这种情况下能有什么用武之地呢?
林慎目光警惕地盯着对面的巨狗,一人一狗遥遥对望,没有温情全是试探。
沈明恒拍了拍林慎,幽幽地说:“副班长,其实我还有一个异能。”
正聚精会神严阵以待的林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惊了一下,他想骂人,见沈明恒神色认真,又骂不出口。
林慎露出一个勉强笑意:“是什么?”
沈明恒一本正经:“我能和动物沟通。”
“啊?”还有这种异能?
沈明恒整了整衣袖,负手在后,慢悠悠往前:“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跟它商量商量。”
五分钟后。
沈明恒抓着狗尾巴,把整只狗从左边砸到右边,又从右边砸回左边。
巨狗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砸出了两个深坑。
沈明恒咆哮:“我好好!跟你商量!你吼什么吼!懂不懂!礼貌!能不能!向我学学!我向你提出请求!你就算不愿意!也不能咬人!”
每一个感叹号都伴随着尘土弥漫的“咚”一声。
沈明恒松开手,嫌弃地甩了甩手里的狗毛,彬彬有礼地问:“现在能好好商量了吗?”
大狗气势萎靡,再不见初见时的嚣张,它呜咽着求饶。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大黄?”沈明恒好声好气。
被强行扣上“大黄”名字的大狗小声地“汪”了一声,试图挣扎。
沈明恒笑逐颜开:“那就谢谢你带我们一程了,大黄。”
林慎咽了口唾沫,好、好残暴啊。
不不,他怎么能这么想沈明恒呢?分明是大狗不配合明恒才……
“副班长,副班长?林慎!”沈明恒扯着他的耳朵大吼。
林慎颤了颤,“怎、怎么了?”
“毕竟是我们的伙伴了,你是水系异能,要不给大黄洗个澡?”沈明恒指了指灰头土脸的大黄狗。
给狗洗澡?可是末世前狗就很讨厌洗澡。
林慎条件反射看向大黄狗。
大黄狗蹒跚地爬起来,察觉到他的视线脖子一缩,而后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
林慎不忍直视地别过眼。
林慎花了一个小时才把大黄狗洗干净。
大黄从始至终都很乖,就算水不小心流到眼睛里也一动不动。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沈明恒时不时就要看它一眼,目光中满是想要和它“商量”的意味深长吧。
洗干净的大黄浑身皮毛居然是雪白的,看上去还有几分眉清目秀,沈明恒满意了。
他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大黄背上,朝林慎伸手:“上来。”
合理怀疑沈明恒是觉得太脏不好骑才让他给大黄洗澡的,但是……骑狗诶!
林慎听说过骑马骑骆驼,蚩尤骑过熊猫,但谁骑过狗啊!
“这不太好吧?”林慎嘴上矜持推拒,实则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有什么不好的?大黄很乐意啊,是吧大黄?”
“汪呜。”
沈明恒听不懂,但他单方面认为这个词在狗语中是表示认同的意思。
他潇洒地一指远方:“大黄冲!”
大黄飞快就蹿了出去,多少有点想要把身上人类甩下来的小心思。
但不管它怎么东倒西歪、加速急停,沈明恒都稳得很,神采飞扬,显然很喜欢这种感觉。
沈明恒很快就开心不起来了,“副班长,你能不能别抓着我?”
他无奈叹气:“你可以抓狗毛,我的衣服都要被扯烂了。”
“明恒,我们这是去哪儿啊?不回去救同学们吗?”林慎一边尖叫一边大声问。
沈明恒拒绝:“不了吧?我才不想道歉。”
他提到这件事,林慎忽而想起来他们二人孤身在外的原因。
沈明恒逃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人尽皆知,他也对此毫不怀疑,可是照现在看来,以沈明恒的能力有什么理由逃跑呢?
沈明恒以为林慎还在担忧同学们,他安慰道:“放心,很快就会有人去救他们了。”
“你怎么知道?”林慎闭着眼睛不敢看高速移动的风景,“这也是你的异能吗?”
沈明恒坚定点头,铿锵有力地应:“对!”
剧情里写着呢。
沈明恒看不到完整的剧情,只能知道事件大致的脉络走向,而且他的到来定然会留下影响,事情也会随之改变,所以剧情也不可尽信。
沈明恒敢这么放心地离开,也是因为离下一个时间节点很近了,系统也对他确认军队已经到达了附近。
人类历史上曾经遭遇过无数次天灾人祸,人类文明也曾无数次面临不绝如缕的关键时刻,但他们终究没被打败。
他们终究会变得更加强大。
这场灾难突如其来,虽然不知原因,但军队也很快做出了反应,第二天附近距离最近的军队已经向云麓大学出发。
学校向来是最受政府重视的,意外出现的时候正好是周五晚上,中小学学生都放学回家,唯有大学生还停留在学校。
理所当然,云麓大学的救援任务受到极高的重视。
这个故事的两个主角,也将会在这里相遇。
第37章 全校都讨厌的大学生(3)
离开学校之后, 虽然道路两旁的植被还是庞大扭曲到有些瘆人,但总算不至于连地面都是绿色的了。
不过,满目刺眼的绿挡住了学生们向外的脚步, 同样也阻隔了外头的风险。
异能的觉醒不看人品, 有人获得了非凡力量选择保护同学伙伴,有人为了私利向弱小者举起了屠刀。
距离末世来临、秩序崩坏,不过区区一个月。
“郑乔源,我说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她是你邻居的女儿又不是你的女儿,我寻思你也不姓王啊?”手臂上大片纹身的男人叼着烟, 他说这话的时候,脚正踩着另一个男人的脸上, 鞋底还用力碾了碾, 满是侮辱的意味。
周围的小弟附和地大笑起来,“老大给他改个姓, 以后他就叫王乔源了, 谅他也不敢反对。”
倒在地上、双手被扣在身后的郑乔源不敢露出不满,他脸被踩得变形,还要配合露出谄媚的笑容:“老大喜欢, 我就是叫王八也行, 但是这姑娘还小, 还没成年,老大您……”
“我呸!”纹身男朝他唾了一口唾沫,“你跟着老子放高利贷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逞英雄?这时候倒是高尚起来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是英雄救美那块料吗?”
