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姝委委屈屈被送回了沈府。
卫曜将小白犬归还。但沈灵姝见小白犬完全就只亲昵卫曜一人。扁扁嘴,“算了。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是你继续养着吧。”沈灵姝撇撇嘴,怎么猫啊狗啊,都喜欢粘着这种冷冰冰的家伙,也不怕被冻坏。
“对了,它叫什么名字?总归有一个名字吧?”
“白犬。”
“……”沈灵姝对人的敷衍没好气,想了想,“那就叫‘角弓’吧。”
诗经角弓,暗讽居上位者自傲不体恤下者,真切表达了女娘对于刚才被咬的记仇。
卫曜对小女娘的‘讽刺’只是勾唇笑了。
卫曜将白犬重新捞上肩。“白犬我带走了,小娘子什么时候想看,我再带来。”
沈灵姝点头,望着毛绒圆润的小犬。不舍嘱咐,“你要好好养,它值当君琢哥哥的三十五两呢……”
君琢哥哥?
卫曜正要离开的步伐一顿,回身的两道厉眉蹙起,“林君琢买给你的?”卫曜一张俊脸紧绷。“沈灵姝,你自己的家宠为何让别的男郎买与你?”
“什么话?”沈灵姝皱眉,“君琢哥哥才不是别的外人。”
再说她本来就是要自己买,只是架不住林君熙和林君琢两人的盛情。而且他们仨本来就是好友,自小到大相送的东西数不胜数。送只家宠怎么了?
“不是别的人?”卫曜冷笑,“怎么,又是你的好相好?”
沈灵姝生气,“我不同你说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沈灵姝刚一转身,手腕便被拽住。卫曜一手将人拽压在墙壁上,低头,额鬓须发垂下,凌厉的眉低压着深邃的眼。
“沈灵姝,你到底还想有几个好哥哥?”
卫曜凉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下颌紧绷,凤眸中瞳孔乌沉一线。
沈灵姝在人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恼,“你弄疼我了,和你有关系么……”
“为什么没有关系?”卫曜冷冷勾了唇。
小白犬退缩在人肩膀上,只敢拿出毛绒绒的圆耳朵和两只黑葡萄的小圆眼睛,迷茫眨巴地左右观望。
沈灵姝楞了下,后知后觉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这人好不讲理,就算你喜欢我,但你也不能强求我喜欢你,心悦这种事,本来就要两情……”
卫曜沉了眼。
沈灵姝看着人冷脸蹙眉。
咬咬牙,又刻意道。“裴公子只是个武侯小官,与我天壤有别,裴公子还是不要多有痴心妄想好……”
沈灵姝的话落。
卫曜果然缓缓松了手。
卫曜将快要滑下肩膀的白犬从左肩捞到右肩,眸子沉沉看了沈灵姝一眼。带着白犬跃墙离开了。
*
两人不欢而散。
沈灵姝还是第一次知人气性这么大。
虽然那句临别话大概是伤害到了皇上小小年纪的自尊。但也不能怪沈灵姝,谁叫人一直那么咄咄逼人。
两人三日没见。
以往都是卫曜的灰鸽子协信决定今夜出行与否。
但这几天连个灰色的云都瞧不见。
雪停了。
大好的天气却不能出去。
小气鬼。
沈灵姝整日盯着窗檐下打开的鸟笼,都不见那熟悉的爱梳洗羽毛的灰鸽子来。
恰逢两人冷战的时日。
又来了个坏消息。
春桃听了前堂的消息,匆匆忙忙就来给沈灵姝报信。原是王家竟然来他们府中提亲。还是给王家三郎王瑾求娶侯府嫡女。
不过媒婆和王家的管事都被沈济冷脸婉拒送出府了。
不说王家三郎几乎都在外养兵训兵,就两个孩子,根本没见过几面。又是王家人,沈济自然不会答应。
沈灵姝只是当耳边风吹过。
王家不管是谁,他们沈府都不会多有交集。按着阿耶的话,那是乱臣贼子。宁愿以头抢柱死,也不和乱臣贼子交道。
沈灵姝这会更苦恼的是怎么和卫曜和好。
毕竟长安各坊世家贵族的八卦她很难割舍。
沈灵姝思来想去没结果。
恰好,林君熙的婢仆过来传话。
原是林君熙前些时日总觉触霉头,想要邀沈灵姝共去寺庙祈福。遂派了婢仆来询问。
沈灵姝自是应了。
*
兰陵坊,承恩寺。
今儿天还算晴。
坊墙屋脊上落雪正在消融。
两人在承恩寺下碰面。
林君熙下了马车见到人,碎步过来就牵挽住沈灵姝的胳膊。“沈娘子最近可是大忙人,长安城里都没有比小娘子更繁忙的人。”
林君熙以着这几日坊里坊外的传言戏谑着人。
如今长安贵妇间的宴会,无论有没有沈灵姝来,贵妇们的话题中总是不缺提起人的名号。
前有亲手将庶妹送去坐牢,后有王家上门提亲。
可不就是长安城贵妇口舌间最繁忙的?
