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说实话霍玉兰慌张了那么一会儿。
因为她那几个前男友……分手的时候都不怎么好甩。
在霍玉兰看来,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是要全心全意地享受这个过程,等到感受自己和对方不喜欢了或者不爱了就利落地分开。
可事实却是每一次最后分手的时候,对方总是不甘心, 总是反反复复地追问, “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怎么样,然后开始回想过去, 列举一些霍玉兰没有变心的证据。
实际上霍玉兰并不会变心,她从来不会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又爱上了另一个人,然后在两个人之间摇摆。
她爱一个人的时候全心全意,分手的时候也把爱意撤回得干干净净。
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天下本来就没有不散的宴席,如果你总是去一家饭店吃同样的东西,总也会腻的吧?
而且如果那东西的味道变了, 哪怕不收钱也没必要捏着鼻子吃吧?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明白。
不过很快霍玉兰就淡定了,就算加群时的名字和从前一样又能怎么样呢?
她人都已经死了, 骨灰都是这些人把持着, 还不能认清现实?
还能顺着网线追过来吗?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 页面突然之间弹出了好友申请的消息!
霍玉兰点开一看, 果然是从前最难搞的那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的申请理由还是——你是玉兰的亲戚吗?通过一下,有些事情想问你。
问你个大头鬼!
霍玉兰直接把消息忽略掉,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兰原狗业的总裁薛竟原, 曾经最难甩的那一个。
霍玉兰和他在一起好几年, 陪着他高楼起,但是他比霍玉兰大了好几岁, 太成熟的人的爱情,总是和霍玉兰想要的那一种相去甚远。
薛竟原有一些自负自大, 尤其是在事业成功之后思想就越发偏激,霍玉兰和他提出分手的时候他已经在准备婚礼了。
当时闹得非常不愉快,霍玉兰死之前空窗一年也是因为他,不是什么余情未了缠缠绵绵。
而是这位薛总裁纠缠不清,总觉得霍玉兰不是要和他分手而是生病了,逼着霍玉兰去看病不说,还阻止霍玉兰找对象。
手里有两个糟钱确实是有用的,霍玉兰有两次猎艳的对象都因为拿了薛竟原的钱,对霍玉兰避如蛇蝎。
实在是神烦。
霍玉兰现在甚至有点庆幸她死了。
她把手机朝着桌子上面一扣,悠哉悠哉地晃晃自己的腿,想起她虽然还没到手,但是已经有些微松动的小玫瑰,嘴角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还是她的小玫瑰招人喜欢。
“嗡嗡”,手机又响了一声,霍玉兰甚至能猜到肯定是薛竟原纠缠不休。
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对方申请消息——玉兰有很多的私产需要亲属认领,请通过一下。
话说得非常客气,可是霍玉兰甚至能够通过这几个字,想象到薛竟原现在一定是微微眯着他那一双瑞凤眼,其中溢满了算计。
而薛竟原确实生怕对方不加自己,又发出了申请——我是玉兰生前最后的朋友,我只是暂代她拿着那些财产,只要你能证明是玉兰的亲属,我立刻会……
薛竟原擅长拿捏人心,更知道人为财死,他认为这世上所有的人对于白白得来的钱财都没有办法拒绝。
他坐在自己的房子里面,形容其实有一些憔悴。
他长了一双非常好看的瑞凤眼,眼尾上挑,眉目斜飞。
他虽然今年已经三十出头,可是容貌依旧非常俊美年轻,轮廓锋锐,身材也很好,腰背挺阔。
他是一个一眼看去就非常抓人眼球的人,像一把开了刃的刀,岁月和成功带给他的是烈酒醇香,也是锋芒虽然敛起,却依旧所向披靡的气势。
可是他此刻嘴角的胡须已经冒出来很长,几天都没刮了,他从前从不会这么邋遢,他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从来都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体面……
可自从得知了霍月兰的死讯,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
薛竟原根本没有办法去相信霍玉兰好好的竟然会死。
他甚至每一周要去心理咨询所三四次,询问霍玉兰病情的进度。
他在等她治好,等她回心转意和自己结婚。
他甚至觉得,她就算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没有办法康复,他也可以等。
他有时间也有能力陪着她继续熬下去。
可是她突然间就死了……
薛竟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结婚的一切,包括给霍玉兰定制的婚纱,都是他们最开始落魄的时候,她捧着一本旧杂志,艳羡地说起某个明星的结婚的礼服好看,是哪个设计师的手工定制。
现在就在他这间房子的某个朝南的房间里面,穿在一个塑料模特的身上,薛竟原每一天都会去看。
他还没有来得及带霍玉兰看礼服。
而现在他依旧不肯相信霍玉兰已经死了,薛竟原甚至自己去看了两次心理医生,但是他觉得自己治不好了。
他总觉得霍玉兰还活着,或许这只是霍玉兰脱身的计策。
毕竟她为了离开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而自从得到了霍玉兰的死讯,知道了霍玉兰的那些前男友们。
薛竟原一边恨得牙痒痒,因为他发现自己从来不是霍玉兰的唯一,而霍玉兰却是他的一切。
可是他却一边把这些人想要霍玉兰骨灰的人全部都……都聚集在一起。
哪怕是偶尔……偶尔能从这些人的口中知道一些他曾经不知道的霍玉兰的过去,也能聊以慰藉薛竟原那千疮百孔的心。
他麻木又急切地一遍一遍加那个退群的人的好友,不肯放过任何能获知霍玉兰的渠道。
他明白自己的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可他根本停不下来。
手机一直都在嗡嗡叫,霍玉兰索性把手机关机,平板也静音了,直接坐在客厅的固定电话旁边,拨通了牧引风的电话。
开始和她的小玫瑰聊天。
“睡觉了没有?我突然间好想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听筒里没有任何回答,但是轻微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过来,霍玉兰知道牧引风在听着她说话呢。
她忍不住笑起来,对着听筒亲了一口带响的。
“早点回来吧,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见你。”
尤其是在今天莫名其妙地加了一个前男友的群后,霍玉兰想要见牧引风的心开始变得急切起来。
生怕她的小玫瑰被这些人搅和跑了。
而实际上霍玉兰不怕薛竟原真的像从前一样不断找上门,毕竟她现在的模样和身份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虽然长相和以前有一些相像,但是这世上谁会把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想象成一个人?
霍玉兰一个人说了好多,询问了牧引风有没有出去玩,还问了一些罗兰当地的风土人情。
但是牧引风都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
他没有出去玩,他一个根本站不起来坐着轮椅的人,又能去哪里玩呢?
一直等到两个人对话到听筒都热了,牧引风才总算开口:“明天的飞机回去。”
“几点到家?!”霍玉兰说,“我可以去飞机场接你吗?!”
“不用。”牧引风说,“四点钟的飞机。”
罗兰和江城是有时差的,牧引风说,“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你不用等我。”
“我怎么可能不等你?”霍玉兰的声音带着听筒里面传递的轻微电流音,显得有些失真。
“我等你回家。”霍玉兰最后在挂电话之前又重复了一遍。
牧引风躺在床上,手机就在他的耳边放着,挂掉电话之后的忙音让他有些出神。
而真正让他无法回神的,是霍玉兰的那句等他回家。
等他回家。
牧引风从来都没有想过,也没敢渴求过,他会在牧元蔓之后,重新拥有一个……一个生活在一起能等他回家的人。
而实际上在牧元蔓的身上,牧引风得到的永远是压迫,是残忍冰冷的教训,是令人窒息的要求。
没有等待,也没有能让牧引风迫切想要回去的心情。
可是考察还剩下两天,按理说他应该陪到最后。
如果他真的半途要走的话,也没有人敢表达出什么不满,因为牧引风才是投资方。
他说明天四点的飞机,实际上根本没有订票。
牧引风把彻底结束通话的手机塞在枕头底下,闭上眼睛想着明天早上让莫宁订票就可以了。
他还用水土不服的借口,明天直接回去。
牧引风在被子里面微微蜷缩,把被子拉过头,逃避一样拒绝去想他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回去。
他就是水土不服。
这么想着他竟然真的感觉到自己有点不舒服。
胃不舒服……晚上没吃几口东西。
罗兰的东西他吃不惯。
而牧引风虽然想着明天早上起来再订回去的飞机票就来得及,可是莫宁睡到了半夜,突然被推了一下,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床边坐着一个人。
这实在是太过惊悚,莫宁惊坐起来,从床的另一头摔下地。
床头灯被打开之后,映出了牧引风比吊死鬼还要惨白的脸。
莫宁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瞪着牧引风,虽然不敢直接说,但也实在忍不住在心里面骂——你神经病吗!
牧引风的精神确实是不太正常的,想到这里莫宁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后问他:“怎么了我的祖宗?”
牧引风头发真的很长了,卷曲的发丝散落在肩膀上面,遮盖住了小半张脸。在光线昏暗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的室内,他像一尊把衣服一扒随时能做绘画素材的完美雕像。
他的手指在轮椅上面点了几下,开口说:“定明天回去的飞机票,四点之前的。”
莫宁:“……可是基地的周边你还没看呢,要建大型游乐场的周边至少要大致看一眼后,才能派人专门过来仔细考察,明天和后天不是说好了要……”
牧引风垂着头,他一只手抓着手机,一只手的手指改为在轮椅上面轻轻地刮挠着。
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挠在莫宁的心。
莫宁跟在他身边实在是太久了,他太过了解牧引风这个样子基本上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什么。
当时决定把牧元蔓送到疗养院之前,牧引风就这么嘎吱嘎吱地挠了一晚上的轮椅。
莫宁有些疑惑地问:“急着回去是因为公司……”
莫宁的声音顿了一下,公司要是有什么事情他这个助理不可能不知道。
那是对这个项目不满意?
可他连出去看都没看两眼呢。
而且在来这之前,牧引风明明对这个项目非常满意。
最后莫宁排除一切不可能,看向牧引风手里面抓着的手机,恍然大悟的同时又心惊肉跳。
慕方懿难不成还能是个什么绝世妖姬吗?
搞得主公无心政事?
他的老板……这是要为了“慕方懿”连项目都不搞了急着回家?
还真是。
莫宁最后不得不半夜3点多爬起来订票。
结果不那么巧的是,七月正是罗兰旅游旺季,航班都很紧迫。
最后四点之前的票没有订到,订到了八点钟的。
牧引风冷着脸回去,明显有些不高兴。
莫宁坐在床上非常憋闷,他很想对着牧引风的背影吼一句“想回去你不早说!”
但是最后他对着牧引风的背影说:“正好后天是周二,回去做咨询。”
看来牧引风的药量还是得加一点!
牧引风回去之后,拿着手机犹豫了好久,最终也没有点开聊天软件。
他把手机重新塞回枕头底下睡觉了。
霍玉兰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手机上面几十条好友申请,瞬间就决定她的骨灰不要了。
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
反正她的灵魂不灭,□□……且随便去吧。
她忽略了所有好友申请并且删除掉,然后专心致志地等待她的小玫瑰回家。
并且把系统给召唤出来问了一下:“我是不是已经算是求生成功了?牧引风现在不会杀我了。”霍玉兰断定道。
系统:“根据系统检测,宿主的生存指数并没有100%。”世界随时毁灭的风险也没有解除。
也就是说牧引风还是有把她给弄死的可能?
霍玉兰觉得系统坏掉了。
牧引风哪怕是在剧情里面,也根本没有想过要杀掉任何人。
牧引风根本就是一个从外表到内核都软绵绵的小兔子,而且根据霍玉兰的试探,他对家庭和亲密的关系渴望度远远超过常人。
他分明是一个被魔鬼一样的母亲扭曲压迫了那么多年,根本没有改造成魔鬼的小天使。
怎么可能会伤害她?
霍玉兰一笑置之,开始准备晚上牧引风回来之后,两个人一起共进的烛光晚餐。
是时候再进一步了。
今天晚上至少可以两厢情愿地拉一拉小手吧?
毕竟她已经证明了自己再也不会和什么老鼠什么猫跑掉,牧引风对她的态度和回应的次数也有所转变。
霍玉兰根据以往的经验估算,今天晚上烛光晚餐之后,拉手起码能拉个两三分钟,牧引风才会因为不好意思挣脱。
很完美,霍玉兰一想到牧引风修长漂亮的手,就觉得等待的时间再长都是值得的。
结果她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然后按照一些落地推算的时间来等待,五个多小时晚上10点之前肯定到家了。
结果到了晚上11点,霍玉兰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准备好的食物都已经冷透了,好东西都没吃上,霍玉兰说不失望是假的。
夜里12点,万籁俱静。
两个阿姨都熬不住了被霍玉兰打发去睡觉了。
她这个时候已经给牧引风发了好多的消息,但是牧引风都没有回复,打电话对方是关机的状态,霍玉兰给莫宁也打了电话,莫宁也是关机,霍玉兰推测他们在飞机上。
难道是飞机晚点了?
之后霍玉兰就等到了夜里1点钟。
腰都坐酸了,打电话还是关机。
霍玉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1:15:霍玉兰给自己倒了第二杯红酒。
1:36:霍玉兰给自己倒了第三杯红酒。
2:17:霍玉兰给自己倒了第四杯红酒。
霍玉兰本身的酒量是非常不错的,可是她忘记了现在自己的这具身体是系统根据原身和她的身体数据重新捏的。
而原身,是个一杯倒。
灵魂的擅长和身体的不擅长产生了冲突,霍玉兰在喝完四杯红酒之后感觉头有点晕乎乎的。
但是她人还是非常清醒的。
2:45,外面终于传来了车子进入院里的动静。
霍玉兰从桌子边上撑了一下起身,面色没有丝毫改变,但是呼吸之间已经是酒气熏熏。
她撑着桌子站在桌子边上,看着车灯的灯光投射过来然后又转去了车库。
没多久,轮椅碾压在地面上的好听声音传来。
客厅的门被打开,莫宁把牧引风送到屋子里面,对着站在桌子边上的霍玉兰神色有些奇怪地点了点头。
霍玉兰对着莫宁敷衍地点了一下头,别说是看不清,她根本就看不见莫宁是什么表情。
她一双眼睛全部都定在了牧引风身上。
被酒气浸泡过的思维迟钝而兴奋。
莫宁关上门,牧引风操纵轮椅进门,对上霍玉兰直勾勾的眼神,和带着笑意的神情,长途飞行的疲惫都被盯跑了。
他抿了抿嘴唇,故作淡然开口:“怎么还没睡?”
“当然是……等你。”霍玉兰很想马上冲过去,抱着玫瑰小王子的脸蛋,把他当成今晚下酒菜啃个够本。
但是她尚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行。
牧引风的性格必须循序渐进,他哪怕是长在魔鬼的身边,也是一个真正的小王子。
他矜持,骄傲,不可侵犯。
他身体的残疾不能掩盖灵魂的天生尊贵和恪守。
对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因此霍玉兰虽然没有收敛自己的眼神,却压抑住了自己的行为。
“你累了吧?”霍玉兰温柔无比地走过来,半蹲在牧引风的轮椅旁边,仰着头看着他询问,“飞机上的东西不好吃,你还没有吃饭吧?”
她的眼神因为酒气上头而发直,可是这不怪她,牧引风太好看了。
长途飞行也丝毫没法毁掉他的完美,他稍显凌乱的长发,简直像是精心打理过一样迷人。
漂亮的浅色眸子随着白色的睫羽垂下,视线落在霍玉兰的身上,让人止不住地喉咙发紧。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西装,浅灰色带着暗纹,没有戴正式的领带,高领衬衫上扣子一直系到喉咙。
坐在那里简直像是禁欲又矜贵的真王子。
“嗯。”他轻声道,“还没吃。”
这是绝对的软化信号!
霍玉兰接收得非常准确,快速伸出手指,在牧引风的手背上点了一下说:“那你等我,我去给你下碗面。”
“阿姨们都睡了,不过我的手艺也很不错的。”
“你等着。”
霍玉兰起身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倾身,想要亲吻一下牧引风。
但是很快发现牧引风微微偏头,意识到自己的酒气把人熏着了,连忙起身:“我喝了点酒,先去漱个口再给你煮面。”
“你等我。”
霍玉兰快速去了一楼的客房洗漱好,出来的时候牧引风还坐在沙发上,僵硬地垂着头,手指在手机上点着。
他被柔和的灯光笼罩着,侧颜像一幅精美的画作。
那么安静又美好,等待的样子也乖巧极了。
霍玉兰看了好几眼,才进了厨房。
牧引风给莫宁发了消息,推掉了明天上午的一些工作安排后,就操纵着轮椅上楼去洗澡了。
他没有办法忍受身上因长时间的飞行而沾染的古怪气味,其实并没有什么气味,但是他太爱干净。
霍玉兰快速煮了一碗面出来,发现牧引风没影了。
她很快猜到对方上楼去洗漱了,自己坐在桌子边上看着冒着热气的面,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吃了几口,面有点软了。
又等了大概15分钟的样子,霍玉兰去煮了第二碗。
这一次她还多放了一颗鸡蛋,煮好之后,配了一点小菜,用盘子端着送上楼去了。
牧引风正这个时候洗漱好了,穿了件浴袍才坐上床,房门就被敲响了。
因为牧引风急着洗漱,没有关好卧室门,霍玉兰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牧引风坐在床边上回过头,头发还没吹,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脸上和脖子上。
任何人顶着这种水耗子一样的形象都不会有多好看,可是牧引风大概是天生长得太过优秀,头发塌下来脸型也好得不得了。
而且因为洗漱过后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让人看一眼就容易犯罪的粉色。
他像是一个人开了柔光滤镜,还得是六千多度,坐在床头灯下回过头来,霍玉兰差点没端住手里的托盘。
她闭上眼睛先稳住自己的心神,结果只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真的喝醉了,感官都开始麻木,可是某种欲望却伴随兴奋水涨船高。
这世上所有男人都好色,喜欢美人。
但是“美人”本身比所有男人都更爱好颜色。
“我可以进来吗?”霍玉兰看着牧引风说,“我……面马上就要坨了。”
上一次霍玉兰披着一身绅士的皮囊,在门口停住了,还扬言有一天她进来的话也是牧引风同意。
可是这次牧引风还没等开口,霍玉兰已经端着托盘进来了。
她脑中想着:“我只是给他送面。”
但是面放在床边上,霍玉兰的眼睛却落在牧引风的身上难以移开。
她可不是什么羞涩含蓄的少女,她从来都是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绞尽脑汁手段百出也要得到的人。
“趁热吃点。”霍玉兰闻言哄劝,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带着颤抖。
不是畏惧而是兴奋。
牧引风尚且没有意识到霍玉兰的不同寻常,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的长裤放在床边上还没来得及穿。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煮好了面,还这么快上来了。
但是牧引风也不是不知好歹,人家都把面煮好端过来了,他总不能现在把人赶出去。
“好。”他撑着手在床上挪了一下,准备坐到床头旁边吃面。
但是他只穿着一身睡袍,虽然里面不是空裆,但是一动,他比正常人来说过于纤细苍白的腿就不慎顺着缝隙露出来了。
他到底是个男人,不觉得露一点腿能怎么样,在床头上坐好了之后随便拉了一下,就要去拿筷子。
可是他很快感觉到有一只手先是贴在了他小腿上,而后攥住了他有些纤瘦的脚腕。
牧引风激灵了一下,那双手过于热了。
他低头看去,刚说了一个“你”字,霍玉兰突然站了起来。
她本来想说“你先吃我在外面等你”,这时候她还尚存着一些理智,哪怕她已经兴奋到疯狂想做点什么。
但是蹲着到站着这个动作过于突然,牧引风被惊得手朝着后面撑了一下,仰着头惊讶地看向霍玉兰。
而霍玉兰因为酒喝得实在是太多,这具身体不像她从前那样千杯不醉。
于是她眩晕了一下向前栽倒,手撑在柔软的床上,膝盖跪在了牧引风微微敞开的腿间,才总算停住。
“对不起……我有点,喝醉了。”
霍玉兰断断续续说了一句,就要起身,可是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却因为两个人的距离过近,这一口吸的全都是牧引风沐浴过后的玫瑰香。
那些高级定制的香氛被皮肤熏蒸后,带上了独属于他个人的气息。
而人与人之间在某些时候就是靠着气味相互吸引。
这一口混着玫瑰和体温的香气,像一捧燎原的火星,顺着鼻腔吸进了胸腔,瞬间就把霍玉兰喝了一晚上的酒全部都点燃了。
她慢慢地看向牧引风,牧引风手撑着被子,一双粉色的眸子清澈而水润。
湿漉的发丝像罪孽的藤蔓缠缚着他的面颊,有细小的水流顺着侧颈流下来。
他除了眸子之外唯一带有艳色的唇微微张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或许是想催促着霍玉兰起身。
但是他不知道,那太像一个邀请,因为霍玉兰看到了和他的双唇同样艳丽的舌尖。
像熟透的,看上去就甘美无比的果肉。
理智绷断就那么一瞬间,霍玉兰撑着床的手腕弯了一下,压在了牧引风身上。
同时膝盖上顶,带动整个身体倾身而下,双眼盯着牧引风口腔中的一点艳色,毫不留情地捕捉而上。
“唔……”牧引风在霍玉兰吻下来的时候,一句“你起来”化为了一声闷哼。
而后他整个人被按在被子上,表情空白了片刻,微凉的双颊被一双滚烫掌心捧住,不属于他的气息伴随着浅淡的酒气浸染侵袭。
他抬手去推,但很快他本能一僵,陡然瞪大了眼睛,霍玉兰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有过不止一个男朋友。
她缠着牧引风躲闪推拒的舌尖,狠狠吮咬了一下,对方登时就老实了。
实际上是被咬疼了,眼泪都差点涌出来,不敢动了。
他的眉心飞速地蹙了一下,而后眼睫像是暴雨中的蝴蝶翅膀,扑闪不停。
湿漉的头发在深色的床单上晕开了水痕,牧引风眼中的血丝迅速充斥了眼圈,额角绷起了细细的筋脉。
他推拒霍玉兰的力度实在不小,可是很快他的双腕失去了自由。
浴袍带子可没什么弹性,被拉动的床头“哐当”一声,震动得床头柜上的面碗晃动。
面碗里面的汤水欢快地跳跃了几下,而后碗身将筷子撞掉在地上。
一双筷子在地上弹动了一下,而后无力地垂落在地毯上,就在牧引风同样无力移动的脚边。
没多久,冒着热气的面碗,彻底翻了。
“砰”一声闷响,面碗扣在地毯上,地毯晕染开了层层水泽,和此刻牧引风头下因为头发湿漉而晕开的水迹一样的悄无声息,一样的不可挽回。
霍玉兰被酒精激发了所有的恶劣因子,又被牧引风的无力“纵容”烧到了巅狂。
她微微红着眼圈,里面全都是细密的血丝和得逞的笑意,这一刻多日的伪装人皮扒掉,她露出了灵魂中真实的险恶。
她从他的浴袍中抬头,抿着唇再次凑近他的嘴唇。
已经不动的只是浑身绷得像一根弦的牧引风再度转头躲避。
但是他偏开的头很快被霍玉兰掐着扭回来,她有些残忍地捏开了牧引风的下颚,在他瞪得发红的眼中,吻上他。
牧引风很快呛咳,霍玉兰的恶作剧般的低笑在他耳边荡开。
他“咳咳咳咳咳”地浑身红得宛如粉色变为红色的玫瑰,荼蘼到了极致。
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咽下了一些口中膻腥。
呛咳和难以表述的震惊屈辱,让他眼中被呛出了水迹。
顺着眼角滑入了鬓发。
霍玉兰兴奋迷乱的眼神捕捉到了这一点水迹,总算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清醒了一点。
她把手抽出来,抹掉他眼角的水迹。
“别哭……宝贝……”她含混地吐出一句,脑子烧坏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牧引风呛咳完了,瞪着她,鼻翼小幅度煽动了一下,而后开口如同琴裂般嘶哑道:“滚。”
“滚出去!”
第十二章
霍玉兰耍完了流氓, 贴着脸狠狠地骂了两句之后终于清醒了。
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浑身的沸腾的血液都开始慢慢失温。
牧引风瞪着通红的双眼怒视,他眼中晃动的水泽, 甚至是嘴角混合着唾液的□□, 都在锣鼓喧天地昭示着一件事——完蛋了。
在霍玉兰的预想里今天只是想拉一拉小手。
她有足够的耐心去对牧引风软磨硬泡,她从没有像这样喝点酒, 就搞出酒后乱.性的混账事。
应该是……死之前空窗实在太久了。
说来说去这件事情都怪薛竟原!
要不是他纠缠不清,霍玉兰也不至于憋成这样。
可是……无论怎么说, 玫瑰王子太过诱人,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又那么温柔地注视着她,给人一种可以为所欲为的暗示。
霍玉兰在牧引风的瞪视之中爬起来。
她的额角也鼓起了细小的筋脉,这可怎么办啊。
慌吧, 问题很大。
牧引风的心防本来就特别特别重,霍玉兰费了这么多天的力气才让他稍微有一点软化……结果耍了一通流氓直接回到解放前。
霍玉兰伴随着牧引风失控的“滚”字, 加上他挣脱了双手, 然后把一个枕头狠狠地砸向了门口, 正砸在了霍玉兰的后脑勺上, 把霍玉兰直接给砸出了门。
房门关上之后,霍玉兰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说:“对不起,我, 我是喝醉了酒, 一时之间情难自禁……”
“滚!”牧引风歇斯底里了半晌就只有这一个字。
霍玉兰除了反反复复地道歉, 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子呢?
霍玉兰想起了小说里面比较经典的一句话“我引以为傲的自制能力呢?”
她向来都喜欢把事情规划得井井有条,按照这些条例去做事情, 一步一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过程非常享受。
这次真的是……
霍玉兰靠在牧引风的房门口,头抵在门上, 把嘴唇咬了又咬。
心中忏悔的同时,又控制不住地回味牧引风方才的滋味。
牧引风和霍玉兰交的所有男朋友都不一样,他在这些人当中算是最好欺负的一个。
从前的男朋友无论境遇怎样,至少是四肢健全的。
可是牧引风刚才的挣扎很有限,他的双腿根本不能动,隐忍又震惊地望着她的样子,实在是太……
霍玉兰抬手轻轻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畜生啊。
她在心里这么形容自己。
但是对于干出这件事情来说,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后悔。
玫瑰王子不愧是玫瑰化身,让霍玉兰觉得唇齿生香,他整个人似乎都是玫瑰的香气,而且他应该是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交代得实在太快了。
第一次吧。
估计吓坏了。
霍玉兰今年算上上辈子28岁还要多半年,算是身经百战,对付像牧引风这样虽然只比她小个两岁左右,但因为种种精神方面的原因连女人都没有接触过的小王子,实在是绰绰有余。
虽然她刚才的道歉很诚恳。
但是从牧引风的房间门口回到自己屋子里躺下后,霍玉兰又觉得这样也未尝不是一种加速的办法。
要是一直哄着捧着,按照牧引风这样的性格,说不定得一两年以后才能真正吃到。
正所谓不破不立,至少在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牧引风的脑子除了她估计不会有其他的东西。
霍玉兰躺在那里翻个身,甚至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没直接做到底呢?
想来想去估计是因为牧引风流眼泪的样子……让她实在是心软。
霍玉兰把头埋在被子里面,翻个身嘴角忍不住又露出一些混蛋的笑意。
牧引风……真的有点特别。
虽然霍玉兰刚才是在酒精上头的状况之下弄他,但是他跟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身体大概因为常年坐轮椅显得有些格外纤瘦,可是他关键的地方可一点都不细瘦,非常粗壮,而且因为本身的白化病,连毛发都是白色,干净得要命。
霍玉兰要不是看到他干净成那个样子,也不可能直接就上嘴了。
她有过男人,知道正常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相比正常人,牧引风的大白萝卜真的又稀罕又特殊。
给她一种在搞人外的刺激,充血的血管在白皙的薄皮下清晰可见。
绝了。
霍玉兰去卫生间重新洗漱了一下,洗漱的时候一直不停在笑。
她也不想笑,她意识到自己有一点变态,可是一想到牧引风刚才被吓得眼睛瞪大的样子,她就忍不住。
而她在这边的混蛋行为,牧引风当然是不知道的。
他把人赶出去之后,躺在床上喘了好半天,呼吸里面都带着那种挤压胸腔一样的气音。
他气得不轻,眼前都有种阵阵发黑的趋势。
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大的刺激,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他根本无法置信也难以接受。
口腔之中的膻腥味挥之不去,他虽然把手解开了但是积蓄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哆嗦着爬起来,把浴袍的带子重新系上。
结果准备从床上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发现他的浴袍带子直接被系在了光裸的腰上,而他的浴袍还四敞大开呢。
牧引风被气得又抽了抽鼻子,去轮椅上的时候,手指上黏腻紧绷的感觉传来,他这才发现,脏了。
到处都是……被子上面也污浊不堪。
牧引风狠狠地拍了一下轮椅的扶手,胸腔剧烈地起伏,面色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
那双漂亮的宝石一样的眼睛,发出了嗜血一样的红光。
牧引风被活活气到发病了。
起身的时候余光中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男人,牧引风直接对着他充满了疼惜和无奈的脸,对着“他”低吼道:“不用再说了,什么都不用说,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她敢这么对我,她就是死也得死在我的手里!”
“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都滚!”
“死了活该!”
“都给我去死!”