他把脚收回,走到被抓着的女孩旁边, 色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脸:“乖,听话一些,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哥哥会疼你的,以后你就跟着哥哥。”
见女孩还在挣扎,旁边的小弟推了她一把:“我们大哥可是超厉害的异能者,能伺候大哥是你的福气。”
郑乔源的笑容维持不住了,他扭动着想要起身,却被死死地按在地上。
“老大,你答应过我,不动我家里人的!”郑乔源双目通红。
纹身男满不在乎,“我是答应过你,但你不是全家都死光了吗?”
郑乔源从小父母离异,双方都不想管他,才把他送到这个老小区奶奶这边。老人年纪大了,所以小时候,郑乔源没少受左邻右舍的恩惠。
可惜孩子大了长歪了,成了个混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时不时带着一身伤回来。
小区里的人谈起他都失望摇头,久而久之,那点情分也就断了。
谁也没想到末日来临,郑乔源会挺身而出。
“老大,我求你了。”郑乔源哀求道。
纹身男用手指夹着烟头,蹲下戏谑地看着他:“小王啊,你把那群老不死的藏起来,这账爷还没跟你算呢。”
他抖了抖烟灰,忽而恶劣一笑,将没剩多少的烟往郑乔源脸上按去。
郑乔源闭上眼睛。
一颗小石子凌空从远处迸了出来,击中纹身男的手腕,他吃痛地收回手,烟头也落到了地上。
沈明欢摸了摸大黄雪白的毛绒脑袋,慢悠悠的走出来,礼貌提醒:“这位大叔,我看这烟快烧完了,小心烫到自己啊。”
小弟们齐齐聚到纹身男身边,连带着把女孩也一起拽过来,凶狠地瞪着这奇怪的两人一狗组合,“警告你们少管闲事。”
“也是异能者?”纹身男揉了揉手腕,被打中的地方已经青黑一片,“看你们的样子,还是学生吧?”
学生是最好认的一群人,就算因为熬夜、压力各种原因秃了头,眼神中还是会带着清澈的愚蠢,一看年纪就不会大到哪里去。
纹身男眯了迷眼睛,笑着说:“两位弟弟,误会了,大哥不是坏人。”
负在身后的手已经开始蓄力,一束火苗悄然闪现。
两个异能者,一只变异动物,有点麻烦,不过没关系,他最喜欢学生了。
上次遇到的那个也是,明明异能比他强大,但非说什么不能动用私刑,要把他交给法律。可现在他还活着,那个学生却再也没机会看到法律重建了。
沈明欢不置可否,他笑盈盈地道:“都说了要小心,玩火也是会烫到自己的。”
他示意地瞥了一眼林慎。
这句话他说了两次,林慎接收到了沈明恒的暗示,他愤怒的脸色转为尴尬,小声解释:“明恒,我是水系异能。”
沈明恒翻了个白眼,“我还没老年痴呆,水就不能烫伤人了吗?”
林慎小心翼翼:“可是没有火,怎么给水加热?”
“我认为这是很基础的知识,副班长。”沈明恒说,“做不到加压,还做不到加速吗?”
林慎愣了愣,这倒是从未设想过的方向,异能还能这么用?
水在不断压缩或是高速移动的情况下,温度都会升高,他改变不了压强,可是理论上来说,他似乎可以操控水流快速移动?
林慎也是好学的人,想到了当即就打算试试。
从空气中凝出水流,这个步骤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但他还没试过更精细的操作。
林慎控制着每一滴水小幅度但快速地震颤,林慎憋红了脸,很快他就看到那团水冒出了一丝热气。
这段交流与学习的过程看起来漫长,放在现实中也不过半分钟,纹身男手中的火苗刚成型,还想着忽悠他们来找下手的机会。
林慎用尽最后的力气操控沸腾的热水落到纹身男手上。水团不大,火焰被扑灭,残存的水只浇湿了纹身男的手掌。
纹身男痛呼似地尖叫一声。
林慎脱力之下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郑乔源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沈明恒很愤怒,“大叔,我们关心你,你怎么可以打晕我的朋友?”
纹身男捂着手,气得鼻子都歪了,“我?打晕?老子让你看看什么才叫打!”