沈灵姝:“君熙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呢。”
林君熙挽着人的胳膊走上前往寺庙的三十九阶白石阶。
压低了声音。“灵姝,听我二叔说,王家早在前几日就同圣上求和你们沈府结亲的赐婚。不过被圣上拒了,听说是晋皇后有意拉拢你和太子成婚。你且看着吧,再过几人皇后的宴请。一定会同你提及此事。”
沈灵姝却似毫不在意。目光幽幽数着白石阶的阶数。“你说是幽州还是蕲州宜居?”
林君熙:“……”
林君熙说,“灵姝,你怎么不急啊?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若选中我前头说的话里的两人,都是不归路!你怎么现在还有功夫想着去哪游玩?”
太子懦弱,王家人心狠手辣,都不是良人!
沈灵姝:“我自是不会嫁与他们。君熙,你何时回江南?”
“怎么忽然说起这事?”
“听说江南风景好,我想这江南的冬,兴许不会似长安这般难熬。”
“那是自然,江南冬日都不怎么落雪。雪瓣只有拇指点,一到春季,江水粼粼,不到几日,遍野都暖和了呢。”林君熙谈起家乡,目光也变得缱绻柔和。
林君熙有林家这个大族护卫,哪怕是几年后城池破,也有林家给人盾后。沈灵姝对人的安危还算放心。
“灵姝,你就没有自己想嫁的意中人么?”林君熙止了话,瞧着人,意有所指地引导着。“长安城郎才俊秀那么多,就没有一个从小到大让你心动的?”
“那林小娘子中意哪家小郎君?”沈灵姝打笑着反问回去。
林君熙脸一红,“不与你说了。”
沈灵姝跟在人身后哄说着好话才让人消气。
林君熙此前是来祈福的。
听说承恩寺的香火特别灵验。
林君熙拉着沈灵姝一并。“求姻缘、求平安也好,这里的荷包也灵验,传是佛祖座下莲花化成的呢。”
“你就求几个,送送友人,做做人情也好。”林君熙意味深长。
沈灵姝若有所思。“那便求几个吧。”
林君熙:“你也别光保平安,这里最灵验的呀,还是姻缘。”林君熙推着沈灵姝往抽签木箱子的方向过去。
抽姻缘的木头箱子摆放在挂满姻缘结符的槐树下。
林君熙双手合十,虔诚闭眼:“听说前世的好姻缘,这一世足够诚心,就能延续下去呢。”
沈灵姝立马松开好奇踮脚,够手碰触槐树上垂下的姻缘结的手。
“……”这可不兴有。
*
又过了两日,晋皇后宴请世家夫人娘子进宫。
果然如林君熙所言。宴中,晋皇后单独寻了沈灵姝,牵着人的手,和颜悦色同人聊了许久的话。
晋皇后年貌雍容,出身名门,又是王家嫡女,王家现今的家主便是晋皇后的嫡亲兄长。
只不过听说当朝皇上偏宠司马氏的姜贵妃,几乎把半个后宫都交给了姜贵妃操持。晋皇后现今只是空有皇后名头。
晋皇后入宫十余年,迟迟无子。而姜贵妃也只是在十多年前生下过一个死婴。皇室子嗣凋零,现今只剩一子一女。太子是宫婢所出,养在皇后膝下。公主则由姜贵妃所养。众人都知是晋老皇帝多年丹药熬身,荒唐孟浪不节制所致。如今年岁已高,怕是再无生育能力。只不过无人讲实话。
