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
惠仁是金枝玉叶, 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从未踏进过厨房,更没做过摘菜的事情。
江清辞倒是会一些, 至少他能识出菜的名字, 知道这些蔬菜该怎么摘,怎么留。
惠仁拿起一根绿色的青菜, 小声道:“这是玉米吗?怎么剥不开呀?”
“这是茭白,”江清辞从她手上接过来, 用刀在茭白身上划了两下,而后剥给她看, “公主, 这样剥……”
“原来是茭白啊, ”这么快就在他面前闹出了笑话, 惠仁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我没做过饭, 也不太认识这些青菜, 你莫要笑话我。”
他笑了笑,声音温润柔和:“不会。”
两个茭白很快被他剥好,惠仁公主在一堆青菜中扫视了一遍, 终于找到一把自己认识的, 这便抓起来, 去揪青菜的叶子。
“这是茼蒿,”江清辞按住她的手, “叶子也可以吃的, 不用摘去。”
是茼蒿啊。
她还以为是芹菜呢。
惠仁的目光不由落在他按着自己的大手上, 小脸倏忽一红。
江清辞也后知后觉地察觉不妥,忙收回手来:“公主恕罪, 江某冒犯了。”
“没、没事……”
褚瑶的眼睛一直偷偷窥探着着惠仁与江清辞,两人之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暧昧,叫她看了也跟着欢喜。她碰了碰裴湛的肩膀,小声与他耳语:“他们好甜呀。”
裴湛是个不解风情的,不仅看不出任何甜意来,反而嫌弃自家的妹妹:“甜么?江清辞不会嫌她笨么?”
褚瑶白了他一眼:“若是不喜欢,可能会觉得她笨,若是喜欢,便会觉得可爱……”
裴湛“哦”了一声,少顷之后,忽然别过头来看着她:“孤觉得,你也挺可爱的。”
嗯?
褚瑶反应慢了一瞬,随即去掐他的腰:“你是不是在说我笨?”
裴湛捉住她的手:“嗯,笨得可爱。”
“你刚剥完蒜,不要抓我的手……”
裴湛愈发抓紧了些:“你还敢嫌弃孤?”
褚瑶用力抽回手来,闻了闻,果真一股大蒜味,然后想都没想就往他身上蹭。
裴湛瞪大了眼睛:“孤这衣服是缂丝做的,贵得很……”
“我就擦……”
惠仁公主和江清辞听到声音,不约而同转头看了过去。
见他们打闹的样子,惠仁公主抿唇笑道:“皇兄和褚姐姐……好甜呀。”
“嗯,”江清辞见褚瑶如今过得恣意开朗,心里也替她开心,“他们很般配。”
这一顿饭,四个人忙碌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做好。
褚瑶掌勺,故意做的慢了些,想着让江清辞和惠仁公主多相处一会儿。裴湛自然也不着急,帮着褚瑶打下手,切菜切得一塌糊涂,被褚瑶嘲笑:“殿下,你切菜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直到鸣哥儿跑进来,抱着褚瑶的腿,可怜兮兮道:“娘亲娘亲,我好饿,我的肚子在打雷……”
褚瑶看了眼漏刻,这才发现已经午后的未时了,于是加快了炒菜的速度,很快,八菜一汤便被端了出去。
惠仁端了那盘炒茭白,还没挨近桌子便被烫得花容失色,可又不能摔了手中的盘子。
正咬着牙加快步子往前走时,一双修长的大手却将她手中的盘子接了过来。
她一抬头,便撞进了江清辞那双淡雅如雾的眸子里:“公主先去入座,我来端就好。”
她捧着那双被烫的指尖通红的手,喜滋滋地去落了座。
二哥自盘中拨了些清淡的菜色,先送去了后院。
大哥提了两坛好酒来,说是今日大家不醉不归。
鸣哥儿瞧见大家都喝酒,他也要和,褚瑶给他倒了一杯甜水,他便学着大人的模样,踮着小脚与大家一起举杯碰撞。
今日并无琐事烦扰,大家便也没什么顾忌,除了二哥身体不好不能喝酒,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喝了一点。
鸣哥儿吃了一会儿便困了,把碗中的最后一口饭扒到口中后,褚瑶又喂他喝了半杯水,便将小人儿抱进了怀中。
鸣哥儿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襟,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你们先喝着,我把鸣哥儿抱床上去睡。”
她抱着鸣哥儿往后院走去,刚进后院便瞧见母亲在院子里打转。
“娘亲,”褚瑶走上前去,“外面热,怎的出来了?”
母亲瞧见了她,眼神透着陌生与紧张:“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怎的在这里?”