他倒也聪明,意识到沈明恒不太好惹,先扭过头朝小弟们骂了一句:“愣着干啥?给我上!”
“真是不懂礼貌。”沈明恒失望摇头,对大狗叮嘱:“大黄,我们不能歧视,你去教教他们,就像我教你的那样。”
大黄咧开嘴,兴奋地“嗷呜”一声,尾巴摇得飞快。
兽神在上,自从遇到沈明恒之后,它满肚子的火气正愁没地方发。
异能也分强弱,只是末世才一个月,各种修炼、评定标准都还没有成体系,但光看纹身男的火焰落在大黄身上只能在毛尖留下一点焦黑,就能很轻易知道他们都不是大黄的对手。
沈明恒若有所思地在旁边观战。
这具身体没有异能,只不过沈明恒快穿过上百个小世界,灵魂力量强大,降维打击自然战无不胜。
沈明恒的能力会受到天道限制,他一般也不做破坏世界秩序的事,但或许是异变之后蓝星的画风就变得不太科学,也或许是灵魂力量也属于异能的一部分,总之沈明恒没受到影响。
那么问题来了,他的灵魂力量是他有意识锻炼磨砺出来的,那这个世界各种奇奇怪怪的异能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呢?
沈明恒一开始看剧情以为是灵力复苏,如果是这样倒还好办,他脑子里有的是修炼秘笈,但他微微感觉了一下,这个世界并没有灵力,也没有多出什么诡异的不明物质。
是磁场影响了世界进化方向吗?
场上,大黄“啪叽”一下将纹身男踩到地上。
旁边有个小弟见败势已成,连忙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涌出眼眶后迅速变得庞大,直到将他全部包裹了起来。
蔚蓝小球矗立原地,大黄好奇地用爪子戳了戳,水球凹进去一块,又很快弹了回来。
看上去是个防御型的异能。
沈明恒心痒难耐,他也想给自己搞个异能,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个啥运行机制。
沈明恒招招手,“好了大黄,他们做错了事要交给法律来处罚,我们不可以滥用私刑哦。”
林慎昏迷中隐隐听到这句话,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愤愤不平道:“明恒,不可以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遍体鳞伤倒在地上的纹身男颤颤巍巍举起了手:“我知道错了,我愿意去自首,我愿意接受法律的惩罚。”
所以说他最喜欢学生了,学生连话术都是一样的,他狡辩的台词都不用改。
小姑娘早就趁乱挣脱,扶着郑乔源远远躲到一旁,见尘埃落定,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不能放过他。”郑乔源先是深深鞠躬,而后才说道:“谢谢你们救了我们,但是先生,他们就是从警局逃出来的,现在根本就没有法律了。”
沈明恒不赞同:“大叔,你不要这么悲观嘛,我们要相信正义,正义一定会到来的。”
“先生!”
“明恒!”
纹身男忍不住泄出几分笑,“是啊是啊,我一定认真悔过,重新做人,恳请两位小同学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沈明恒随手拿起一块小石头扔过去,不耐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石头正中鬓角,“咚”的一声,血液顷刻便流了出来。
纹身男捂着伤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无力地挣扎问:“不是说、不滥用私刑、吗?”
他晕了过去。
蔚蓝水球这时也原地消失,其中人站都没站稳,咳了几声,也倒了下去。
其他的小弟噤若寒蝉,他们相互间对视一眼,干脆利落地闭上眼睛装晕。
沈明恒扫了一眼躺得七零八落的人,轻飘飘地收回目光,而后温和地问林慎和郑乔源:“你们刚刚想说什么?”
“……”
“没什么了。”
第38章 全校都讨厌的大学生(4)
纹身男是因为故意杀人进去的, 他运气好,还没来得及移交监狱末世就来了,他刚好又觉醒了异能, 警局也就困不住他。
出来之后, 他重新收拢了小弟,继续为非作歹。
末日对常人来说是灾难,可对他这种人而言不啻于一场狂欢。
郑乔源在末日来临前就是纹身男的小弟之一,他看到他们行进的方向是自己家的时候就觉得不妙。
末世前纹身男收保护费、放高利贷,说是看在郑乔源的面子上不对这个小区动手,实际上郑乔源心里也清楚, 他没这么大面子,不过是因为这个小区老人小孩居多, 他们嫌弃没什么油水而已。
但是现在末世来了, 人总是要吃饭的。
郑乔源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也做过许多坏事, 可假如他只有三分良善, 他一定全留给了这个小区里的人。
“我先一步回了家,把还活着的人骗到一个房间里,给他们留下了足够三天的食物, 然后把他们关了起来。洪志强只是要物资, 只要不发生冲突, 他们也许不会杀人。”
只要活着便什么都好,大不了以后他去打猎。
郑乔源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没想到晓晓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于是就有了沈明恒和林慎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而晓晓的父母,也在末世的最初几天就遭遇了意外。
林慎垂着头叹了一口气。
他也曾幻想期待过自己有特异能力, 可当这一天到来,他多希望自己的世界能够恢复正常, 哪怕他没有异能。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你快去把人放出来吧。”林慎不欲让气氛继续低迷,他转移话题,玩笑道:“你就不怕自己刚才出了意外,没有人去帮大家开锁吗?”