牧引风把卫生间的东西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大堆,好不容易洗漱彻底出来,又看见床上脏得不得了,他根本睡不了。
牧引风最后在轮椅里面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莫宁就接到了牧引风的电话,蒙蒙黑就把牧引风接走了。
牧引风直接回了另一栋别墅,一连好几天都没回来。
霍玉兰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人跑了其实也不意外。
但是后来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一连四五天霍玉兰根本抓不住牧引风的半个踪影,别说是道歉了,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了。
给莫宁发短信打电话,莫宁也根本不敢给两个人之间牵什么线,他根本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最近这几天老板的气压低得要命。
而且牧引风生平第一次……主动做心理咨询。
这一周已经是第三次来了。
sos心理咨询所中,牧引风对面坐着一个眉目柔和的中年女人。
如果霍玉兰在这里的话,她立刻就会发现这个中年女人就是当初她们几个姐妹的共同的心理医生。
根据霍玉兰的推测,这里是一个穿越入口,这个心理医生恐怕也不是什么寻常的心理医师。
“出现幻觉的还很频繁吗?”女人开口,声音如同潺潺流水一样,舒适无比地流入人的耳膜。
她名叫吴明明,名字非常非常普通,也没有那些心理医师咨询所里面的心理咨询师那种非常漂亮的学历和履历。
但是她的小小心理咨询所来往人员络绎不绝,排期排得非常满,如果不是牧引风加钱的话,估计要排到一个月以后了。
是有心理疾病的人口耳相传,才会到她这个地方。
而且她的心理咨询和那些心理医师所用到的设备仪器,甚至是话术全部都不一样。
她坐在阳光下的窗户边上,躺在一个吊着的躺椅里面,自己舒服得要命。
来做心理咨询的牧引风却坐在一个冷硬的椅子上。
吴明明手里抓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连看都没有看牧引风,随便问出了那样一句话之后就不再开口了。
过了大概整整有十分钟的样子,牧引风这才回答道:“昨天晚上出现了幻视。”
“估计是现在吃的药已经没有作用了,我等会儿给你开点新的吧。最近有很多进口的新药,你可以都试试。”
吴明明像一个纯正的庸医一样,说完这句话之后半个小时之内都没有再开口问任何问题。
而牧引风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就这样坐着。
阳光静静地从偌大的窗户投射进来,但是又非常恰到好处且不符合常理地停在了牧引风皮鞋前面的位置。
如果现在有一个懂得光的折射角度的人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阳光如有生命,仿佛知道牧引风害怕它们一样,只是徘徊在他的周围,却并不照射在他的身上。
可惜这屋子里面的两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把注意力集中在阳光上。
牧引风坐在唯一阴暗的角落里面,并不去看他的心理医生。
一个半小时的心理咨询接近尾声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说:“我……我认识的一个人,从前就认识她,是我的……妻子。”
“你还有妻子?”那个全程表现得非常不专业的中年女心理医师,听到了牧引风这样说,像一只闻到了瓜味的猹,捧着第三次空掉的咖啡杯转过头来。
“她人怎么样?”吴明明确实没有戴任何的眼镜,可在逆着阳光的这个角度,她的眼中却奇异又迅速地闪过了一些类似于反光的亮度。
只不过牧引风没有看她,因此也就没有发现。
“她是个混蛋。”牧引风咬紧了牙关,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像是出了一口积蓄在心里非常久的恶气。
“她是个很坏很坏的女人。”他的语气里甚至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吴明明看着牧引风片刻,采集到了他的所有细微举动和情绪,最后得出了结论:“她很坏,但是你在思念她。”
牧引风突然之间抬起了头,像是被谁给捅了一刀一样,差一点都从椅子上面蹦起来。
“我没有!”他像一个偷吃了糖还不承认的小孩,梗着脖子狡辩。
吴明明温柔地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牧引风动了动嘴唇还想再说一句什么,这时候突然间放在窗户旁边的小闹钟“叮”了一声。
然后吴明明就笑着说:“本次咨询的时间结束了。”
牧引风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吴明明把轮椅给他推过来之后,他就坐了上去。
然后吴明明又回到了自己刚才坐在桌子边上,把偌大的抽屉给拉开,撑开了一个袋子,把里面所有的药都各拿出来一瓶放进袋子里头。
递给牧引风的时候笑着说:“这些加起来加上今天的一共32400,门口扫码支付。”
牧引风拿着塑料袋转身,温婉美丽但是一点也不像是心理咨询师的女人说:“这些要按照说明书吃就行哦。”
等到牧引风离开之后女人重新坐回了她的摇摇椅里面,嘟囔道:“这世界养老不错,冤大头好多啊……”
她的面容迎着阳光眯眼,不知道是光影的错乱,还是有什么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
她迎着阳光闭上眼睛的时候,面容从中年温婉的女人像是回春一样变成了一个少女。
等到十分钟以后,下一个来做心理咨询的人进来,她从椅子里面转过头面对新一个“冤大头”的时候,就又变为了让人见了就想要亲近的中年女人。
牧引风换了新药,吃了之后确实没有再看到什么幻觉,但是副作用更大了。
他吃不进去食物,每天眩晕恶心,副作用最大的时候,他的视线都是扭曲的,眼中的色彩也变得尖锐,像是扎进眼里的针。
他躺在比半山别墅还要空荡的别墅里,这里曾经是他和牧元蔓的家,也是关押那个男人的地方。
这里是他的噩梦,而他服用了药物之后,沉沦在这个噩梦里面难以自拔。
只有白天服用过药物离开这里去上班,他才能短暂地看上去像个人。
今天是每周的休息日,遮光窗帘将外面的阳光遮蔽得一丝不漏。
牧引风侧躺在沙发上,不吃不喝,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躯体已经彻底分离。
他这种状态实在是太吓人了,心理咨询做得这么密集又换了新药,可是他竟然没有丝毫好转,几天的工夫肉眼可见又瘦了一圈。
他要不是骨相长得实在是太好,瘦到这种程度恐怕看上去都会有些吓人。
莫宁尝试非常多的方式想让牧引风变得正常一些,但是他整个人就是提不起半点精神。
这样下去人恐怕会死的。
他像一株正在逐渐枯萎的植物,安静而颓靡,这种状况还不如吃药,发病的时候最起码他能活泼一点。
莫宁连休息日也不敢去休息,昨天晚上过来的时候,看到牧引风坐在轮椅上,面前就是三楼的阳台,他的手扒在阳台的边缘,那个姿势太危险,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从三楼翻下去摔死。
莫宁一直守着牧引风根本不敢离开,而这时候他每天要响好多次的电话,又一次响起来。
“他今天还是不回来吗?”电话那头霍玉兰的声音有些无奈。
“他要是再不回来我可真的要跑了。”
莫宁仰头看了一眼楼上方向,犹豫了片刻问:“你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霍玉兰没说,仔细询问了一下牧引风现在的状态。
牧引风根本吃不进去东西。
然后她对莫宁说:“他这样下去不行,精神药物压抑过后的人是麻木而无畏的。”
“你找个时间把他的药都换成维生素,让他发病他就能吃得进去饭了。”
这听上去简直就是歪理邪说,霍玉兰却保证道:“还有你打个电话让他们放我出去,给我地址让我去找他。”
“你要是怕我跑的话可以派几个保安过来接我。”
“我能让他恢复过来。”霍玉兰笃定道。
她也吃过那种强行压抑精神的药物,那种东西吃上之后,虽然情绪会变得非常稳定,但是也会让人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那是比醉酒还要可怕的状态。
酒精会麻痹人的感官,让人变得无惧无畏肾上腺素飙升,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事情,酒壮怂人胆。
可是吃了那种压抑精神的药物之后,你会显得很正常,感官也很清晰,并不麻木。
可是在那种毫无波澜起伏的状态之下会去想追求一种“痛苦”。
因为只有过度的刺激和痛苦,才能在你被压抑的精神上留下细微的波动和痕迹。
因此服药后自残、自杀、想要毁灭一切的情况屡见不鲜。
精神类药物过量导致死亡的例子比比皆是,通常来说不是伤害别人,就是伤害自己。
霍玉兰没料到她就弄他一下,竟然把他刺激得这么狠。
她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她不应该去欺负一朵无法自我保护和逃跑的小玫瑰。
她得想办法让他恢复过来。
莫宁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不知道连精神药物和心理咨询也不奏效的情况之下他还能为牧引风做什么。
难不成把他也送去疗养院吗?
莫宁不是个狼子野心的摄政王,他在牧引风身边这么多年,牧引风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他。
无论是金钱还是人格,牧引风虽然拥有旁人望尘莫及的商业帝国,可是他从不奢靡从不享受,而且经常为各种各样的慈善机构捐款。
几乎把自己的财产掏空,从不参加乱七八糟的聚会和拍卖会,就连充场面的穿戴,也都只是中下等的程度。
他几乎没有奢侈的爱好,他多年以来都艰难地挣扎在精神疾病的深渊里面,连安稳地活着都那么难。
莫宁几乎是看着牧引风长大,把牧引风当成他自己的亲人,弟弟。
他不会伺机做什么“窃权乱国”的事情,因为他也很清楚,他不可能比牧引风做得更好。
而前段时间他发现牧引风“有所改变”,或者说是因为慕方懿而突然转变,他终于有了一点像人一样的波动。
莫宁甚至觉得,要是慕方懿真能让牧引风好起来,她之前做了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这两个人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导致牧引风的病情陡然加重。
莫宁不怨恨“慕方懿”是不可能的。
他第一次对着她露出了隐藏颇深的獠牙。
“可以把你放出来,也可以让你到这边来,但是如果你没有办法让他变好的话……我手里有你包括你父亲的一些好东西。”
莫宁坐在空旷的别墅沙发里面,明明阳光能够投射进来,但是因为楼上昏暗一片,他仿佛也陷在昏暗里面。
他说:“我会把你送进监狱,让你尝一尝错误的代价。”
莫宁一直都表现得非常温和,有时候甚至是憨厚的。
可是他如果真的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也没有办法和牧引风一起把牧元蔓弄下台。
霍玉兰在听筒里面听到他的说法,有些意外地将眉梢高高挑起。
片刻后说道:“莫助理,我会尽力的。”
挂掉电话没有多久,来别墅接她的车子就到了。
霍玉兰当然可以自己跑出去,这栋别墅中根本就不会有人阻拦她。
但是她找不到牧引风现在落脚的地方,也不敢在监控里面过于刺激他。
因此只好等着莫宁松口派人来接她。
霍玉兰一上车就忍不住笑了,莫宁到底把她想成了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来接她的这几个哥们一个个简直如泰坦在世,而且眼神刚毅阴沉,一看就不是善茬。
就算她真的要跑的话,杀她这样的小鸡仔也用不着这样的“神兵利器”吧?
车子在路上开得飞快,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冲到了牧引风现在落脚的别墅里面。
霍玉兰像个犯人一样被人带进去,然后在院子里面又看到了和接她的这几个哥们一个等级的保安。
足足有好几十。
嚯。
难道牧引风私下里还搞什么□□吗?这些人的身体素质一看就不像普通人啊。
不过霍玉兰也没有震惊多久,牧家这么家大业大的,要是不养着一些厉害的人物,很容易就被人随便弄死了吧。
霍玉兰跟着人进门,看到了面色憔悴,眼下青黑的莫宁。
“莫助理。”霍玉兰对他笑了笑。
对比他的憔悴,还有楼上半死不活的牧引风的状态,霍玉兰堪称光鲜亮丽。
她让保姆重新买了一批衣服,都是她喜欢的款式和颜色,最近吃好睡好,不会因为担心什么就苦了自己。
莫宁看到她这样,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但是霍玉兰一直笑盈盈的,莫宁说不好听的她也不会落下脸色。
伸手不打笑脸人,莫宁虽然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但他期望面前的女人能让牧引风好起来。
便没有再说任何不客气的话,把霍玉兰领上了楼。
到了牧引风的房间门口,霍玉兰转头对着莫宁说:“我们两个可能会吵架,希望无论发生什么莫助理都不要闯进来,我不会伤害他。”
莫宁显然对霍玉兰没有什么信任。
皱着眉要说什么,霍玉兰抢先道:“莫助理,牧引风是我老公,我现在又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你手里还捏着我的犯罪证据。”
“门外有那么多……应该是退伍兵吧?”
“我要是敢伤害牧引风,恐怕也是插翅难飞,你怕什么?”
霍玉兰说完打开门进去,莫宁站在门边上,微微皱着眉跟进去。
霍玉兰进屋之后,稍微适应了一下屋子里面的光线,然后找到了窗户的方向,不客气地把窗帘拉开了一半。
阳光疯狂涌入,屋子里瞬间亮了好几个度。
牧引风被这光线刺激得眼皮微微抖了抖,霍玉兰已经快步走到了沙发旁边。
牧引风的头发很乱,早就应该修剪了,但是这些天他除了逼自己工作之外,提不起任何的精神。
他抖动了几下睫毛,感官被压抑得有些迟钝,还以为进屋的是莫宁。
窗帘被拉开,光线投入室内,他有些恼怒,颤抖着睫毛睁开眼,还没撑着手臂从沙发上起身,就被揪住了衣领扯了起来。
他看清了来人是谁后,眼中的惊怒还未成型,霍玉兰已经半躬身跪在沙发上,托着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牧引风的一声“你怎么在这里”,被霍玉兰的有些粗暴的亲吻堵成了一串“唔唔唔……”
牧引风这么多天半死不活的,等他彻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口腔之中横冲直撞的触感激活了他僵死的灵魂。
他像一尾脱水的活鱼一样挣扎了起来。
可惜他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休息,自我折磨成这样子,面对流氓更没什么抵抗力了。
他挣脱不开,又站不起来,他被逼得眼眶发酸,口腔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顺着唇角流出了一些。
这场面下流却又因为他的无助而稍显残忍。
但是霍玉兰不允许他躲开,一直等到他忍无可忍地抬手,一巴掌抽在霍玉兰的脸上,霍玉兰才总算是停下了。
牧引风狠狠在她肩膀上推了一下,霍玉兰跌坐在沙发对面的茶几上面。
牧引风的双眼通红,抬起一条手臂挡在了自己的脸上,眼中水雾弥漫,不是要哭,是生理性的泪,是被刺激出来的。
他怒视着霍玉兰。
霍玉兰则是舔了下嘴唇说:“怎么?不能亲你吗?”
“我们是夫妻,我对你很客气了,我要是硬上你,也他妈的是合理合法!”
“滚出去。”牧引风气得发抖,他眼前一片漆黑,浑身发抖。
眼泪唰地涌出来,这次是真的气哭了。
“滚!”
“滚——”
霍玉兰不动,任他把沙发垫子抓在手上朝着她砸。
但是很快她把沙发垫子抢下来了,把茶几上的烟灰缸拿过来,硬塞在牧引风的手中。
“用这个打。”
霍玉兰向前倾身,把头伸在牧引风的面前说:“用沙发垫子和枕头怎么可能把人打伤?”
“你用这个,朝这里打。”霍玉兰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微微偏头说,“这里才能伤人甚至是杀人。”
“你别怕,来。”
“外面有莫宁,有你的打手,我被我爸爸妈妈卖了,你今天就是活活把我脑袋打成肉泥,也没人给我做主。”
“你把我就地一埋做花肥,谁能把你怎么样?”
“动手啊。”霍玉兰语气平静,像一个教唆犯罪的法外狂徒。
牧引风手里抓着烟灰缸浑身哆嗦,眼泪簌簌,但是一下手臂都没有抬。
“不打?”霍玉兰问他。
他不动,只是瞪着霍玉兰说:“你滚。”
“你不动手我来。”
霍玉兰说着再次上前,揪住牧引风的衣领子,直接膝盖一顶,就把他顶得倒在了沙发上。
她捉住他颤抖的唇,粗暴地扯开了他的衣襟,扣子崩飞,腰带也被扯开,但是他始终只是死死抓着偌大的沉重的,一下子就能让人脑浆迸裂的烟灰缸,却没抬起过。
等到霍玉兰再次抓住他要命的地方,他面容扭曲了片刻,带着哭腔惊呼了一声,手里的烟灰缸反倒掉在了地上。
他双手推着霍玉兰,使不上力气,最后张开嘴,一口咬在了霍玉兰的脖子上。
霍玉兰这才停止了粗暴的行为,等他狠咬了一会儿松口,极速抽噎了一声,霍玉兰才抽出手,深深呼了一口气,埋在他的肩膀处半躺在他身上。
“怎么连咬人都只有这点劲儿?”
霍玉兰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特别温柔,撑着手臂抬头看向牧引风的眼神,简直能滴出蜜来。
“你怎么就这么好欺负啊……”
“我混蛋,你生我气,怎么不一下子打死我算了,要自己跑到这里来……折磨自己啊。”
牧引风看着她,眼泪一直都在无声地滚落。
他嘴唇发抖,从头到尾都只会说一个滚。
霍玉兰低下头,不同于刚才的羞辱和强迫意味十足的吻,这一次只是浅浅地厮磨。
“我错了,我那天是真的喝多了。”
“但是我没后悔,我真的情难自禁……”
“我喜欢你。”
霍玉兰说:“我喜欢你才这样的,不是为了别的,也不是羞辱你。”
“我喜欢你不行吗?”
“我不能喜欢你吗?”
她亲一下说一句,语气软得要命,却强势地压着牧引风不让他起来。
她的告白也像个十足的混蛋,可是她的怀柔政策已经不好使了,在她弄了他一次之后,再装得多温柔都不会被信任。
只能这样了。
牧引风不哭了,听到霍玉兰开始说喜欢他就愣住了。
他被泪水沁润过的漂亮眸子里面全都是不信任,但是依然剔透纯净,太好看了。
霍玉兰忍不住低头用嘴唇碰了碰。
牧引风睫毛一颤,突然又挣扎起来,霍玉兰仗着他没力气,压着他不断亲吻。
“真的喜欢你。”
“喜欢你……”
牧引风的力度越来越小,到最后霍玉兰几乎吻遍他的面颊和脖颈,亲手又把他的腰带系好了。
这才拉着不动的他起身。
快速去拧了个毛巾回来给他擦脸,还给他把凌乱的头发整理好了。
这才坐在他对面的茶几上,看着发泄了一通过后,他有了些许神采和血色的脸。
他低头,霍玉兰勾着他的下巴抬头。
被他狠狠抽了一下手腕。
霍玉兰笑了一下,揉着手腕说:“这样才对,生气了不打我这个罪魁祸首,折磨自己算什么本事?”
牧引风冷冷看着她。
霍玉兰讨好地笑笑,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他说:“我能亲你吗?”
牧引风的嘴唇动了动,那应该是个还没成型的“滚”。
却被霍玉兰一口叼住,吞进肚子。
“不滚。”她说,“好几天了,我都想你想得快疯了,你不想我吗?”
她歪着头看牧引风,得寸进尺地上前,不断地亲他,牧引风抬手挡不住,打她她只笑。
十足十一个混蛋样子。
最后霍玉兰骑在牧引风的腿上,把他按在沙发上强迫他仰着头,低头细密地吮吻他玫瑰色的唇瓣,抓着他的手腕也亲吻轻咬。
牧引风的身体一直在细微地颤栗,霍玉兰不断重复:“真的喜欢你,不是耍你。”
牧引风仰头枕在沙发的椅背上,整个人呈现出粉色,半长发散在沙发靠背上,他像个献祭的仙鹤,睫毛闪烁。
霍玉兰不敢太实地坐他的腿,悬空着跪在沙发上,和他贴得没有一丝缝隙。
手指轻轻捻揉他因为被迫仰头而凸起的喉结,引得他一阵阵地轻颤。
“嗯?”
“给个机会。”
“你也对我有感觉,对不对?”
霍玉兰说着突然向前撞一下坐实,牧引风先是狠狠仰了下头,呼吸停滞片刻,而后狠狠地咬住了下唇。
他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一生中接触最多的女性人物,是牧元蔓。
霍玉兰的这些手段等于给一个偷白菜的上洲际导弹。
他回不过神,也回答不了。
霍玉兰也不给他什么思考的时间,按着他的肩膀,轻吻着,磨蹭着,看着他不断仰头,为了关住喉咙的声音而把下颌线绷出优美的弧度。
一直到他胡乱抓紧了霍玉兰的衣物和肩膀,突然坐直把头抵在霍玉兰的肩膀上,弓着背颤抖了片刻,这才轻笑了一声。
“你看,你身体可比你诚实多了。”
霍玉兰低头对着牧引风耳边说:“它说它想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从那天晚上开始,没有停过,你听见了吗?”
牧引风半晌没动,而后垂下头,任由长发盖住了透粉的面色。
霍玉兰也不敢长时间压着牧引风的腿
铱驊
,很快起身,牧引风低着头,拉过轮椅坐上去,要去卫生间。
霍玉兰坐在那里一直看着他,喜欢得不得了。
她料到可能会很难哄,会把她重新锁起来,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但是她没料到他只是躲起来,有家不敢回,在这里自我伤害。
这样一朵娇嫩的小玫瑰,本该一辈子养在温室里面。
霍玉兰不敢想象,牧元蔓女士要费多大的力气,用多少心思和手段,才能把他培养成现在这样至少在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之中能够立住脚的。
他如果不是牧元蔓的儿子,他恐怕只能是被哪个人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软弱,美丽,善良,被人吃干抹净,敲骨吸髓。
霍玉兰在他面前,恶意都被激发到了极限。
她好不容易拉回来一些,然后伸出脚,拦住了轮椅。
“跟我回家。”霍玉兰说,“要不然你就别洗了。”
她说着笑眯眯看着牧引风,视线在他的腰下转了一圈。
牧引风操纵轮椅侧身,躲避她的视线。
他抿着唇,他这样爱干净,刚才霍玉兰亲他还能闻到沐浴后的淡淡玫瑰香,他肯定忍不了这样湿漉漉的粘着皮肤的裤子。
“反正这样看不出来。”霍玉兰说。
牧引风慢慢转过头看她,眼神冷得结冰,只不过对霍玉兰这种把他搞成这样的王八蛋来说,半点杀伤力都没有。
霍玉兰起身,蹲在他轮椅旁边,又开始怀柔道:“求你了老公,跟我回家吧。”
“看不见你,我吃不好睡不好。”
“你答应跟我回家,我就让你去洗澡。”
霍玉兰抓住牧引风的手说:“我还可以帮你洗澡。”
她说完抓着他的手亲了下手背。
牧引风的手指迅速蜷缩了一下,这一次竟然没有躲开。
他居高临下地对上霍玉兰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冷酷,又阴沉。
他总算开口说:“你骗我,你会后悔的。”
他这些天不是在软弱地自我折磨,而是利用药物,利用所有的自制能力,自我压抑、规束,甚至是囚禁。
他的内心住着一头猛兽,一旦出笼,他就会变成和牧元蔓一样的人。
不管不顾,不计后果,不择手段,用尽一切合法或者非法的计策,不惜用囚禁的方式,把人留在身边。
而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根本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
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牧引风也根本不相信她说的喜欢。
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朝夕相对不足一个月。
“你不相信我?”
霍玉兰看到他眼底的怀疑,柔声说道:“真的喜欢你,你怎么才肯相信?”
“跟我回去,我们天天在一起,我证明给你看。”
霍玉兰抱住了牧引风的腿,脸蛋贴着他的膝盖慢慢上移。
“要不然我给你吃干净吧。”
牧引风按住了霍玉兰的头,想到了前几天的事……表情微微扭曲,脸和脖子都红得彻底,不敢置信地偏头,不敢看霍玉兰。
“跟我回去吗?不答应我帮你……”
“你等我……等我洗完澡!”牧引风总算是被逼得什么都来不及想,那些阴暗隐晦又无法克制的险恶也被掐断了苗头,他仓皇地答应了。
他迅速操纵轮椅去了浴室。
霍玉兰蹲在那里低低地笑了一会儿,觉得他真的好逗好玩极了。
稍微吓一下便就范了。
傻。
傻得好可爱。
第十三章
“就只是裤子脏了, 为什么又洗澡了?”
霍玉兰在外头等了好半天,敲了敲浴室门忍不住催促道:“你快点呀,不要洗太久, 都没有吃东西再昏过去……”
霍玉兰有些无奈。
小王子实在是太爱干净, 旁人颓废的状态都是邋里邋遢的,只有他颓废的同时还要上班, 刚才霍玉兰一凑近他,就闻到了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结果就只是弄脏了一条内裤, 他又跑去洗澡了。
牧引风重新洗过澡换好了衣服,霍玉兰又不容拒绝地把他的头发吹干,找到了一条发绳给他扎了一个小揪揪,然后对着牧引风头上的小揪揪又是摸又是亲。
“真好看。”霍玉兰站在牧引风后面,手轻轻捏着他的小揪揪说, “把头发留起来好不好?”
霍玉兰商量着,从牧引风的身后弯下腰来, 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亲。
“我们回家吧, 那天晚上我给你煮的面你没有吃到, 我今天重新煮给你吃。”
牧引风从镜子里面看了霍玉兰一眼, 没有反对但是表现得也并不积极,被霍玉兰推着从屋子里面出来,看上去依旧是那副阴郁沉闷的样子。
可是下了楼上了车, 在后视镜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自家老板的莫宁, 却发现老板虽然还是面无表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竟隐隐透出了一股鲜活来。
就像一堆枯草下冒出了新鲜的嫩芽,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
而路程走了一半,牧引风才发现他的药都没有带过来。
他碍于身边的人, 并没有直接吩咐莫宁让人取药,而是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给莫宁发消息。
霍玉兰靠着后座,视线和注意力一直都在牧引风的身上,虽然看不见牧引风发的内容是什么,但是他发完消息莫宁的手机就响了,霍玉兰也明白这两个人当着她的面在“暗通款曲”。
霍玉兰微微勾唇。
然后拉过了牧引风的手,从后视镜里面看向了莫宁,然后把牧引风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亲了一下。
牧引风的手臂轻轻抖了一下,也迅速看向后视镜,然后把手迅速地抽回去了。
莫宁还是看到了,虽然不至于让车子在路上画龙,可是这种精准撒狗粮的行为实在有点非人道主义。
偏偏霍玉兰还不知道什么是收敛,牧引风把手收回去后,她就在座椅上面挪了挪,直接蹭到了牧引风的腿边上,贴着他坐着。
仗着牧引风的腿并不方便,而且他也不是个会跟人胡乱撕扯的类型,抱着人就开始亲近。
牧引风的面色红得不像话,一直抬起手臂挡着霍玉兰,整个人快要顺着车窗挤出去了。
“你够了。”他低声警告。
可是霍玉兰这种“臭流氓”当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就是做给莫宁看的,这俩人背着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她事先给莫宁打了包票,一定会让牧引风的情况好转。
这对她来说不难,她能一直把牧引风缠到犯病……
后车座的真皮座椅叽叽嘎嘎响,要不是莫宁能看到两人只是抱着,这动静实在是有点让人想跳车的冲动。
“你……松开我!”牧引风想要骂人,可是他虽然长在魔鬼的身边,却天生就是个天使。
他骂人最脏的一句也就是“滚”。
而霍玉兰是个能把“滚”当成“你快过来”听的混球。
牧引风一切的抗拒,在她看来都是情.趣。
霍玉兰比较能够透过表象看到本质,牧引风如果真的不喜欢她靠近,真的很厌烦她,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羞恼又色厉内荏的样子。
他会很冷漠,会对她所有的举动都无动于衷。
霍玉兰和牧引风“闹”,手指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挠痒痒。
牧引风再怎么想装着一本正经,也顶不住霍玉兰不断地骚扰。
最后他推拒不成,被霍玉兰压着头按在自己的腿上。
“你累了,歇一会儿。”霍玉兰的手指穿梭在牧引风的长发之间,他的头发在拉扯中又散开了。
牧引风枕在霍玉兰的腿上,撑着手臂想要起身,但是被霍玉兰死死按住甚至抬起一条腿夹住了脑袋。
“你……唔。”霍玉兰把牧引风的嘴给捂住了。
莫宁的眼皮突突直跳,嘴角不断抽搐,后视镜上对上了霍玉兰的视线,那表情十分难以言喻。
这女人的手段……未免太流氓混蛋了。
可是他还没等帮自己的老板说一句话,就发现牧引风竟然真的趴在霍玉兰的腿上不动了。
霍玉兰的手指轻轻按揉在他的脑袋上,从刚才的强迫变为哄劝:“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吧?到家还得一个小时左右,先睡一会儿,回去好有胃口吃东西。”
人在极度的困倦过后是没有什么食欲的,牧引风的脸基本上已经在刚才的撕扯当中丢尽了。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你长得像一个云端的神仙,也能拉着你在地上打滚。
牧引风长得再怎么样像一朵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却也是个渴求“亲密关系”的普通人罢了。
牧元蔓女士从小到大教会他的都是掠夺和侵占,都是用尽各种手段去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牧元蔓从来没有教过他如何处理亲密关系,他像一张看上去黑实则换个角度是一片白的纸张。
霍玉兰窥见了他真实的色彩,强势挤入他的世界,触摸到了他的底色。
那么她手中拿着的笔,挥出什么颜色,牧引风就会染成什么颜色。
他甚至以为他们这样是正常的,枕在霍玉兰的腿上不动了,头发都散落下来遮盖住了半张脸,也遮盖住了他最开始不适应但很快就变得安静安然的神色。
“腿放起来,这样扭着多难受啊?”
霍玉兰倾身,拉着牧引风的双腿放到座椅上。
这车子的后座非常宽敞,当然了牧引风的腿依旧是伸不开的,可是蜷缩着放在座椅上,也比扭着要舒服多了。
尤其是牧引风的腿虽然因为心理的原因不能动,却不是没有感觉的。
会麻会痛,被霍玉兰掐着拉起来的地方会荡开层层叠叠的酥软。
他像一个大号的小孩,蜷缩在后车座上枕着霍玉兰的腿,很快就在车子的摇晃之中昏昏沉沉。
他像个拨开了蚌壳,露出了内里珍珠和软肉的河蚌,软绵绵地漂浮在名为“霍玉兰”的水中。
他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而莫宁等到确认牧引风彻底睡着了之后,才从后视镜之中看向霍玉兰说:“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哪怕是骗,你最好能骗到底。”
莫宁看着霍玉兰放在牧引风头上摩挲的手指,有一种自己从小照看的小孩落入狼口的不适感,却也无可奈何。
莫宁能看出来,牧引风和这个女人之间,确实有旁人难以插手的感情在滋生。
他的未尽之言全部都是威胁,可他终究没有说下去,霍玉兰心照不宣地勾了勾嘴唇。
莫宁收回了视线专心开车。
霍玉兰靠在后车座上面,根本就不介意莫宁的话,她是真的喜欢牧引风,这一点她不骗人,就算骗人的话,她会害怕莫宁的威胁?
车子平缓地在路上行驶,霍玉兰一直用手鼓捣着牧引风的头发。
牧引风的发丝柔软,色泽漂亮,偶尔在车子调转方向时会有阳光照射进来,霍玉兰就把手抬起来挡在牧引风的头顶上方。
她低头的神色温柔无比,帮牧引风下意识挡着阳光的举动不像是逢场作戏。
莫宁偶然看到,有些心惊地想,这个女人难道是真的喜欢牧引风吗?
怎么可能。
就连莫宁都知道她从前喜欢的人都是健壮的或是俊朗的,和牧引风这样阴郁苍白的类型大相径庭。
毕竟“慕方懿”的情人们都有谁,还是莫宁查出来的。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骗人的话……恐怕到最后牧引风也不会放过她。
牧引风现在看上去再怎么“柔和好骗”,可他的偏执和极端,是这个女人连半点也没有窥见到的。
莫宁考虑到牧引风的本性,不认为牧引风会受伤,恐怕到最后该是这个女人求饶吧。
她会后悔自己现在的所有举动。
车子到了别墅中停下,霍玉兰对着莫宁说:“嘘。”
她小声说:“让他再睡一会儿,我们就在车里坐着,你可以先进屋,让桃阿姨和宋阿姨给你弄口饭吃。”
“哦对了,他刚才给你发消息是让你拿药吧,别忘了换成维生素。”
莫宁不觉得有病不吃药能行,从前他一直要求牧引风吃药,牧引风总是能不吃就不吃。
可是事实证明这几天牧引风前所未有地按顿吃药,却差点就把小命吃没了。
因此莫宁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打开车门下去,看了一眼车里正低头弯腰亲吻牧引风头发的“慕方懿”,神情诡异。
他先进屋去让两位阿姨做饭吃。
然后霍玉兰就这么坐在车里等着牧引风醒过来,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等到牧引风真的醒过来的时候,快要下午2点。
他在过热的车里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腿就要被太阳晒得烧起来了。
莫宁并没有把车完全停入车库,而是停在了车库的门口,毕竟他一会还要开走。
结果太阳转过来钻进了车里面,虽然没有照射到牧引风害怕阳光的脸,却把他大半个身体都笼罩在阳光里面,这种热度把他活生生被烤醒了。
他睁开眼睛后,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而霍玉兰一看到他睁开眼睛,立刻哎哎哟哟地喊出声:“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醒了,我的腿呀我的腿要断了……”
牧引风被霍玉兰推着坐起来之后,霍玉兰的腿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
她快速伸手拍了几下,简直想要在车里面打滚。
脚腕都凉了,长时间不过血导致颜色都有一点发紫。
牧引风先是看了看她,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时间。
这才面无表情地靠在椅子上面,有些出神地望向了窗户外。
面上平静,实际上心里头波澜四起。
他估算了一下车子开到家的时间,震惊于他在车里竟然睡了这么久。
而且这一觉什么梦都没有做,虽然全收着腿但是睡得格外舒服,现在浑身都透着一股休息好之后的酸软。
“啊啊啊……”霍玉兰还在按着自己的一条腿尝试着动。
但是每动一下都呲牙咧嘴。
她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新闻,说是两个小情侣关系太好了,女方枕着男方的胳膊一夜,导致男方手臂不过血然后截肢了。
霍玉兰哭笑不得地说:“完了,恐怕我这条腿不能要了。”
“以后咱们两个就是一对瘸子。”
“哎哟哈哈哈……是不是更般配?”