如今母亲愈发糊涂了些,那会儿柳华去帮她瞧过,说是这病确实治不好,吃药也能缓解患病的速度,并不能根治,以后只会慢慢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变成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小孩。
见母亲如今这般,褚瑶心里再多的埋怨也只能放下了。
“我是你的女儿,”褚瑶耐心地和她解释,“这是我们的新家。”
而后又将鸣哥儿给她看,“这是你的外孙,你以前很喜欢抱他的……”
“外孙?”母亲看着她怀中的小人儿,杵在原地想了好久,才豁然开明一般想了起来,“鸣哥儿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他睡着了,我们进去聊。”
原本想将鸣哥儿放下,叫侍卫守着便回去的,可母亲难得这会儿清醒,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说着说着人又糊涂起来,褚瑶才将她送回了房中,让她也休息一会儿。
如此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回到前厅时,惠仁与江清辞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举目扫去,原来两人在前院的树下,惠仁应该是喝多了,扶着树干吐得一塌糊涂,吐过之后便捂着自己的脸醉意浓浓地哭:“太丢人了,我这么狼狈,再也不是漂亮的小仙女了……”
江清辞拉下她的手,将自己手中的水递给她,顺着她的话道:“喝醉了都是这样的,小仙女也食人间烟火,大家都会理解小仙女的……”
回头再看座位上,柳太医不胜酒力,趴在桌上睡着了。
程鸢眼眸清明,好似未染半分醉意,见褚瑶回来,便与她道:“褚娘子,柳太医醉得不成样子,不若我先带他回宫。”
“好,你们先回去吧。”
得了褚瑶的准许,她便扶起柳华,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揽着他的腰,这便告辞了。
至于她为何要等褚瑶回来,而不是直接向裴湛禀报,自然是因为……
裴湛这会儿也醉了,他坐在大哥与二哥中间,一边向这个诉苦,一边向那个诉苦。
“大哥,你妹妹好过分,她对孤根本不是真心的,她一心惦记着外面的世界,根本不把孤和孩子放在心上……”
“二哥,阿瑶真的好过分,她逼孤给她立字据,说三年之后若孤做不到她要求的那样,她就要离开孤……”
“大哥,你说阿瑶她是不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孤对她那么好,给她请夫子,支持她做生意,每天忙完公务就回去陪她,哪儿也不去,谁家正头夫君能做成我这般?可她还不知足……”
“二哥,阿瑶她没有心,谁家娘子做成她那个样子?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还不肯和孤成亲,她是不是不想对孤负责,这不行,你们得说说她……”
大哥二哥一边听一边安慰,而后齐齐数落褚瑶:“小妹,你过分了啊,看把妹夫委屈的……”
褚瑶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三个男人,尤其是中间那个耍酒疯卖可怜的: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位高冷孤傲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最好你酒醒后,还能记起你现在是怎么丢人现眼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鸣哥儿睡醒后,褚瑶便左手牵着鸣哥儿,右手拉着醉酒的裴湛,这便与两位兄长告别,乘马车离开了。
裴湛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小憩,不至于在儿子面前失态。
回宫之后褚瑶便叫人将他扶去寝殿睡了。
他这一睡,便至夜里还未醒。
褚瑶难得轻松一晚,便抱着晚晚去偏殿睡,鸣哥儿也缠了上来,母子三人在偌大的床上自在地玩了一会儿,才熄灯睡去。
混沌之中,感觉唇上被什么啃咬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裴湛不知何时过来了,将她拥在怀里亲吻着。
褚瑶嘤咛一声,用手隔开了两人:“殿下别闹,我好困……”
“嗯,你睡,孤不闹你了。”方才他在寝殿中醒来,黑漆漆的殿内,床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他还以为她带着孩子跑了呢。
嘴上说着不闹,手上却不老实,寻了个柔软的地方,糯米团子似的把玩起来。
褚瑶被他惹得心烦意乱,根本无法入睡,便往他腰上往掐了一把。
谁知却被他当成了某种暗示,下一刻他登时抖擞起来,抱着她起身往寝殿走去,顺便打发奶娘去偏殿里看着两个孩子。
先前与这种事情上,她大都是娇羞着被动地承受,除却有一次被他逼急了才主动过一次,裴湛自然也很是受用她这般欲拒还应的娇态。
可今晚她却与之前大不一样,不晓得是不是方才被他闹醒了以至于有些恼怒,这次她非要占个上峰,不仅主动了许多,甚至一度由她主导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由着她勾着自己的脖子坐起身来,扶着她的腰问她:“你今晚……怎的热情许多?”
她扬起唇角,似笑非笑:“是因为我发现,殿下好似也没有我想象得那般气概不凡?”
他一愣,随即重重将她往下按了下来:“你是说孤没有男子气概?”
她呼吸一滞,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说话:“殿下许是没想起来,今日你喝醉酒后,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裴湛懵了几息,脑中隐约浮现出些许白日的片段来。
委实丢煞了脸。
面前的褚瑶仍是一脸揶揄地看着他,裴湛猛地将人压到身下:不行!不能被她瞧不起,必须重展雄风!
喜脉
云天收夏色, 新秋狡黠而至,早晚分明凉爽,中午却仍燥热, 凉热交替, 最易生病。
鸣哥儿便不小心染了风寒,鼻塞流涕, 却不肯好好喝药。
褚瑶哄了好一会儿,他仍是不肯, 竟抬手打翻了药碗,泼了褚瑶一身。
说不生气是假的。
褚瑶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冷下脸来看着鸣哥儿。
小人儿也知自己闯祸了, 登时也不哭闹了, 泪眼八叉地看着褚瑶:“娘亲你别生气, 我喝药,我爱喝药……”
褚瑶便让人重新端了一碗, 鸣哥儿这才乖乖喝下。
夜里鸣哥儿仍闹着要找爹娘一起睡, 褚瑶担心他传染给晚晚,便与裴湛分工,她夜里带着晚晚睡, 裴湛带着鸣哥儿去偏殿睡。
晚晚如今也六个月大了, 小嘴哒哒的在学说话, 也晓得粘人了,夜里看不到娘亲就不肯睡觉, 小丫头香香软软, 搂在怀里像棉花团子似的, 褚瑶夜里也喜欢搂着她。
几日之后,鸣哥儿的风寒还没好, 裴湛却跟着病了。
柳华过来给诊脉,说是普通伤风感冒,过上七日左右便好,让裴湛这几日先将避子药停了,等风寒病好了再接着服用即可。
而后小声与裴湛耳语了几句:“我探着殿下有些肾虚,正好殿下趁着这几日好生补补,日后也需节制一些,不能贪多,每十日最好禁欲三日……”
裴湛:“……不许告诉别人!”
于是趁着养病期间好好养肾,晚上也没再去寝殿招惹褚瑶。
没有他的打扰,褚瑶夜里睡得足,白日里精神自然好了许多。
这几日她频繁出宫,一则是为了在京城置办新的三味古董羹食肆,她想赶在冬天之前挂上招牌,届时便将邱老板请来坐镇,绥州的铺子另雇人打理。二则,温泉山庄的香水行马上也要开张了,事务繁多,她每日都要去那里看一看筹备的情况。
如此这几日一直往返于宫中,有时候也会觉得累,想着若是能在温泉山庄住上几日,便能省却来回赶路的颠簸,可是晚晚还小,每晚都要她哄睡,她委实放心不下。
若是带着晚晚去温泉山庄住上几日,又担心那里人来人往的不安全,只能暂时这样奔波着。
为着两个孩子牵肠挂肚,束手束脚的感觉,让褚瑶在疲累之余,也难免与裴湛抱怨过几句:“我日后万是不会再生孩子了,若鸣哥儿长大后不成材,不能继承你的位子,你会去找别的女人再生一个儿子吗?”
“这个问题孤早就考虑过了,”裴湛宽慰她道,“若鸣哥儿日后真的扶不上墙,孤就从皇室宗亲里选一个优秀的孩子培养,都是皇室血脉,朝野内外也不会说什么,只会赞颂孤贤明伟大……”
如此褚瑶心里头便也没有太大的负担了。
鸣哥儿听到爹爹娘亲在说自己,什么扶墙不扶墙的,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随即跑到墙边,小手扶在墙上,稚声稚气道:“爹爹,娘亲,我扶的上墙!”