郑乔源老实地摇了摇头:“门会在三天后自己打开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异能。”
跟其他人酷炫的异能相比,他这简直像是小孩的玩具。
沈明恒很感兴趣:“展开说说?”
“就是在一个密闭空间内,我能指定在其中一面墙上开门,如果原本就有门,关上后我能给它上锁,只有我能控制它的打开与关闭。”他说到这看了一眼沈明恒,犹豫道:“但是如果实力像您这么强,我应该关不住。”
郑乔源越说越没有底气,他觉得他的异能很是鸡肋,在这个末世中根本起不到多大用处。
“过奖过奖,这世上,也没任何地方关得住你。”沈明恒发自内心地赞叹:“好特别的异能。”
郑乔源愣了一下。
他侧头小声地给晓晓说了一个位置,叮嘱她先去把人接出来顺便解释一下,他突然把人关起来,想必大家都吓坏了。
晓晓从小品学兼优,人见人爱,她说的话估计比他要有用的多。
看到晓晓走远,郑乔源才正色道:“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
沈明恒想了想,“很遗憾,没有。”
“可您不是对我的异能……”
“那我也不能拿你做研究吧?”沈明恒失笑,“是有点感兴趣,但是举手之劳而已,就当我是见义勇为,这点小事不值当你卖身。”
“我……”郑乔源喉咙有些干涩,他沉默片刻:“如果有一天末世结束,我就去自首。”
他也做过很多错事来着。
沈明恒笑了笑:“一言为定。”
郑乔源郑重点头。
林慎觉得自己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他站起来,问道:“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还真不敢说打算,谁也不知道明天还会有什么意外,郑乔源一时沉默。
沈明恒道:“如果你们没有计划的话,可以往云麓大学的方向走,军队在那边,你们可以跟着一起去安全基地。”
“啊?您说军队?”郑乔源呆住。
明明才过去一个月,可是这个词听起来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林慎以为郑乔源是不相信,他神秘地说:“放心吧,明恒说有就是有,这也是明恒的异能,你可以理解为预知。”
沈明恒看着郑乔源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为难道:“但是路上对你们来说可能太危险了。”
他缓缓把目光移向大黄,打量片刻后又移开,这个坐骑挺好的,他有点舍不得。
沈明恒忽然灵光一闪,他微微一笑:“大黄啊,你有没有朋友啊?我有点事,想要和它们商量、商量。”
大黄:“……”
要不它别当狗了,让沈明恒来当吧。
它可没有沈明恒狗。
*
沈时清带着一支小队到了云麓大学。
他原本该执行的任务不是这个,是他主动申请到这边来,因为他的弟弟沈明恒在这所学校上学。
从军以来,这算是他第一次以权谋私。
其实沈时清对这个弟弟并没多大好感,这与兄弟间的争宠无关,他比沈明恒大了七岁,一开始,他还是挺期待有个弟弟的。
沈明恒小时候,他有一次撞见他抢走别的小朋友的玩具,他正要出去阻止,就发现沈明恒很快换了一副嘴脸。
他把玩具还给小朋友,还贡献出了自己的零食,温声细语地哄着对方,说“别哭”。
沈时清还奇怪,一抬头,就看见远处刚到来的满脸欣慰的长辈。
长辈们不知前因,连声夸沈明恒懂事。
那小朋友年纪也小,嘴里含着沈明恒给的糖,乖巧地在大人的教导下说“谢谢明恒哥哥”。
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
然后“懂事的”沈明恒得到了玩具,得到了零食,还得到了长辈们的满意与疼爱。
沈时清震惊极了,甚至有几分悚然,他觉得他这弟弟在某些层面似乎聪明得过分。
沈明恒那时候才五岁,话都说不清楚,居然就无师自通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并成功以此为自己谋利。
沈时清没有当场拆穿,回去之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父母严厉地罚了沈明恒一顿,但或许是沈明恒还太小,而太小的孩子犯错总是能被宽容,他们并没有过多在意。
沈时清不曾掩饰自己告状的事实,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这之后,沈明恒就和他疏远了。
他也不在意,他总觉得沈明恒缺了几分清正,他也曾管过教过,沈明恒每次都是乖巧听训,只是看那神情就知道没有听进去,有时还会流露出几分不耐烦。
久而久之,沈时清也就不想管了。
但他倒是没再抓到沈明恒做类似的事情,也许是偏见,可比起沈明恒改邪归正,他更相信是他的弟弟作案手段变得更加高明。
后来沈时清跟随父母的脚步从军,常年在军队训练,很少回家,与这个弟弟的交流就更少。
所以区区一个沈明恒当然不值得让他以权谋私。
可沈时清知道,他的父母放心不下弟弟。
就像当年,沈明恒的分数其实离云麓大学还差一点,但因为他在附近的军区任职,沈父想要让明恒上大学时能有个关照,生平第一次托关系走了后门。
若非这次异变突如其来,他的父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岗位不可轻离,来接明恒的就是他们了。
“队长,前面就是云麓大学了。”队员拿出一张纸质地图,神情严肃却又难掩焦急:“右边走是生活区,幸存的学生应该大部分都在那边。”
这一代孩子是在盛世中娇生惯养起来的,国家倾注了无数心血把他们养大,怎么能受得了这种苦?