牧引风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叫醒自己。
他不擅长表达,甚至根本不擅长和人正常接触说话,就只是看着霍玉兰的腿,什么都没有说。
“看着我干什么?想摸一摸吗?”
霍玉兰抓着牧引风的手就往自己的腿上按。
“虽然我的腿没有你的长,但是女孩子和男人的腿是不一样的,会软一点,我没有专门练过肌肉,你可以捏捏。”
牧引风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
两个人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亲密接触都是霍玉兰在“强迫”牧引风。
如果不是霍玉兰才是“弱势方”,她的诸多行为都可以称得上强取豪夺。
牧引风把手收回来,开了车门,轮椅就在车后方,之前莫宁下车的时候就放在那里的。
牧引风伸长胳膊把轮椅拖过来,双手一撑就坐了上去。
霍玉兰还在车里咬牙切齿地不敢动呢,看到牧引风竟然坐上轮椅,假装哀嚎道:“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你竟然就要走了吗?不管我?我已经瘸了……我的腿被你枕了好几个小时,看过那个年轻小伙因为被女朋友枕了一夜手臂就截肢了的新闻吗,我说不定要截肢了!”
牧引风像听不到一样操纵着轮椅走了。
霍玉兰苦笑了一下,现在是属于她“强求”的阶段,还得再接再厉。
但是她推开门,打算使劲蹦几下把这个麻劲弄过去,就听到电动轮椅嗡嗡的响声,牧引风又回来了。
他停在霍玉兰的车门边上,看着她片刻,有些犹豫地伸出手。
霍玉兰深吸一口气,没敢很快吐出来。
生怕她自己呼吸的力气大了,把面前的小玫瑰给吹散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牧引风第一次主动对霍玉兰伸出手。
霍玉兰盯着牧引风的手顿了片刻,在牧引风的手将要垂下来的时候紧紧抓住。
“算你有点良心,为你截肢我也值了。”
她低头在牧引风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像一个亲吻自己效忠的国王的骑士。
她到底没舍得借着牧引风的力气,而是将手按在轮椅上起身。
然后使劲在地上跺了几下,瞬间感觉到有种千万根钉子扎在腿上,千万只蚂蚁爬进裤腿。
好不容易等那个劲儿过去一点,她一走路就变成了大鹏展翅的姿势,还是歪膀子大鹏。
霍玉兰扶着轮椅,看着牧引风片刻说:“完了真的走不了了……”
牧引风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弄了。
最后他把手挪到轮椅扶手上,按下了那个召唤保安的按钮。
打算把保安叫过来把人架回去。
但是被霍玉兰给阻止了。
霍玉兰靠在车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牧引风,说道:“从这里到屋里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也不是很远。”
“要不然你带我回去吧?”
“你这轮椅应该是抗压力和抓地力最强的那种型号吧,坐两个人应该没有问题。”
轮椅就一个座位,两个人怎么坐?
牧引风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了霍玉兰一眼。
然后被霍玉兰搂住了脖子,一抬腿,坐在了牧引风的腿上。
她是真的不把牧引风当一个残疾人。
咬牙把另一条腿也收上来,横着放在牧引风的轮椅扶手上,贴着牧引风说:“前进吧,我的勇士!”
牧引风的轮椅虽然是专门定制的,确实是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而且还算宽敞,这样横抱着一个女人……也能看得见路。
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象,怎么会有人坐在残疾人的轮椅上,还要坐在残疾人的腿上……让一个残疾人抱着回去。
他看了一眼车上倒映的两个人身体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数不清这是不知道第多少次被霍玉兰震惊。
这……好幼稚啊。
“你下去,我叫人过来抬你。”牧引风的额角有细小的青筋正在鼓动。
霍玉兰不下去,甚至还在牧引风的身上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搂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还不忘了阻止他去按按钮。
“你就这样抱着我回去吧,这轮椅承受得住。”
轮椅承受得住,但是牧引风承受不住啊。
两个人在车边上争辩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牧引风失败了。
他尝试着操纵轮椅朝门口方向走,无障碍的石板路足够宽敞,足够平稳。
确实是能走的。
可是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火辣辣的,牧引风感觉院子里面各处的保安看过来的视线,比头顶的太阳火辣数十倍。
霍玉兰很贴心,把手举着挡在了牧引风的头顶上说:“快快快,我帮你挡着阳光,冲!”
牧引风把轮椅的速度提到了极限,实在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但是人这个东西就很奇妙,你越不想让人看到什么就总是会被人逮个正着。
轮椅咕噜噜地到了房门口的时候,屋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莫宁在阳光之下显得有一些过于憨傻的脸,在看到两个人叠在一个轮椅上的时候出现了空白。
类似于这种场面,莫宁记得上一次看到的时候,应该是两个幼儿园的小孩抢一辆扭扭车。
而莫宁身后的宋阿姨准备好了下午茶,身上还穿着围裙呢,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顿时噗嗤一下乐出了声。
“哎呦哈哈哈哈哈……这是玩什么呢?”
桃阿姨听到声音也从厨房跑过来张望,然后一边拍巴掌一边笑,场面一时非常热闹。
牧引风本来就有些怕太阳光晒,虽然霍玉兰给他挡了一小块阴凉,但是侧脸还是肉眼可见地起了一层可怖的红血丝。
再加上面对这种被众人围观的场面,他整个人像一朵盛放的玫瑰花,头扭到旁边不敢和莫宁对视,到最后甚至把头埋在了霍玉兰的身侧。
太羞耻了。
身上坐着的人又不肯下去,他能怎么办啊?
这可真是一辈子都令人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
毕竟牧引风上幼儿园的时候也没有跟小朋友抢扭扭车。
他恨不得现在双腿就康复,赶紧从这社死现场逃离。
这已经是遇见霍玉兰之后,牧引风第二次想要康复了。
霍玉兰一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知道想要让牧引风再带着她不太可能了。
啧。
可惜。
还挺好玩的!
是真的挺好玩的。
她的腿其实已经不麻了,本身又不要什么脸,笑眯眯地从轮椅上面下来,在地上跺了跺脚,对着宋阿姨和桃阿姨说:“今天有什么好吃的下午茶?有没有烤曲奇饼干?”
“有有……还磨了咖啡呢。”桃阿姨下意识地回答,然后一群人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起来。
莫宁嘴角通了电一样一直在抽搐,牧引风低头操纵着轮椅,从一行人中间挤进去,逃也似地上了电梯。
电梯关门上行的声音是那么悦耳。
他一直没有再下来。
莫宁之前打算等着霍玉兰把牧引风叫醒了,送两人回屋之后他再走,谁知道牧引风这一睡竟睡了四个小时,他也没忍住在里面睡着了。
现在整个人还有些睡眼惺忪,又难得看到自己的老板的囧相,从牧引风十几岁开始,莫宁“陪太子读书”多年,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这么丢人现眼。
忍俊不禁地噗嗤噗嗤笑。
难得对霍玉兰也有了一点好脸色。
不过他到底年岁也不小了,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对着霍玉兰说:“他要是真的好转了,我可以帮你和你妈妈之间送一次信。”
“她也是畏于你爸爸才不敢捞你,一直都在到处打听你的消息。”
那又不是她的妈妈。
而且把原身卖了这件事,分什么主犯和从犯吗?
但是霍玉兰耸肩,不置可否。
莫宁很快离开,霍玉兰吃了几块小饼干之后去厨房煮面。
等到煮好了端上楼。
敲门后进了牧引风的屋子,牧引风已经非常严肃认真地在看书了。
当然了霍玉兰不知道,在她进来之前,牧引风捧着这本书已经半个多小时了,而且平时能一目十行对内容记忆深刻的人,一页都没有翻过。
霍玉兰端着面放在桌子边上,从牧引风身后凑近,把头放在他的头顶上,稍微蹭了一下碰到了一片潮湿。
顿了顿说道:“你不会又洗澡了吧?你再把自己给洗破皮了……”
牧引风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霍玉兰直接伸手扯开了他的前襟,自上而下地顺着缝隙朝里看。
“让我来看一看有没有破皮……”
美好的风景一闪而逝,很快牧引风就把那条缝隙给盖住了。
偏过头来看霍玉兰,表情堪称冷酷。
“看一看都不行吗?”霍玉兰嘟囔着,推着牧引风的轮椅到了桌子边上。
“吃面吧。”
她说着,拉了个椅子坐在牧引风身边。
牧引风真的饿了,一整天洗了三个澡,睡了那么久又折腾了那么久。
他没有拒绝,很快吃起了面。
霍玉兰煮面确实是很好吃的,也不是有什么独家秘方,但就是有她谁也不可代替的味道。
她曾经有个小青梅竹马,家里父母双亡,亲戚惦记家产但是却不想照顾他,他几乎是霍玉兰想办法养大的。
霍玉兰那个时候年纪也不大,不会做太复杂的食物给对方,而且也没有那么多钱。
就一直煮面。
煮的时间久了,自然就有自己特殊的味道。
牧引风吃得很香,举止优雅但是面条下的速度确实是不慢的。
霍玉兰撑着手臂看着他,越看越喜欢。
他看似很难搞,其实真的很柔软。
几乎是你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这样一颗小棉花糖,本该被人捧在手心宠着爱着,结果被搞成了精神分裂,也是令人唏嘘。
“我下面好吃吗?”霍玉兰见他快吃完了,突然开口。
她发誓,她从前真不是个这样的流氓混蛋。
每一个和她在一起之后的人,给她的评价都是温柔懂事善解人意。
可是牧引风有一种非常神奇的能力,他像尊能勾起人内心恶欲的玉石邪神像。
一个人在过于纯净又过于柔软的时候,你在他身边,只想“渎神”。
想知道他长这么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却还能再柔软可欺到什么程度。
牧引风的动作顿了一下,却完完全全没听懂。
这种近乎烂俗又猥琐的话,如果没有遇到霍玉兰的话这一辈子都没有人说给他听。
霍玉兰见他果然完全不懂,忍不住笑起来。
她笑得莫名其妙,牧引风看她一眼,继续吃面。
嘴唇红润油亮,鼻尖上带着一点点的汗,但是因为过度白皙的面色,如果不是凑得非常近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霍玉兰凑近他,手撑着头,姿态放松,用自己的腿撞了一下轮椅的轮子,轻声道:“你下面也挺好吃的。很干净,是玫瑰味的。”
牧引风正在吸最后一口面条,听了这话之后,瞬间就反应过来之前那句话的意思。
他毫不意外地呛咳了起来,面色唰地粉透,侧头看向霍玉兰的眼神,透着不知道第多少次的震惊和羞恼。
霍玉兰连忙给他敲打后背,拿纸巾给他擦嘴,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起身,扳过他格外透红的嘴唇亲了一口。
面碗里面飘着打着旋的葱花。
霍玉兰站着倾身弓背,捧着牧引风的脸,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在他的唇上辗转。
两个人第一次接了一个不带强迫意味,也没有抗拒的吻。
因为牧引风的手没有推霍玉兰,而是一手捏紧了筷子,一手紧紧地抓着桌边。
他闭着眼睛,纤白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两片阴影。
霍玉兰的心里塌陷了一块,最后紧紧抱着牧引风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近乎痴迷地嗅着他身上的沐浴液香味。
“真的喜欢你,你怎么才肯信啊……”
牧引风闭着眼睛,没说话。
他确实不相信怀里这个女人说的任何话。
时间终于进入了八月,天气越来越热了。
牧引风的药被间歇性断了,只有早上去公司之前吃的那一顿是真的,剩下全部都是各种维生素。
下班后他发病开始变得频繁。
连一直不知道牧引风有精神问题的两个阿姨,都渐渐发现了苗头有些不对。
每天做完饭之后就被霍玉兰打发走,看着霍玉兰的眼神复杂,却又不敢说什么。
牧引风的发病不再是那种药物控制下的一声隐忍克制的“滚”。
而是真的会发疯嘶吼,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打人的那种发病。
直到这时候,牧引风才算是真正“撕下”了玫瑰王子的漂亮皮囊,露出血肉下面盘根错节的荆棘。
牧引风知道到自己的药被换了,却没有提起过。
因为牧引风比霍玉兰还要迫切无比地想知道,她说的“喜欢”到底能到哪里。
能忍到哪里。
在见识了真正的他之后,还敢不敢开口说一句喜欢。
就像此时此刻,好好的吃着饭,牧引风突然间发病,把手里的碗砸在桌子上面。
“嘭”地一声,碎瓷片飞得到处都是。
把端菜过来宋阿姨吓得原地脚步一转,又赶紧回到厨房里去了。
第十四章
“滚!”
“滚开!”
“你死了是你自找的!是你求我的——”
“我不放, 我不放!”
“哗啦!”
碗盘大部分都被掀到了地上,桃阿姨和宋阿姨两个人躲在厨房里面噤若寒蝉。
她们两个现在非常确定雇主的精神有问题,宋阿姨甚至产生了想要辞职的心思, 因为她非常清楚神经病杀人不犯法。
可是因为有很多的把柄捏在霍玉兰的手里, 这两个人根本连提都不敢提想要辞职的意愿。
好在霍玉兰从来不会让她们两个在牧引风发病的时候凑到跟前来。
无论他长得再怎么好看,发病的时候也是双目赤红面目狰狞, 而牧引风因为白化病的原因,看上去比寻常人还要可怕数倍。
正常人面对牧引风这样的情况估计会被吓得半死。
霍玉兰却非常淡定地坐在桌子边, 手里甚至还拿着一个喝汤的汤勺。
今天的老母鸡汤炖得真的是非常鲜美,霍玉兰余光中注意着牧引风的动作,屁股却在椅子上一动没动。
她甚至还用汤勺去汤碗里面舀了一勺汤。
正要往嘴边送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碎瓷片,霍玉兰的动作顿了一下,伸手把那个碎瓷片捞出来, 然后把那勺汤送到嘴边喝掉了。
牧引风平时看上去柔柔弱弱,霍玉兰欺负了他两次, 他甚至连抵抗的力气都不怎么大, 可是真的发起病发起疯来, 一个人能掀翻一个屋顶。
今天是休息日, 牧引风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发疯了,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要崩溃的。
可是霍玉兰却半点都没有不耐烦,更没有畏惧牧引风强大的破坏力, 还能见缝插针地吃东西和休息, 剩下时间就陪着牧引风熬着。
这一顿饭注定吃不消停, 等到牧引风那边终于把自己折腾得从轮椅上翻倒在地,霍玉兰才总算起身过去。
“你没事吧?”她关切地扶起了牧引风, 地上还有非常多的碎瓷片,霍玉兰检查他的身上有没有受伤。
牧引风并没有受伤, 但是药物的戒断反应让他整个人都浑身发抖汗如出浆。
他因为幻视和幻听,无时无刻都处在当时噩梦一样的车祸现场。
周围一切的场景都在他的眼中扭曲,他的灵魂都在那一场见死不救的噩梦之中痉挛。
精神病患者怎么能轻易地断药呢?
一个在死之前也被人送去心理咨询所的人,又凭什么替一个人下了诊断,觉得断了药之后就会让对方变好呢?
这是最愚昧的最荒谬的决断。
可怜莫宁根本不知道霍玉兰自己也患有精神疾病,而且她曾经无亲无故,被人逼着去做心理咨询,从来没有正经地服过药,都是把那些药换成维生素偷偷扔掉。
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病。
大部分的精神疾病患者都觉得自己没病。
她觉得自己都能够戒断药物像正常人一样,自然也觉得牧引风能够做到。
而莫宁竟然还真信了她说的断药会让牧引风变好。
牧引风此刻被轮椅半压在地上,手指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头疼欲裂浑浑噩噩,扭曲的世界带给他一种挤压和窒息的感觉。
眼中色彩鲜明锐利的线条,化为了一把一把的尖刀,朝着他不断地刺入。
他在自己的幻觉之中遍体鳞伤血流满地。
而霍玉兰的靠近,是最扭曲最尖锐的色块,牧引风本能地抗拒,双手疯狂地抓住一切能攻击的东西去攻击霍玉兰。
霍玉兰很快被他用一块碎瓷片把胳膊划伤了。
但是霍玉兰根本不理会手臂上面的伤口,跪在地上伸手紧紧抱住了牧引风,不断地在他耳边轻声安抚。
一声一声柔和无比地叫着牧引风的名字,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唤回他的神志。
牧引风的挣扎力度渐渐变小,就算是戒断烟瘾,也会有周期性。
更何况只是药物的戒断反应,很快牧引风的眼神真的恢复了一点清明,尤其是在他抓住了霍玉兰的手臂,一手的黏腻血液让他迅速清醒过来。
“没事了没事了……”霍玉兰说,“我在呢,他死掉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霍玉兰虽然根本不知道牧引风发病的时候一直喊“滚”的人,一直说“死了活该”的人是谁,却能顺着自己的猜测给牧引风做出合理的安慰。
她那么聪明,看上去甚至比正常人还要正常。
可是除了霍玉兰自己,没有人知道就在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因为牧引风从混乱到清醒,获得了多么巨大的满足。
她最擅长将人从阴暗的泥沼之中救赎出来,最容易适应艰难困苦的环境,以此牺牲自己成全“爱”。
她可以为一个陷入深渊的人付出一切,更何况这个人是她爱的人呢?
手臂受一点伤而已又算什么?
她爱他啊。
牧引风就算是失手把她的脑袋开瓢了,霍玉兰也根本就不会躲避。
她能够从这样的牺牲和痛苦之中,找到心灵上得以安息的养料。
霍玉兰能用这种“救赎”,来填补她内心之中的深渊。
那是在她几岁的时候,父母因为救她而双双亡故的深渊。
那时候霍玉兰被家中宠到没边,是一个每天穿着公主裙戴着小皇冠的小公主。
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夸赞她漂亮聪明,像一个真的小公主一样。
她不像老四白榆一样,拥有原生家庭的创伤,霍玉兰的记忆之中她的爸爸妈妈都非常爱她。
爱到不惜为她失去生命。
她爸爸是一个画家,每年到处采风,就是一家人旅行的目的地。
一家人一起出去旅行的时候,她因为贪玩,追一只漂亮的白色蝴蝶,在山崖边上踩空,差一点就掉下去了。
好在她的爸爸妈妈很快找到了她,而因为当时情况非常危急,她吊在山壁上的一棵树上,树干挂住了她的公主裙,她才没有直接摔死在山崖下面。
眼看着裙子不堪其重,身为父母的哪有什么理智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救援?
他们一起设法施救,还生怕当时的霍玉兰会害怕,就给她讲她最喜欢的童话故事。
故事里骑士总会斗败恶龙救下公主,而那时候挂着霍玉兰的树干被她爸爸形容成恶龙,他爸爸笑着救她。
但是因为靠皮带和衣服草草接在一起的绳索并不足以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他掉了下去。
霍玉兰的妈妈不让她低头去看,说她的爸爸只是骑着一条恶龙飞远了,去战斗了。
现在换她这个骑士来救她。
那个时候霍玉兰很小,她还问她的妈妈“女孩子也可以做骑士吗?”
她妈妈流着眼泪,告诉她当然可以。
有些女骑士比男骑士还要厉害,也能斩杀这世上一切的“恶龙”救出落难的公主。
可是童话故事的结局里面,所有的骑士都要和公主结婚。
那时候被爸爸妈妈欺骗,真的觉得他们都不会有事的霍玉兰,还问她的妈妈“那你是女骑士,你救了我,要怎么和我结婚呢?”
当时霍玉兰的妈妈告诉她,“公主不一定要和骑士结婚,骑士也不是单纯地只为了救人而存在,骑士也不光能救公主,还可以救王子。”
而公主最后都是要和王子在一起的。
霍玉兰那时候还笑着说:“那我也要像妈妈一样做一个无所不能的骑士!”
她的妈妈确实“无所不能”,她爬到山崖边的树干上,用自己的身体为女儿搭建了一座去往平地的“桥梁”。
笑着鼓励她,“勇敢的骑士都不畏惧任何的风险,你要爬上去,你就是骑士啦!”
霍玉兰顺着她妈妈的身体爬上山崖。
她的妈妈掉下去了。
因为山里信号不太好,求助的电话又没有再接通,救援的人是第二天晚上才在山里找到了霍玉兰。
彼时霍玉兰的小公主裙已经刮得稀巴烂,纯白的裙子沾染了泥土草汁还有血污。
她的鞋子丢了,皇冠也没有了。
她再也不是一个小公主了。
救援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躺在她爸爸妈妈的尸体边上陷入昏迷。
她被救援后没有哭,也好久都没有说话。
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姥姥还活着,她被送到了姥姥的家里。
但是姥姥年纪也很大了,一直抱着霍玉兰哭得不成人样,霍玉兰始终没有再哭过。
她已经是骑士了。
妈妈说,骑士不会哭。
她的心理疾病像是被父母双亡这件事压抑起来的火山,没有人知道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是怎么一个人在山中,在父母的尸体旁度过了一天一夜。
更没人知道,她上山之后,又是怎么从山上下了山崖底下,找到了父母的尸体。
总之随着她长大,她开始会哭会笑,她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去帮助任何需要帮助的人。
她会爱上弱者,因为她是一个“女骑士”。
但是她死在山崖下面的父母,和那片山崖一起化为了深渊和恶龙。
那深渊之中经年漆黑寒冷,生活着一直以这世上最炙热疯狂的爱意为食的恶龙。
只有最勇敢的骑士才能暂时斗败“它”,再以爱意浇灌,才能让“它”短暂蛰伏。
霍玉兰抱着牧引风,浸染了鲜血的手臂是她身为骑士的勋章。
她等到牧引风彻底安静下来后,成就感十足地亲吻他汗津津的面颊。
“很棒。”
“我的小王子……没事了。”你和我一起战胜了“恶龙”。
牧引风枕着霍玉兰的手臂,仰着头看着她。
他的视线依旧很模糊,但是模糊的视线之中,是她无比耐心和温柔的笑脸。
耳边是她柔声细语的安慰。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能接受一个精神病患者发病的样子吗?
牧引风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直到眼中生理性的泪水冲刷干净了眼中的晦暗和模糊。
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她充满爱意和包容的眼神。
牧引风被封闭多年的心墙,不可避免地被撼动。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药被换掉了,莫宁毕竟是他的人,这种事情莫宁不可能不告诉他。
是牧引风同意的。
而且“慕方懿”换的那些药……其实只是一些他在不正规的心理咨询所里面买的保健品罢了。
心理咨询所哪有开处方药的资格?他有自己专门的医疗团队和渠道。
治疗和研究的不仅仅是精神疾病甚至是他的基因病。
他之所以去那个心理咨询室,是因为每一次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心理和生理都会得到一些连药物也无法达到的安宁。
即便是那个挂牌却没有任何资格证明的心理咨询师,从来没有认真地做过一次心理咨询。
牧引风也愿意为那短暂的平静而买单。
但是他这些天确实按照慕方懿的意思,把药断了,只有去公司之前才会吃,确保自己在公司里面不会发病。
牧引风看上去这么软弱,但他如果真的软弱,又怎么可能挑得起牧氏企业。
他只是没想到,“慕方懿”竟然真的能接受真实的他。
到这种地步,她总不会还是在演戏吧?
“没事了,没事了。”霍玉兰在牧引风的额头上面亲了一下。
然后扶着他起身,把他重新扶到了轮椅上面。
又不顾自己的伤,一直在检查牧引风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牧引风看着他,凌乱的白发遮盖住了他眼中的晦涩。
他盯着霍玉兰手臂上血液凝固的伤口,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不相信这个女人真的喜欢他。
谁会喜欢一个每天发病的精神疾病患者?
如果牧引风彻底断药,他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隔着汗湿垂落的发看着她那双温润温柔的眉眼,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绝对能够检验她是不是别有所图的办法。
八月八号,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昨晚上风雨如晦,霍玉兰和牧引风一直折腾到了半夜。
不是那种带有暧昧和情爱色彩的折腾,而是切切实实的发病的那种折腾。
霍玉兰的嘴角又受了伤,身上也有伤,脖子上也有……看上去活活像是大战了三百回合。
而且她第一次和牧引风在一张床上面睡觉。
只可惜这三百回合是真的“大战”,牧引风像个纯粹的疯子,霍玉兰把他手腕捆起来免得他自伤,他把手腕弄脱臼了,把床头的台灯薅起来,把霍玉兰从床上一直揍到了地上。
霍玉兰虽然很灵活,却也难免受伤。
半夜三更地又折腾了刘虎,请了个家庭医生回来,给牧引风把手腕接上,给霍玉兰处理了身上的伤口。
他发病过后,霍玉兰总算哄着他睡着。
第二天难得早上没起来,一个人在牧引风的床上睡到了下午才醒。
她醒来之后下意识就笑,笑容甜蜜极了。
好像真的和爱人酣战了一夜那样。
对她来说,昨晚发生那样的事情,她亲自守着他变好带给心理上的愉悦,比生理上要让霍玉兰满足数倍。
她一直都以为,那片山崖,她死去的爸爸妈妈化为了恶龙。
而实际上,她才是那个以救赎为生,披着骑士皮囊,内里却是以“爱”为食的恶龙。
她爱极了昨夜的牧引风清醒后,第一次主动捧着她受伤的脸,愧疚落泪的模样。
她无比享受这个救赎的过程,她觉得很快,她就能让他像自己一样彻底断掉那些药物,成为一个“正常人”。
霍玉兰拉开了淡蓝色的窗帘,让阳光投射进屋子里面,伸了一个懒腰,牵动了后背上面的伤,疼得龇牙咧嘴,但她却笑了。
牧引风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真疯起来狠着呢。
霍玉兰的后背上昨天挨了他一台灯,灯罩当场就碎了,当时电还插着呢,要不是台灯质量太好,霍玉兰估计都要被电。
窗帘拉开,霍玉兰按着有些疼的腰揉了揉,已经开始期待晚上牧引风回家。
好想他啊。
结果一低头,就发现院子里有一大群人正在往别墅里面抬箱子。
好大的箱子,足足六七个。
并没有抬到主楼,而是直接送到了后面的花房里面。
难道是什么帮助植物生长的机器?
霍玉兰很快在楼下攒动的人影里面看到了莫宁。
霍玉兰披上衣服,随便把头发拢了一下下楼来,笑眯眯找莫宁说话。
莫宁指挥着人往花房里面抬东西,看着霍玉兰之后,先是愣了一下。
因为霍玉兰的嘴角有一块淤青,是昨天牧引风发疯的时候打的。
他再怎么消瘦,也是个成年的男人,就算是神志癫乱的时候胡乱出手,力度也不轻的。
而且这几天的工夫,霍玉兰的脸上实在精彩,手臂上也有伤痕包扎的痕迹。
他昨天晚上还知道,别墅里面找了家庭医生过来。
莫宁的长相很像一个壮士,可人一壮实却不够凶狠的话,就会显得有些憨厚。
他看着霍玉兰,表情很快变得极其复杂。
他无法理解,她难道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吗?
难道之前被牧引风关出了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这些是什么东西啊?”霍玉兰随意问了一句。
莫宁嘴唇一抿,站在院子里好久,在良心和工作以及和牧引风多年的感情面前,挣扎了许久。
才开口含糊其辞说:“就是一些……一些机器。”
“是养花的吗?”霍玉兰问。
“是……用来摧残‘花’的。”莫宁快速说。
霍玉兰还以为莫宁在开玩笑,轻笑了一声,打听道:“小风今天有没有好好吃午饭?”
“有。午饭吃了不少,菜也比以前吃得多。”
莫宁不得不承认,间歇性断药的这段时间,牧引风的食欲好了,人也精神很多,连面颊上看着也稍微添了一点点肉。
就连工作能力在没有药物的压抑之下都有所提升。
他脑子本来就非常好用,没有药物高强度的压抑,思维敏捷的程度是整个公司高层里面都没人能跟得上的。
但是……
“你……没事吗?”莫宁指了一下霍玉兰嘴角的淤青问。
“哦,哈哈哈,没事,小风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病了。”
她现在已经开始称呼牧引风为“小风”,两个人像真的情侣一样相处。
就是比真的情侣热闹了那么一些。
霍玉兰一脸甜蜜,笑着说:“我不疼。”
莫宁:“……”啊?
他笑意僵硬,让那些搬运工把机器都搬进去之后就开始安装。
他没有马上离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慕方懿:“你想见一见你妈妈吗?”
霍玉兰张口闭口都是牧引风,一直在和莫宁打听牧引风今天的状态。
莫宁这么一问,霍玉兰看向他。
莫宁又说:“你如果想见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
霍玉兰的神色有一点奇怪,莫宁也因为这种类似“背叛”老板的行为,有些心虚。
他快速解释道:“那天……那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如果听你的老板有所好转,我就帮你见你妈妈。”
“我并不想见我妈妈。”霍玉兰说,“她和我爸慕景龙一起把我送给了小风,要不是他生性善良,我现在已经死了。”
生性善良……
莫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那些还没有安装好的机器,觉得有些喘上不气。
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依旧是当年那个随便搜集了一点牧元蔓的“非人道”证据,就敢去报警的人。
现在他虽然在牧引风身边很多年,可是……如果当年的屠龙少年变成了龙,他依旧不愿意同流合污。
“牧总……他和你想的不太一样。”莫宁说,“我劝你见一见你妈妈,她还是很关心你的。”
“你为什么一直在说奇怪的话。”霍玉兰皱眉,“现在我唯一的家人只有小风,我谁也不想见。”
原身那些家庭关系和朋友关系,被霍玉兰断得一干二净。
她现在全身心都扑在牧引风身上,正酣然吸取着“爱意”,哪有工夫去理会别人。
莫宁想说什么但是手机突然间响了,正是牧引风打来的。
莫宁最后看了霍玉兰一眼,很快便开车走了。
那些安装工人鼓捣了一整个下午,霍玉兰好奇地探头进去看了看,看到了一个椅子连接了一大堆什么东西。
她对种花没有太大的兴趣。
很快回到别墅里面喝下午茶。
同时在手机上给牧引风发消息道——今天莫宁来了,他的态度有点奇怪,你稍微注意一下。
她还给莫宁上了个眼药,告了个状。
而直到晚上牧引风回家,霍玉兰才总算是知道了莫宁今天的态度,原来那不是奇怪。
那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和良知挣扎的结果。
牧引风晚上回来的时候,没急着换下工作服,而是操纵轮椅进门后,就要一直看着霍玉兰。
霍玉兰对着他笑,柔声说:“晚饭我都让两个阿姨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吃?”