褚瑶和裴湛被逗笑了,裴湛道:“瞧他这般机灵,日后大抵是个能扶起来的……”
*
月上梢头,洒下一地清辉。
褚瑶给睡着的女儿盖好薄被,叮嘱奶娘先照看着,她要去书房看会儿账本。
如今新铺子已经选好址,不日便能买下,香水行亟待开张,要采买的东西很多,她要仔细算算,账上这些钱要如何分用。
才看了一半,便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谁。
裴湛将提神的茶搁在她的手边,见她看得认真,便也没有出声打扰,自书架中抽了本书,安静地坐在她的对面看着。
褚瑶随手端起茶杯,喝下大半,随即又沉浸在账本之中,直至将所有账目算完,大抵自己手头上这些钱紧巴一些,不过下个月还会有几笔进账,倒也能周转的开。
算完全部的账目,褚瑶瞥了一眼案上的漏刻,已是深夜子时。
对面的裴湛一手捧着书,另一只手撑在额侧,昏昏欲睡。
褚瑶走过去,小声唤他:“殿下醒醒,回去再睡。”
裴湛倒也并未真的睡着,只是微微眯了一会儿,听到她的声音,便将她扯进怀里:“账本看完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褚瑶捧着他的脸,轻啄了一口,“谢谢殿下过来陪着我,咱们回去睡吧。”
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唇却追逐着去亲她:“先不回去,让孤抱一会儿……”
褚瑶便也不着急,安静地坐在他的怀里,仰着头迎合着他。
在万籁俱静的深夜,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唇瓣交合配合默契,宛若喝水一样自然而舒适。
褚瑶本也困倦,况且他吻得又轻又柔,渐渐地,她配合得越来越慢,困意袭来,她的意识也弥散开来。
她越吻越困,裴湛却恰恰相反,方才他差点就睡着了,这会儿品尝了花蜜,倒是渐渐清醒起来。
因着鸣哥儿和他先后生病,他已经许久没有与她亲近了。
起初只是一个平静无波的吻,他含着她的唇瓣轻轻吸吮,舌尖还能尝到淡淡的茶香。后来便不能满足于浅尝辄止,只觉她的唇似甜而不腻的花蜜,总也吃不够似的。
怀中的人儿越来越沉,他的臂弯逐渐吃力,恍然才发觉看似她檀口微张,任由他索取,实则睫毛翕拢,就要睡着。
他哑然失笑,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她吃痛,立即睁开了眼睛,刹那与他眼神相撞,眼角的惺忪睡意都被清湖般的水眸卷了进去。
“殿下亲完了么?”她打了个呵欠,“那我们回去睡觉吧。”
他却按住她的腰,蹭了蹭她的小脸和鼻子,低声问她:“阿瑶,你想不想孤?”
褚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嗯?殿下不是在我面前么?”这有什么好想的?
“孤是说,你……想不想?”
“呃……”褚瑶这才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可是殿下,已经很晚了……”
“那孤快一点……”
毕竟那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褚瑶埋进他的怀中,闷声问他:“那是去寝殿还是偏殿?”
得了她的允许,裴湛立即将书案上的物品扫到一侧,而后抱她坐在了上面:“就在这里……”
不管是寝殿还是偏殿,每个角落都被他试过了,而在书房这里,还是第一次。
想来日后还会有许多机会可以探索。
房内琉璃灯摇晃,照着满室春辉,蓓蕾在摇曳中绽放,褚瑶攀着他的肩膀,在筋疲力竭后还要承受他乐此不疲的探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说好的速战速决呢?
*
落叶知秋,又一场缠绵的凉雨后,炎炎暑气终于褪去,温泉山庄的香水行在历经一个多月的筹备后,终于顺利开张。
因着褚瑶提前让人在坊间造势,不仅打出免费体验的招牌,还传出皇家太子殿下曾在此山庄寓居过的“秘闻”,如此吊足坊间百姓的好奇心,待开张之后,顾客络绎不绝,险些造成拥堵。
虽是免费体验,却是有个条件,便是提前存入一贯钱,便可免费体验一次,存入两贯钱,可免费体验三次,若是存入三贯钱,便可免费体验五次。
先体验,后交钱,若体验之后不满意,只收半价。
这香水行与旁的香水行都不一样,大人小孩均有消遣的方式,且不仅可以沐浴按摩,还可吃饭听曲儿,足不出户便足以消磨一整日,是以大多客人体验之后都颇为满意,会选择存上一两贯钱,每日的进账十分可观。
褚瑶将账目拿给裴湛看,短短三日,就已进账近千两,当初说好的与他二八分账,毕竟这改造香水行的费用皆有裴湛所出,所以褚瑶拿出来也不觉得心疼。
裴湛原本便没想要回那些银子,她如此与他见外,反而惹得他皱眉:“就这么不把孤当成你的男人?那香水行没个三年五载回不了本,你且拿着这些银子去经营周转,孤现在不缺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褚瑶便也笑呵呵地收下了:“那且先放在账上,若是有朝一日殿下缺钱花了,亦或是我与殿下分开了,这些钱我会分文不少地还给殿下的……”
他一听这话,便捏起她的脸,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这话被孤吃了,就当你没说过!”
褚瑶笑靥如花,下一瞬却忽然变了脸色,躲开他的手,俯身干哕了一下。
“怎么了?”裴湛拍了拍她的背,“是肚子不舒服么?”
“嗯。”褚瑶抚着胸口,“许是这几日太忙了,饮食无序,伤了肠胃……”
“那孤叫柳华给你瞧瞧……”
“也好。”
这几日胃里总是梗着棉花一般,叫她一直不太爽利,忽而想起这个月的月信好像还没来,算算时间,已经迟到了七|八日。
虽然这症状莫名和之前怀孕的症状很像,但是她知道裴湛一直服用避子药,便没往怀孕那处想,只以为是太疲累所致。
知道柳华来东宫给她把脉,冗长地诊断后,他先是往裴湛身上看了一眼,目光有些惊讶和不解,而后才站起身来,拱手向他们二人恭贺:“恭喜殿下和褚娘子,褚娘子这是又有喜了……”
“怎么会?”褚瑶与裴湛齐齐惊愕道。
柳华笃定道:“确是喜脉无疑!”