怎么舍得让他们受这种苦?
沈时清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学校里的变异植物比较多,都小心些。”
末世到来之后,所有设备全部失灵,只有一些简单基础的枪支大炮可以使用,但是对于变异生物来说,枪支的威力太小,远没有异能起到的杀伤力大。
而威力大些的炮弹他们又不敢用,毕竟自己的家园自己心疼,而且容易误伤到周围的居民。
沈时清第一次嫌弃城市的绿化做得太好,草木葳蕤,导致他们用不了车辆,只能徒步而行,是以这一路行进的速度不算快。
但好处是他们已经有了丰富的作战经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简单的植物收拾起来对他们而言已经不算难。
云麓大学的学生觉醒异能的比例算是比较高的,是以虽然他们都过得不怎么样,饥一顿饱一顿,但是超过半数的学生都幸存了下来。
这边学生们看到来救援他们的军队有多激动、多热泪盈眶且不必提,沈时清通过问路找到了沈明恒所在班级的学生位置。
他平静地环视一周。
他皱着眉头再环视一周。
他心惊胆战地环视第三周。
——完蛋,他弟弟不见了。
“同学。”沈时清随意找了一个学生,“请问你有看到沈明恒吗?”
沈时清见过无数生离死别,他知道这次末世是场巨大的灾难,他来之前也有过心理准备,他以为他能冷静地接受所有结果。
可当这句话问出口时,他还是紧张了。
那终究是他的弟弟。
他冷眼看着沈明恒耍些不入流的阴谋诡计,等待他栽一个大跟头而后改过,可他万万没想到,成长的代价有可能会是死亡。
沈时清心想,他该怎么和爸妈交代呢?
“班长?可能在教室,当时他出门的时候说是要去开会来着。”那同学想了想回道。
当然,沈明恒的原话肯定没这么礼貌。
“那天晚上好像确实是我们院各班班委开会的时间?”
“对对对,林慎也不在,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旁边听到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复起来,言罢有人小心地觑着沈时清的脸色,“那个,军人叔叔,你和沈明恒是什么关系啊?”
“……我是他哥哥。”
第39章 全校都讨厌的大学生(5)
知道还有希望在, 沈时清迅速将任务布置下去,让队员们先掩护学生离开学校,他带着一队人去了教学楼。
“军人叔叔, 我也去, 我有千里眼,我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学生们踊跃举手。
军用望远镜是吧。
沈时清思忖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说实话,这一批学生里有些人的异能非常出色,但多年来接受的观念让沈时清不可能放任没受过训练的学生上战场,是以最终只点了几个辅助系的, 把他们层层保护在中央。
事实证明,带上几个学生是正确的。
这群人为了多睡几分钟少走几步路, 什么围墙都翻过, 有小路就敢走、有洞就敢钻,以至于沈时清到教学楼外时还有些难以相信。
不是, 在地图上, 这两个地方是隔很远的吧?校长知道学校里有这么多“路”可以走吗?
但是到了教学区就没小路可以走了,他们必须穿过眼前这棵遮天蔽日的榕树。
沈时清心下微微凝重。
变异生物的体型和能力成正比几乎是时下一种常识,上次他们遇到的变异蛇, 大小还不如这棵榕树, 都是付出了不少军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将其引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才成功用炮火杀死。
可是这里是学校,教学楼里也许有还幸存的学生,附近还有一条繁荣的学生街。
退一步说,他们也没有时间再回基地申请武器。
沈时清是冰系异能, 他用冰在身前凝出一块护盾,想要试探一下榕树的实力。
察觉到入侵者, 正舒展枝叶晒太阳的榕树像是被激怒,粗壮须根猛地砸下,发出破鸣般的剧烈声响。
沈时清几乎是在瞬间就确定自己接不下来,他立刻飞身后撤,冰筑就的屏障顷刻破碎,掀起的气浪让他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卸下力。
不知榕树有没有眼睛,但它显然是发现自己的攻击被躲过了,于是又一道须根化作长鞭凌厉袭来。
“队长!”
“军人叔叔!”
榕树顿了一下,它忽然感觉到这一批入侵者之中,似乎其中几个的气息有些熟悉,像是曾经在它下方嘻嘻哈哈走过的小萝卜头。
榕树收了几分力,将击杀改为驱逐,枝条摆动间将他们往外推去,动作相比之前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教室内的陆寄淮等人听到声音走出了教室,见此情景不假思索地出手救人。
异能发动间,雷电闪烁,击打在树干上。
榕树伸出一根枝条挠了挠。
沈时清:“……”
陆寄淮:“……”
两位主角只能隔着大榕树遥遥相望。
除了沈明恒,其他的班委人缘都挺好,沈时清带来的学生甫一见到他们就欢呼了起来,就算没办法靠近也丝毫没能降低他们的热情:“班长,你们没事吧?”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能活着,连学习都能征服,还有什么能打败你们。”
“林慎呢?林慎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沈时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颓然闭上。
陆寄淮一行人刚出现时他就发现了,对面二十一个人,没有一个是沈明恒。
分明一句话就可以得到答案的事,他却不敢再问了。
望远镜同学极有眼色,他挤眉弄眼地问:“陆哥,陆哥,你有没有看到我们班班长沈明恒?”