牧引风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最近精神状态看上去好极了,虽然他苍白的皮肤称不上什么满面红光。
但是他比起前些天的阴郁和沉肃,简直鲜妍得判若两人。
他像一株得到了水源滋润和阳光普照的花,娇嫩欲滴。
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锁在霍玉兰的身上,纯澈而明亮。
他一只手放置在身前,另一只手轻敲着轮椅扶手。
在霍玉兰走过来,要推着他去吃饭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我想证明一件事情。”
“嗯?”
牧引风微微勾了下嘴唇,他唇色今天格外嫣红,近乎有些罪孽地勾起,好看极了。
霍玉兰蹲下来,抓住了他的手说:“什么事啊?”
牧引风直视着她,他总是羞涩而拘束的,但是此刻的眼中尽是直白,甚至有些逼视的味道。
“你一直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对吗?”牧引风说。
“当然是真的。”霍玉兰的模样真的不差,长得就很亲人,圆圆的眼睛清澈明亮,看上去无比清纯无辜又真诚动人。
尤其是她受了一些皮外伤,这么自下而上看过来,有些楚楚可怜献祭般的感觉。
“我已经说过了很多次了,但是你都不肯相信。”
“我真的喜欢你,不。”霍玉兰抓着牧引风的手亲了一下,说道,“我真的爱你。”
“我的王子,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这样的话有一点中二,可她的眼神无比认真赤诚,任谁被这样注视着,都很难再生出什么怀疑。
但是牧引风看着她,慢慢抬起了手,主动摸上她的脸蛋,在她的嘴角那处淤青上轻柔无比地摩挲片刻。
而后说:“你跟我来。”
他贴身的手机一直在嗡嗡叫,那是莫宁在劝阻他不要做得太过火,可是牧引风因为吃药不够频繁,他的状态看似正常,可细看,会发现他眼底的“疯”已经无法压制。
他没有拿出手机,甚至在霍玉兰疑惑问起的时候,他隔着衣服的口袋掐住手机的关机键,直接把手机给关机了。
他操纵着轮椅,带着霍玉兰到了花房。
霍玉兰不明所以,进去后她看到了冰冷的,偌大的仪器连接的椅子,放置在花房的正中间。
很多花都被挪走了。
“对了,今天白天看到莫宁把这个送过来,这是什么?”
霍玉兰推着牧引风的轮椅,低头问他:“我看着不像是弄花的东西。”
一个连接着仪器的椅子,有点像做腿部康复治疗的。
难道是牧引风用的?
牧引风没回答,把轮椅停下之后,对霍玉兰说:“你坐上去。”
霍玉兰:“我坐上去?这个是治疗你腿的吗?”
“你坐上去。”牧引风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很好听,霍玉兰不疑有他。
笑着说:“我帮你试试?”
“我就说你腿能康复的,你也没有失去知觉,只要积极治疗就行了。”
霍玉兰坐上去,然后说道:“还行,角度挺舒服,但是腿上没见有什么理疗的东西。”
她扶着椅子的扶手低头看。
牧引风这时候从裤子里面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遥控器。
按了一下。
“嗖嗖”两声机械音,霍玉兰坐着的椅子就弹出了几个卡扣。
一共十来道,正好控制住她的双手和双腿。
“高科技啊……”霍玉兰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嘟囔了一声。
然后很快,椅子后面随着牧引风的操作,升起了一个头盔一样的东西。
头盔转到前面来罩住了霍玉兰的头。
霍玉兰终于意识到这个东西好像有点不对劲。
但她也没有慌张,更没有试图挣扎,任由头盔罩下来。
她看向牧引风,平和地问:“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牧引风看着霍玉兰,手里捏着小小的遥控器。
他开口道:“这是测谎仪……”
霍玉兰:“……什么?!”
他坐在轮椅里面,眼中透着猩红的疯狂色彩。
他手指紧紧地攥着遥控器,指节青白。
他又开口,那玫瑰色的唇瓣中吐出的话依旧那么好听,却又那么阴森恐怖。
花房里亮起来的灯不够明亮,椅子上亮起来的充电光却幽蓝一片。
“也是电椅。”
“你说你爱我……”牧引风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揉了一把,将一丝不苟的头发揉乱了。
他低笑起来,凌乱的发落在他俊挺的鼻梁上,他透过乱发,用淡红色的眸子看向霍玉兰。
他看起来并不疯狂,更多的是脆弱和绝望。
他始终不信有人会爱他,爱他这样一个疯子。
他觉得“慕方懿”别有所图,他们的开始就充斥着欺骗和背叛。
他觉得她根本就是在骗他。
他在成长的过程中被牧元蔓彻底摧毁了信任和人格。
他不会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因为牧元蔓也说爱他。
可她也一直在摧毁他的一切,剥夺他想要的所有。
他只肯相信……只肯相信不能抵赖的人类本能。
牧引风神经质一样颤抖着唇喃喃低语道,“它能证明。”
第十五章
牧引风就坐在椅子的对面, 看上去整个人都要碎掉了,他漂亮的眼睛里面蓄满了水雾,面色苍白无比, 在昏暗的灯光之下看不出一丝血色。
好像即将面临考验的不是霍玉兰, 而是他自己。
有人说一个人最可怕的是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但最可怕的并不是失去了这种能力, 而是你明明拥有,明明无比渴望, 却不敢去相信任何的爱。
你会反反复复用尽各种方式去测试,伤人伤己的同时,所求的结果,无非是与你的期待越来越远。
这世界上最脆弱的最复杂的就是感情,感情来自内心, 内心千变万化,自古论迹不论心, 论心无完人。
有的时候哪怕你爱着一个人和他在一起, 在某一个时刻你都会想要杀了他。
人都是非常复杂的生物, 就算是圣人, 感情恐怕也经不住测谎仪的考验。
霍玉兰一时之间都有一点反应不过来。
她也经历过伴侣一直质问她的忠诚这种事,但是没有一个人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牧引风看上去马上就要崩溃了,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这个测谎仪是国外的一个带有娱乐性质的品牌, 一开始是用来做游戏的, 后来用作某些地下场所的训.诫。”
“现在经过了各种各样的改良……如果坐在上面的人说谎, 会激发不同程度的电力,最严重的那一挡, 能把人的内脏瞬间烤糊。”
牧引风直面看着霍玉兰,眼泪顺着眼眶缓慢地滚落下来, 漂亮且凄美。
可是他却说:“我开的是最大一挡。”
霍玉兰坐在椅子上面,后脊瞬间窜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意,直接渗透到了骨头里面一样,让她本能地打了个冷战。
牧引风似乎是有点不敢面对霍玉兰的视线,微微偏开了头,拿着遥控器的那只手用手背在自己的脸上快速蹭了两下。
他的嘴唇抖了抖,没有抬头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片刻之后说道:“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不愿意证明,我可以马上就把你放了。”
“我可以……”牧引风的声音非常艰涩低哑,似乎发出的每一个音都无比艰难。
他今天回家的时候吃了两倍的药,他现在的内心在药物的压抑之下应该是无比平静的。
可是他的胸膛里面却像是火烧一样痛苦,肢体也在他想到了某种可能之后僵硬得近乎像触电后的痉挛。
“我可以放你离开这里,”牧引风最后一个音落下,他慢慢地抬起眼睛看向霍玉兰。
“可以让你回家。”
如果她这一段时间所做的所有事情,最终目的都只是摆脱他,那么牧引风现在就给她这个机会。
他逼视着霍玉兰,片刻后按了一下遥控器,控制住霍玉兰手脚的铁环就全都缩了回去。
他的语调低缓,给人温柔的错觉,他说:“你现在就可以走,我还可以让刘虎派人送你回家。”
霍玉兰坐在椅子上面,电光石火之间想明白了白天的时候莫宁为什么会吞吞吐吐,而且看上去奇奇怪怪的。
原来他还算是有点良心啊。
霍玉兰的双手和双脚虽然都已经恢复了自由,但椅子很显然已经通了电,闪烁的跑马灯仿佛在帮助人回忆一生当中的精彩画面。
她看向手里捏着遥控器的牧引风,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对牧引风的认知并不太准确。
他不是软弱可欺的小天使,他是披着天使外皮的恶魔,毕竟真正的天使怎么会有一双恶魔一样红色的眼睛呢?
真正的天使怎么会想到……给自己的伴侣用测谎仪呢?
也是一直到这一刻,霍玉兰才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危险系数那么高。
才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的那些穿越者,会死在看似如此柔软甚至是软弱的牧引风手上。
霍玉兰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一直坐在那看着牧引风。
半晌牧引风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偏开头,额角和脖颈上的青筋全都在散落的白发的遮挡之下鼓了起来,突突跳动。
刘虎按照牧引风的吩咐,带着几个人手里拿着锁链还有手铐在外面等着。
牧引风哪怕吃了两倍的药,余光中依旧出现了黑影,那群黑影形态各异面目慈悲,或漂浮或站立在他的周围,仿佛漫天垂目审判他的神佛。
可是他不信鬼神,不畏神佛。
“你走吧。”牧引风终于开口。
霍玉兰却坐在那里没有动,脑中好多天都没有出过声音的系统突然出声道:“宿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霍玉兰却依旧没有动。
她仿佛第一次认识牧引风,她注视着他,内心其实并没有很多的纠结。
在牧引风要转身操纵着轮椅离开的时候,才开口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说了那么多次你就是不肯相信。”
“如果你觉得这种冰冷的机器印证出来的结果,比我这个活人的表述还要准确的话,那你就尽管来试验。”
系统在霍玉兰的脑中又叫了一次:宿主。
霍玉兰却没有理会。
“来吧。”她看着牧引风,神情近乎宠溺。
牧引风却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有过很多种设想,但是他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人答应做这种测试。
他回头看向椅子上面坐着的人,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双目红得像剔透的宝石。
“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如果我侥幸内脏没有被烤糊的话,你能不能不要剪头发?”
“我知道莫宁给你约了理发师设计了新的发型,但是我非常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我喜欢你把头发留长,你头发那么漂亮,留长一定很好看。”霍玉兰问,“可以吗?”
牧引风的呼吸都停滞了片刻,他嘴唇颤抖了半晌,却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最后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调转轮椅回来,到了霍玉兰的身边。
他很想开口再确认一次,但是最终也只是按下了遥控器,把霍玉兰再一次控制在椅子上面。
灯光亮起,测谎开始。
现在是幽蓝色的灯光绕着椅子闪烁,如果坐在椅子上面的人说谎,红色的灯就会亮起,这些幽蓝色的光都会化为电流击打在椅子上的人身上。
牧引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吐出,他泪眼朦胧,直直地看着霍玉兰,尽力忽视周围不断在劝阻甚至是在呵斥他的黑影。
他只看着她。
迎上她仿佛浑然不在意被强迫的视线。
他的心防其实已经分崩离析。
但他还是开了口,声音嘶哑地问:“你是真的爱我吗?”
“爱。”霍玉兰毫无迟疑道。
牧引风那一瞬间像是不忍猝睹,手指在遥控器上飞快地按了一下,那是截断电流的按钮。
也就是说,哪怕椅子上面的人在说谎,也不会被强烈的电流电击。
他终究不是牧元蔓。
可是在霍玉兰那一个“爱”字落下之后,幽蓝色的灯光跑了一圈,最后“嗡”地一声,所有的灯光全都变成了绿色。
爱意被冰冷的机器佐证。
牧引风猛地睁眼,那一口卡在喉咙里面的呼吸,像一把穿透胸腔的冰剑,并没有让他鲜血淋漓,而是最终伴随着气流和绿色的灯光,悄无声息地融化在了心头。
他瞪着那绿色的灯光,神情开裂,表情飞速地扭曲了片刻,抬起了手颤抖着按下了另一个按钮。
霍玉兰身上的禁锢全部都被解除。
霍玉兰完好无损神情平静,牧引风湿汗淋漓泪流满面,他潮湿的衬衫贴在层层犯上了冷汗的后背上,压弯了他的脊梁。
让他简直不敢看霍玉兰的眼睛。
而霍玉兰被放开之后却并没有马上下来。
她的手指在椅子上方的一个按钮的地方按了一下,这是开始的按钮。
那些禁锢身体还有头的铁环和头盔又重新覆盖回来。
牧引风的神情愣怔,霍玉兰看着他,微微勾了下嘴唇,主动开口道:“我爱你。”
“嗡!”绿灯亮起。
“我爱牧引风。”
“嗡!”绿灯亮起。
“我爱他的白发。”
“嗡!”绿灯亮起。
“我爱他的红色眼睛。”
“嗡!”绿灯亮起。
“我爱他无力的双腿。”
“嗡!”绿灯亮起。
“我爱他的羞涩和眼泪。”
“嗡!”绿灯亮起。
“我还爱他……根本数不清。”
“嗡!”绿灯亮起。
“怎么办呢?我爱他的一切。”
“嗡!”绿灯亮起。
牧引风苍白的面色被绿色的灯光闪烁出了难以置信的光晕,他坐在轮椅上,像是一个被按着行刑的死刑犯,象征罪孽的木牌一个又一个被扔下。
他数罪并罚,一个头颅根本不够赎罪。
等到霍玉兰的话音落下两分钟以后,椅子自行弹开了限制,霍玉兰才从椅子上走下来,走到了呆若木鸡的牧引风面前。
她蹲下,手肘撑在牧引风的腿上,撑着自己的脑袋,像一个刚刚从战场上下来,为自己的君王夺得了数座城池的将军。
献上了她不容置疑的忠诚和所向披靡。
“这椅子应该是大价钱买来的,不至于坏了吧?”
“现在你相信了吗?”
牧引风垂下头看着她,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他连动也不会动一下,变成了一个风化的石像,失去了牵引线的提线木偶。
同时他又觉得自己荒芜的内心生出了细嫩的绿芽,眨眼之间开枝散叶,亭亭如盖参天而起,又在呼吸之间开出香气袭人的满树玉兰。
“走吧,你晚上还没吃饭。”霍玉兰说,“饿了吧?今天有牛小排……”
霍玉兰要起身,推着牧引风回去。
脑中的系统实在是忍不住在霍玉兰的脑中询问:“宿主就真的不怕死?”
“死什么,只要椅子不是坏的,我爱他是真的啊。”
她和每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真心真意地爱对方,就像她爸爸妈妈爱她那样真挚而毫不掺假。
从不畏这世上任何的考验。
系统再度没了声音,而霍玉兰没能顺利地站起来,因为牧引风突然像是活过来一样突然抬手,力度有一些大地按住了霍玉兰的肩膀。
“换我来坐。”
牧引风把遥控器调到了最大档,塞到了霍玉兰的手中说:“换我来。”
换我来说爱你。
他的四周都是面容模糊的黑影,但是那些在这一刻再也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他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证明,他真的对她动了情。
可是霍玉兰却把遥控器直接扔了出去。
按住牧引风要去坐椅子的动作,就这么半跪在地上笑着说:“我不需要你证明,我相信你。”
“那么高的电压,你的身体又不好,万一这个椅子坏了呢?万一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准确呢?”
“今天晚上厨房烤了牛小排,我们去吃饭吧?”
牧引风看着她,眼中满是执拗和狠意。
“你不需要……我证明?”
“爱不需要证明,”霍玉兰说,“我能感觉得到。”
牧引风急促地抽了一口气,却把胸腔里面的空气一下子都抽空了一样,他面色迅速浸染成血色,像一株顷刻之间盛放的玫瑰,艳压了这花房中所有的鲜艳。
他抬手,一把勾住了霍玉兰的后脑,在霍玉兰有些惊讶的视线之中低下了头,第一次主动亲吻上了她的双唇。
霍玉兰甚至惊得“哼”了一声,眼睛睁大。
如此近的距离,牧引风纤长的睫毛,几乎要扫到她的脸上一般细痒。他闭上了眼睛,舌尖撬开了霍玉兰的齿关。
有些笨拙又生涩地舔舐,但是很快又像是无师自通一样,开始了深切地掠夺和侵占。
他像泄洪的水闸,如山顶滑下的泥流。
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敞开重重壁垒的心防,邀请对方进入他残垣断壁之后的花园。
霍玉兰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也闭上了眼睛。
她把所有的节奏都交给了牧引风掌控,双手攀在牧引风的腿上,仰着头任由他予取予求。
牧引风捧着她的后脑,勾着她的脖颈,柔软的舌尖像巡视自己未来领地的王储,一寸寸地探寻并且深入每一寸土地。
冰冷的散发着幽光的电椅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进入了待机模式,幽光彻底熄灭。
整个花房里面只剩下两顶暖黄的光,笼罩着满屋的姹紫嫣红,还有唇齿相依的爱侣。
牧引风像是不知餍足一般,一直辗转不停,霍玉兰把膝盖都跪得有点疼了,稍微推了一下,牧引风才终于像是如梦初醒停下了动作。
他的唇色艳红得过分,散乱的发遮盖不住他粉透的面颊。
他看了一眼霍玉兰,而后迅速垂下了眼睫,片刻后才开口,轻声道:“我,我也……”
他手指抓着轮椅的扶手,闭着眼睛说:“也喜欢你。”
“只是喜欢吗?”霍玉兰看他褪去了所有的锋锐后温热可欺的眉眼,带着笑意凑近他,歪着头自下而上地看着他,重复问了一遍,“只是喜欢吗?”
牧引风从不擅长直白地表述内心,实际上他现在微微垂着头的模样,如果不是霍玉兰离得这样近,随便谁看一眼都猜不到他的内心已经是兵荒马乱之后的遍地狼藉。
狼藉之中尽是打碎了盒子露出的珍宝。
一颗,一串,一堆。
都是他从未对人展现的情潮。
霍玉兰最后倒没有真的逼他说什么,起身推着他去吃饭。
但是走到花房门口的时候,牧引风突然说道:“不是喜欢,是爱。”
“我也爱你。”
他迅速说完,在霍玉兰从他身后弯下腰探头看他脸色的时候,他又把头扭开了,侧耳红得像是盛放的桃瓣。
“你连看我都不敢刚才还要上椅子?”
“啧。”霍玉兰啧了一声,在牧引风的侧脸亲了一声响的。
牧引风嘴角快速抿了一下,却没能遮住上扬的弧度,他真的很少笑,但他笑起来一个人,也像是一整院子的玫瑰随风舞动。
等到霍玉兰出了屋子,等待在花房门口的刘虎等人已经不见了。
吃饭之前,两个人先上楼分别洗漱了一下,等下楼的时候,霍玉兰眼睛直了一下。
因为牧引风把头发扎了一个小揪揪。
好可爱!
牧引风穿着柔软的居家服,头发因为扎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些许潮湿的鬓发散落。
没有头发遮挡的他像一个无所遁藏的,从蚌壳里面探出软肉的蚌。
一整顿饭,人都是粉粉的,也不抬头和霍玉兰对视。
每一次霍玉兰给他夹菜,他都小幅度地抿唇。
可是开心和愉悦这种东西就像爱意,即便是抿住嘴巴不发出声音,即便是闭上了眼睛,也会从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面散发出来。
霍玉兰谈过很多次恋爱,无比敏锐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空气里面粘稠得像是漂浮了蜜糖。
牧引风不看她,可是他坐在那里,身上的疏离和淡薄,像是全部都粉碎在了刚才的花房里面。
那一声声因为绿灯的嗡响,就是敲碎他层层外壳的重锤。
他现在就是一朵人形的,已经拆开了包装,引人狠狠咬上一口的棉花糖。
偶尔视线相对,牧引风很快就会转开眼睛。
可是闪烁的白色睫毛,像是当年吸引霍玉兰从山崖上失足的蝴蝶翅膀。
在这样的氛围里面吃过了饭,霍玉兰都有种自己被甜得齁到的错觉。
她之前一直都非常主动,但是牧引风始终都保持着疏离。
无论是拉手拥抱还是接吻,他总是第一时间抽身。
就算偶尔有一种要擦枪走火的趋势,他一柱擎天也能转身就走。
霍玉兰还以为他是个水泼不进油炸不透的类型。
但是这一次两个人吃完饭,在沙发上坐着,霍玉兰尝试着用手背碰了一下正在看文件的牧引风的手背。
他先是缩了一下。
然后咽了口口水,快速看了霍玉兰一眼。
又慢慢地把手放了回去。
霍玉兰忍笑不动,装着在玩手机。
手机屏幕上映出她透着笑意的圆眼,明亮水润,盈盈碧透。
然后又过了大概两分钟,霍玉兰感觉手背上微微一暖。
牧引风的手掌轻轻覆盖上来,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过度白皙的皮肤简直像是精美的玉雕。
他先是慢慢覆盖了霍玉兰同样白皙如玉,但是比他小了两个号的手背,然后一点点地收拢。
最后彻底将霍玉兰的手攥在掌心,然后就这么拉着,不动了。
霍玉兰全程忍着笑,她真的没有谈过这么清纯的恋爱……
就连她从小养大的那个青梅竹马,在捅破窗户纸的时候也是天崩地裂。
可是都已经结婚了,弄都弄过两发了,牧引风竟然还从拉小手开始,霍玉兰又想笑,又心肝乱颤。
不过既然对方主动了,霍玉兰就随着他的节奏走。
然后两个人吃完了晚饭之后就坐在沙发上拉手,拉了两个多小时。
霍玉兰的手心和手背都潮湿一片的时候,牧引风终于因为想上厕所,恋恋不舍地放开去房间了。
霍玉兰活动着自己的手躺在沙发上笑个没完。
牧引风好久都没有下来,霍玉兰上去洗漱再下来的时候,牧引风还没下来。
等到霍玉兰怀疑他是不是直接睡觉的时候,牧引风才下来。
他的头发湿淋淋的显然洗澡了。
这会儿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按理来说牧引风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
但是他又装模作样地拿了一本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凑近霍玉兰。
霍玉兰还以为他又要拉小手呢,结果牧引风蹭了一会儿,歪着头先是装着说:“你看过这本书吗?内容其实很有趣……”
霍玉兰歪头一看,好家伙,全英文的心理专业书籍。
她虽然上了大学,但是这种程度的书真的看不了。
但是很快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牧引风,从霍玉兰的肩膀位置下滑,最后枕在了她的腿上。
实在是做得太生涩,太不好意思。
像唯唯诺诺来亲近人小狗儿,躺下之后用书把自己的脸盖上了。
霍玉兰低低笑了两声,手指伸到书下面,摸了摸牧引风的头发。
他这才粉着一张脸,把书拿起来。
却没有再看书,而是再看霍玉兰。
两个人的视线胶着,很快噼里啪啦地炸起了独属对方的火树银花。
霍玉兰低下头,牧引风扬起脖颈,两个人的双唇贴在一起,像是紧紧相贴的正负极。
霍玉兰呼吸之间都是玫瑰香气,是她的也是牧引风的。
两个人的沐浴露是一样的,但是霍玉兰总感觉的,牧引风身上的味道更加的醇厚,令人迷醉。
他们拥吻着,起先只是双唇贴在一起,很快书掉落在地上,他们像是自然合拢的书页,交叠在一起。
宽大的真皮沙发发出叽叽呀呀的低叫,牧引风撑着双臂拢在霍玉兰的上方,分明万分羞涩,可他所有露在外的皮肤,都像是浸泡在欲望之中染足了艳色。
霍玉兰的头发散着,陷在沙发之中,她清亮的双眼倒映着牧引风的模样,近距离听着他凌乱的呼吸,堪称经历一场视听的盛宴。
霍玉兰本身也是个天然的亲和的美人,她像是枝头繁密成群的玉兰,乍一看不似玫瑰般灼灼夺目,却暗香浮动,蕊瓣繁密。
她也一样鬓发潮湿,面色因为激动晕染开了粉红。
她和牧引风像两个人熟透的蜜桃,无论谁磕碰撞击了谁,双方都会汁水淋漓地从娇嫩的薄皮里面被挤出甜美的果肉。
又像两簇堆叠在一起的繁花,直教人看一眼都觉得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偌大的别墅里面到了夜里,只剩下彼此,落地窗拉上一层薄薄的窗帘,遮不住屋内的满室春意盎然。
霍玉兰拥抱着她的玫瑰王子,像捧了满怀鲜花般迷醉。
但是在紧要的关头上,她的玫瑰羞怯地垂头,埋在她的颈项,难堪又不胜娇羞地说:“对不起……我,我的腿不太能用得上力气。”
我恐怕没有办法像一个正常男人一样满足你。
后面的一句话牧引风并没有说出来,他已经羞愧的不敢抬头。
西装裤翻了一条腿正着一条腿的劈叉在沙发旁边,牧引风在霍玉兰表白之中无力的双腿,白皙纤长地垂放在沙发上。
他的脊背宽阔但纤薄,蝴蝶骨因为他双臂半撑的动作,凸起欲飞。
霍玉兰指尖顺着他的“羽翅”游走,垂眼一看,只觉得他的样子,像极了上岸的塞壬。
他才刚刚用鱼尾幻化的双腿无力承担身体的重量,海中的凶兽也不能自如地在岸上行走。
他苍白看,纤瘦,弓起的背脊却像蓄力的满弓,又透着一击毙命的危险。
他显得无助却又迷人,仿佛你可以对他予取予求拆骨剔肉。
可是一旦你真的松懈下来,就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撕开胸膛。
他要亲手摘下你跳动的心脏,品尝到了爱意的腥甜,才肯相信你对他的忠诚。
霍玉兰脊背和手臂都泛起一阵阵的战栗。
她此时此刻,就是被塞壬蛊惑的堕落渔女。
她在听到怀里的人说“我使不上力气”的时候,就控制不住地抱紧了他。
而后在翻身调转两个人的方向,手按在了沙发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眼下的“凶兽”。
看这个她献上了忠诚俘获的海中之“王”。
他微微抿着唇,偏着头将半张脸埋在沙发里面,半张藏在白金色的乱发里,偷偷的看她。
这一刻霍玉兰的征服欲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巅峰。
“没关系,我使得上力气。”
霍玉兰说:“我有得是力气……”
她手指缓慢陷入沙发绵软的靠背,人和掌心一起慢慢地垂落到底。
她微微扬了扬头,头顶硕大华丽的水晶吊顶,折射着她的动情和沉醉。
她觉得自己幻化出了双翅,起伏的脊背是自由翱翔在天空的利器,劈开阴霾与烈日共舞。
牧引风则是手臂无处着力一般乱挥片刻,抓住了沙发旁边的茶几,而后紧紧扣住,指节青白。
另一只手抬起来,遮盖住了羞涩畏光的眼睛。
花瓣般的唇绽放般开启,伴着沙发的低叹,茶几的惊呼,混合成时而轻柔舒缓,时而癫乱激进的合奏。
直至午夜在共舞之中褪去黑裙,天边泛起青白色的微光。
盛夏总是天亮的太早。
霍玉兰和牧引风裹在一个薄薄的毯子里面,勾勒出难分难舍的弧度。
他们们面对面的唇齿相碰,轻柔辗转。
每一寸的感官都因为放慢了节奏而无限地扩大。
像沥沥淅淅的春雨,悄然无声又无比饱足地灌溉万物。
“我……”
牧引风在阳光突破地平线的时候,畏光的缩回毯子里面,像一夜离水后鳞片干裂的塞壬,回到了海中。
但是他闷在霍玉兰的肩膀,像昨晚上担忧自己使不上力气一样,羞耻问她:“你有……满足吗?”
一夜纠缠,他竟然在怀疑自己不太行。
第十六章
霍玉兰忍俊不禁。
也钻进了被子里面, 认真地给牧引风科普了一些女性的生理卫生知识。
比如纳入式没有办法直接获得愉悦,需要动手刺激,这也就是昨天霍玉兰自我愉悦的原因。
“不是因为你不行, 你就算是个金刚杵, 我也要靠一下自己的。”
“而且你的条件真的很不错。”霍玉兰说,“满足的。”
“塞得不是满满当当的吗?”
她说得越多, 牧引风缩得就越深。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等你学会了之后, 你来帮我就好了啊,这样我所有的愉悦都是因为你。”
牧引风闷不吭声,头抵在霍玉兰的身前不抬头。
“你还挺会找地方,软吗?”
牧引风简直无所遁逃,明明昨晚上什么都做了, 今早上结束后还是羞涩得想钻地缝。
霍玉兰伸手挠他的痒痒肉,两个人在沙发上闹起来, 沙发不堪重负叽叽嘎嘎一叫, 牧引风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就不好意思动了。
因此就只能憋红着脸, 隐忍着被霍玉兰挠, 晨光透过落地窗,穿透了薄薄的毯子照射进来的光线很弱,但足够视物。
牧引风的头发凌乱不堪, 隐忍地咬着嘴唇, 像个被糟践的小可怜, 求饶地看着霍玉兰。
等到霍玉兰放开他的时候,已经是不得不起身去楼上的时间了, 因为过会阿姨和宋阿姨就要来收拾屋子煮饭了。
牧引风当着霍玉兰的面穿衣服,羞耻得浑身僵硬。
霍玉兰卷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他, 自己索性不穿衣服,就卷着毯子上了楼。
把薄毯穿出了晚礼服的效果。
有实质的身体接触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难以言喻的亲密。
早上都洗漱好了坐在桌子旁边吃饭,牧引风西装革履鬓发整肃,看上去随时都能上谈判桌,一眼的严谨肃穆,加之白色的头发和浅淡的眸子,更显得他不近人情。
而霍玉兰则是随意扎了一个松松垮垮的低马尾,穿着柔软的白色家居服,温柔这两个字在她的身上具象化,任谁看她一眼,都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们两个人简直像是冰川雪原与春意满园,妥妥两个极端。
他们在桌子的两端对坐,好似棋逢对手,桌子就是楚河汉界。
可是表面的一本正经抵不住桌子下面勾缠在一起的小腿。
霍玉兰的脚把牧引风踩在轮椅上的腿都挤下去了,霸占着轮椅的踏板,用小腿磨蹭着牧引风并没有失去知觉,甚至格外敏感的小腿。
而他耳朵有些泛着粉色,面上还是一本正经。
一本正经地没有躲避且纵容着霍玉兰的举动。
一顿饭吃得暗潮汹涌,蜜汁四溅。
等到牧引风终于到了上班的时间,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莫宁今天来得格外早,早上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打开别墅的大门,手还在自己的衣兜里面摸了一下。
如果待会看到的画面太离谱,他是真的会报警的。
然后一直等到他开了客厅的门,看到“慕方懿”双手扶着轮椅,正背对着他和牧引风亲吻,莫宁那悬着一夜的心,咔吧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慕方懿人还活着。
没有被电成焦炭。
也没有被电成重伤。
他和他的老板不小心对视了一下,他老板捧着慕方懿的侧脸,微微仰着头正一脸的沉醉。
莫宁直接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他觉得之前是他想岔了,他总觉得两个人恐怕不合适不可能。
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一系列事情,莫宁觉得他们两个真的非常般配。
锁死吧!