柳华的医术自然毋庸置疑,可是……
褚瑶看向裴湛:“可是殿下他一直服用避子药,我怎的还会有孕?”
“世上没有万无一失之事,避子药虽有很大的效用,但也难免会有偶尔失效的可能,”柳华道,“况且这避子药须得长期服用,殿下前些日子偶然风寒,停了几日,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湛想起在他们在书房的那次,他的风寒之症刚好,那天确实没有服用避子药,次日才接着服用的,以为只那一次,应该没事,万没想到……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便见褚瑶气鼓鼓地瞪着自己,随即一只绣枕便朝他扔了过来。
正文完结(上)
“阿瑶, 你听孤解释……”
裴湛立在寝殿外,屈指敲了敲早就被褚瑶从内里落栓的门。
“不听!”
“孤不是故意的,你开门让孤进去……”
“我今晚不想见到你!”
那会儿被柳华诊出喜脉后, 当着他的面褚瑶没怎么发作, 待将柳华送出去后,褚瑶便锁了寝殿的门, 只开了两次,一次是把晚晚抱进去, 一次是鸣哥儿在外面哭闹,她打开门把鸣哥儿也牵了进去。
裴湛与鸣哥儿一起的, 她看也不看, 将他挡在了门外。
她是真的生气了。
裴湛确实不是故意的, 那时只以为偶尔一次应该没关系的, 况且那时候柳华还说他肾虚,以为受孕的机会更小一些, 没想到就那么一次, 竟又让她怀上了。
不由PanPan遥想起去年承奉司那一次,那时下着大雪,她带着棉衣厚被去承奉司看他, 两人动了情, 也只是将将一次而已, 没想到后来就有了晚晚。
果真人不能抱有侥幸心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瑶,至少出来把晚膳吃了。”
“不吃!”
“鸣哥儿和晚晚也要吃的……”
片刻之后, 房门被打开, 褚瑶一手牵着鸣哥儿, 一手抱着晚晚:“给你,都给你!”
随着关门声响, 一大两小三个人都被晾在了门外。
鸣哥儿抬头看他:“爹爹,娘亲怎么生气了呀?”
裴湛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爹爹不小心做错了事情,惹你娘亲生气了……”
鸣哥儿“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我不听话,惹娘亲生气了。”
随后想了想,又道,“爹爹,你以后要听话,不要惹娘亲生气。”
他叹了口气:“行了,先去吃饭。”
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可褚瑶的气还没消。
这个孩子来得实在太意外了,温泉山庄的香水行才刚开张,生意正是红火的时候,京城新的三味古董羹食肆也置办的差不多了,入冬之前也要开张,她心里有许多想做的事情,可如今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头三个月又是最难熬的时候,日后肚子渐大,行动不便,届时更是束缚了手脚……
都怪那个狗殿下!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不能原谅!
多一个孩子多一份牵挂,如今只鸣哥儿和晚晚两个孩子,就足以掣肘她,日后再添一个,岂非是将她绑住了?更何况她与裴湛还有一个三年之约,若是到时候他没有守约,便要依照约定放她离开,可那时候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至多也才两岁,晚晚三岁,鸣哥儿六岁,叫她可怎么舍得离开三个孩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实在不行,她就把最小的这个带走。
夜里裴湛将鸣哥儿与晚晚交与两位奶娘,叫阿圆去切些水果端过来。
他还记得她怀晚晚时的前三个月,因为孕吐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只能吃些果子压一压。
幸而这个时节时令水果还挺多,葡萄、苹果和香梨都是最好吃的时候,阿圆每样都准备了一些,裴湛亲自端去给褚瑶,敲门之后她不肯应答,便干脆翻窗进去了。
褚瑶正躺在床上生闷气,忽然听到窗牖打开的声音,以为是风吹开的,起身准备去关窗,却瞧见裴湛一手端着果盘,一手支这窗框,轻巧地跃了进来。
与她对视,也不见心虚之色,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阿瑶,晚膳不吃,吃些水果也好。”
褚瑶这会儿也没有先前那般生气了,但心情仍不算好,“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想看他。
裴湛挑了块苹果,递到她的嘴边。
褚瑶抿着唇,不接受。
“不吃?那孤换个喂法……”他转而将苹果送进自己嘴中,不过只咬了一半,而后又重新递到她的面前,口中模糊说道,“吃么?”
褚瑶没忍住,扑哧笑了一下,下一瞬赶忙又板起脸来,伸手去推面前这张厚脸皮。
她这一笑,便叫裴湛看到了希望,趁势追击,扶着她的后脑勺,霸道地将苹果喂给了她,还捂着她的嘴不许她吐出来:“敢吐出来,孤就嚼碎了给你吃……”
褚瑶只得吃下,而后一脸嫌弃地瞪着他:“殿下,你也忒恶心了些……”
“竟敢说孤恶心?”他又挑了块小一些的梨块咬在口中,又要喂她。
褚瑶抬手将梨块推进了他的口中:“殿下自己吃吧。”而后将他手中的果盘都接了过来,自己捡着里面的葡萄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吃了一会儿,而后自她身后拥住了她,一双大手刚好落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摸着:“孤真的不是故意的,且不说孤先前与你约好,再不叫你生孩子,如今你才生完晚晚八个月,身子还未休养好,孤是确然不想让你再有身孕的……”
他言辞真挚,透着心疼,褚瑶也知他是无心之过,就算心里有气也不好再发脾气了。
“那怎么办?”她问他,“这孩子要还是不要?”
裴湛自然是想要的,可是既然他先前与她有过约定,便不好替她做主张:“孤听你的,你想要就留下,你若不想要,孤便叫柳华给你开个方子,尽量对你的身子伤害小一些……”
“真的……可以不要吗?”
“孤今日叮嘱过柳华了,叫他暂时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所以即便是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其实褚瑶也只是在试探他的态度,看他是不是真的遵守当初的约定,也顺便试探一下他对孩子的态度。
若他表现出十分想要这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不惜违背当初的约定,便说明他将子嗣看得极重,若是日后有女人想凭子嗣上位,他也未必能守得住那个三年之约。
如今他将选择权交给了她,甚至提前预判了她可能不想要这个孩子,而让柳华暂时不往外说这件事,他确然将她看得比孩子重要。
如此,褚瑶才算真正的消气:“那便留下吧。”
他听闻,心中不免欣喜:“阿瑶,孤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日后再也不叫你受这样的苦了。”
“不过殿下,有件事我想提前与你说一下……”
“嗯?什么事?”