陆寄淮敏锐地从这句话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他看了一眼身着军装的沈时清,轻叹了一口气:“他……失踪了。”
“失踪?”望远镜同学张大了嘴巴。
失踪的意思,是他们曾经见过沈明恒,又笃定他现在不在学校?
陆寄淮解释:“灾难发生后我们一直在一起,两天前,明恒和林慎离开了教室,等我们拉开门去找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们了。”
沈时清猛然抬头:“间隔时间?”
“不到十分钟。”
外面全是变异生物,十分钟的时间,能够跑到哪里去呢?
隔着一棵巨大的榕树,沈时清平静地望向陆寄淮:“明恒为什么会离开教室?”
他知道他的弟弟自私、怯懦、惜命,绝不可能做出奔向危险这么勇敢的事情。
陆寄淮神色迟疑,如果要解释前因,就得谈及沈明恒临阵脱逃险些害死同学的事。
可沈明恒身亡的可能性很大,他不想于大庭广众之下说他的不是,影响身后名,尤其其中似乎还有沈明恒的亲戚。
他不说,耿羽挺身而出。
耿宇是陆寄淮的小迷弟,看不得他被误会。
“事情就是这样,陆哥都说了只要他道个歉就既往不咎,是他自己死不悔改。”耿宇神情微顿,两秒后又自然地接上:“林慎人好,怕他遇到危险跟了出去,然后我们就再也没看见他们了。”
他说着脸上有了真情实感的担忧:“不知道林慎怎么样了。”
没见到尸体,总还是抱有希望的,假使林慎真有个万一,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沈时清能看得出来耿宇没有撒谎,他也相信沈明恒完全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可是……
他可以清晰看见周围学生脸上的鄙夷和义愤填膺,身后的队员神色复杂,顾忌到他才没露出太夸张的神色。
沈时清闭了闭眼,按下心中的酸涩,“先想办法,把里面的学生救出来。”
*
沈明恒打了个喷嚏,“谁在念叨我?”
勤勤恳恳给大黄洗澡的林慎转过头,笑着打趣道:“估计有人在骂你。”
“不可能。”沈明恒一本正经:“太多人骂我了,要是骂我一句我就得打个喷嚏,那我说不定已经病入膏肓。”
林慎表情僵住。
也许是最近和沈明恒朝夕相处,即使沈明恒仍如他从前见到那样高傲、霸道、从不正眼看人,他却能感受到这人浸润到骨子里的正义和温柔。
林慎有时觉得沈明恒有种不容于世的孤高,正如同他被千夫所指时宁可离开也不肯道歉一样,他应该也不屑于解释缠绕在他身上的误会。
可像他这样的人实在太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他生来就是人群的中心。
旁人三言两语妄图判定,妄图靠近,又不得不败走于他不可一世的目光,于是那些谣言便愈演愈烈。
林慎庆幸地想,幸好他坚持下来了。
“明恒,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林慎问。
“找个基地投靠,总不能每天到靠打猎和摘野果。”沈明恒叹气:“我想吃大白米饭,想吃火锅、炸鸡,生日要吃小蛋糕,过节要吃饺子,说起来,吃烧烤的时候,应该有一瓶肥宅快乐水的。”
林慎:“……”
林慎讪讪地笑了笑:“这些要求,好像是有点难度。”
沈明恒又叹了一口气,随手捡起一个土块看也不看地丢了过去,正中纹身男眉心。
他收了力道,土块又不算坚硬,纹身男没有受伤,只是倒退了两步,额头红肿。
他方才已经兢兢业业地用异能生完火,正手忙脚乱尝试把鸡架到火上烤,实在不理解这个小祖宗又哪里不满意了,纹身男可怜兮兮地捂着额头。
沈明恒很嫌弃:“你没杀过鸡吗?毛都没拔干净,内脏也没去,让我怎么吃?”
“没、没杀过。”纹身男很是委屈,他从小到大就没进过厨房,都是直接吃现成的,他的小弟们也都差不多。
沈明恒倒是有些理论,但也没实践过,在场人中或许也就林慎会好一些。
林慎虽然也没杀过鸡,不过他很小就开始自己做饭,厨艺还算不错。林慎也学着沈明恒递去一个嫌弃的眼神,而后提着大了两倍的鸡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处理。
“老大,老大!”
小弟殷勤而谄媚的声音远远传来,纹身男没想到小弟们这时候还对他如此真心实意,感动地抬头,却见小弟捧着一个竹节做成的杯子……送到了沈明恒面前。
小弟笑容满面:“老大,我在前面发现了一条河,老大喝水。”
沈明恒温和含笑地接过。
纹身男:“……”
他莫名有种被戴绿帽的憋屈,看那杯子上青翠的绿色格外不顺眼,可是他不敢说。
然而就在下一秒,沈明恒突然发难,连杯带水砸到小弟头上。
沈明恒咆哮:“我身边有一个水系异能,需要你这不知道被什么动物排泄物污染过的水吗?到了河边不抓条鱼回来,让我喝生水?你是不是想害我?”