等牧引风重新开门出来,霍玉兰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门口。
还站在大门口,目送他的车子彻底消失,像个温婉可人,美丽又纯良的家庭主妇那样。
一直看不见自己老公车子的影子,这才算转身回来。
而车里的牧引风也在完全看不到站在大门口的那个黑点后,才收回视线。
搞得莫宁莫名觉得
忆樺
自己是个“棒打鸳鸯”的恶霸家长。
面对两个“早恋”的孩子,秋风扫落叶一样地无情将他们分离开来。
莫宁本来年纪就大一些,自己又有了孩子,正在体会这种难以言喻的心情的时候,听到自己的老板低着头,手指飞速地在他私人的手机上戳戳戳。
那部手机的联系人除了他就只剩下现在别墅里面的那一位。
好家伙,他的“棒打鸳鸯”失败了,这俩在暗通款曲暗渡陈仓。
一路上牧引风的头就没有抬起来过,手上的手机也没有放下过。
嘴角一直抿着,却压不住垂落的睫毛愉悦地颤抖。
别墅里面的霍玉兰自然也没闲着,他们其实都没说什么有意义的话,还在聊今天早上的蛤蜊汤有点腥,不好喝。
但是“情窦初开”嘛,总是连废话也能变成情话。
最后没有话说,他们相互发句号也发了好几轮。
到了晚上牧引风终于下班回来,两个人吃饭恨不得都坐在一个椅子上面。
早早就把别墅里面的阿姨都打发走,坐在沙发上拉手手,亲嘴嘴。
牧引风就像那“好学生”一样,就连约会都会拿着书,实际上是在缓解自己的羞涩和紧张。
他主动拉着霍玉兰的手,攥住就不松开,即使两个人的手出了汗,也会换一只手继续握着。
霍玉兰不是情窦初开,但是她每谈一个对象,都是全身心地投入。
她跟随着牧引风的“节奏”,也像回春到十几岁,在谈校园恋爱一样,表现得青涩。
再加上他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觉得很好玩,哪怕单纯地贴着胳膊,都觉得时间都过得飞快。
像一对在马路上一圈一圈压来压去的青涩小情侣。
能活活走上一夜都不觉得乏味。
但是到最后,牧引风手里的书总会“哐”地掉在地上。
而后唇齿相缠,像昨夜一样,陷入沙发之中不分你我。
“等一下等一下……我们没必要在这里吧?”霍玉兰哭笑不得地说,“又不是偷情的,我们是夫妻啊。”
两个人视线相对,霍玉兰笑了下,牧引风也笑了,然后他又不好意思,微微翻了个身把头埋在霍玉兰的肚子方向。
“我们上去吧,去房间里面。”
牧引风最后点了点头,两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一起去了楼上。
电梯里两个人视线在轿厢上相对,牧引风被看得面色粉透。
他不被强迫的情况之下,是一个非常慢热而羞涩的人,诸如这样“约定好去干点什么”的状况,他真的会非常非常不好意思。
霍玉兰这些天也了解他一些,昨天上了个测谎仪,牧引风终于像只小蜗牛一样伸出触角探探探了。
她可不能把人给吓着。
然后到了牧引风的房间,霍玉兰在牧引风洗澡的时候,推开门进去了。
浴室里面热气缭绕,牧引风回过头来的表情明显是被吓到了。
他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淋浴喷头,双手先向下动了一下,又向上……而后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不知道捂哪里合适。
而霍玉兰被他这样子逗笑了。
“怕什么?我什么没见过?”
霍玉兰穿着一身浴袍,她也刚刚洗完澡:“我这不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牧引风坐在那里,浑身湿淋淋地滴着水,半点遮挡都没有,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喷头,半晌开口道:“没有……”
他自己能洗澡不需要帮忙。
霍玉兰本来就只是看看他逗他玩。
可是见他被热气一蒸,加上本来就羞涩,像一片娇羞盛放的粉色花海。
她实在是没忍住。
她走到牧引风身边,把他的淋浴喷头拿下来,关好挂在墙上。
她站着他坐着,这个角度真的非常巧妙。
霍玉兰拉开浴袍,勾住牧引风的后脑说:“你不需要帮忙,那你帮帮我吧。”
牧引风扶住她的身侧,震惊得连粉色瞳仁都好似染上了氤氲的雾气。
但是也就只是片刻,他就甘愿埋入她的浴袍中。
事实证明霍玉兰说的是真的,一旦她所有的愉悦都是因他而起,牧引风就不会再怀疑自己了。
两个人“洗完澡”出来,牧引风缩在被子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霍玉兰。
霍玉兰靠在床头上,随便翻着牧引风的书,斜他一眼,然后轻咳了一声说:“技术还得练练哈。”
牧引风“嗖”地一声,彻底没入被子没影了。
霍玉兰就放下了书哈哈哈笑起来。
这世上恐怕很少有什么愉悦,是能和爱恋正浓的爱侣相拥入眠的舒心快乐比拟的。
牧引风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这样温柔的陪伴,这样无有间隙的相依,仿佛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拥有了对方一样的感受。
每每他半夜从经年纠缠的噩梦之中惊醒,枕边的呼吸是他迅速清醒的良药。
霍玉兰依偎着他的臂弯,十足依恋的模样。
牧引风看到窗边上有个人站着那。
是那个男人。
是他的父亲。
他在做一个将要坠落的姿势,那是在牧引风的幻视之中,他总是会做的姿态。
每一次牧引风都会试图去阻止。
可是这一次他躺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影转过来,看着那个黑影张开了双臂,然后朝着楼下倾倒。
牧引风的呼吸停了片刻,但很快他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起身去查看,他甚至没有再睁开眼睛。
他感受着怀中人温热而柔软的身体,这热度是他和现实接轨的锚点。
牧引风第一次在夜半被噩梦惊醒后没有睁眼到天明,也没有试图和幻视做什么争斗。
他再一次酣然入睡。
第二天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好极了。
早上吃过药,又和霍玉兰甜甜蜜蜜地吃了早饭。
临上班之前,霍玉兰把牧引风送到了房门口。
要关门的时候,牧引风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怎么说呢,非常难以形容。
欲拒还羞,藕断丝连。
但是霍玉兰站在那里等了一会他又什么都没干,只是又看了她一眼。
霍玉兰:“……”
她到底也不是个没经验的,稍微分析了一下就明白了。
她慢慢弯腰,凑近牧引风。
牧引风的眼睫快速闪了两下,却没像以往霍玉兰凑近的时候,本能地躲开。
他的面色染粉,坐在那里微微偏头,仔细观察的话……他不光没躲甚至还往那边靠了一点。
因为莫宁在呢。
霍玉兰把嘴唇印在他微微扬起的侧脸上,近距离看到了他如愿以偿后闭合的睫毛。
他刚才那勾勾缠缠的眼神,是想让霍玉兰亲他啊。
霍玉兰亲完他之后,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凑在他耳边说:“晚上见,亲爱的。”
牧引风“嗯”了一声。
霍玉兰这才起身后退关门。
牧引风在她关门之后,从轮椅上抬手,轻轻地在自己脸上碰了一下,然后终于没有克制地笑了笑。
莫宁觉得自己早晚要瞎。
车上,牧引风打开手机监控看霍玉兰。
霍玉兰在落地窗前面舒展身体,似乎知道牧引风会看她,对着他笑,对着他招手。
然后她突然就开始脱衣服,剥蒜皮一样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赤着进浴室洗漱。
准备洗个澡出门去遛狗。
老五家里那边,霍玉兰打算今天让桃阿姨冒充自己的亲戚去看看,再送些钱和礼物。
她想来想去还是桃阿姨这个年纪的人去比较合适,她和老五的年纪相仿,老五家里人看了更会勾起伤心事。
而霍玉兰突然的脱衣服行为,让牧引风猝不及防。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莫宁,把手机悄悄转了个方向,确保只有自己能看到。
但是他也不好意思盯着看,只看一眼,挪开,片刻后又转回来。
眼睛闪啊闪,最后定在了自己的腿上。
半晌后,他咬牙撑着手臂,竟然尝试在车里站起来。
这可把正在开车的莫宁吓得不轻。
“老板,哎!老板你干什么呢?”
牧引风坐下了。
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但是看着监控里面“慕方懿”年轻窈窕,健康又灵活的身体,他也想像正常人一样。
再看监控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牧引风不至于变态到在浴室里面装监控。
他试图站一下就出了汗,此刻他的潮湿手心放在车座上,最后也只是抿了下唇,微微吐了口气。
他……他基本是个残废,他的身体过度苍白就算了,也不太健康,她看了,真的喜欢吗?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想要恢复正常。
从这天开始,牧引风私下里无人时,甚至是自己在办公室的闲暇时候,就会尝试站立。
尝试迈步。
他只要想到家中有热饭热汤和温柔如蜜的人在等他,就有无限的勇气,来战胜噩梦一样的幻觉纠缠。
他没错。
当年的事情他没有错。
他也想拥有正常的人生。
不是像牧元蔓一样强留和囚禁,也不是病态地依附和主宰。
就像他和“慕方懿”那样,做一对无比正常的,相互爱恋的夫妻。
牧引风从未如此认真地遵医嘱吃药,吃扛副作用的药物,不再自我折磨。
从未如此期待每天早上起来,每天晚上回家。
也从未有过如此“正常”的生活,连阳光都变得不那么讨厌。
他甚至会把自己的办公室拉开一半窗帘,让阳光肆无忌惮地钻入他的领地,在触及不到的地方,与他和平共处。
因为那种温暖和明亮,会让他想起“慕方懿”。
而霍玉兰也感觉出了牧引风发生了改变。
这种改变迅速如潮,肉眼可见。
八月二十四日,气温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因为昨晚上有点纵欲过度没能起来,第二天早上浑身是汗地摸出手机一看,上面竟然有几十条未读消息。
全部都来自牧引风。
玫瑰小王子——早上好。
牧引风的聊天软件的名字就是个句号,霍玉兰备注的是玫瑰小王子。
——起来了,吃早饭。
——你房间没有声音。
——我一个人吃饭,早上有红豆包。(图片)
——我去上班了。
——路上堵车,莫宁又抄近路,烦。
——马路边居然开了一朵花。(图片)
——我在饭桌上留了卡和钥匙,你想出去玩或者买衣服,可以让刘虎跟着帮你拿。
——到公司了。
——今天秘书喷的香水我差点就窒息了。
——倒地不起jpg
……
霍玉兰盯着最后的这个表情包,是一只红眼睛的兔子倒在地上吐出魂的样子。
她因为才醒过来,还没能完全开机的大脑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牧引风是被魂穿了吗?
他之前的回复一直都是非常高冷且简短的嗯嗯啊啊,还大多数是单字。
一夜之间……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也开始用各种可爱的表情包。
原来他有这么强烈的表达欲望,和这么幼稚的表情包吗?
但不得不说,这红眼兔子,和他还挺符合的。
然后霍玉兰在接下去的几天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牧引风不是只有这一点点表达欲而已。
他之前那些天还是收敛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霍玉兰收到的消息每一天都在递增,表情包也越来越丰富。
牧引风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分享生活。
他拒绝交朋友,拒绝相信任何一个人,就连莫宁跟他之间也只有工作上的交流,很少涉及生活。
骤然之间,霍玉兰成为了他的一个灵魂宣泄的出口。
他哪怕在路边上看到一片稍微特殊一点的叶子,都要拍下来给霍玉兰看。
常常是霍玉兰早起后就能收到消息,每天都能多达到五十条以上。
白天一整天,间歇性的消息能有上百条。
霍玉兰甚至不需要再向莫宁要牧引风的行程表,因为牧引风但凡是有一丁点时间,都会给她发消息。
时间稍微长一点就要打视频通话。
他看似给霍玉兰解禁了,但实际上进入了一种恨不得把霍玉兰系在裤腰带上的“囚禁”。
而且他白天必须要工作,晚上偶尔还会参加饭局,虽然回来的时间不会超过十点钟。
但架不住他不好好休息,晚上要和霍玉兰黏到一两点。
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要拉手手,亲嘴嘴,贴脸脸,简直没完没了。
他的手从来不会朝着霍玉兰的脖子以下放,依旧羞涩而克制,脱了衣服任凭摆脱,穿了衣服就是高冷霸总。
霍玉兰有一次拿着他的手去放,他红得像颗熟透的桃子,让霍玉兰有种教.唆犯罪的错觉。
霍玉兰这个时髦的先婚后爱谈得特别来劲儿。
就是有一件事她有些奇怪,牧引风好多天都没有发病了。
他用尽所有的空闲时间一门心思地扑在霍玉兰身上,明明已经是娶到家里的老婆,谈恋爱硬是谈出一种朝思暮想“两地分居”的架势。
牧引风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这会儿终于午休了,他不午休不吃饭,和霍玉兰开了视频,看着她的眼睛盈盈亮亮的。
他轻声细语,用大提琴一样的嗓音,在分享着他们公司有个副总脑袋上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在两边一立,中间没有,像是脑袋上顶着个偌大的帝王蟹。
“我当时差点就笑了。”牧引风用那张穿戴整齐之后,高冷得像个二次元手办一样的脸说,“忍得好辛苦啊。”
霍玉兰觉得他确实挺辛苦的,见他这些天活生生小了一圈的下巴,哭笑不得。
她真的每天都好忙啊,一会不回消息就短信电话轰炸。
牧引风一个人弄出她谈了一个连的效果。
霍玉兰看着牧引风说:“祖宗你去吃饭吧,看着我能饱还是怎么的?”
“每天饭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你要成仙啊你?”
“去吃饭。”霍玉兰命令。
“不饿。”牧引风看着视频说。
“去吃吧,开着视频,我正好也吃了。”
“吃完再午睡一会儿,下午才有精神开会啊。”
牧引风每天像一个随身监控一样,虽然霍玉兰没有办法实时监控他的动向,但是他“报告”得非常仔细。
霍玉兰现在甚至知道他每天上厕所的大概时间和频次,因为牧引风只有在开会或者上厕所的时候,才不会疯狂地发消息打电话。
“哦。”
牧引风打办公室电话让人送了一份午餐上来。
两个人对着视频吃饭。
牧引风就着霍玉兰下饭,今天的午饭吃得还算多。
但是吃过了午饭,他不肯睡觉,也不肯挂电话。
霍玉兰无奈,牧引风突然说:“我晚上有个酒会,你跟我一起去吧?”
“啊?”霍玉兰震惊,“我……就不去了吧?”
江城的上流圈子就那么大,霍玉兰认识的人不算少,她不想去。
“陪我去吧,我一个人在酒会上,总是好无……无助。”
牧引风在视频里低头看自己的腿,现在他人活泼了不少,流露出了几分真实的性情,甚至还会装可怜了。
但他没有撒谎,他这样子面对每次去不得不去的酒会,都会很无助。
旁人的奉承和假笑,都让牧引风觉得极其不舒服。
霍玉兰怎么可能受得了玫瑰小王子装可怜?
牧引风的病症和长相,天生就自带阴郁和脆弱,稍微垂眼失神,就像是要碎了一样。
霍玉兰晚上骑着都不敢太使劲,根本顶不住他这样。
只好答应了。
同时想着反正她人都死了,现在又重新活了,就算遇到熟人又能怎么样?
再者说了,也没那么巧吧。
牧引风见霍玉兰答应了,就拿起了办公室电话让下面备车。
“先让助理带你去买衣服做造型,我下午还有个会,结束就去接你。”
视频里他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腰背笔直,头发一丝不苟,穿着那种三件套套装优雅得如同上个世纪绅士,霸道总裁的观感非常直观。
但是他用这样动动手指便能推动上亿项目的气势,指挥着下属接的不是生意伙伴,而是自己的老婆。
视频通话结束的时候,霍玉兰还是催促他去睡觉,他看着视频,小声说:“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然后又不好意思,迅速挂了视频。
他一个人不肯睡午觉,要人哄着抱着才肯睡。
霍玉兰觉得她之前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高不可攀高岭之花,仿佛是假的。
一下午时间选礼服做造型,再搭配珠宝,霍玉兰久违地感觉到了牧引风真的是个霸总,有钱得很。
他到底没来得及亲自接霍玉兰,开会拖了很晚,之后又见了一个外省赶来的合作伙伴,开了碰头会。
他忙到宴会之前还没脱身。
果然小说是假的,现实中的霸道总裁就算有一大群的企业经理人,也每天都忙得要死。
培养再多的团队,很多事情也必须他亲力亲为。
他最后抽时间给霍玉兰打了个电话,让助理先送霍玉兰去宴会等着。
“晚上还没吃吧?我让酒店的人给你准备了晚餐。”
“抱歉……”牧引风的声音有些疲惫,还带着一点点抱怨的味道。
最后仗着是电话不是视频,看不见脸红,他快速对听筒道:“老婆,等我。”
霍玉兰耳朵一麻,他声音本来就好听,叫老婆真的让人头皮发酥。
电话挂掉,她哭笑不得。
只能自己先上楼,被牧引风安排的人引着去宴会旁边的小厅吃晚饭。
她从车上下来,今天的造型是参考了人鱼公主。
白色渐变水蓝色的鱼尾裙,搭配成套的蓝宝石,头上的造型做的是碎鳞片,波光闪闪,光彩照人。
霍玉兰本身是个温柔亲和的长相,妆容没有过多修饰,她像个真的人鱼公主,鱼尾裙走动起来时水蓝色的鱼尾像泛起的水波,柔软而垂顺。
像是在水中游弋的鱼尾。
“一楼到了。”酒店大厅的客梯发出提示。
电梯门开了,牧引风派来的小助理是个戴眼镜的女孩子,跟在霍玉兰身边张开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霍玉兰微微提起一点裙摆,漫不经心地在电梯轿厢上看了一下自己的造型。
童话里人鱼公主因为爱上王子牺牲自己,变成了泡沫。
这个故事霍玉兰从小读了就哭。
王子身份尊贵又英俊多金,那么完美,小美人鱼天真烂漫像海中精灵,却化为泡影。
如果她是人鱼公主,她可不会爱上这样的王子。
除非王子为了她变成泡沫。
霍玉兰扯了扯嘴角,收回视线,迈开步子正要进电梯。
突然电梯里面站着的人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霍玉兰的手腕。
声音震惊之中夹杂着咬牙切齿:“霍!玉!兰!”
第十七章
霍玉兰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叫过本名了, 她人都已经化成灰了,这个世界上也已经没有任何亲属活着,不可能有人叫出她的名字。
那一瞬间霍玉兰的惊愕毫不作伪, 抬起头看过去, 看清了拉着她的人是谁的时候,霍玉兰的瞳孔剧烈地舒张。
在这一刻, 她甚至怀疑面前的这个久违的人,是穿透了她的身体看透了她的灵魂。
“我就说你不可能死, 你只是……只是为了甩了我们!”
“真狠,”面前男人的声音清越得像是生吞了一只百灵鸟。
他看着霍玉兰,额角的青筋暴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痛苦,还有无法隐藏的惊喜。
“我以为你只会对别人这么狠, 原来你对自己也这么狠。还弄出了骨灰来……看我们一群人为你的骨灰争来争去是不是特别痛快?!”
“那天来加群的人是不是你?玉兰是树,我就说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面前的男人长得简直像是杂志上面抠下来的人物, 一头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扎在脑后。
很少有男人会留这么长的头发, 如果硬件设施不够的话, 这种头发会让人显得非常没有精神, 打理不好还会显得邋遢。
可是这个男人的骨相无疑是非常优越的,他的一头长发束在脑后,半点没有弱化他英挺的五官。
他简直像是那种从古战场上穿越出来, 为了融入现代社会不得不穿上西装的飒爽将军。
他的歌红人更红, 全都仰仗他这一副无比优越的长相, 有多少人买专辑就是为了那里面一张等身海报。
霍玉兰身边的那个小助理已经看人看傻了。
因为面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红透半边天的当红小生、新晋歌手——庄飞。
现在江城的大街小巷上, 不至于处处能听到,但是走上几条街, 总有几个人几家店会放他的歌。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纯黑西装,身上的肌肉却鼓囊囊的,像要爆出来一般,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光是站在那里,压迫感和攻击力就非常强。
他也是霍玉兰的前男友之一,庄飞这个艺名还是霍玉兰取的。
他本名叫庄梁俊,曾经在酒吧做驻唱养地下乐队,穷得叮当乱响的,是这座城市之中无数怀揣音乐梦想还不肯认清现实的穷鬼之一。
霍玉兰不是他的伯乐,只是在他人生低谷的时候每一天都去听他的歌曲的小粉丝之一。
搞音乐的人,尤其是庄飞这样的性格,本来绝不可能和自己的粉丝有任何纠葛。
但是霍玉兰风雨无阻地去听他唱歌,从不打扰从不要签名,上班打卡一样来听歌,听完就走,唯一一次和庄飞接触,是给他介绍了签约出歌的经纪人。
而后来庄飞得知,那个经纪人是霍玉兰倾尽所有的家当和积蓄请来的大佛。
庄飞最开始出唱片的钱里面有一半是霍玉兰的。
庄飞主动走下“神坛”去约的霍玉兰,他那时候是一个对音乐无比执着而又满怀热忱的少年人。
他从小到大从不缺少女人,可是这世上除了他死了的亲妈,没有人像霍玉兰对他一样像献祭那般好。
她的眼睛永远追随着你,哪怕你站在台上把拍子唱错了,嗓子唱破音了她也会为你欢呼。
在她的眼里你站在这世界的中心,你知道她为你能放弃一切,倾尽所有。
而且她的模样并不难看,甚至是中上等,温柔沉静,干净得像是一捧秋水。
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这样的女人。
他们相识半年以后,庄飞毫不意外地陷进去了。
他曾经以为他得到了灵魂的伴侣,得到了这世上所谓的爱情。
他在霍玉兰的鼓励和帮助之下,签约了公司,出了唱片,从此一炮而红。
他不是那种人红了之后,就要甩掉素人女朋友的人渣。
他甚至开始筹备着向她求婚,他觉得自己依靠实力就能够红起来,一个歌手,他有嗓子就可以了,不需要出卖色相去圈粉。
但是他太单纯了,娱乐公司对他的包装并不限于唱歌而已,他不得不开始渐渐地走到人前受万众瞩目。
开始去接触其他的那些他从来没有涉及过的领域。
他开始变得忙碌,但是他会竭力挤出一切可能挤出的时间陪伴霍玉兰。
从未想过跟她分开,只想着自己疯狂赚钱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司,这样他就能够放下那些没有意义的活动,推掉那些和音乐无关的工作。
但是先提出分开的是霍玉兰,是在他风光正盛的时候,她提出了分手。
庄飞当时差点疯了。
或者说一直到今天,他都觉得自己还没从那场虚妄的噩梦里面醒过来。
她的眼中明明只有自己,她倾尽所有,把全部身家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她怎么能丢弃她的一切,她的世界?
可是她就是那么决绝,决绝到庄飞根本就不敢相信。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此刻,现在。
他才明白,他、包括那个群里的所有人,都只是她霍玉兰的救赎游戏罢了。
她经诊断患有比较罕见的白马骑士综合症,和她父母的死有所关联,随着年龄增长而加重。
薛竟原甚至自学了心理学,一直接触霍玉兰的心理医师,想方设法地想“治好”她。
而她把自己的身份做成“死亡”也要摆脱他们!
可是那又怎么样,被他抓住了吧!
庄飞死死地抓着霍玉兰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神复杂且惊心,眼中弥漫的血丝是他这么多年来都无法放下,并且随着她的“死亡”不断扩散的执念。
但是霍玉兰已经在他的连声质问之中迅速冷静下来。
她惊愕过后,做出了神色迷惑的样子,挣扎了一下说道:“这位……这位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请你放开我!”
霍玉兰这身体虽然和原先有五六分相像,再加上人的气质很难改变,再一化妆,估摸着能让人混淆。
但是她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
她人都已经化为了骨灰,庄飞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不是跳大神的,根本不可能穿透她的灵魂把她给认出来。
因此霍玉兰只要直接否认到底就行了,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庄飞当然不肯放人,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霍玉兰,斜飞的眉目像刀剑一样刻骨森然,他不承认自己认错人。
霍玉兰一直剧烈地挣扎,挣扎不脱,就回头对一直在发呆的助理低吼。
“小雯,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叫保安啊,这个人有病!”
“来人啊,救命啊!光天化日有人耍流氓有没有人管!”
大晚上的肯定不是什么光天化日,但是这大堂里面也有很多酒店的工作人员。
原本以为这两个人是认识的,所以才一直围观没有过来,直到霍玉兰开始求救,他们终于快步赶了过来。
庄飞是被活活拉开的,霍玉兰一直像是很害怕的样子,抱着自己的手臂发着抖向后退。
“按住他,恐怕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嘴里一直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我说了我不是,他还是不肯放开我!”
霍玉兰和酒店的安保人员说着,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就是心里忍不住骂起了娘。
她就说她不来什么酒会吧,江城一共就那么大,出门撞鬼的概率实在是……太高!
不过这时候绝对不能怂,霍玉兰当时甩了庄飞费了好大的力气呢。
他非常非常大男子主义,自以为是,自说自话,霍玉兰喜欢他低谷的时候自傲自矜的样子。
那让他想起折断了翅膀依旧傲立枝头的鸟儿,她将鸟儿的翅膀治疗包扎后,却发现他是一只鹰。
放不飞,还要啄人眼。
霍玉兰半点也不喜欢具有攻击性的“野生动物”。
比起缠人的老男人薛竟原,更不想和庄飞有任何的接触和纠缠。
“你们放开我,我认识她!”庄飞红着眼睛,挣扎之中连西装的领口都乱了。
他一直死死地盯着霍玉兰,但是眼神之中已经产生了很明显的摇摆。
霍玉兰的一口否认,还有霍玉兰装出一副楚楚可怜,和从前大相径庭的样子,让庄飞迟疑了。
而庄飞说到底是一个公众人物,虽然这酒店的私密等级很高,可万一有人泄露出当红歌手在酒店内骚扰女顾客,这个新闻过于爆炸会让狗仔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一哄而上。
因此庄飞也迅速冷静了下来,工作人员从电梯里面出来围在他身边。
可是他的眼睛始终不肯离开霍玉兰。
而正在这时,大厅的转门被推动,霍玉兰回头一看,立刻就哭了。
“老公!”
霍玉兰立刻穿着高跟鞋跑过去,在牧引风一进入大厅后,就立刻弯腰把他给抱住了。
她基本上是干打雷不下雨,但是瑟瑟发抖的样子比较真实。
毕竟霍玉兰是真的害怕,害怕庄飞再缠上来。
“我遇到了一个神经病!”霍玉兰提高了一些声音说,“拉着我不放手,我好害怕!”
牧引风问清了事情的缘由之后,隔着大厅和现在已经坐在沙发上面的庄飞对视。
牧引风的神情特别冷,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肤色在大厅的冷光之下,活活像一座冰雕一般。
他坐在轮椅里面,就像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
他身边的助理迅速跑过来,凑到他的耳朵边上说了两句什么。
他就操纵着轮椅朝着庄飞的方向过去。
而庄飞那边也接到了电话,挂掉电话之后,他再一次深深地看了霍玉兰一眼,这一眼里面,已经没有了执拗和疯狂的色彩。
而是剩下了一片燃烧过后的狼藉和黑灰。
他真的认错人了。
他刚才问了宴会的主办方,今天办生日宴的是他的一个朋友,他的朋友看了监控和前台的请帖之后告诉他,这个女人是江城牧氏企业继承人的妻子。
名叫慕方懿。
父亲是慕景龙,就是景龙地产的老板。
庄飞闭了闭眼睛,从沙发上起身,对着霍玉兰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慕小姐。”
“或者我该称呼你为牧夫人。”
庄飞又对着牧引风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牧夫人。实在是牧夫人长得太像我一个朋友……”
“你是哪来的?”牧引风并没有理会庄飞的道歉,而是问,“是谁家的小辈?”
牧引风一连问了两个问题,看似是在为庄飞,实则正眼都没看他。
是因为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根本不配跟他说话。
他只需要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家的小辈,要直接找对方的老子问一问,到底是怎么教的孩子。
要是不会教,最好送走,要不然牧引风愿意从他的父辈先教教他们怎么做人做事。
牧引风的声音并不高,甚至还是坐在轮椅上面的,自下而上地看人。
可是他的气场足足有两米。
他的手肘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十指交叉在一起,身体向轮椅的靠背紧紧靠着,这是一个谈判和攻击的姿势。
庄飞也是个大明星了,在他诚恳地道歉过后对方依然并不给任何的脸面的事情,他也很少遇见。
傲骨不允许他更加卑躬屈膝,可是牧引风已经开始让身边的人报警了。
庄飞的面皮绷得紧紧的,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牧引风只要坐在那里,就像一堵水泼进火烧不透的城墙,没有任何能够钻的缝隙可言。
霍玉兰站在牧引风身后,嘴角实在是忍不住翘了翘,忍不住凑近一点说了句:“老公好帅。”
牧引风难得没有脸红,看着庄飞的眼神并不多么锋利,但是他瞳色本就浅淡,不带任何的感情,透着无机质的,公事公办的——我现在派人去挖你祖坟的冰冷。
小助理一副“我靠惊天大瓜”的表情,真的拨通了报警电话。
而电梯这时候“叮”了一声,是主办方,今夜生日会的贵公子本人,终于下来了。
一进大厅就赶紧说:“哈哈哈,本来宴会上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的,没想到这就先认识了哈哈!”
“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那个那个那个……那个小姑娘快把电话挂了,这个时候就不要麻烦人家警察叔叔了。”
贵公子走动间香风浮动,整个人就是一只开了屏的花孔雀,连西装都是暗纹浮动的。
他快步走到了牧引风的身边,在轮椅上轻轻拍了一下说:“牧总大人有大量,这位牧总应该见过,大明星嘛。”
“是我现在手上一个项目的代言人。给个面子,给个面子……”
霍玉兰本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她还挺享受着她的玫瑰小王子维护她的样子。
牧引风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点的误会把庄飞封杀了或者怎么样。
但至少能让庄飞知道什么叫害怕,让他畏惧也清楚一下明星和资本之间还有些许差距。
至少让他不敢轻易地再撞上来了。
但是这个“花蝴蝶花孔雀”一下来,霍玉兰的视线就定住了。
定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不由自主。
不是因为她对这个花蝴蝶一见钟情。
而是这个人霍玉兰竟然也认识。
她就说江城实在太小,不宜出门吧!