褚瑶自他怀中起身,转身看着他,郑重其事道:“殿下,咱们那个三年之约你没忘吧?若是到时候你没能遵守,且这孩子刚好是个女儿,那我离开时,可不可以将她一起带走?”
裴湛无奈地蹙了蹙眉:“又在杞人忧天,孤怎么可能不守约?”随即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你,都三个孩子的娘了,作甚还想着离开?”
既然褚瑶已经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不日裴湛便让人将这好消息送去了父皇和母后那边。
随后流水似的赏赐便送到了东宫来。
且是皇后带人亲自送来的。
为皇室添子嗣,只是莫大的功劳,皇后比起上次让她帮忙撮合惠仁和江清辞时,面色更加和悦了许多。
“阿瑶,你如今又给太子添了一个孩子,委实功劳不小,本宫与陛下商议过了,先前给你的奖赏不多,如今干脆一并补偿给你,一个孩子奖赏两千两,孙子孙女都一样,一共是六千两……”
说罢扬了扬手,便有宫女打开了一个箱子,白晃晃的银子晃得褚瑶眼睛都亮了许多。
“还有,你虽一直没有与太子正式成亲,可是本宫和陛下都已经将你视作皇家的儿媳,既是皇家儿媳,太子的正妻,每月的例份是三百两,自你进宫到现在也快两年了,索性取个整的,也是六千两……”
皇后一个眼神递过去,那宫女便又掀开了一个箱子。
褚瑶得眼睛差点看直了。
“这些一些布匹给你做衣裳,你日后身子一天重过一天,衣裳要勤些置换,这些布料你且先用着,等明年开春再有进贡的,本宫再让人给你送过来……”
褚瑶望着那堆在桌子上,小山一样高的布匹:这么多,怕是穿到明年也穿不完吧?
这都不算完。
“先前本宫托你帮忙撮合惠仁和江清辞,你做得很好,前几日陛下试探过江清辞的态度,他对赐婚一事并不排斥,不日陛下便会正式降旨赐婚,”皇后便说着,便示意几个宫女上前,她们的手中各捧着一个托盘,“这里有几副头面,是从本宫的私库里挑的,都是些年轻的样式,你配着衣服戴着。本宫那里还有一块黄翡,已经送去司珍局了,给你再打一副新的头面……”
褚瑶恍恍惚惚地言谢:“多谢皇后娘娘……”
“还有一事,本宫要与你说。”赏赐归赏赐,有些规训的话还是要说的,“你如今既有了身孕,就不要总是往宫外跑了,一者为了安胎,二者,哪有一国的储君之妃整日里在外抛头露面的?你手里那些铺子,日后交给太子身边的回易官打理就是了,不必亲力亲为,以后还是要以相夫教子、执掌中馈为重……”
褚瑶有心反驳,但是看在这么多赏赐的份上,偶尔低一下头也没什么。
夫子教授过她能屈能伸,皇宫里多的是阴奉阳违,生意场上也少不了虚与委蛇,一切当以利益为重,若是褚瑶还学不会这些,那她这些日子也算是白过了。
“是,娘娘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皇后对她的乖顺还算满意,又抱了抱晚晚,与她说了些给鸣哥儿请开蒙师父的事情,终究两人之间能聊的话也就这些,皇后坐了没多会儿就走了。
傍晚裴湛回来,褚瑶兴冲冲地拉着他去看皇后送来的两箱银子,同他说她打算如何用这笔银子。
“如今香水行和三味古董羹的生意且够我忙活的,所以我打算用这些钱去置办几个铺面暂时租赁出去,这样既不用忙活,也能以钱生钱……”
“好,你想怎么支配都可以。”裴湛回来时便听人禀报过,说是皇后不让她继续做生意,如今她果真没有把这些钱用在生意上,会不会心里不开心。
“母后的话,你听听就好,莫要真的受她影响,”裴湛开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喜好,有的人喜好作画,有的人喜好跳舞,而你喜好做生意,这没什么不好的,你莫要因为母后的话而束缚了手脚……”
“我知道,”褚瑶笑呵呵道,“我置办铺子也是为了以后,若是我有了新的想法,便能随时收回来自己用,你放心,皇后娘娘的话,我没往心里去……”
“那就好。”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盘算,他便也不用过于操心了。
“今日可有好好吃饭?”
“嗯,瞧着这么多银子,心里欢喜,胃口也好了些……”
“孤从外面给你带了糖蒸酥酪,酸甜口的,你应该会喜欢……”
“嗯,喜欢……”
“还没尝呢,就说喜欢?”裴湛打趣她,“旁人是见钱眼开,你倒是个不一样的,你见钱胃口大开……”
正文完结(下)
褚瑶这一胎比着先前两个都省事, 竟然只胃里难受了几日,吐了两回之后便一切如常了。
遥想当初鸣哥儿让她吐了四个月,晚晚让她吐了三个月, 两个孩子在肚子里就是个闹腾的, 出生后果然也调皮得不行。
眼下这个自腹中便这般体贴,日后或许也是贴心的小棉袄。
时间如东流逝水, 转眼晚晚马上快要一周岁了,如今已经开始学走路, 天天追着鸣哥儿跑,口中最常念叨的, 除了“爹爹娘亲”, 喊的最多的便是“哥哥”。
别看兄妹两个感情好得恨不能长在一起, 但若是抢起东西来, 也是能打得鸡飞狗跳,谁也不让谁。
鸣哥儿一直牢记着娘亲同他说过的话, 大的不一定非要让着小的, 所以只要是晚晚抢他的东西,他决计是不会让的。
但是鸣哥儿继承了裴湛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是晚晚撒泼打滚地要抢, 他肯定不给, 但若是晚晚兜着两包眼泪奶声奶气地唤他哥哥, 鸣哥儿态度就软和下来:“给你给你,都给你……”
晚晚虽小, 但很快摸清了她哥哥的脾气, 自此之后再瞧上哥哥的东西, 便拉着哥哥的手软乎乎地唤哥哥,这招百试百灵, 活脱脱一个小人精。
鸣哥儿已经三岁多,已经给他寻好了开蒙的师父,今日便要去文思阁上课,上午下午各上一个时辰。
宫里没有与鸣哥儿一般大的孩子,为此陛下亲自从朝中大臣家中挑了几个天资不错的同龄孩子,一共三个男孩两个女孩儿,陪着鸣哥儿一起上课。
第一日上课,总要隆重些,褚瑶与裴湛一起送他去,褚瑶牵着他的手,同他说着去文思阁上课的好处,裴湛抱着晚晚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向晚晚介绍两边的风景,告诉她那是花儿,那是草儿,那是大树,那是假山……
一路上气氛都十分愉悦,鸣哥儿也只以为去文思阁是找别的小孩子玩,龇牙咧嘴得就去了,进学堂后还与褚瑶和裴湛开心地挥手……
倒是晚晚,看到哥哥进了学堂,也闹着要进去找哥哥。
裴湛将她抱回了东宫,小丫头委屈坏了,哭了一路,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次不能去找哥哥玩。
褚瑶让人留意着文思阁那边的情况,听说今日那群孩子在文思阁哭成了一片,各自喊着要爹爹娘亲,只有鸣哥儿没有哭,夫子对他的表现赞不绝口。
这让褚瑶很是惊喜,先前还以为他会不适应,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午去接鸣哥儿时,晚晚还在睡着,褚瑶牵着鸣哥儿的手,问他:“今日在文思阁玩得开心吗?”