晋皇后寻沈灵姝闲聊,自先是将人上下夸赞一番。而后才隐晦说起了婚事。询问着沈灵姝可有意中人云云。
太子不是晋皇后所出,但一直是养在晋皇后膝下。但太子其人,似是被保护得太好,因是晋皇室唯一男郎。性子软弱,扶不起的阿斗一个。上辈子被扶持登基,直到死时,都只是个傀儡。
沈灵姝打着圈绕开了晋皇后的问话。
等人走了。
旁边听了许久沈家娘子装傻充楞,阿臾捧笑的宫婢上前。“娘娘,这沈娘子予殿下是不是不妥?”
晋皇后歇在卧榻上,揉着眉心,摇摇头。“不,她才是最适合栾儿的人。”懂得逢迎说话,也懂得审时度势。
太子单纯,便需要这么一个慧心巧思的女娘扶持。
*
沈灵姝在承恩寺求了保平安的荷包后。
立马就打着送平安的名义。给卫曜送过去。
沈灵姝也不亲自去。她找了个信赖的家仆福允,让人跑了一趟。直接送到了武侯铺。
福允自小没少帮大娘子做“坏事”,从给人藏沈家主的“家法棍”,再到当人夜半翻墙的踮脚,到偷听家主说话……任何一项捻出来,福允都能被赶出沈府无数次。
而现在,竟然沦落到要给大娘子的寒门相好送荷包。
可惜福允现在只能依着沈大娘子在沈府中“保命”,再不愿,还得做。
亲仁坊,武侯铺。
福允第一次见大娘子的寒门相好。那可真叫一个……英朗贵胄。福允揉了好几下眼,才敢确认眼前俊美的男郎是自己要找的裴姓武侯。
怪不得他们一向骄矜的大娘子会主动讨好人呢。
“裴公子,仆奉我家大娘子的令,给你送荷包赔不是。我家娘子说之前是她有嘴无心得罪了你,还请你看在我家娘子诚心诚意求来的荷包,原谅她一二。”
福允传述着自己多有润色后的大娘子的话。两手递上绣工巧密的荷包。荷包面上,用着银丝和红线,勾绣着一幅白鹤引颈向朝阳的图。下段,则是打着平安结的粉色缎绳。
福允打量着眼前的男郎,男郎正垂眸不言地盯着他手心的荷包。
福允眼珠一转:“公子有所不知,这荷包是我家大娘子爬了九十九石阶,顶着鹅毛大雪,心念着公子的好,到那姻缘树下诚心叩求。我家娘子性子急,但这么用心对待的,只有裴小郎君您一人啊。”
卫曜眸子一顿。
福允抬手擦了擦眼尾不存在的泪。仰头唏嘘。
卫曜还是接过了荷包,面有缓色。
不冷不淡道了句,“有心。”
福允高兴:“哎,仆这就回去给我家娘子通报,我家娘子定高兴!”
福允风风火火离开。
卫曜并没有生沈灵姝的气。
只是最近筹备的事多了,忙了些。
卫曜单手捏抚着掌心的荷包。
绣面细腻,针脚细密,有淡淡梅花和寺庙香火萦绕的香。
只是小女娘贪玩的求和之策罢。
卫曜冷嗤了声。
仔细收进了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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