小弟卑躬屈膝:“老大,我错了我错了。”
纹身男忍不住嘴角上扬。
沈明恒阴恻恻的眼神看过来:“你笑什么?”
纹身男缩了缩脖子,“我……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
“开心是吧?”沈明恒又开始低头找趁手的石块了,“连烧烤都不会,我要你有何用?还站在旁边看热闹,怎么,还要我做好菜喂到你嘴里是吗?”
沈明恒语气阴森森:“蠢成这样,还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活着。”
他把大黄正扒拉着玩的石头抢了过来,纹身男“啊”地尖叫一声,熟练抱头蹲下。
沈明恒不屑一顾:“你以为你用手挡着我就打不到你那愚蠢的脑袋了吗?”
他还没扔,懒洋洋趴着的大黄突然站了起来,焦躁不安地“汪”了一声,与此同时一道枪声响起,子弹落到沈明恒脚边,激起一片飞扬尘土。
“把手举起来,不许动。”远处突然出现一位身着军装、持枪对着他们的军人。
第40章 全校都讨厌的大学生(6)
林慎等人是因为沈明恒在, 所以没受到周围植物的攻击。
但这军人却不知为何也与它们相安无事,甚至能拿树干当掩体。
军人持枪的手很稳,他紧紧盯着沈明欢握着石块的手, 眼神凛冽, “放了人质,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林锐驰原本在附近巡逻,察觉到动静赶来探查,还没靠近就发现这是一处犯罪现场。
虽然秩序坍塌,法律名存实亡,可穿上这身军装, 他就不可能置之不理、明哲保身。
他永远可以为国家和人民献出生命。
“长官,我是良民。”沈明恒语气散漫, 不以为意地丢下手里的“凶器”。
这个态度、这个称呼就很不良民!
“蹲在地上, 把手举起来。”林锐驰更加警惕。
就算沈明恒看上去清瘦文弱,像八百米都跑不下来的废柴大学生, 但是能让一个壮汉吓成这样, 估计觉醒了某种可怕的异能。
听到枪声回来的林慎见此场景悚然一惊,他本能将沈明恒拉到身后,“报告, 军人叔叔, 我们是云麓大学的学生, 我们不是坏人。”
他环视一周,很快就明白过来误会的根源,“叔叔,他们才是坏人, 我们还想把他们送到警局,让他们接受制裁来着。”
林锐驰面色复杂:“警局?制裁?”
现在哪里还有警局啊。
这幅天真的样子, 倒确实像象牙塔里的大学生。
林慎误以为他不信,忙表态:“是真的,不信你问他们。”
纹身男早就被沈明恒吓破了胆,巴不得向组织自首,至少他相信就算组织判他死刑,也不会虐待折磨他,说不定死前还能吃一顿饱饭。
纹身男泪眼汪汪,要不是林锐驰还举着枪,他都想扑过去抱大腿了:“同志,我自首,我作恶多端,我罪该万死,快,把我抓起来,把我关到监狱里!”
起码监狱里面没有沈明恒。
林锐驰:“……”
更不信了。
沈明恒从林慎身后探出头,期待地问:“叔叔,见义勇为有没有奖励?我饿了,你可以请我吃饭吗?我们自带食材。”
“汪汪。”大黄像是能听懂,眼神噌地一下发亮,尾巴摇得飞快。
林慎想了想他那无从下手的鸡,也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
*
林锐驰的战友们原本分开巡逻,循着枪声来找他汇合。
原本还担心他出事,到了才发现他左手拎着两只鸡,右手提着一串鱼,旁边蹲坐着一只毛色发亮的可爱大狗,大狗守着五个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壮汉。
一个青年兴致勃勃地朝树上扔石子,另一个青年勤勤恳恳地捡落到地上的水果,等到两手拿不下的时候,就会热情地塞到林锐驰的兜里。
战友目瞪口呆。
半晌,其中一人怒喝一声:“林锐驰,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捡果子的林慎乐颠颠地往他们手上也塞了几个,“说什么呢叔叔,这都是我和明恒的伙食费。”
迎着战友们不明觉厉的目光,林锐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队长,这件事情……有些复杂。”
战友:“……”
谢谢,我们能看得出来。
在沈明恒的无理取闹下——主要是他们走一步沈明恒就跟一步,且他们还甩不开。
更主要的是沈明恒时时刻刻一副要饿晕过去的虚弱样子。
总之,军人们只能妥协。
“跟我们回去可以,但是在你们的话得到证实之前,你们身边必须有人监视。”
沈明恒连连点头:“可以!”
军人咬了咬牙:“还得戴上这幅限制异能的手环。”
空气中静默了一瞬。
军人心下一喜:“你们要是不愿意,我们可以护送你们去附近另一个安全基地,那里……”
话还没说完,却听林慎欢呼道:“哇好厉害,才一个月,居然连手环都有了。”
军人:“……”
毁灭吧,放弃了。
林锐驰心如死灰地给他们都戴上手环。
纹身男这群来自首的戴罪之身也就罢了,但是见义勇为的无辜大学生……他回去会遭处分的吧?