小人儿眨了眨眼:“开心。”
“那明天还要不要去?”
“不要!”
嗯?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方才不是说在那里玩得很开心,为什么明天不想去了?”
鸣哥儿撅起小嘴:“我今天已经去过了,为什么明天还要去?”
“因为鸣哥儿长大了,以后每天都要去的……”
“哼!”鸣哥儿甩开她的手,鼓着腮帮生气:“你们都不去,就我一个人去!不公平!”
褚瑶哭笑不得:“你爹爹和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要去的,你可以在那里学东西,交朋友,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那里没有娘亲,没有爹爹,也没有妹妹,”小人儿委屈道,“我不去,我就不去!”
晚上褚瑶与裴湛说起此事,裴湛让她不用担心,小孩子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明天他就算拎也要把鸣哥儿拎过去。
次日鸣哥儿果然哭闹着不肯去文思阁,被裴湛直接抓起来夹在臂弯里,这便送去了。
这一日,文思阁仍是哭成一片,鸣哥儿是哭得最大声的那一个。
虽然褚瑶也心疼,但这毕竟是为了鸣哥儿好,玉不琢不成器,为人父母不仅要疼爱子女,也要学会在合适的时候放开孩子的手,让他自己学着成长。
此后鸣哥儿又哭闹了半个月,后来渐渐不哭了,只是每天早上情绪有些低落,又过了一个多月,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每日要去文思阁学习的事情,且在那里交到了朋友,再也没有提不去文思阁的事情了。
褚瑶腹中的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惠仁公主与江清辞要成亲了,并提前来与她商量,说是想让鸣哥儿和晚晚去滚床。
褚瑶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教会了鸣哥儿滚床和要说的吉利话,至于晚晚,她还说不好话,只要跟着哥哥一起滚就好了。
皇后在宫外给惠仁置办了一处公主府,婚宴便在公主府中举行。
褚瑶以准太子妃的身份参加惠仁公主和江清辞的婚宴,也算是第一次正式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外人只听说太子的东宫里有一位准太子妃,虽未行册礼,却是实实在在当着东宫的女主人,便十分好奇这位准太子妃究竟是何模样,竟叫太子殿下为她空置后院,只宠她一个女人。
今日一见,当真是个清丽出众的美人,小腹微微隆起,也不失楚楚娉婷之美,眉目温婉,牵着一个三岁半大小的孩子,小小年纪,已隐约看见几分气势,身后的奶娘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女娃儿,玲珑可爱,听说颇受太子殿下喜爱……
褚瑶能感觉得到所有的人都在明着或暗着打量自己,她尽量让自己放松些,虽然以前她在宫里学过一些礼仪规矩,但眼下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她现在还不是太子妃,旁人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招呼,倒是两个人,能与褚瑶说上话。
便是江大人和江夫人,他们是江清辞的父母,操持着今日的婚宴,对于太子和褚瑶的到来,心中半是欢喜半是忧。欢喜的是太子殿下的孩子为新人滚床,十分羡煞旁人,忧虑的是,江夫人以前在绥州时,曾让管家带人去欺负过褚瑶,那时候江夫人没有想到褚瑶竟然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如今更没有想到太子殿下身边的女人还是她。
是以他们夫妻二人上前恭迎时,颇有几分心虚之色,江夫人更是拉下面子与褚瑶道歉,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
褚瑶心里明白,若今天自己仍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头女子,对方是万不可能向自己低头认错的,如今不过是因为他们畏惧裴湛的身份,才不得已低头的。
不过有些陈年旧事也没有必要一直记着,况且看在江清辞曾冒险帮过她忙的份上,她也不会再计较这件事情。
“以前的事情,我记不得了,江夫人也不必放在心上……”
对方见她谅解,便忙恭维起来,褚瑶并不是很想听这些虚情假意的话,但面上仍是笑意温和:“江夫人,我先带鸣哥儿和晚晚去后院,莫要误了滚床的良辰才是……”
“是,那我这便带您过去……”
一路无话,褚瑶带着两个孩子滚完床,便回前厅,刚好赶上迎送公主的队伍到了公主府,鼓乐声中,江清辞一身官服,乘坐着披挂着绘有涂金荔枝花图案的鞍辔的骏马,手执三檐伞在前面开路,皇后乘坐九龙轿子,亲自送惠仁出嫁,裴湛作为长兄,也骑马相送。
惠仁的花轿在天文官后面,有两重围子,褚瑶看了一会儿热闹,怕人多冲撞了自己,便带着鸣哥儿和晚晚去人少的地方歇息了。
陛下赏赐的九盏宴会结束后,皇后便先回宫了。
裴湛终于得空来到褚瑶身边,并不估计旁人的目光,拥着褚瑶的腰关心她:“累不累?鸣哥儿和晚晚可还乖?”