这个人分明是二姐的哥哥!就是二姐那个不学无术不干正事儿,整天交际花一样到处乱转,还要抢二姐继承权的废物哥哥。
而霍玉兰始终盯着他挪不开眼睛,是因为这位哥哥和二姐长得一模一样,是一对龙凤胎来着。
霍玉兰在煤气爆炸死之前没有任何的亲人,只有几个在心理咨询所里面认识的姐妹。
她们虽然平时并不热络,可是会定时聚会,哪怕聚会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事情,有的时候甚至长达几个小时都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但是她们相处起来又非常舒适。
霍玉兰曾经以为……她重新拥有了几个家人。
可是后来一切都被她给搞砸了,几个姐妹……都是因为她才会死。
霍玉兰虽然知道她们会在其他世界里面重新拥有一次生的机会,可是霍玉兰连忙都帮不上,除了给老五家送一点东西之外,其他的几个姐妹家里条件好得要命,也根本轮不上她来管。
这份无处宣泄的愧疚积压在心里,现在看到和二姐长着一张脸的二姐哥哥,霍玉兰不光没有当初想要在群里帮二姐干掉他的杀心,甚至有种“移情”的感慨。
因此她一时间无法挪开视线,好想念那些小姐妹们啊。
霍玉兰眸光水盈盈地看着“花孔雀”,知道他的名字叫顾樟,二姐叫顾红枫。
顾樟一下来,整个人绕着场中裹着香风飞了几圈,之前凝滞的气氛就变得好多了。
顾樟的交际手段非常了得,整个江城里面能和牧引风说得上话的人屈指可数。
牧引风没什么朋友之所以还给顾樟面子,来参加他这个乌七八糟的生日会,是因为顾樟曾经在牧元蔓完全掌控牧引风的时候,在牧引风的某个非常不起眼但是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项目上伸出过援手。
而顾樟凑近牧引风,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牧引风冷淡的视线重新扫过庄飞,开口声音并不带轻蔑,却让庄飞有种被人扒了皮的羞耻愤怒。
“不是谁家的孩子,是个唱歌儿的?”
牧引风眼中的攻击稍稍减缓,但是很快,他又皱眉,像是小心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的生日会,未免也太乌七八糟了。”
“是是是,”顾樟说,“你也知道我喜欢交朋友,各行各业的人都来了一些,谁也不知道以后谁要走哪条路,条条大路通罗马,大家相互交换一下信息,说不定以后都能用得着呢哈哈哈……”
“来来来,既然来了就上去好好热闹一番。”
牧引风余光中看到了霍玉兰始终在盯着顾樟看,皱眉的一部分原因是这个。
但是他又不好表现出什么,原本都已经想走了,可是被顾樟推着轮椅朝着电梯的方向去了。
庄飞被这么晾在了大厅里面,顾樟活像一只八爪鱼,一边推着牧引风一边还能给庄飞发消息安抚他。
手指头在屏幕上飞快点动,还低头凑到牧引风耳边叽叽咕咕道:“他啊,有个特别爱的女朋友,炸死了,看谁都像他女朋友,精神都不太好了……”
“牧太太吧,幸会幸会,今天实在是让牧太太看笑话了哈哈哈!不过小庄没什么坏心,就是因为女朋友去世,心如死灰的,打击太大有点缓不过来……”
霍玉兰没什么表情,更别提触动。
她和庄飞在一起时是最好的也是最冲动的十八九岁,二十二岁分手,庄飞要是真的对她那么深情,怎么到现在还好好的?
心都死了,还能随便拉着人叫霍玉兰呢,可怕得很。
“牧太太今天这一身是上岸的人鱼公主?正好正好,我手上有两颗品质还算可以的蓝宝石,正好给引风也弄两对袖扣,你们夫妻俩搭配一下,我从小就觉得王子就应该跟小美人鱼在一起!”
顾樟哈哈笑着,自然地让身,让霍玉兰先进电梯。
霍玉兰看着顾樟这八面玲珑的样子,想到自己的二姐一直想要买凶杀她这个哥哥,有点明白其中的原因。
人际关系的交往非常复杂,二姐这个top癌,什么事情都想要做到最好,而人在某一些地方太过执着,自然就会忽略人际关系。
兄妹两个人其实是非常互补的,但是一山不容二虎,任谁做了一大堆事情,被对方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就抢走了功劳也会不开心。
可是霍玉兰现在已经失去了她的二姐,对着这个二姐的哥哥很难生起什么恶感。
他一说话,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牧引风从电梯的轿厢上看她低头微笑的样子,手指微微收拢,攥紧了扶手。
而这时候站在大厅之中,本来因为想要回去录歌,今天只是稍微露个面的庄飞,竟然没有离开。
他那么好面子,刚才被那个白毛男人轻飘飘的几句话说得简直想杀人,可是他看着进门后对着顾樟笑得低头的“牧太太”,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了上来。
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个女人竟然不是霍玉兰。
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有很多庄飞当然知道,娱乐圈里面这种事情就屡见不鲜,甚至会刻意地去筛选和某一个当红演员长得比较像的新人签约。
但是真的接触多了就会知道,看得多了也更会了解,会有很多不同之处的。
无论长相有多么相像,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精气神言行举止,都是没有办法模仿的。
还有眼神。
庄飞深爱霍玉兰,他这一辈子没有那么爱过一个人。
也再也不会那么爱一个人。
他认识霍玉兰的眼神。
而眼睛是灵魂的出口。
庄飞没有和顾樟还有那个牧总坐一个电梯,而是上了旁边的电梯重新上楼回到了宴会。
他听顾樟解释了这个女人的身份,说她的爸爸也在宴会上。
他要亲眼看看。
霍玉兰还不知道“小尾巴”跟上来了,更不知道她只是对着二姐的哥哥顾樟笑了一下,牧引风就很介意。
不得不说,顾樟真的很会说话,三个人在电梯里搞出了十几个人的效果。
霍玉兰被他逗笑了两回,牧引风始终没有表情,但是瞪着电梯的轿厢,看到了上面的黑影。
他闭了闭眼睛。
他不能介意这种事情。
牧引风在心中告诫自己,这只是非常非常……非常正常的社交。
他要控制自己。
他要相信她。
她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她的爱意,一直怀疑和反复地测试,会摧毁亲密关系,这是心理学上说的。
他想要持久地拥有亲密爱人,就要克制自己的阴暗和病态。
他微微勾了下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但是电梯轿厢上反射出来的脸,却无比阴鸷。
而霍玉兰因为“缅怀故人”和顾樟打得火热,没注意到牧引风这一点点小变化。
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电梯到了楼上后,身后也跟着一个“尾巴”。
进入了宴会大厅之后,热闹喧天的氛围随着顾樟这只开屏的孔雀上了台,达到了一个巅峰。
真的是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大家都举着酒杯穿梭在宴会之间,这里是暧昧滋生的培养皿,也是利益和权势共赢的温床。
牧引风也有一些生意上面的伙伴很快迎上来,他拉着霍玉兰的手,大方地将她介绍给和自己比较熟悉的,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那些人的眼神大多有一点奇怪,但是隐藏得比较好,态度非常客气地和霍玉兰打招呼。
圈子就那么大,他们自然也听说了前段时间牧家闹出来的“笑话”,知道“慕方懿”养了小情人,还被牧引风给抓住了。
不过吃瓜的心思再重,也要碍于牧引风并不好说话,不敢表现。
再者说夫妻之间的事情关起门来谁又知道怎么样呢?
他们当中也有很多人是商业联姻各玩各的。
总之大家面上体面就好了。
霍玉兰晚上还没有吃东西,牧引风被人拉着说话的时候她到餐桌上面拿了两块小蛋糕。
牧引风很快就回来,两个人到一个角落里面分吃小蛋糕。
别的夫妻是不是貌合神离霍玉兰不知道,但是他们两个却是真的爱意浓稠,比手里的蛋糕还要甜蜜。
牧引风控制住了自己扭曲的嫉妒心。
他真的不想把妻子锁在家中,他希望她能和正常的太太一样,有社交,甚至去攀比一些穿戴,吃吃喝喝做做美容。
而不是像那个可怜的,被牧元蔓囚禁起来的男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牧元蔓上班的时候,站在楼顶上纠结着要用什么姿势跳下去。
“这个还挺甜的,有一股青柠的香味儿,你尝尝?”
“嗯,”牧引风刚才面对庄飞的时候,气势上简直像是在血脉上把对方压制得抬不起头,可是面对霍玉兰,就软绵得像是霍玉兰手里的小蛋糕。
喂到嘴边就张嘴,场中有很多人悄悄地看过来。
因为他们首先没怎么见过牧氏企业的继承人参加宴会,其次没见过牧氏企业继承人吃东西。
有很多人都暗自吐槽他恐怕是个新型仿生机器人。
因为牧引风的样貌实在是太特殊,越是大太阳越要□□伞。
而且他长得过于英俊精致,因为基因病的原因,连毛发都是白色,看上去简直毫无瑕疵,不像是个会吃东西的正常人。
见他坐在轮椅里面乖乖地张嘴被投喂,谁都忍不住想看几眼。
霍玉兰说真的有点嘚瑟,主要是这种别人都和牧引风说不上话,牧引风全程只看着她的感觉,极大程度地满足了霍玉兰的“独占欲”。
这种感觉通常和救赎一个人时对方的“专属认可”是挂钩的。
总要对方也非你不可,才能获得最大程度的救赎乐趣。
霍玉兰把一小块蛋糕吃完,把手指上面沾染了一点奶油涂在了牧引风的鼻子上面。
牧引风连躲都没有躲一下,唇角勾了勾,眼中满是纵容。
他的眼睛任谁看了都是冷冰冰的,可是除了霍玉兰没有人知道,这双淡粉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溢满的情愫像烧起来的火焰般迷人。
霍玉兰又伸手给他抹掉,然后凑到唇边把手指含住,说道:“果然,这样更好吃。”
牧引风的耳朵微微红了,轻轻压住霍玉兰的手腕低声说:“不卫生,我来得匆忙,只做了造型并没有洗澡。”
“我不嫌。”霍玉兰说,“更甜了,还有你的香味儿。”
牧引风往四周看了看才放下心,在场内演奏的乐声下,他们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人能听到。
但他还是不好意思,却也只是微微低头,没有再抗拒霍玉兰做任何的事情。
他们倒不至于在这么多人的状况下做过度亲密的举动,连拥抱一下都没有。
但是他们凑在一起的样子,就是亲密到任谁看了都觉得没人能插进去。
霍玉兰伸手给牧引风整理了一下头发说。
“你刚才在楼下的样子真的好帅,我爱你老公。”
牧引风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做好的造型上搞破坏,没接话,但是片刻后问:“你……觉得顾樟这个人怎么样?”
牧引风压抑住了自己不正常的嫉妒心,却也还是决定直接问出来,免得心中存着介意,到最后反而容易发酵堆积成不可挽回的别的什么。
“什么怎么样?”霍玉兰疑惑。
牧引风看了一眼在舞池那边搂着一个人跳舞的顾樟,看着霍玉兰说:“就……八面玲珑,很有趣吧?”
霍玉兰何其敏锐?
她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因为牧引风的眼神有点躲闪,她很快笑了起来。
她实在忍不住,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没有前仰后合,最后她的手指搭在了牧引风的轮椅扶手上,笑声仍然不可抑制,说道:“你在想什么呀……”
“我怎么可能哈哈哈,我要再上一次测谎仪,你才能信吗?”
“我回去就上好不好?”
牧引风神色一松,他厌恶自己的卑劣心理,但是他确实被霍玉兰的说法轻易地抚平了心中的暗澜。
其实最开始上测谎仪的这件事,也根本就不是测谎仪的结果。
那是测谎仪也是电椅,就连正规的审讯也不能算作证据,只能算是辅助调查的手段。
可是那终究还是电椅。
在牧引风故意告诉她最大电量可以致死的前提之下,她还是选择回答问题。
这件事的本身,是牧引风相信她,并且愿意剥开鲜血淋漓的厚重外壳接受她。
而她竟然愿意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再证明一次,牧引风只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得令人讨厌。
他垂头有些羞愧,伸出手有些笨拙地学着霍玉兰的样子,给她别了下头发。
两个人相视而笑,身处如此热闹的聚会,他们在这充斥着音乐和人声的一隅,眼中只剩下彼此。
“回家吧?”牧引风主动说。
“好。”霍玉兰欣然答应。
他们的手落下,交叠在轮椅的扶手上,又自然地牵在一起。
“咔嚓”轻微的声线被喧闹彻底淹没。
红酒塔的后面,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放下手机。
殊不知这样在光线晦暗的角落中“美人相对”的一幕,被定格了下来。
传送到了一个五人小群里面。
拿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的庄飞,刚毅的面颊上透出了些许红润,他的眼睛彻底烧红。
他还是觉得像。
太像了。
或者说根本就是。
她看着那个坐在轮椅的男人的样子,她的举止神态,就连摆弄他长发的样子,都是那么熟悉。
她的手指要先在额前跳跃,最后深入,再一点点顺到发尾,恋恋不舍地循环往复。
霍玉兰喜欢男人留长发。
这女人显然也喜欢,她的手全程放在那个牧总的脑袋超过十次。
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总是这样手欠。
还抱怨他发丝太硬,不够柔软。
那个牧总有基因病,白得像个鬼,毛孔都看不到,发丝一定是柔软的很好摸吧?
呵。
庄飞又拿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眼尾猩红地看退了一个要和他搭话的女孩。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图片发送成功。
庄飞不知道喝了多少杯红酒,目送着那个女人和牧氏企业的继承人在顾樟假意的抱怨下离开。
他在群里发送——你们看看,告诉我我没有疯!这是不是霍玉兰!
——这是!对不对?!
——@全体成员
第十八章
群成员看过照片之后, 一个接着一个都冒了出来,迅速在群里面展开讨论。
薛竟原——这照片你在哪里拍的?!
庄飞——在一个宴会上面,是她吧, 你这个反应就肯定是她。我没疯, 她换了个身份,摇身一变成了牧氏企业集团的夫人。
……
消息记录迅速增加, 一条接一条顶上来,短短的十几分钟已变成99+。
一个在群里不太活跃的人, 看了照片之后也忍不住冒泡。
宋蕴和——看上去确实有一些像姐姐,可是姐姐的骨灰在火葬场里面放着,那一场事故还上了本地新闻,大家难道都忘了吗?
庄飞——她是假死,假死你不懂吗?!
……
一群人又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
最后是薛竟原终结了话题——想个办法把她约出来见一下不就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 不知道已经被盯上了的霍玉兰正推着牧引风从宴会里面出来,两个人非常开心, 宴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 打算去附近的一家餐厅里面先吃饭, 再约个会看个电影之类的。
霍玉兰一边推着牧引风一边低头看手机上的电影app, 准备定一个午夜场,午夜场基本上都是包场,电影演什么内容不重要, 最重要的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你喜欢看什么片子?言情片科幻片还是恐怖片?”
霍玉兰弯腰, 声音带着笑意询问牧引风:“你怕鬼吗?”
牧引风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霍玉兰就惋惜地说:“那真的好可惜,通常来说情侣都是看恐怖片, 然后其中有一个人害怕躲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你不怕鬼,我也不怕鬼, 这就是个问题呀。”
霍玉兰笑着在走廊的灯光下面,整个人像开着一层柔光滤镜一样,温柔美丽得像一个幻像,加上今天这一身装扮,她简直是所有小说和电视剧里面本该早死的白月光在世。
牧引风侧头看着她,眼神也有些发痴,只是因为他的眸色特别浅淡,看不太真切他的情绪罢了。
片刻后牧引风又摇了摇头,霍玉兰轻轻地挑眉。
牧引风才说:“我不是不怕,我是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出来看过电影。”
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大学是在国外读的,学生时代牧元蔓在他身边放了好几个“陪太子读书”的人,表面上是同学实际上是保安。
这些保安几乎截断了他所有正常的社交,而牧引风因为心理问题比较严重,也根本没有办法维持什么正常的社交。
所以霍玉兰的出现,是填充,是覆盖了牧引风所有的关于朋友爱人和亲人三个方面的一切。
她给的,就是一切。
“没有看过电影吗?今天正好。”霍玉兰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说,“我定了一个午夜场,吃过晚饭我们就去看电影。”
“好。”牧引风除了那一天弄了一个测谎仪和电椅,露出了他的些许本性后,从那天之后在霍玉兰的面前基本上是千依百顺,无论霍玉兰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两人约定好了都喜不自胜,可站在电梯口等待的时候,宴会中却跟出来了一个人,朝着电梯这边跑了几步。
整个走廊铺着的全部都是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地毯吸得干干净净,因此霍玉兰和牧引风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有人跑过来。
那个人在两个人将要上电梯的时候,终于出声对着霍玉兰的方向喊道:“小懿等爸爸一下!”
霍玉兰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在喊她,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牧引风。
牧引风和霍玉兰已经上了电梯,回过头看到那人冲过来用手拦住了电梯。
牧引风的神色非常冷,他刚才和霍玉兰说话的时候,像是随便能够搅动的温和的水。
但是此刻的神情,却像是瞬间冰冻的冰凌,冷厉无比,充满了攻击性。
霍玉兰顺着电梯朝外面看去,看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上去五十岁上下,霍玉兰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神情怔了片刻。
久远的被尘封多年的记忆渐渐涌现,像是缓缓拉开了一道厚重而充满了蛛网的石门。
这个男人像极了霍玉兰的亲生父亲。
霍玉兰一时间望着他出了神,男人宽眉阔目轮廓深邃,手掌按在电梯的门上,阻止电梯门关闭。
对着牧引风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说道:“小牧总最近看上去气色不错。刚才我在宴会上就看到了你们,本想着过一会儿打招呼,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
“小懿,爸爸前段时间不是给你打电话,要你带着小牧总回家吃饭吗?”
霍玉兰在这男人开口的瞬间,从那久远的记忆之中抽身回来了。
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和霍玉兰记忆之中的爸爸完全不同。
霍玉兰的爸爸是一个画家。
她的爸爸并不出名,也没有什么著名的作品,但是心性极其好,她妈妈对霍玉兰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温柔至极。
霍玉兰在某些时候,一直都在无意识地在模仿自己的父亲。
他的声音极其温和宽厚,而且韵调非常特殊,只要他开口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会不自觉地想听下去。
霍玉兰咨询的那个sos的心理咨询所,之所以会定期去一次,就是因为那里面那个女人说话的腔调,那种只要开口旁人就没有办法插嘴的能力,和自己的父亲非常像。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病也不是去治病的,她只是想去听一听那种语调。
而面前这个男人的嗓音虽然醇厚低沉,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虚伪和别有深意。
因此霍玉兰醒神之后,面色甚至比牧引风还要冷上两分。
她已经迅速根据这男人说的话猜到了他就是原身的父亲,慕景龙。
那个虽然没有生在饥荒年间,却为了利益卖女求荣的王八蛋。
霍玉兰早就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都删除掉了。
而慕景龙根本就不在乎牧引风和霍玉兰的冷脸,自顾自地笑着说:“小懿啊,你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你妈妈一直都很想你,到处在打听你呢。”
电梯门不断地闭合,但是因为男人的手掌压在上面,感应到又重新打开。
霍玉兰看着慕景龙,想到前段时间莫宁对她说原身的母亲确实到处在打听她,想要见她一面。
而慕景龙现在说话的语气虽然故作温和,可是语调之中的威胁却无法忽视。
霍玉兰顷刻之间就已经明白,原身的家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构。
懦弱的妈妈没有办法反抗利欲熏心的爸爸,愚蠢的女儿听凭两个人的操控,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追寻所谓“真爱”的路上。
原身的那个什么情人杰瑞,上一次能和慕景龙派来的人一起来,就说明这个杰瑞,哪怕不是慕景龙一手安排,也和慕景龙之间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霍玉兰本来把这些人全部都删除得干干净净,并且断绝掉了原身所有的社交。
因为她不是原身,不是那个被世界意识放弃并且抽调到了其他世界的女人。
她对原身的所有朋友和母亲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但是她要远离这些人,这些人又偏要靠上来。
慕景龙言语之中的威胁正是要利用原身的“爱母之心”,让霍玉兰妥协。
霍玉兰的手指在牧引风身后的轮椅靠背上面抓了两下,突然间笑了,“爸爸,刚才我在宴会上怎么没有看到你呢?”
霍玉兰低头对着牧引风说:“老公,你先等我一下吧,我有点事情想和我爸爸聊一聊。”
慕景龙似乎非常满意自己女儿的妥协,后退一步放开了按在电梯门上的手,而霍玉兰推着牧引风重新从电梯里面出来。
慕景龙又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们父女两个想要说话也不一定非是今天,明天你带着小牧总回家来吃顿便饭吧。”
慕景龙的嘴角微微勾了下,这一张让霍玉兰恍惚的她心中完美的皮囊,被这皮囊之下丑恶的灵魂彻底败坏。
霍玉兰齿冷心寒,心中生起了难以压抑的怒火,这些怒火在顷刻之间就已经烧穿了她所有肺腑,几乎熬干了她的脑浆。
就连心理医生都没有引导出霍玉兰压抑的最真实的内心,她在内心之中对于父母的两个角色有着固定的,精准而完美的“模子”。
她因为当年的那一场意外父母双亡,父母都是为她而死。
因此在霍玉兰的心中,父母就应该是爱自己的孩子如命,甚至比命还要重要,那才配被称为父母。
慕景龙顶着和她父亲差不多的一张脸,却做着卖女求荣胁迫妻女这样险恶的事情,精准地戳到了霍玉兰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底线。
她此刻脸上笑得格外温柔,却是生平第一次“发病”最严重。
其实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她的嘴角,她的下颌线甚至她手臂的线条都无比僵硬。
可惜牧引风背对着霍玉兰,被霍玉兰安放在电梯入口的地方让他等待。
而霍玉兰则是不由分说地上手拉了下慕景龙,笑着说:“爸爸你跟我过来,我有些话跟你说。”
霍玉兰拉着慕景龙到了消防通道的楼梯间。
厚重的楼梯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人的窥视,慕景龙站在楼梯间里面彻底变了脸色,有些不耐烦地甩开了霍玉兰。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回过头透过楼梯间厚重铁门上面的玻璃,看了一眼外面坐在轮椅上安静等待的牧引风。
而后笑容变得邪气,说道:“没想到你还有几分本事,竟然把牧引风都给骗到了吗?”
“既然这样,那就听话一点,你妈妈很想你的。”
“牧引风手上有一个项目,只要能拿到相关的资料就能和政府进行对接,爸爸手里有一些人脉用得上,一旦这个项目做成功的话,那可不止几亿的利润……”
“好女儿,”慕景龙上前一步,笑眯眯地看着一直在东张西望的霍玉兰说,“别害怕,你只需要帮我拿到一些资料,剩下的都交给爸爸。”
“牧引风有基因病,又有精神类的疾病,你既然把他骗到了,那就骗到底。”
“到时候整个牧氏企业,依照法律上的继承权都是你的。”
“杰瑞也非常惦记你,他说那天你被关在别墅里根本没有办法出去,你帮爸爸这一次……”
慕景龙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倾身说:“爸爸帮你和杰瑞见面好不好?”
霍玉兰仰着头却没有看慕景龙,而是在这楼梯间里面寻找监控。
监控确实是有的,不过……有死角。
霍玉兰穿着高跟鞋,在地上轻轻地踩动像跳舞一样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那里正好是监控的死角。
她笑盈盈地看着慕景龙,慕景龙满含期待的眼神之下终于开口道:“放你妈的屁呢,让我帮你干什么?偷资料?”
“上一次偷资料的证据还在人家助理手里捏着呢,要不是我搞定了牧引风现在你他妈就得进去蹲着。”
大概是霍玉兰说话的语气太温柔而且表情是笑着的,因此慕景龙一时半会儿都没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他从来都随意拿捏的女儿,竟然跟他说话带脏字。
但是慕景龙很快反应过来,表情如变色龙一样变化多彩,最后停留在凶狠无比的样子。
霍玉兰头顶上的监控正好记录下来了这样的一幕。
而慕景龙上前两步掐住了霍玉兰的脖子,倒是没有用很大的力气,目眦欲裂地说:“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翅膀长硬了是吗!”
“觉得搞定了一个残疾人你就真的是牧氏企业的少夫人了?”
“那个残废神经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呢,再说他是真的被你搞定,还是只是玩玩你这种水性杨花的贱货?!”
会这么说自己的女儿……还算是父亲吗?
霍玉兰的喉咙被紧紧地捏着如同火烧一样,窒息的感觉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是她却并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
而是跌跌撞撞地维持着这样被慕景龙掐着脖子的姿势,从监控死角的范围里面出来。
而实际上只有慕景龙才能够看得到,哪怕被他掐着脖子,牢牢控制在掌心的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也依旧是笑着的。
笑容里面充满了讽刺,像一个疯子一样。
所有的正常人都会害怕疯子,慕景龙因为自己这个懦弱的女儿突然间异常的反应产生了一些疑惑。
他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还想再说什么。
霍玉兰却抢先快速道:“我本来不打算掺和你们家那些破烂事,但是你说你好好的天堂路不走,非要往我的面前撞。”
“你凭什么顶着这张脸做这种事情?”
“你又算什么父亲?”
一直像是毫无抵抗力的霍玉兰,突然间开始了剧烈挣扎,然后一拳重重地捣在了慕景龙的肚子上面。
慕景龙到底年纪大了,不像年轻的那个时候拥有腹肌保护身体,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只剩下柔软的肚腩。
霍玉兰的这一拳让他微微弓了一下腰,迅速放开了手。
慕景龙松手后退一步的时候,人正好站在了楼梯的边缘。
这是刚才霍玉兰突然挣扎的结果。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慕景龙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就像一个封建社会当中的大家长,突然被自己一直捏在手里面的蝼蚁咬了一口的那种愕然和愤怒。
他微微站直一些,抬手就要来打霍玉兰,霍玉兰堪称优雅地伸手提了一下贴身的裙子,把包裹身体不好迈腿的那一部分提到了大腿上面,然后突然抬起了脚,长达十厘米的细跟高跟鞋,踹在了慕景龙的小腿膝盖上,杀伤力十分巨大。
同时弯下腰低头,躲开了慕景龙伸过来的手。
慕景龙的小腿传来了剧痛,下意识地后退,手又抓空,脚底就突然踩空了。
人体从楼梯上跌落的闷响,伴随着慕景龙“呃啊——”的痛呼声。
霍玉兰的裙子优雅地从上面落下来的时候,慕景龙人已经翻滚到了台阶下面,扭曲的身体在跌落的途中随着惯性,脑袋狠狠地撞在下面一块小平台的墙壁上面。
慕景龙当时倒不至于立刻就撞昏过去,也没有任何地方出血,他到底年纪大了,身上的骨头脆得很。
手腕和腿部好像都有骨折的剧痛传来,而且最痛的是脑袋,他的眼前也阵阵发黑。
慕景龙一时之间不敢乱动,更是根本没有力气动。
他心中充满不解和愤怒,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这些情绪被剧烈的疼痛所取代的时候,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剧痛的骨骼之中弥散出来。
他艰难地眨动着眼睛喘着粗气,朝着楼梯上方看过去。
他以为他会看到一张因为失手将他推下了楼梯而惊慌失措的脸。
可是当他对上霍玉兰自上而下无比平静的视线,那种恐惧瞬间蔓延席卷全身。
因为霍玉兰像是在看一阶楼梯和一块地砖那样,看死物一样看着他。
那绝不是正常人会拥有的眼神。
疯子!
让慕景龙想起牧引风的眼神,就是这样,这是疯子的眼神!
霍玉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片刻,又迈步缓慢地下了楼梯。
“咔,咔,咔……”高跟鞋敲击在楼梯上面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么彻骨,像是催命的鼓点。
而慕景龙发现自己的女儿朝下走,挣扎着要从地上起身,却不慎又把后脑磕在了墙壁上面,眼前顿时又是一阵模糊,同时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从胃里传开。
他趴在地上狼狈无比地干呕了一声。
霍玉兰的高跟鞋停在了他的面前。
面临死亡的危机让慕景龙哆哆嗦嗦地伸手掏出了手机拨打电话。
霍玉兰居高临下看到了竟然报警电话。
她轻笑了一声说:“你做了那么多亏心的事情居然也敢报警?到时候警察如果查起来的话,你说是你进去还是我进去啊?”
“我老公会捞我的,他是为了玩我还是拿我解闷儿,至少他现在还没腻呢。”
“谁捞你啊我的爸爸?”
慕景龙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手指触碰到了挂断的地方,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霍玉兰站在那伸手拢了一下头发说:“你这样的人不配做一个父亲,你女儿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劝你以后绕着我走。”
“而且你就算报警我也不害怕。”
“你把我卖给了牧引风的事情虽然警方没有办法追责,但是被自己的父母背叛的我已经疯了。”
“就算我现在在这楼梯间里,用我的高跟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我也不会去蹲监狱的。”
霍玉兰说着还动了动自己的脚,把地上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的慕景龙吓得浑身发抖。
“你也知道神经病杀人不犯法的。”
“你现在找人给我检查的话,就会发现我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最后顶多进个疗养院,我能进去我就能出来……”
霍玉兰整理了一下裙子蹲在慕景龙的面前,还是那一副温柔至极的眉目,甚至嘴角依旧带着笑容。
现在的笑可比刚才僵硬的笑真心实意多了,也好看多了。
她近乎是用商量的语气对慕景龙说:“不要惦记什么项目了,不要打扰我和牧引风的生活,那天杰瑞和你派的人去找我,之所以只是被撕烂了屁股,而没有被狗活吃了,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早上没有忘了喂狗啊,哈哈哈哈……”霍玉兰轻轻地笑了几声。
好听极了,却又无比病态。
生病的时候竟然连眼圈都不会红一下,即使她现在立刻去宴会上,也没有任何人会发现她发病了。
长时间的心理咨询,已经让她掌握如何表现的比一个正常人还像正常人的绝对技巧。
霍玉兰蹲在那微微歪着头对哆嗦着嘴唇嘟囔“疯子”的慕景龙说:“对啊你猜的没错,你把你的女儿卖给了一个疯子,疯病是会传染的你不知道吗?”
霍玉兰只是伸出手,刚才还掐着她的脖子发威的慕景龙便吓得缩头。
霍玉兰把手指轻轻地盖在对方的眼睛上面,做了一个安息且瞑目的手势,叹息一样说:“你女儿死了,忘了你有一个女儿的事情,我现在就给你打救护电话好不好?”