可是没办法,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个叫沈明恒的奇奇怪怪,他可不敢就这么带他们回去。
不知道手环对动物有没有效果,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林锐驰也给大黄的爪子上套了一个。
手环叮当作响,沈明恒和林慎非但不在意,甚至觉得十分有趣。
两人跟在军人身后,兴致高涨仿佛是去春游,一路上都没停下叽叽喳喳。
林慎问:“明恒,你想去基地的话为什么不待在学校呢,你不是说会有军队过去接同学们吗?到时候跟着一起走就好了,再不济和郑乔源他们一起回去也行啊?”
“基地和基地之间也是不一样,我们现在要去的这个说是研究基地更加合适。”沈明恒晃了晃手环,语带笑意:“不然,你以为这个手环是怎么来的,军人叔叔又为什么不会被植物攻击?”
林慎恍然大悟:“怪不得明恒你总是目的地很明确的样子,原来你一开始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默默听着的军人们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们这个基地保密性可是最高等级,里面居住了国内最顶尖的那批科学家,不计成本地倾斜资源,就是希望找到早日结束末世的办法。
基地是在末世来临后才建立起来的,从未对外泄露过位置,沈明恒怎么知道?
而林慎居然也一副毫不见怪的样子。
见军人们神色紧绷,沈明恒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敢打赌,他们现在一定在想我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林慎以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你的异能里还有读心术吗?”
军人们神色险些没崩住。
读心术这个异能也太过分了吧!而且什么叫“还有”,难不成他异能不止一个?
“他们脸上写得清清楚楚,瞎子才看不出来。”
“读脸术?微表情?”林慎好奇。
走在他们后面断后的军人:“……”
能不能别回头看我了!你们转头的动作真得很明显!
*
沈时清的任务也陷入了僵局。
仿佛是被他们的纠缠不已、得寸进尺惹出了火气,大榕树的攻击明显一道比一道强劲。
它枝叶摇曳晃动,树叶飘落,还未及落地便倏忽换了方向,如同一枚枚利刃朝他们袭来。
锋利的树叶在虚空中微微停顿片刻,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阻隔了一瞬,下一秒火焰燃起,只余下几缕烟灰洒落。
木属性与火属性的异能者脸色苍白,脱力似地跌倒在地。
趁此机会,沈时清欺身而上,随着他手中凝出一把冰刀,榕树的枝条树叶也染上了点点冰霜,这让它枝条的摆动都受到了几分桎梏。
沈时清握着刀用力斩下,枝干毫发无损,他于是调转方向再落下一刀,这次成功砍断了一枝小树枝。
树干上的冰霜没能保持太久,很快破碎消散。
“队长小心!”
榕树开始了反击,须根飞舞,沈时清不幸被击中,重重地被甩飞了出去。
这要是摔实了,不死也要重伤。
队员们飞快向后退去,眼见沈时清离地面越来越近,心急如焚时,一道淡黄色的身影突然从眼前掠过。
——那居然是一只巨大的狗。
大狗接住了沈时清,它浑身毛绒绒的,沈时清躺的地方软软地凹下去了一块,看着就非常舒服。
队员们差点没站稳把自己绊倒,“什、什么情况?这看起来也不像军犬啊?”
有人拈酸带醋,“队长真是受欢迎,连狗都格外喜欢他。”
沈时清咳了两声,饶是他都有些不可置信,他摸了摸大狗,从它身上跳了下来,“谢谢你救了我。”
“小白,小白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有个中年人跑了进来,看起来和大狗亲昵得很,大狗还低下头蹭了蹭他。
郑乔源站定之后才发现周围还有人,他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然而很快就注意到沈时清等人身上的绿色军装。
他顿时雀跃起来:“军人同志,终于见到你们了!”
只有纯粹的喜悦,没有半点意外,像是早知道会遇见他们似的。
中年人脸上还带着伤,青一块紫一块,精神却好得很。
而更奇怪的是,他有大狗的保护,怎么会受这样的伤?看起来不像是不小心摔的,像是被人打的。
沈时清朝他敬了个礼,“这是你的狗吗?它刚刚救了我,多谢。”
“啊,不客气……不是不是。”郑乔源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小白不是我的狗,是它的主人让它保护我们来云麓大学,说是有军队在这边,我们可以跟着一起回安全基地。”
沈时清和队员们面面相觑。
虽然这个任务不算机密,但是知道的也都是自己人,关键他们也才刚来,谁的消息这么灵通?
陆寄淮和同学们也面面相觑。
他们的中二病还没完全治好,感觉在听一个热血的武侠故事,《关于神秘人派出自己座下神兽救人于水火的那些事》?
果然,但逢乱世就会有紫微星应劫而生,小说作者诚不我欺!
耿宇好奇问:“它的主人是……可以说吗?”
郑乔源想了想,思忖着答:“可以吧,没让我们保密。”
“那是?”
耿宇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把耳朵撕下来放在郑乔源前面。
快,告诉他前辈的名字!
“你们说不定还认识,他也是云麓大学的学生。”
郑乔源说:“我听见另一个人叫他——沈明恒。”
“哦哦,原来是沈……嘎?”
耿宇动作僵硬地像个丧尸,他缓慢地扭动脖子,转头向身边的同学确认:“沈明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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