“不累,鸣哥儿和晚晚都很乖。”倒是他,额头上都是汗,褚瑶掏出帕子十分自然地给他擦了擦,实则也有几分做给周围的小娘子们看的,大有几分宣誓主权的意味。
裴湛十分受用的的样子,面上不见得意之色,心里却委实喜欢她这样的小心思。
“宴会结束了,我们走吧。”
他从奶娘手中接过晚晚,单手抱着,另一只大手牵着她,褚瑶则是牵着鸣哥儿,与他一起走出了公主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同年七月,褚瑶又顺利诞下一个女孩儿,这次不仅是足月生的,甚至比太医预估的日子足足晚了十六日。
晚晚当初早产给褚瑶留下了很大的阴影,没想到后面这个小丫头会晚那么久,同样让褚瑶和裴湛提心吊胆了好多日。
于是裴湛给这个小丫头取了乳名叫“早早”,褚瑶嫌弃这名字太敷衍,于是换成了“枣枣”。
因着褚瑶连着生了三个孩子,特别是怀上枣枣时,晚晚才六个月大,褚瑶还未休养好身体,这次元气伤得很是厉害,褚瑶血气不足,人也变得不如以前好看,以至于很长时间情绪低落,裴湛日日夸着哄着,又叫人去外面买了许多胭脂水粉,亲自给她上妆,硬是练出了一手不错的描眉技巧。
期间也托沈方妤帮忙给褚瑶调理身体,搭配一日三餐的药膳,褚瑶大抵休养了半年,才勉强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便是因为丑过这一次,以至于褚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格外关注自己的妆容和衣着。
每次为着生意的事情出宫,她都要仔细挑选衣服,不一样的妆容要搭配不一样的衣服和头面,发髻也要不嫌麻烦地换上几个花样才能确定。
裴湛每次看到她不厌其烦的在铜镜前妆扮自己,心里都免不了打鼓:“阿瑶,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殿下说什么胡话呢?”褚瑶好笑地撇他一眼,随即将手中的螺子黛递给他,“殿下帮我画眉,我自己实在画不好……”
裴湛抬起她的脸,妆容精致得简直换了个人似的,随手蹭了一下她的脸颊,指腹便蹭下一片薄薄的粉来,他皱了皱眉:“女为悦己者容,孤从未嫌弃过你的容貌,你也大可不必这般在意,孤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谁知褚瑶却不高兴起来:“虽说是女为悦己者容,可我与你有不同的见解,我不认为女子打扮自己单单只是为了取悦别人,更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女子打扮自己,也是为了取悦自己……”
“既然是为了取悦自己,那只在宫里这般装扮便是了,若是要出宫,还是素净些,才显得端庄沉稳,”他拧着眉头,分明还是不满,“还有,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日后还是多穿些交领的衣服,这直领的褙子,你不觉得袒露的有些多么?”
他竟然说她不端庄,还说她袒露过多,可分明以前他也是这么穿的,怎的生了三个孩子,便要与以前不一样呢?
“我穿什么衣服,画什么妆容,皆由我自己做主,殿下若能欣赏便欣赏,若是欣赏不来,干脆便不要看我了,何必说这样的话伤人?”
褚瑶从他手中拿回螺子黛,对镜粗略描了几笔,便重重搁回妆台上,这便起身提着群裾气呼呼地走了。
铜镜中映出裴湛那张七窍生烟的俊颜:自己好言相劝,她竟然发脾气了?
从前温婉小意的她,如今竟也对他不耐烦了?
若不是外面有人了,就是对他的感情淡了?
他命人去盯着褚瑶,傍晚回来时那暗卫同他禀报,说是白日里跟着褚娘子,一直跟到了樊楼,她进了一间小阁子等人,不久之后,一位气质清华容貌俊俏的郎君也来了,入了褚娘子所在的那间小阁子。
裴湛一听,怒从心起。
三年之约马上就要到了,他如当初字据上写的那般,这三年来未曾让一个女人近过身,只等着三年期限一到,便迎娶她为太子妃。
没想到她竟违背了约定,背着他在外面有了人。
褚瑶回来后,心情很好的样子,脸上的妆容也似乎更精致了些。
她也早就将早上那番不快忘记了,瞧出他脸色不豫,还关心了问了一句:“殿下怎的了?是谁又惹殿下生气了吗?”
裴湛脸色阴沉:“你今天出宫见谁了?”
“去见一位脂粉行的老板,我想同她学做胭脂水粉生意,”今日还试用了一些对方的胭脂水粉,脸上涂了厚厚的粉,闷得很不舒服,“我先去洗漱一下。”
才净了面,褚瑶对着铜镜观察自己的脸,这些日子习惯了上妆,每每卸妆之后,脸上的气色好像更加不如从前,看来日后还是不能日日上妆,免得伤了皮肤,反而得不偿失。
将桃花露细细敷在脸上,缓解了几分皮肤的不适后,她准备出去看看三个孩子。
谁知还未出寝殿门,便被裴湛堵了回来。
寝殿门被重新阖上,他山一样的胸膛,逼着她步步往后退。
“殿下,”她退至梳妆台前,再无可退之处,“你怎么了?是有话和我说吗?”
他薄唇紧抿,并不作答,只是睥睨的眸光透出几分寒意,俊美的脸上分明有几分戾气。
她想起第一次在在他的脸上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是她初入皇宫时,被陆明姝骗去冷宫见陆少淮,恰好撞见裴易与后宫嫔妃幽会,后来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回来,他却以为在冷宫幽会的人是她和陆少淮……
“殿下你……”不会又要发疯吧?
可这一次是为了哪般?
“阿瑶,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脖子,屈指抬起她的下巴,“你同孤说实话,今日究竟出去见谁了?”
褚瑶观他脸色,猜测他今日肯定是派人监视自己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下,你派人跟踪我?”
“不跟着你,又怎么会知道,你竟然敢背叛孤?”
“你误会了,我今日见的这位脂粉行老板,是一位女子……”
暗卫分明说是男子,她却说是女子,竟还想骗他?
他倏地攥着她的腰,将她翻转了方向,背对着自己,大手熟练地探入裙底……
“殿下,别……”铜镜中的人儿有些受惊,“我还没准备好。”
依誮 他一手扣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于裙裾之下放肆,到底没有直接伤了她,花了些时间让她的身体做好准备,随即将她抵在了铜镜前面……
“殿下,殿下……”她被他箍着下颌,不得已瞧见了镜中的自己,发髻松散,耳侧垂下几缕青丝,随着身后那人的动作翻飞荡漾,“殿下有话……为何不能……好好说,非得……这般?”