最后慕景龙自然是丢盔卸甲地同意了,霍玉兰确定他今天之后绝对不敢再轻易招惹她和牧引风。
烦死了。
她只想和她的小玫瑰好好地过日子。
毕竟按照剧情两年之后玫瑰小王子的真正的女主角就会出现了。
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太多呢。
霍玉兰最后淡定地打了救护电话报了地址,说明了一下对方的伤情。
然后拍了拍慕景龙的头说:“等着吧,顶多是骨折死不了的。”
然后提着裙子起身,又“咔、咔、咔”地上了楼梯。
霍玉兰要去打开楼梯间的门的时候,突然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牧引风实在是等不及了,两个人进去的时间对他来说太久了。
慕景龙那个人极其的卑鄙无耻,他害怕慕景龙做出什么伤害他妻子的事情。
门一打开霍玉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对上小王子关切的眼神,她那副优雅又疯狂的面貌突然间就碎掉了。
她急速地抽了抽鼻子,而后半蹲下来抱住了牧引风,扎进了他的怀中说道:“他摔下去了,我已经打了120的电话,他掐我的脖子……”
牧引风抱着霍玉兰,听到“他掐我的脖子”的时候,简直想从轮椅上面站起来,然后操控着轮椅把慕景龙直接撞成一滩烂泥。
“没事没事……”
牧引风说:“他自己摔下去的,跟你没有关系,不用害怕。”
“我们回家,我让人来处理这里的事情。”
牧引风甚至连问都没问,就已经断定是慕景龙自己摔下去的。
他的人来处理,是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最终都会按照牧引风的意愿处理成慕景龙自己摔下去的。
霍玉兰紧紧地抱着牧引风,听着对方偏袒十足地说着这些话,有种错觉。
她的爸爸妈妈还活着……牧引风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她,让霍玉兰有种难言的情感,在内心滋生。
她还在很小的那个时候,无论她是不小心打碎了碗,还是把屋子里面的东西弄坏了,她的父母第一个关心的永远会是她。
她的人生里,在几岁之前,从没有责怪。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童年,会给一个人怎样的对一切都无所畏惧的底气。
哪怕是戛然而止的童年,哪怕是在病态丛生中成长,也没有让她失去这种底气。
牧引风的手轻抚在她的背脊上,他甚至比霍玉兰真实的年龄还要小两岁。
可是他给霍玉兰的维护感那么充足,好像他这样连站也站不起来,消瘦又硌人的肩背,竟然是能为她遮风挡雨的。
霍玉兰在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这种“类似依赖”的想法之后,有些忍俊不禁地想笑。
她怎么会想去依赖别人呢?
牧引风这么脆弱,她才是应该被依赖的那一个才对。
她才是骑士啊。
因此霍玉兰就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甚至都忘了她刚装了一半的可怜。
而牧引风竟然也一点都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奇怪,低头凑近她,低声说:“慕景龙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担心你妈妈,我可以设法帮你。”
牧引风说这句话的时候,抱着霍玉兰的肩背力度加重。
他这句话里其实有一大部分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他无法遏制地希望自己的妻子只有他自己。
明明知道这样不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阻断她的人际关系,甚至要她去断绝自己的父母。
可是他控制不住地说:“不要和他再有任何接触了。”
“我帮你把他处理掉好不好?”
牧引风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的余光中又出现了黑影。
那黑影用悲切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又在重蹈覆辙。
他分明在重蹈牧元蔓当年的覆辙。
牧引风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疼痛让他清醒一些。
刚想说一句什么找补回刚才的那句话。
他想说“无论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其实都没有关系”,他想说“可以尽情地去回家,我有办法控制住你的父亲,让他做一个真正的父亲”。
可是还没等牧引风开口,霍玉兰就窝在他的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我再也不回家了。”
霍玉兰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她说:“我没有家了。”
“我现在有你就够了。”她说着还仰起头,轻轻地在牧引风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殊不知这一下犹如将笼中饥饿的猛兽放出笼子。
牧引风那种难以启齿的,一直在深深压抑的独占欲被彻底激活,释放。
他收紧手臂,喉咙因为肺腑的烧灼感,甚至有些干涩。
他开口,呼吸有些紊乱,却郑重道:“我会一直在的。”
“你不会后悔,有我就够了。”
两个人没等救护车过来就直接回去了。
牧引风派人去酒店那边事情处理好,拿到了消防通道里面的监控,防止慕景龙反咬一口。
不过因为发生了慕景龙的这个插曲,两个人的约会就都没能顺利进行。
开车回家的途中,霍玉兰枕在了牧引风的腿上,牵着他的手摆弄着,笑着说:“等你哪一天有时间我们再去约会也可以,今天晚上我先给你下点面吃吧?”
牧引风发誓他不是一个什么□□熏心的狂徒。
可是因为他真的……被霍玉兰时不时塞上一句骚话,给搞得容易想歪。
他先是想了一下“下面”这个吃法。
然后意识到霍玉兰说的是真的面条,这才顶着粉红的一张脸点了点头。
霍玉兰当然也知道对方想错了,靠近牧引风逐渐红透的脸一直笑个没完。
牧引风被她促狭得受不了,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霍玉兰把他的手拿下来,小声凑到他耳边说:“别急,今晚都能吃……”
牧引风后半程一直把头扭到车窗外面,因为是夜里,车窗至少不会出卖他透红的皮肤。
但是霍玉兰时不时发出的笑声,总能在牧引风稍微热度降下一些的脸上重新添一把火。
他嘴角也一直都没有放下去。
他一生中似乎很少有这么长久而持续的快乐。
他想到了今天霍玉兰被慕景龙掐了脖子的事情,脸上的热度总算是压下去了,甚至变得苍白而冰冷。
车窗上倒映出他无机质的双眼,他不会轻易放过慕景龙。
而且……需要尽快变好,站起来。
这样他才能如他承诺的那样,保护她,不让他后悔。
他无数次期待着自己恢复正常。
他哪怕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阴暗,或许一辈子也无法脱离药物的治疗,但是他想给他的妻子一份正常而健康的情感。
他绝不让他们重蹈牧元蔓和那个男人的覆辙。
不过晚上的面条也没能顺利吃成。
因为他们开车快到门口的时候,车子突然间晃了一下,而后司机出了一身冷汗骤然将车停在了路边,不断回头对着牧引风和霍玉兰道歉。
牧引风的手臂圈着霍玉兰,肩膀不轻不重地撞在前面的车座上面。
皱着眉看着这个今夜莫宁派来的年轻司机,眼中冷淡又漠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玉兰从牧引风的怀里抬起头来,询问司机的同时,实在是没忍住抱住牧引风亲了一口。
还是带响的,“木嘛!”。
她知道人在下意识的时候反应,是内心最真实的投射。
刚才车子一转弯,牧引风的双臂就圈住了她。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剧烈的车祸,恐怕先死的一定是双臂护住了她用身体去扛冲力的牧引风。
有些男人哪怕是腿不能动,只有一双手臂也能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如峰岳,沉稳可靠。
牧引风正发冷气呢,一下子被霍玉兰的一个吻打断了,眼睫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没有再说什么。
“是一只小狗……”司机知道自己犯了开车的时候最致命的错误。
那就是在高速行驶的时候无论前面蹿过什么东西动物,都不能打方向盘。
更何况那只小狗一直就是躺在路上的,不是他撞的。
他……下意识地想躲开。
看来好容易找的工作,这就要没了。
年轻的司机说完之后,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今天晚上幸好有惊无险,如果方才真的没稳住车子撞在旁边,把他论斤卖了也赔不起。
牧引风不方便下车霍玉兰下车查看。
很快发现那个躺在路上的小白狗居然还活着。
显然是出了车祸了,两条后腿拖在地上无力地蹬动,嘴角也流出了一些血。
但是很亲人,霍玉兰一凑过去它就在哼哼地叫。
是撒娇,估计也是太疼了。
霍玉兰赶紧朝着车子的方向跑,跟牧引风说明了情况之后,把牧引风身上昂贵的手工定制西服扒下来,把那只半死不活的小白狗抱上了车。
牧引风看着霍玉兰抱着路边随便捡的一只小狗眼神充满心疼的样子,眼神都柔软下来。
他的妻子是这么善良。
但是很快牧引风就从同样的“心疼小狗”,变成了心疼他自己。
因为霍玉兰把这个小白狗抱进怀里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它的身上。
回到家里根本没有询问牧引风吃不吃饭的事情,说好的面条也没了。
她一直娴熟地给小狗处理伤势,还打了一个宠物医院的电话预约明天去拍片子。
当天夜里,牧引风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自己睡。
他瞪着天花板根本睡不着,他处在黑暗之中无论怎么也想不通。
她为什么把自己扔下,一直在抱着那只受伤的狗都不睡觉!
不是已经约好了明天去宠物医院吗?
第二天早上一夜没睡的牧引风像一只怨鬼一样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发现平时温柔等着他一起吃饭的人,早就没影了。
一问两个阿姨才知道,她晚上连饭都没有吃就让刘虎派车送她去宠物医院了。
牧引风坐在饭桌边上,竟然有种自己败给一只小狗的诡异挫败感。
第十九章
小白狗受伤的情况还挺严重, 霍玉兰一共进进出地跑了三天,它才总算能正常吃饭和活动了。
这时候牧引风已经浑身缠绕黑气,只要再过上一天或者是两天, 他就能原地堕落成魔了。
但是他总不能跟一条狗去计较, 也不能打击一个明显“善心大发”的美丽女人。
他就只能自己憋着,幸好小狗脱离危险之后, 霍玉兰很快就注意到了牧引风的异常,开始抽出时间哄他。
霍玉兰只要是真心实意地想哄一个人, 她有数不清的手段,她的细心和赤诚,是世上无坚不摧的武器。
很快牧引风就已经无可奈何地接受,家里会多一条随时粘在他妻子脚边的小白狗,并且夺取他妻子一部分注意力的事实。
偶尔牧引风回来得早了, 也会把小白狗抱在怀里看看他的“新情敌”。
只不过刚刚形成的“三口之家”,在进入八月末九月初的初秋时, 在某一天突然间就碎掉了。
牧引风这一天从下班回来就没有看到过家里的小白狗。
他甚至还给那小白狗取了个名字, 叫小白。
霍玉兰哄他的时候跟他说, 因为这条小狗跟他非常像, 温顺可人,还长着一身的白毛,所以她才会特别在意。
爱屋及乌, 妻子格外在意的事物, 牧引风自然也就逼着自己去接受。
在牧引风的印象之中, 他的妻子好像确实挺喜欢狗的。
毕竟院子里面的那几条大狗……现在也被养得膘肥体健,偶尔也会从笼子里出来在院子里疯跑。
并且再没有任何一条死去, 她似乎很会照顾这些小动物,还知道很多专业知识。
而今天回到家里他却没有看到一直粘在脚边的小狗, 吃饭的时候牧引风终于忍不住问:“家里的狗呢?”
“在笼子里啊……”霍玉兰吃着饭连头都没抬。
“我是说小白。”牧引风放下筷子看向霍玉兰,“你把那个小不点放进笼子里了吗?”
那还不被那些斗狗给吃了!
霍玉兰抬起头对牧引风无比温柔地笑了一下说:“你是说那只小白狗吗?你竟然还给它取了名字吗?”
“送走了。”霍玉兰说,“那本来也不是我们家的狗啊,是隔壁邻居的。”
“就是距离我们这栋别墅大概三百米的那一家,他们家的小孩不小心把小门打开把狗放了出来,然后小白狗出了车祸,刚巧被我们捡回来。”
“今天我碰到了他们家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很想念那条小白狗,一直在到处找,小白狗的名字不叫小白,叫雪莉。”
“送走了?”牧引风的表情都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霍玉兰点头:“对呀,我把雪莉还给了雪梨,那个隔壁邻居的小姑娘叫雪梨。”
“你快吃啊,今天的鸡肉炖得还挺嫩的。”
霍玉兰低下头继续吃东西,但是牧引风看着盘子里的鸡肉,却无论如何都没有了胃口。
“他们把狗放出来,狗出了车祸,是我们把它治好的。”
牧引风看着霍玉兰说:“是你把它治好的,你抱着它那么多天,亲自送它去动手术又看着它换药,从流食一点一点喂到恢复,凭什么它的主人来要,我们就要还给他们?”
牧引风心里自然是无条件地偏向自己的妻子,他觉得自己的妻子既然那么喜欢那一条小白狗的话,那么用一点钱或者是其他什么手段把那条狗要过来,对牧引风来说并不难。
“你放心,明天小白狗就会回到你身边。”牧引风的一头白发松散地束在脑后,眉目精美,面色微沉,像一个毫无瑕疵大号等身娃娃。
现在等身娃娃的表情有点生气。
霍玉兰放下筷子,对于牧引风的怒火有一点摸不到头脑。
“你很喜欢那只小狗吗?不是因为我照顾那只小狗吃醋吗?”
霍玉兰莫名其妙:“现在送走了不是正好吗。”
牧引风感觉自己的心被戳了一下,柔软又酸涩。
姣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看着霍玉兰说:“我没有关系的,你不需要为了迁就我把小狗送走。”
“我知道你很喜欢小白,明天我就把它弄回来。”
他已经接受了这只小狗的存在,他也觉得自己的妻子拥有这样纯净的爱心非常迷人。
霍玉兰的手撑在桌子边上,手中还拿着筷子,微微愣了片刻。
而后突然失笑道:“我之前确实还挺喜欢那只小狗的。”
“它受了伤可怜兮兮的,舔人的时候'真的还挺可爱的,但它已经完全康复了,它的主人也来找了,那当然就要把它还给它的主人。”
“
YH
你不需要为这种事情费心,我已经不喜欢那只狗了。”
霍玉兰脸上笑着,但是神情有些抗拒地说:“你可别弄回来。”
牧引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看着霍玉兰抗拒的神色,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之前为了那只小狗连觉都不睡,整整三天都没有睡好,一直抱着捧着。
光是他看见的就有好几次她低头亲吻那只小白狗,分明是特别喜欢。
现在为什么这么干脆地就把那只小狗送走了?
肯定是她不想夺人所爱,她这么善良,牧引风不愿意让她心里难过。
因此第二天,霍玉兰早上起来一开门,院子里就突然跑过来一只小白狗,把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一样,贴在霍玉兰的脚边不断地蹭。
霍玉兰伸懒腰的姿势微微僵硬片刻,低头看到那只小白狗正在不断地朝着她身上攀爬,眼中先是有些惊讶,而后慢慢地透出一些不耐烦。
动物都知道谁是对它是最好的,之前霍玉兰无微不至的照顾,显然已经彻底俘获了这只小狗的芳心。
它跟在霍玉兰的脚边激动得上蹿下跳,但是霍玉兰绕开了它,走到客厅里拿起了电话,拨通之后那边也很快就接通了。
“是刘女士吧,让你们家的小雪梨过来一趟,把雪莉接走,它应该是今天又自己偷偷跑出来了,这样还是很危险,我建议你把狗接回去之后先关一段时间。”
霍玉兰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是带着笑容的,可是眼里并没有任何被触动的意思。
已经完全康复的小狗,霍玉兰甚至没有心情多看一眼。
缠在脚边不断挠着她的裙子,霍玉兰回过头对厨房里面探出头来的桃阿姨说道:“阿姨你把这只小狗抱到门外去吧。”
电话那头的刘女士的声音其实也有一些僵硬,因为今天早上牧引风派来的人气势汹汹上门的时候,刘女士还想为自己家女儿的心爱宠物辩驳一番。
但是对方干脆利落地开出了支票,那个数字自己只要再添上一点钱就能送她女儿去最想去的私立学校读书,甚至可以一直读完初中,只是一只小狗而已,她的女儿也未必有多喜欢。
刘女士当场就拍板决定把小狗转送,并且用一个崭新的娃娃哄好了自己的女儿。
但是……花这么多钱从他们这里买回去的小狗,竟然要让她女儿抱回来?!
那怎么行呢?钱都收了!
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
刘女士顿时开始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托词说自己的女儿根本不在家,把电话挂断了。
霍玉兰站在客厅里面手里拿着电话,很快就知道这肯定是牧引风的手笔。
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牧引风肯定是没有相信她说的话。
她是真的不喜欢那只小白狗了呀。
霍玉兰也知道牧引风肯定是用比这只狗本身的小命要贵重数倍的条件来换取,才让这小狗的主人如此避之不及。
霍玉兰倒也没让人强行把狗送回去,但是她并不喜欢已经康复的小白狗,更不喜欢这只狗过于黏人。
于是一整个下午,小狗在外面关着,霍玉兰连门都没有出。
人就坐在落地窗的沙发里面玩手机,小狗就一直在挠落地窗。
霍玉兰的眼睛几乎从来没有向落地窗外看过,将那只小东西彻底忽略了。
牧引风看着家里面的监控,脑中本来幻想着他的妻子会因为失而复得惊喜,那么牧引风当然也会因此而愉悦。
可看着霍玉兰根本连看都不愿意看那只小白狗一眼,他现在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她恐怕说的是真的。
她已经不喜欢那只小白狗了,不是因为不愿意夺人所爱,而是真的不喜欢了,从前捧在怀中不放下,全身心系着它的生死,到最后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
而这期间仅仅过去了……二十天左右。
牧引风盯着监控,根本无法形容自己心里面的诡异滋味。
他不至于因为一条狗联想到自己的身上,可是对这种自己曾经亲手拯救的生命漠视得如此彻底的举动,让牧引风实在难以理解。
而接下去的几天,也完全佐证了霍玉兰的说法。
她并没有强行地把小狗送回去,也没有苛待小狗的吃食和玩耍时间。
它依旧可以尽情地在别墅里面奔跑,吃着上等的狗粮。
可它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亲近霍玉兰,它整只狗……开始变得蔫蔫的。
不怎么摇尾巴了,只是用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一直隔着玻璃窗看着霍玉兰。
牧引风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会抱起小狗,可惜小狗并不怎么喜欢牧引风,被抱起来时也蔫巴巴的。
有天邻居家的那个小孩子玩够了新的娃娃,过来找她的小狗。
本来只是想要看一看,抱一抱,因为妈妈告诉她,现在小狗已经是别人家的了。
但是霍玉兰直接让人打开了大门,让那个雪梨把小狗抱走了。
小狗被冷落了好多天,再次见到旧的小主人,自然是欢欣雀跃。
因此开开心心地和小主人走了。
当天晚上牧引风回家之后又一次没有看到小白狗,心中那原本只有一点点诡异的感觉开始放大。
他又问:“小白呢?”
“我让她的小主人把它抱回家了。”
牧引风的呼吸微微一滞。
霍玉兰把筷子放下,温和地看着牧引风,神色有些无奈地说:“你并不喜欢那只小狗,我也不喜欢,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代价将那个小东西弄回来?”
“它还是跟着自己的小主人比较合适。”
“可是那只狗是我们救活的。”牧引风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都忍不住有一些波动。
霍玉兰看着他眉目温和,纵容他的无理取闹。
“可它有自己的主人啊。”霍玉兰说,“老公,我们不要纠结在这种小事上好不好?嗯?”
“它已经完全康复了,回到自己家也会拥有自己小主人的爱和陪伴,这才是最美满的结局啊,对不对?”
霍玉兰的笑容无懈可击,牧引风也没有办法在逻辑上找到什么问题,最后这件事情就没有继续讨论,两个人沉默地吃东西。
晚上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牧引风躺在床的里侧,看着霍玉兰洗过澡回来,然后闭着眼睛满心期待地等待。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竟然因为一只小狗和自己的妻子有了一些别扭的想法。
他打算今晚亲近过后,就彻底不再纠结这件事情。
可是他料想中的靠近和亲吻都没有发生,他的妻子躺在了床的那一边,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平稳。
分明是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可是他们之间却像是画下了一条无形的界线。
牧引风的心如同坠入深海,失重和挤压感让他根本难以适应。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背对着他的身影,悚然想起,她对自己的热情,似乎在缓慢地,呈直线消退。
并不是非常突兀的消失,在牧引风的回忆当中,那种热情是在这一个月以来一点点地消退的,亲吻逐渐减少,拥抱也不再多……
以前她每天晚上都一定要抱着他才肯睡,但是现在甚至睡觉都不朝向他这边了。
这种转变悄无声息,因为过于忙碌又因为小狗的事情产生了一点诡异想法的牧引风竟然都没有发现。
直到这一刻,夜深人静,他的妻子背对着他睡着,他才意识到。
牧引风看着霍玉兰的背影,一夜都没有睡着。
他余光中再次有非常多的黑影出现,夜里他起身又吃了一遍药。
甚至还去卫生间练习了两次站立。
第二天早上因为一夜未睡,他的神情有点憔悴,吃早饭的时候,霍玉兰发现了,坐到他身边关切无比地捧着他的脸询问。
细密的吻落在脸上,消弭了牧引风昨夜的心寒。
他又觉得是自己根本想多了。
她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的是他罢了。
一早上两个人缠缠绵绵,等到莫宁来接的时候,牧引风甚至都有一种想罢工不去公司的冲动。
可是他到底不是能随心所欲的人,他真的非常繁忙。
因此这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他把自己吃药的时间做了一些调整,确保自己每天都处在最佳的状态。
但是没过两天,在距离九九重阳节还剩两天时。
牧引风又一次发现他的妻子对他开始冷淡。
她依旧会笑,会和他睡在一起,一切看似什么都没有改变。
在外人看来,甚至在两个阿姨看来两个人依旧如胶似漆。
可是鞋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
牧引风敏锐地感觉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褪去了一些热度。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公式化,她在他提出一次让她不要背对着自己睡觉之后,虽然依旧会面对着他睡觉。
却不会在夜里下意识地拥抱他。
这些细微的,纤毫到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烦的改变,像细细密密的钢针,扎在牧引风的身体上。
钢针深入皮肉拔不出来,平时无感,但是偶尔碰到,就疼得冷汗涔涔。
他开始变本加厉地给自己的妻子发消息,三不五时地将她接到办公室。
但是牧引风发现,即使他们身处于同一个空间里,她望着落地窗外景色的时间也比看着自己要多。
牧引风因为这件事,难以抑制地发病了。
有一天晚上他又看到了真实的,面上带着或讽刺或怜悯的影子。
那些影子疯狂地对他说着“没有人会真的爱一个疯子”
“没有人会真的爱你……”
“没有人会一直爱你这样一个残疾”
“你就像那只狗一样,她不过是怜悯你罢了……”
牧引风在噩梦之中惊醒,撑着手臂上轮椅,但是不慎摔在了床边。
“咚”地一声,霍玉兰因为这声音醒过来。
她要打开灯,牧引风却根本不让。
“别开!”
他一点也不希望他的妻子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他生怕她会介意会嫌弃,会像从噩梦追到现实的那些黑影说得一样。
如果真是那样,牧引风根本无法接受。
他需要让自己尽快好起来,彻底好起来。
要看上去非常正常,且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行走。
他要让她见到最好的自己。
这样她就不会冷淡下去了吧?
牧引风不允许霍玉兰靠近,他自己爬到轮椅上面,然后哆哆嗦嗦地卫生间里一个抽屉中翻找出了药,吃了下去。
然后待在卫生间里面不出来,等待药效。
他怕自己现在的状态会伤害到他的妻子。
他之前为了测试她的真心,故意发病险些对她造成伤害,这件事一直让牧引风介意到现在。
牧引风早就在心中发誓绝不会再伤害她。
霍玉兰担忧地在外面等着,牧引风看到卫生间的门下面有她焦躁地在门口来回走动的影子。
这时候他又觉得自己确实是疯子。
她分明还那么关心自己,他怎么会觉得她冷淡了?
牧引风拉开了卫生间的门,扬起汗津津的面颊,表情狼狈又痛苦,粉色的眼中甚至弥漫着水气。
此刻他十分脆弱,自责和愧疚快要将他击碎了。
霍玉兰见到他这样,只觉得自己心也要碎了一样。
赶紧蹲下捧着他的脸,手指怜惜又轻柔地拂过。
“怎么了?我的宝贝……”她低头亲吻牧引风。
牧引风的眼睛眨了一下,眼泪就缓缓地滚了下来。
他说:“对不起。”
他自责地说:“对不起,是我……是我有病。”
“我一定会好好地吃药,好好地控制我自己……”
牧引风紧紧抱住霍玉兰,哭着说:“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我发誓!”
“我这些天是不是冷落你了?”
“我是不是……”牧引风抽噎了一声说,“我疯了才会觉得是你冷落我。”
“我错了,原谅我,我明天就去让莫宁给我换药。”
“我其实早就应该换了,我是觉得我这段时间比从前好很多,才觉得不用换的。”
“我明天就换,我再也不会……不会伤害你。”
牧引风抱着霍玉兰无声地落泪,湿漉的面颊贴上霍玉兰的脸,冰凉的触感却让她一个激灵。
霍玉兰这些天确实一直都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发病。
她甚至已经确定了莫宁和牧引风说了实话,他没有吃那些维生素。
看来他确实没有吃,他吃的都是真的药,才会显得那么稳定。
霍玉兰当然知道,自己在每一段的恋爱关系里面,都会有意识和无意识地去渐渐疏远对方。
这是很寻常的事情,因为她始终都很清楚她要的是什么。
什么能平复她内心涌动的深渊,什么能让她的灵魂得到抚慰。
时间并没有给予她足够的回馈。
他显得太正常了,除了依旧不能站起来如常行走之外,他在工作之上很强势且游刃有余。
他在生活中也是“无所不能”,听了一句就能让那只小狗的家人放弃小狗。
他英俊如瓷人,多金又掌控着庞大的资本巨兽。
他正常得简直让人有些仰望。
这让霍玉兰不得不从一只狗的身上暂时去汲取一些“养料”。
她越来越难在他的身上体会到救赎的快乐。
她的冷淡是必然的,也是她自己根本不可控的。
她从前在每一段关系的末尾,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因为一旦对方变得越来越好,霍玉兰就会迅速失去兴趣。
她也在每一段关系的末尾都会收到对方的控诉。
有时候甚至是歇斯底里地发疯质问,有时候也会看到指责和怨恨的眼泪。
霍玉兰习以为常。
可是此时此刻,牧引风流着怨恨的眼泪抱着她,在深夜“发疯”,却不是在指责她的漠然。
而是在道歉。
他竟然在说“对不起”。
他竟然觉得,是他的病态让她备受冷落。
霍玉兰的头靠在牧引风的肩膀上,望着浴室的暖光灯有些呆愣。
背上不断因为歉疚抚动的手掌,让霍玉兰不受控制地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深夜。
爸爸妈妈全部都掉下了山崖之后,跌跌撞撞地摸着黑,从另一处矮坡滚了下去。
刮坏了裙子,趟过了一条冰冷的小河,找到了遍体鳞伤的爸爸妈妈。
他们并没有马上死去。
他们是等不来及时的救援,或失血,或内出血死掉的。
那天的夜好冷,腥风卷着土气和林木的腐叶味道,吹透了霍玉兰的幼小的身体。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
她不应该不听话乱跑,更不应该去追什么蝴蝶。
可是她找到爸爸妈妈,无力救他们只会哭嚎的时候,爸爸妈妈却并没有怨她。
那时候爸爸已经说不出话了,用含着泪的温和目光看着他,眼中粼粼光彩,更多的却是愧疚。
就像刚才的牧引风。
而她的妈妈还有一只手能动,也是这样抚摸着她颤抖的脊背,没有怨她乱跑,也没怪她扑蝶。
她只是在说对不起。
那是一个母亲在没有了力气救助自己的孩子时,最真实的悲切和愧疚。
“对不起啊,妈妈爸爸不能带你出去了,以后也不能照顾你了……”
“以后要你来做自己勇敢的骑士了。”
“我可怜的小公主……”
霍玉兰盯着那片灯光,眼前逐渐模糊。
牧引风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我不是一个正常人,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变得正常。”
“但我会努力的,你等等我。”
“对不起,我……”牧引风愧疚地亲吻霍玉兰的侧脸,带着眼泪的亲吻冰凉又滚烫,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霍玉兰的妈妈临死前的吻一样。
霍玉兰当年被救援队找到的时候,没有哭过。
给爸爸妈妈下葬她也没有哭。
她麻木又漠然地面临死亡、分离。
她凭借着那一夜至亲用灵魂为她铸就的双翅,成了恶龙骑士。
恶龙骑士没有真心的眼泪。
霍玉兰这么多年唯一坚持的,是她没有在救助王子和公主们之后,毁掉他们。
可是时隔多年,她仿佛在牧引风的拥抱和错乱颠倒的安抚之下,再一次恢复了痛觉。
原来那么痛啊。
无论是长出扭曲的翅膀,还是失去父母的庇佑。
霍玉兰最开始只是控制不住地流泪,后来……后来就变成了低低的哽咽。
牧引风本来就愧疚得要死,听她一哭,简直要疯了。
红着眼睛也流着泪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一直在说:“对不起……”
而牧引风越是这样说,霍玉兰也是难以从那种时空错乱一样的感知里面清醒。
最后她伏在牧引风的肩膀上大哭,半跪在地上委屈得像个孩子。
而牧引风彻底被她哭得心碎。
他咬得自己口腔血腥弥漫,他甚至在想,他好像真的不配拥有一个正常的亲人爱侣。
他让她这么痛苦,他是不是应该放手?
但是最后牧引风还是只能说“对不起”,因为他真的没法放开她。
两个人阴差阳错地抱着哭了一通。
然后这么多天以来有些变质的感情,突然间又恢复了。
或者说比从前更加浓厚,像醇香的酒液,香气扑鼻,醉人心肺。
他们本来只是在夜里才会亲近,做一些不能见人的事情,但是今天早上,却没能忍住擦枪走火。
他们面对面侧躺着,霍玉兰一条腿骑着牧引风的腰,清早上分明洗漱完就要下楼了,这会却又滚在了床上。
霍玉兰穿着裙子,牧引风西装笔挺,乍一看只是在相拥亲吻。
但是白色的裙摆下遮盖的是难分难舍的彼此,牧引风的衣领都没有解开一颗扣子,领带还好好地打着呢。
但是这个姿势他倒是能用得上力气,扣着霍玉兰肩膀避免她被撞远的手臂青筋凸起,难得彰显了几分强势。
莫宁今天来得不早不晚,但是他在楼下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
牧引风才被满脸餍足后松弛又惬意的霍玉兰推着下楼。
“反正也晚了,吃过饭再走?”
霍玉兰弯腰凑近他的耳边,在他耳朵上轻轻抿了下。
牧引风的面色透粉,刚刚洗好过的长发湿漉未束,没有来得及做造型,只能先去公司再说。
他点了点头,又和霍玉兰一起吃了个早餐。
等终于从家里出去的时候,莫宁都觉得撑得慌。
他没吃,他被狗粮塞饱了。
他瞎了,他为什么要看到老板夫人在桌子下面勾老板的腿呢?
老板是个残疾。
人性呢,道德呢!
他的眼睛谁理赔!
而牧引风由于今天早上走了个火,生平难得迟到了。
而且头发都没有打理,到了公司的时候,已经干得差不多了,顶着一头蓬松的自然卷白发进门,大厅里面包括等电梯的时候碰见的所有员工的嘴里都能塞下鸡蛋。
牧引风平时总是一丝不苟冷厉的像个假人。
当然现在也不像真人。
但是从一个冷酷的假人,变成了一个卷毛红眼的可爱娃娃。
啊啊啊啊——这是整个公司偷偷传播偷拍照片的时候,所有女员工包括男员工的心声。
老板夫人平时吃这么好吗!
实际上霍玉兰吃得更好些。
毕竟牧引风出浴的样子,浑身粉嘟嘟的,那才是真的人间绝色。
大白萝卜变成大粉萝卜,让捆让摆还让骑。
换成谁,血槽恐怕都会被抽空。
而且今早上可是穿正装来的。
牧引风只放了大白萝卜出来,人还是平时在办公室的样子,霍玉兰整个就是发大水的状态。
等牧引风都走了,她还躺在沙发上回味无穷。
而从牧引风在家里离开两个人就开了视频。
这一整天除了牧引风开会的时候,除了手机电量过低关机了一会儿,插上电源之后两个人一直开视频开到牧引风下班回来。
第二天是周五休息日。
定好了牧引风本来要去做心理咨询。
但是他暂时推了,坐在沙发上抱着霍玉兰说:“明天我们去山里玩一天吧?”