“你说你今日见到的是位女子……”裴湛的唇自她的后颈移到她的耳边,毫不怜惜地将耳垂上的软肉卷入口中噬咬,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可暗卫分明瞧见,是一位男子入了你的小阁子……”
“她姓顾,确然是一位……女子,”褚瑶言语破碎,上句不接下句地解释道,“只是为了方便……才女扮男装,殿下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她真的是女子?”裴湛心中半信半疑,“你这些日子出宫一直见的便是她?”
“是……”
“那为何每次要妆扮那么久?”
“既然要做……脂粉行生意,我……自是要先钻研一些……”褚瑶实在受不住他的力道,反手想要将他推出去一些,却被他钳住了手腕按在背后,他的力道不减反增,她只得咬牙接着与他解释,“况且……我要做的……脂粉行生意……不仅仅只卖胭脂水粉,也要教人……搭配衣裳首饰……还有对应的发髻……”
“真的?”
“当然是真的!”褚瑶被他按得直不起身来,“殿下明日……派人去调查一下,自然就……明白了……”
“孤会让人调查清楚,最好你没有撒谎……”
他仍是箍着她,直到将心中那股子气泄干净了,才放了人。
随即帮她理了理衣服,牵起她的手:“出去用膳。”
褚瑶才走了两步,他留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些东西便溢了出来,她气愤地甩开他的手:“我要沐浴!”
晚上褚瑶越想越气,没想到孩子都生了三个了,他竟还这样不信任自己。
次日便叫阿圆帮着收拾行李,自己挨个儿去亲了亲鸣哥儿、晚晚和枣枣,同他们说自己要回老家几日,叫他们乖一点……
鸣哥儿已经懂事了,知道娘亲经常出宫忙生意的事情,所以并没放在心上。
晚晚和枣枣却是粘人的很,好在奶娘能哄得住,褚瑶这便带着阿圆出了宫。
前几日大哥同她说过回老家祭祖的事情,恰好选在了这两日,褚瑶也想回去看看秋荷与知叶,还有苏念。这几年秋荷与知叶两个小姑娘不仅把甜水铺子经营得越来越红火,甚至在瓦肆中又开了一家甜水铺子,如今两人各自掌管着一家,月月营收都很可观。
新开的那家甜水铺子用的便是苏念原本置办私塾的那间商铺。
苏念的私塾名声很好,来求学的人越来越多,原来的铺子地方便显得小了些,于是便搬去了另一个地方,空出来的铺子正好交给了秋荷与知叶。
苏念与洪杉也在去年成亲了,洪杉因伤退出暗卫营,裴湛补偿给他一笔银子,他用这银子置办了宅子,前院给苏念做私塾用,两人如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苏念如今也有了身孕,洪杉粗中有细,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三味古董羹的生意也还算稳定,邱老板去了京城后,绥州的这家三味古董羹便交给他培养的人打理着,褚瑶看过账本,营收虽比邱老板在时降了两三成,但好在客源还算稳定,口碑也一直不错……
褚瑶还去看了丁大哥和丁家嫂嫂,他们如今管着一个偌大的工坊,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褚瑶会把生意做这么大,连带着他们也沾了光,攒下的钱足够三代人花销了……
褚瑶笑着说哪里,分明是她沾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光才是,若非当初那一纸配方,兴许今日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说着说着,丁大哥忽然提起陆少淮来。
他唏嘘道:“若是少淮兄还在,看到这些,肯定会为我们感到高兴的……”
褚瑶怔了怔:陆少淮……
即便是隔了那么久的时间,再次提到他的名字时,还会让她的心头猛地一跳……
*
其实在褚瑶走的那一日,裴湛就已经查清了那件事情,那位姓顾的老板确实是女扮男装,褚瑶没有骗他,也没有背叛他。
明知她回绥州老家也有赌气的意味,可身居高位的他,一时拉不下脸来与她认错,直到鸣哥儿主动问他:“爹爹,你是不是惹娘亲生气了?”
裴湛点点头。
“那你去找娘亲认错呀,夫子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裴湛在儿子面前尚有几分嘴硬:“其实爹爹犯的错……也没有那么严重,你娘亲她过些日子自己就会回来的。”
“既是犯错,不管大错小错,都要道歉,”鸣哥儿一本正经地教育自己的爹爹,“就比如晚晚那次摔坏了我最喜欢的磨呵乐,可是她和我说对不起,还亲了亲我,我就原谅她了呀……”
说完便把晚晚拉过来,让她教爹爹,怎么和娘亲道歉。
晚晚这小丫头聪明的很,闻言便立即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拉着裴湛的手,哼哼唧唧地说对不起,然后用力地踮起脚,捧着裴湛的脸啪叽亲了一口……
难怪鸣哥儿这般受用,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受不住心里软成一片。
至于枣枣,听到他们在说娘亲,便已经躺在地上开始打滚了:“我要娘亲我要娘亲!我就要娘亲……”
褚瑶在绥州老宅住到第三日时,裴湛拖家带口地找来了。
他垂眸敛眉,语气卑微:“对不起,孤确实误会了你,孤给你道歉……”
褚瑶难得见他这般低声下气,便故作还未消气的样子:“那道歉应该说什么?”
他还没说出来,三个小崽儿便争前恐后替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爹爹快说对不起……”
“对……不……”对不起三个字,实在难以启齿。他咬了咬牙,终于把最后一个字说了出来,“起……,孤跟你说对不起。”
没想到褚瑶还是不肯原谅他:“除了对不起,还有呢?”
裴湛抬头看她:“还有什么?”
褚瑶“哼”了一声:“你说还有什么?”
裴湛想了想,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好阿瑶,跟孤回去吧,孩子们都很想你,孤……也是……”
呵呵,这还差不多。
“行吧,帮我收拾行李去……”
见到娘亲终于笑了,三个小崽子立即你争我抢地往褚瑶怀里扑。
褚瑶蹲下身来,左手抱着枣枣,右手搂着晚晚,鸣哥儿倒是矜持了起来,没有和两个妹妹抢。
裴湛牵着鸣哥儿的手走进院子里,褚瑶抱一个牵一个,带三个孩子进去见两个舅舅……
待行礼收拾的差不多了,裴湛大哥二哥边说着话边走出了屋子,满庭花影之间,瞧见褚瑶坐在三个孩子中间,正在给晚晚梳小辫子,枣枣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卖萌,鸣哥儿已经是个稳重的小哥哥了,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娘亲和妹妹们……
宜其室家,乐其所天,与子偕老,莫不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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