“江城周边有一座新开的温泉山庄,是我朋友的产业。”
“你也知道的,就是那个顾樟,他的新山庄开业,也专门邀请了你。”
“平时陪你的时间实在太少了,”牧引风微微仰着头,俊挺的鼻尖在霍玉兰的下巴上刮蹭着说,“这种短途的游玩,我以后会尽量安排。”
“顾樟认识很多人,我让他介绍一些圈子里的太太小姐给你认识好不好?”
“我都调查过背景,是品性都很不错的人。”
不会捧高踩低,也不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都是牧引风精心挑选的,甚至是以利益诱惑过的。
牧引风平时确实是非常忙的,他整天看着家里面的监控,总觉得自己的妻子的爱好实在是太少了。
常常除了遛遛狗就是在沙发上面躺着,要么等着他回家。
大概是怕他介意,从前的朋友一个不来往,连家都真的不回了。
牧引风非常开心她心中只有自己,可他又在吃过药像现在这样清醒的时候,知道这样真的不行。
她会生病的。
像那个男人一样。
因此牧引风尽力克服自己的病态的独占欲,打算放手让霍玉兰交上几个朋友。
人总要有了自己的小圈子,有了一些固定的社交,才能陆陆续续地培养一些爱好。
牧引风自己被牧元蔓曾经断绝的那一切,他都想加倍地补偿在他的妻子身上。
他自己病态,却想给她健康。
让她自由、愉快,健康又安全。
霍玉兰本来想要拒绝的,可是牧引风的眼神太过温柔。
让霍玉兰想到小时候鼓励她给幼儿园小朋友送糖果的,她妈妈。
霍玉兰从小就不会交什么朋友……妈妈总是在她的书包里面放非常多的糖果。
小孩子之间有两块糖就能成为好朋友。
可霍玉兰仔细端详牧引风,他和自己的妈妈,根本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她也很好笑自己为什么总是把牧引风联想成她妈妈爸爸的……
奇怪。
在这么期待又鼓励的视线之下没人能拒绝。
而且牧引风给霍玉兰准备好了交朋友的一切所需要的东西。
昂贵的手袋,定制的套装,以及赠送给初次见面者的小礼物,都是按照对方喜好来的,不过分贵重炫富,也不会显得不够重视。
霍玉兰又想起曾经书包里的那些色彩斑斓的糖果,无奈笑笑便随他去了。
而且她也确实有点想再见一见顾樟。
她想跟牧引风说,她不是没有朋友的,她原本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
只可惜……都因为她,她们现在都在其他的世界。
她想再看看“她二姐”的脸。
而牧引风欣喜自己的妻子答应不在家里闷着,愿意跟他出去玩,愉悦地答应了顾樟的邀请。
而就在晚上牧引风和霍玉兰一起洗鸳鸯浴的时候,某个群名称改为玉兰受害者联盟的群里正在密谋。
一张聊天截图被疯狂炸出的消息不断顶上来。
截图上是——牧总,九月二十,温泉山庄试营业热场,给你预留了最好的房间和汤池,携慕小姐赏脸来放松一下?
——好。
而在这截图下的一大堆消息的最下层,薛竟原的消息最后发送。
薛竟原——五张请柬搞定。
薛竟原——大家把时间空出来,九月十九晚在我家集合,一起商议下计划。
薛竟原——借尸还魂或者变换身份,这实在是荒谬至极。
薛竟原——但不论真假,我们总要亲眼看到才能确定。
第二十章
霍玉兰其实很少能有什么机会出去玩。
她这一辈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想着怎么帮助别人, 包括但不限于用所有办法搞钱。
她会做的事情非常多且杂,说是十项全能也不为过了。
大姐曾经一度想要招揽霍玉兰去她公司帮忙,非常看好她的能力, 只是霍玉兰一直在做心理咨询, 还没机会答应……就出了爆炸那件事。
霍玉兰谈最后一个男朋友薛竟原的时候,为了表示自己和他分手的决心, 基本是净身出户。
而这次去城郊的温泉山庄短途旅行,霍玉兰站在别墅的客厅里面, 看着牧引风的手下朝着屋子里面搬一堆又一堆的东西让她选,她挠了挠鬓角,有点哭笑不得。
“咱们就明天出去玩一天,后天一大早你还要起早坐车回来上班呢,至于弄这么多东西吗?”
“还有帐篷?”
霍玉兰看着牧引风, 揶揄道:“都已经去温泉山庄了,咱们两个还去野地里搭帐篷?”
“也可以在屋子里面搭帐篷。”牧引风坐在轮椅上, 眉目秀美, 浅粉的眸子透着兴奋的微光。
“我们可以住屋子里的帐篷。”
这几乎是牧引风小时候的执念。
他从小性格就柔软娇弱, 因为患有基因病连太阳都不能久晒, 天生就是个应该被人呵护在手心里的珍品。
可是牧元蔓女士生怕自己的儿子在未来没有办法掌控她创立的庞大家业。
对他的要求一直都非常严苛。
从衣食住行到行走坐卧,全部都有专门的人负责,牧引风的童年几乎是没有任何愉悦可言的。
但是他小时候的房间里面有一顶小帐篷, 每一次他因为庞大的压力而承受不了的时候, 就喜欢躲在帐篷里面一个人待一会。
不过等到牧元蔓发现他的软弱行为, 那个原本用来装饰的屋子的小帐篷也很快被毁掉拆除了。
牧引风早就不是一个想要找地方躲着的小孩子了。
可是今晚预设明天的游玩,他感觉时光开始在他的面前回溯, 他变成了一个生在普普通通家庭的小孩子,在期待着明天的“春游和野餐”。
而霍玉兰对他来说不仅仅是爱侣, 更是“玩伴”。
他非常想邀请他童年不存在的“玩伴”,去到他私密的小帐篷里面玩一玩。
霍玉兰当然不知道这种事情,可是她在很多的时候,其实和牧引风一样,对伴侣几乎是千依百顺。
而且受到牧引风愉悦心情的影响,霍玉兰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上扬。
他们一起整理明天要带的东西,一辆越野车根本就塞不下。
他们甚至还带了烧烤的炉盘和炭火。
其实根本就用不上,虽然霍玉兰会烧烤,可是牧引风恐怕不会就着西北风在野外吃东西。
说是因为他的基因病也好,他天生长得就像一个应该放展厅的珍贵展品。
或者干脆说他就是教养所致也罢,总让人觉得他应该是一个行走在皇宫之中,身着礼服的王子殿下。
他应该坐在优雅的西餐厅中,听着钢琴曲,然后食欲欠缺地吃几块汁水柔嫩的牛排,再阴郁地喝上两口价格令人咋舌的红酒。
霍玉兰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牧引风注意到后看向她说:“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后每周都陪你出去玩。”
“你不是很忙吗?手上那个项目一旦启动之后,别说是休息日,就连吃饭和睡觉都要抽时间。”
这些话当然是她无意间在牧引风的办公室后里,听莫宁和小秘书吐槽说的。
牧引风闻言微微怔了一下,而后说:“没关系的,陪你总是有时间的。”
霍玉兰竟然因为这简单无比的,甚至听上去像是哄人的一句话愣了一下。
她知道牧引风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他每天发消息跟霍玉兰说回家的时间,几乎是精确到分钟的。
只要不是堵车或者什么人力难以抗拒的意外,他从不食言。
可是霍玉兰又知道工作很重要,她从前所有的男朋友都很认真努力地工作,因为工作繁忙,总是很难抽出什么时间。
而霍玉兰也需要想尽各种办法赚钱,其实单纯搞风花雪月的时间很少。
她一直都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情感之中的美妙就像“玫瑰”难养难种,一个不慎就会腐烂。
难得才是常态。
可是牧引风守着一座“玫瑰园”,轻易而举地剪了一大捧,塞进霍玉兰的手中。
“我平时工作都很忙,我又不能总是把你留在办公室,我怕我工作的时候你也会觉得很无聊。”
牧引风看着霍玉兰,眼中竟然都是真切的歉意,“我都没有陪你逛街去买过东西……”
“上一次的电影也没有看成。”
“不过我让人在休息室装了投影设备,还有下载了各种游戏,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游戏。”
“等以后你想看电影了,就来我的办公室,我午休的时候可以陪你看。”
“哦,对了,等会造型师和理发师会过来,”
牧引风操纵轮椅走到霍玉兰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仰着头说:“你不是不喜欢你的卷发吗?等会让他们给你拉直。”
“这个季度的所有白色系和浅色系的时装他们也会带来,等会儿你挑一下。”
“我先去洗个澡。”牧引风像是忍受不了一样说,“刚才开封那些包装袋,好多灰尘跑出来,脏死了……”
霍玉兰始终保持着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目送着牧引风上楼去洗澡。
他真的好爱洗澡,有时候一天要洗上三遍。
如果晚上两个人亲热,可能要达到四五遍。
但是他从来不会要求霍玉兰和他一样。
就像他从来不会只想着自己一样,霍玉兰甚至都想不起来,她到底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自己的卷发?
霍玉兰站在那里维持着那种僵硬的笑容想了好久。
她从来没有跟牧引风说过这种话。
她其实看似对一切都游刃有余,却不太会去表达自己在生活中的喜恶。
她能对着牧引风,对着从前的那些男朋友轻易地说出喜欢和爱他们。
半点不掺假,但其实她自己的喜恶常常被她无意识地压抑着。
如果非要去猜测牧引风到底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卷发的,大概是……她每天早上打理头发的时候表情都不太好?
而且牧引风从未和她逛过街,却知道她喜欢的东西都是浅色系。
这倒是不难,霍玉兰让两个阿姨都帮她买过东西。
牧引风打听一下就会知道。
或者他细心一点看霍玉兰穿着的衣服,也会知道。
但是这种细微的小事,他竟然也会这么放在心上吗?
他每天忙得很,真的非常繁忙,霍玉兰去过他公司好几次,他基本上没什么时间和她说话。
霍玉兰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脑子里全被一些细如牛毛的小事填充满了。
她甚至想到了冰箱里面永远有她喜欢吃的东西。
想到桃阿姨和宋阿姨虽然负责采买,却不去买进口的牛奶和看不懂标签的零食。
霍玉兰甚至悚然地看向沙发上面那条和沙发完全不搭配的,大花粗针钩织的亮色毛毯。
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沙发上的?
他已经盖了好几次了。
可是她没有买,上一次看的时候,是在购物软件上刷到的。
当时她看着很喜欢,停留的时间比较久,又因为是中午晒着太阳看的,所以就停留在这个页面睡着了。
她甚至都没有加进购物车里。
霍玉兰感觉内心之中填充的那些牛毛一样细小的一切,化为了一根一根丝线,勒紧了她的心脏。
让她的心中流淌出鲜血一样滚烫,却让她心头酸软,又让她不可置信的液体。
液体汩汩涌出迅速浸泡了她整个胸腔。
那些久远的,被她藏在记忆之中的童年再一次复活。
冰箱里的她爱吃的酸奶,父母出差回家的时候永远让她惊喜的小礼物。
特意定做的符合她身高的矮鞋柜,一整面墙壁的公主裙……
霍玉兰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很轻很慢。
生怕用力那么一点点,这种仿佛回到她记忆中父母健在时温馨的日子的感觉,就会消散掉。
屋子里的灯光柔和,因为牧引风习惯过于明亮的灯光,所以他在家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开着柔光滤镜。
很快霍玉兰嗅到了清淡的玫瑰香。
牧引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澡下来,正坐轮椅里面,看着发呆的霍玉兰。
“啊!”霍玉兰向后跳了一步,明显是被吓了一跳。
牧引风轻轻挑了下眉。
“想什么这么出神?”
霍玉兰看着牧引风,他的神色温柔得令人心碎,眼中浓稠的情愫让整个客厅都弥漫着蜜浆。
这一刻霍玉兰眼底的光彩是粼粼的秋水,碧波清透。
鼻腔的酸涩和心脏勾连,她的表情差一点就失控了。
但是很快她笑着控制住,说道:“我在想着明天,明天泡温泉的事情。”
霍玉兰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常说:“我还没泡过温泉呢……”
“其实都是假的温泉,别太期待。”
“整个江城周边的山里也没有真的温泉,都是噱头,是烧的水。”
“等以后年节前夕,公司都休息了,我带你去雅林瑞泡真的温泉,活水的,即使天上飘着雪,泡在里面也一点不会冷。”
霍玉兰的呼吸微微凝滞片刻,有些像一个……一个因为拿了过多的零用钱,或者穿了一件过于华丽的新衣服而变得手足无措的孩子。
“过年……过年你不用走亲戚,或者去生意伙伴家中走访拜年吗?”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情世故。
牧引风:“……我的亲戚该来给我拜年,牧氏企业更多清水完结最新文在气俄群思而而二无九依思其算是家族企业,有一个元老是牧家人,但是我才是‘家主’。”
“我爸爸再婚了,妈妈在疗养院,探望也不一定要过年时候去。”
“我又为什么要去生意伙伴家里拜年?”
牧引风问得有些迟疑,但是脸上的表情非常好解释——他们也配?
霍玉兰又是半晌没说话,她想到重生前她的最后一个男朋友薛竟原。
他每年到年前年后都很忙,并且随着事业越做越大,他每一年年节要维持的人脉就越多。
霍玉兰每年都要陪着他跑很多地方,而因为她没有家人,霍玉兰都是去薛竟原的家中过年的。
薛竟原的老家……霍玉兰不太喜欢。
“过年这样难得的休息时间,当然是陪老婆。”
牧引风说得很自然,但是说完之后耳根又悄悄地有点发红,他赶紧调转轮椅假装去倒水喝。
背对着霍玉兰说:“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你先找找看,到时候我们一起做计划。”
霍玉兰没说话。
她难得的,或者说从来没有过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在两性的关系之中,从来都是主动的。
至少她一直都这么觉得,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如何去得到那些。
她想要的人,想追求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可是还从未有眼下的这种情况,那就是……她没要,对方却已经把一切都摊开在她的面前,要她随意选择。
仿佛……这样才是正常的。
可是霍玉兰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
她有一些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就在霍玉兰出神的时候,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
牧引风操纵轮椅去接,很快说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车灯闪过落地窗,牧引风给霍玉兰热了一杯牛奶。
霍玉兰接过来喝了一口之后才看他问:“你什么时候会热牛奶的?”
牧引风竟然有些局促地抓紧了轮椅,但是表情分毫不显。
“这有什么不会的?”他淡淡说,“就是用微波炉转一下而已。”
其实是前两天晚上趁霍玉兰睡觉的时候,他偷偷下楼和桃阿姨学的。
他本来还想学着煮面,毕竟他吃了好几次自己妻子煮的面,总觉得应该礼尚往来。
他因为从没有和任何人有过如此亲密的关系,格外地珍惜又格外地想保持“公平”。
他被霍玉兰温柔细致地照顾着,也希望对方能体验到自己的感觉。
他觉得这样理所当然,所以他虽然白天忙得要死,却愿意牺牲睡觉的时间,去下他这辈子都没靠近过几回的厨房。
但是煮面的难度对他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子来说难度系数太高了。
所以他先学了热牛奶。
还挺好玩的。
“你可别告诉我你还会做饭?”霍玉兰满眼都是兴味。
牧引风微微吸了口气,手指在轮椅上面抠了抠说:“那可不一定……万一哪一天我就会了呢。”
看来还想学,她很期待。
霍玉兰忍不住笑起来,她笑得非常真心实意。
没有戳穿牧引风恐怕是现学的,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差点把眼泪砸进去。
等霍玉兰迅速把一杯牛奶喝完,一群人带着一大堆东西进门来了。
为首的那个人自我介绍道:“嗨!牧总!”这是对着牧引风说的。
看她转过头又对着霍玉兰道:“嗨这位是慕小姐吧?我叫mary!”
这是个色彩非常鲜艳的女人。
从各种意义的角度上都是这样,她长得浓艳,打扮得更浓艳,手指甲能当成匕首直接把人给戳死。
如果是她亲自做头发的话,说实话霍玉兰有点担心自己的脑袋。
但是很快发现她是个指挥。
所有乐队里面的那个总指挥。
一群人在她的指挥下迅速忙碌起来,霍玉兰看着牧引风被围布围上,一个蓄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低下头问牧引风:“还是修剪成习惯的长度吗?牧总。”
霍玉兰坐在那里也围上围布,准备拉直头发,面前放了一面镜子。
她的镜子刚巧和牧引风斜对着,两人能在镜子里对视。
霍玉兰从镜子里看到了牧引风,牧引风也看到了他。
他微微勾了下唇说:“不,这次只修一点点,我太太喜欢我留长发,我准备留起来。”
这话确实是当初霍玉兰表白的时候说的。
上电椅之前。
但是在这个时候,牧引风用这种类似炫耀的语气提起“我太太”,霍玉兰莫名觉得他简直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羞耻感。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因为她这两辈子加一起,也没有被人用这种语气介绍过“这是我太太”。
尤其是旁边还有人添油加醋“Oh my god!”
“我早就说了牧总你适合长发,最近圈子里面非常流行长发的,而且也比较好造型。”
“结果你一直不听,现在愿意为你太太妥协了?”
“慕小姐真有眼光,你看牧总这长相,这个发色!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适合长发吗?”
mary一直围着霍玉兰叽叽喳喳的,霍玉兰注意到她会叫牧引风牧总,却叫她“慕小姐。”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细小却微妙的点,如果不是霍玉兰足够心细的话,她甚至都不会介意和发现。
而她一旦发现了这一点,就发现了很多的点。
好像牧引风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会称呼她为“牧太太”,而是会称呼她为“慕小姐”。
如果这没有人专门交代过的话,霍玉兰是不信的,就连二姐的哥哥顾樟,第一次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也是称呼霍玉兰为“慕小姐”。
这当然不至于是牧引风不将她当成妻子,他刚才还炫耀“我太太”呢。
恐怕牧引风这样专门交代,是不喜欢旁人只称呼她为“牧太太”。
连这种事情他都能注意到吗……
霍玉兰微微叹了一口气,在镜子里对着牧引风笑了笑。
牧引风就又说:“Mary,帮我太太设计一下,她不喜欢头发太卷,但是如果完全拉直又会不太蓬松,她比较喜欢我这样的卷,要刻意烫吗?”
“哈哈哈哈哈——”
mary的笑声响彻整个客厅,音调再尖锐一点的话水晶灯都要炸了。
她笑得整个人是字面意义上的花枝乱颤。
“你太太到底是喜欢你的自然卷,还是喜欢牧总你,牧总问清楚了吗哈哈哈……”
牧引风和霍玉兰都被笑得有点脸红。
不过牧引风的自然卷确实比较蓬松且大卷,霍玉兰还真的挺喜欢的。
这他也注意过吗?
“能烫能烫……放心,我这个副手染烫一绝,别说是烫成牧总这样的蓬松自然卷,就是染成牧总你这样颜色的头发也是小case……”
mary是一个活跃气氛的好手,霍玉兰也是第一次见牧引风能和一个人搭上这么多话。
当然牧引风说的每一句话,都和霍玉兰有关。
最后搞到半夜头发才弄好,霍玉兰得到了一头和牧引风一样蓬松的大卷。
“不用怎么打理,平时直接梳开也很漂亮,慕小姐长得就比较温柔,这个头发真的非常适合你。”
霍玉兰确实很满意,而牧引风的头发倒是没有看出什么变化因为他不让人家剪短。
弄完头发又开始挑衣服,已经过了晚上11点了。
牧引风的西装都是专门定制的,不需要试穿也一定合身。
而霍玉兰就需要一件一件去试穿mary他们带来的季度新品。
她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之下换了几套,每一套甚至还做了简单的,例如用夹子夹上两下的那种头发造型。
每次她从客卧换好衣服出来,牧引风都会非常认真地看。
整体最后的评语都是:“很棒。”
“很适合你。”
“这个风格也很适合你。”
“好看。”
“真美。”
不过在诚恳的夸赞之后,他还会给出一些微小却点睛之笔一样的搭配意见。
mary忍不住说道:“牧总对时尚搭配这么有心得吗!”
牧引风双眼定在霍玉兰的身上,所以微微带些笑意说:“我只是很了解我太太罢了。”
mary又夸张地笑起来。
霍玉兰人都快麻了。
她不是累,也不是不开心。
她是没有办法去形容自己的感觉,她今天发现了太多关于牧引风的细节。
这些细节现在汇聚成了一张大网,把她的心脏勒得酸涩难言。
最后终于折腾完已经是12点半了。
基本上所有的应季服装全部都留下了,桃阿姨和宋阿姨又带了两个阿姨大半夜地给两个人整理衣服。
霍玉兰则是和牧引风上楼睡觉。
两个人躺在床上,面对面对视。
霍玉兰心里有好多的疑惑,想问问牧引风为什么别人都不一样。
但是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牧引风则是还沉浸在刚才“玩奇迹暖暖”一样的快乐里面。
手摸了摸霍玉兰的脸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霍玉兰又不是对自己的长相没有足够的了解,她顶多算个中上长相,胜在亲和力比较足。
但也不是什么绝色大美人,至少比起牧引风就快黯然失色了。
可是他刚才看她穿每一套衣服的时候,眼里的惊艳都毫不作伪。
让霍玉兰离奇地又想起自己的妈妈。
小时候妈妈带她去商场买衣服的时候,她妈妈也是这样。
“这个好看……”
“这个也好看耶……”
“这个这个这个……”
“天啊怎么办,我女儿穿什么都好看!简直就是个小公主!”
年幼的霍玉兰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吃了满脸,半点不像个公主,却被妈妈夸得人都要飘起来。
现在的牧引风就像那时候的妈妈。
霍玉兰又笑了,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牧引风根本一点也不像她妈妈。
霍玉兰才更像她自己的妈妈,这其中或许有刻意模仿的成分,无论从长相,还是气质来说都非常像。
因此霍玉兰忍不住说:“知不知道,我总觉得你有点像我妈妈……”
霍玉兰顿了顿又说,“有时候也像我爸爸。”
“哈哈哈哈哈……”霍玉兰说完了之后自己就笑起来。
牧引风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是很快也释然地笑了。
他伸手圈住霍玉兰,摸着她蓬松的,带着一些烫发水味道的头发。
低声道:“我可以设法帮你把你妈妈带出来,你想和她一起生活的话,我去找慕景龙交涉。”不过就是一些利益交换罢了。
慕景龙的情妇那么多,甚至还有一个没有曝光的私生子,未必在乎自己的老婆。
霍玉兰靠在他肩膀上,闻言心脏又像是被狠狠收紧。
她带着一些鼻音,低头道:“不了,我不想见他们。他们……他们不是我的妈妈爸爸。”
她的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可惜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应该是像她和姐妹们一样,去了另一个世界吧。
一定是的。
牧引风却以为霍玉兰这样说,是因为她还在伤心之前慕家把她舍弃不管的事情。
他低头亲吻她的头顶说:“对不起。”
“当时……当时我没有好好吃药,才会把你关起来。”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那种事了。”
霍玉兰本来有一点伤感的,又被他的话逗笑了。
她仰头亲了亲牧引风的脖子,说道:“我原谅你了,很晚了,睡吧。”
“嗯……睡?”
“明天是休息日,按照规律,不是要……”
“什么规律啊?”霍玉兰顿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
“你把那事也都编成规律了吗?”
“135还是246啊?”
霍玉兰忍俊不禁。
牧引风微微粉着脸,用手压着霍玉兰的脑袋,不让她看自己。
轻声说:“我看书上说,夫妻生活是亲密关系里非常重要的一环。”
“最好是有规律,有……有高潮,这样更能促进彼此的爱意。”
“我的腿一直都不太能用得上力气。”
“你每次……都有吗?”
霍玉兰笑得像一个疯狂震动的手机。
故意问:“都有什么?”
牧引风不说话了,而是慢慢地朝着被子里缩了缩,扶着霍玉兰的腰身,声音闷闷道:“资料上说,女人单纯这样也能有,太晚了,还要洗澡很麻烦,我帮你。”
说着他彻底缩进去。
霍玉兰本来想阻止他把他给捞上来,她真不是什么色中饿鬼。
相比生理的需求,她更注重的是心理的需求。
但是……她咬了下嘴唇,拉被子朝下看了一眼。
一想到做这样事情的是牧引风,是她的玫瑰小王子。
她就难以抑制地悸动起来,捧住了他的脑袋,微微分开了双膝。
怎么会这样呢……
他怎么会这么细心温柔。
他好久没有发病了,可是霍玉兰竟然觉得也很满足。
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没有……嗯……没有丝毫的缝隙。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坐上了去短途旅行的车。
因为早上起得比较早而且晚上两个人闹得也比较晚,最后还是不怎么过瘾,来了一发荷枪实弹。
好吧书上说得对,这种事情比较和谐的话,确实会有利于促进夫妻亲密的关系。
两人上车时都迷迷糊糊的,很快在车后座抱着睡成一团。
蓬松的卷发缠在一起,像环环相扣的齿轮。
今天莫宁坐在副驾驶上,他今天并没有休假,负责把牧引风送到温泉山庄,还要赶回去开会呢。
他就是来看着年轻的小司机的。
小司机是莫宁家里面那边的人,是莫宁妻子的小弟弟。
前些天因为斗狗的那件事差点被开了,幸好牧总看似雷厉风行冷漠且一丝不苟,可实际上心肠比较软。
答应再给这小子一次机会,莫宁怕去温泉山庄的路上有什么松鼠之类的挡路,怕他躲避时开不稳车,所以亲自来看着他。
他顺着后视镜往后看了一下,虽然后座的座椅很宽大,可是睡两个人也有点艰难。
两个人抱得很紧,脸对着脸,睡得都很香。
额前的卷发覆盖了半张脸,有细细的发丝交叠起来,像一个个永远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环。
莫宁突然就觉得,这两个人真的挺合适的。
他总感觉自己的老板太变态了,家里除了卫生间之外的所有的地方都有监控。
“慕方懿”所有接触的东西,所有的喜好,全部都在老板的掌控之中。
但是“慕方懿”本人似乎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异议。
老板偶尔过剩的掌控欲发作,还会把人弄到办公室里,一待就是一下午加一个晚上。
期间除了用余光盯着人家,连话都不怎么说。
可是“慕方懿”竟然也不觉得无聊……
莫宁奉命一直在监控着她所有的活动,她不逛街,不交朋友,甚至不回自己的家,每天活在监控下面,换成一个正常人早就疯了。
她却适应良好。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天作之合的话……或许就应该是这样子吧?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达了目的地之后,还是牧引风先醒的。
他的手臂被自己的妻子枕着,车子停好之后那小司机回过头来要说话,被牧引风的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住了。
霍玉兰睡得很香,梦里都是小时候已经模糊又像开了柔光滤镜一样美好的过往。
她窝在温暖的,散发着玫瑰香味的怀抱里面,在梦里拥有了一整片玫瑰花海。
她在里面翻滚,然后她看到了阳光下沉睡在花海的玫瑰小王子。
那是缩小版的牧引风。
他说这片玫瑰园是我的。
他说我把这片玫瑰园送给你。
霍玉兰猝然醒了过来。
果然是做梦……
可是一睁眼,放大版的牧引风就在她咫尺的地方,好像那个美好的梦境得以延续。
霍玉兰不受控制地凑上前亲吻牧引风玫瑰色的双唇。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亲热起来。
然后被玻璃窗外面敲玻璃的声音打断了:“克制点吧!”
莫宁像一个抓住了两个早恋学生的老师一样,表情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这里是开放式停车场,一堆人呢,车晃起来像什么样子!”
霍玉兰压在牧引风身上,回头看了一眼莫宁,莫宁那表情简直就是在控诉霍玉兰欺负人。
牧引风躺在纯黑的真皮座椅上,白发铺散开,俊美的眉目透着意乱情迷的气息。
他长得太美,稍微有些染上红潮,就显得有些色气,像是干了什么。
霍玉兰最后嘬了一口他透红的唇,笑着说:“几点了,我们这一天差点就睡过去了吧?怎么不叫我?”
牧引风撑着手臂坐起来,靠着座椅懒洋洋地说:“反正是出来玩的,有什么好紧迫?”
霍玉兰看到他起身的动作有些迟疑,拉过他手臂轻轻按揉,“被我枕麻了?你应该叫醒我的。”
“那天我枕在你腿上,你不是也没有叫醒我吗。”他说。
霍玉兰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想说你记性怎么这么好。
你怎么连这种事情都非要还回来呢?
但是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又捧着牧引风的头,亲了一下。
车窗这时候在莫宁的操控下降了下来,车窗本来是贴了单向膜的,莫宁根本不知道两人在车里干什么。
想着先透透气再让两个人下来,免得睡一身汗容易感冒,山里毕竟风大。
结果车窗一降下来就发现两个人在亲嘴。
莫宁当场捂了一下脸,因为他身边正站着今天的主角,花孔雀顾樟。
“Wow……”顾樟夸张地感叹了一声。
对立刻分开的两个人打趣道:“我之前根本想象不到牧总这样的人跟人亲吻会是什么样。”
顾樟今天穿了一身剪裁不夸张却非常贴身的燕尾服,领口插着一朵真的白玫瑰。
衬着他俊美得有些扎眼的眉目,生生多出了一点清纯的味道。
他把手抬起来做成相机的样子,口动“咔嚓”一声。
“这一幅画面太美了,”顾樟把领口的玫瑰摘下来,隔着窗户递给了霍玉兰说,“果然美人小情侣亲热才养眼,你们非常相配。”
“这朵玫瑰送给你们。”
“不过别太久哦,宴会已经开始了,你们两个睡了一个多小时了不饿吗?”
“房间已经让人给你们打扫好了,快点下车吧。”
霍玉兰整理了一下起皱的裙子,又贴心地给牧引风整理衣领。
最后低下头给他整理裤脚的时候准备下车,牧引风突然伸手扶住了她的脸,凑近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轻轻地磨蹭,却像一股电流一样直接扩散到心脏。
他很少在外的时候主动,尤其是……现在车窗还开着呢。
莫宁本来又是来催促两个人的,看见这一幕直接卧槽了一声,又转身走过去了。
霍玉兰听到了没忍住笑起来,头靠着车窗,也不急着下去了,微微张开嘴,纵容牧引风的动作。
随便吧,反正他们是夫妻。
在自己车里,又没有去大街上污染人家眼睛,合法的。
两个美人靠在车窗的边上亲吻,确实是一幅非常美的画面。
而这幅画面,却深深刺激了不远处另一辆车中的……五个人。
他们的车子也贴了单向膜,外面看不到里面,从里面却能清晰地看到外面。
不同于霍玉兰和牧引风在车里睡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刚来,车子才刚刚停稳。
本来几个人以为会需要一些手段,至少也要耐心等待许久才能见到霍玉兰。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她。
只不过是见到她被那个白毛牧总抵在车窗边上,啃个没完。
妈的。
庄飞第一个忍不住,打开车门长腿一迈,直接下了车,想要狠狠关上车门,把这一对野鸳鸯惊散。
但是车门被后他一步下来的一个斯文俊秀的男人接住了。
男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神色之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郁。
他轻声说:“别坏事,我们现在还不能证明她就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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