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做为长安城的巡逻差,对于收集各坊的情报,极为容易。
只不过随着朝堂的不作为。
长安城的治安已逐渐无序。
武侯铺是负责晚间的巡逻抓捕,白日的案件则交给官衙处置。虽说两者也有护卫交叉的时间点。
但因官府散管,衙门中的官衙懒散。百姓们报案都已习惯了两个地方跑。衙门和武侯铺,谁先出动得快就交给谁断案。
这种踢球一样的管治,最后便成哪边责任心重交给了哪边处置。
武侯铺的武侯长黄义,便是具有强烈职感的一人。
这可苦了铺子里的其他武侯。只要是百姓来报官,他们便必须马上出动。不管白日还是宵禁后。而那些官衙们就乐得轻松,各个肥头大耳,吃油喝蜜,还拿着比他们高的俸禄。
武侯们不痛快,但也因不敢忤背威严的武侯长,只能把这气咽下去。
见有人来寻裴曜,武侯们还以为是新的案子。“裴曜,什么案?”
卫曜:“私事。”
见不是,武侯们才缩回了脑袋,安心回铺子中歇息。
但也有武侯看不惯,以为又是个女娘托送人来向裴曜献殷勤:“瞧瞧,有张好脸蛋就是不一样,怎么不去楚馆卖唱,来这受苦呵?”
同伴拉了拉人,“你少说几句吧。”
裴曜现在可是武侯长眼前的红人。
“可怜咱们不懂,要不高低也得学学这巴结上爬的功夫哈哈。”
挑事的武侯大笑。
但其他武侯只是各自忙事,不予理会。挑事的自讨没趣,只能悻悻到一边。
*
裴曜是买官进来的。起初,武侯们也是不屑好笑。这种累死累活的官,怎么还有人要买进来。特别是看见人的面貌时,这种疑惑就更强烈。
而随着裴曜到了他们武侯铺后,他们经常就会受到周围其他娘子的关照,送点心的问候征询的皆有。不用说,就是沾着裴曜那张脸的光。送东西的既有住在周边的小娘子,也有平时处公事帮了一把的花楼楚馆的花娘、歌姬……
而更让他们没想到的事。寻常小娘子和花娘也罢,裴曜竟然还攀赴上了长安第一贵女文清郡侯的嫡女。
武侯们怎么不叫一个嫉?
武侯们本期望着他们嫉恶如仇,最厌权势的武侯长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谁知刚开始待人也是肃面黑脸的武侯长,在带着人处事几日后,向来不苟言笑的武侯长,被其他武侯们发现了对裴曜处处赞赏有加。
甚至前不久关于裴曜的一个报案。武侯长竟然亲自出马。
武侯们虽有不满,但一来武侯长暗中警告着不让他们乱来,二来,虽然没有武侯愿意承认,但他们心底都对这个比他们年轻快一两轮的少年,莫名畏惧。
顶多也只是口头上逞能,说说大话。
*
阴雨天。
武侯铺又有了案:醉花阁客人闹事,现已打了起来。
武侯们骂骂咧咧:闹事又是闹事,不就多喝几口酒打起来……打打打,打完不就了得了!
“要说这事,不该归官衙们管吗!这暮鼓还没敲,怎么啥事都塞咱们这里来。”
“得了别说了,到时候武侯长知道又要训你了。”
“俺不管,俺今儿歇了,谁爱去谁去……”
几个武侯边更衣佩刀,边闲话。
余光看见了裴曜已佩刀收整完毕,嘱咐了一声离开了。
“哎成,你先去看看。”一武侯应。
“得,不愧是武侯长看重的,干活就是比咱们积极……”
“你少说几句……”
“怎么少说,他这是既攀上了贵女,又巴结了武侯长,仕途顺着呢。”
“什么贵女,裴曜怕是已有心上人了。”一武侯紧张兮兮说。
“谁?”
“不知道,但我看见他随身带着个粉色的荷包。藕粉色,裴曜可宝贵着呢啧啧。”
有武侯见过裴曜独处时,随身携带着一个粉色荷包,且偶尔会摩挲着香囊想事。
武侯们纷纷猜测是心上人。这么一想,再加上裴曜冷冰子,从未理会过哪些献殷勤的娘子花娘。似乎经上次一事,跟那个贵女也没往来。也就好受些。
*
卫曜提前从收买的小乞丐口中,得知了那间闹事的花楼外,竟然埋伏了一些黑衣的怪人。
如此看来,不像是寻常闹事。
果然到花楼一看。现场已混乱不堪。
花娘们蜷缩角落。
堂内正中桌椅倒了一地,酒盏花瓶瓷器的碎片到处可见。数个似是醉醺的客人在互相推搡,斗殴。
正常的客人们被挤压在屋中各个角落,只因正门的位置都被打斗推搡的客人给堵住了。
裴曜踢开了大门。
一眼看见了个熟人。——人群中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太子。
太子正被随从护卫着,从人群中挤着往后门的位置离开。
卫曜眼眸一眯,留下了其他同僚处理现场。跳窗追寻太子的踪迹。
小乞丐看见的黑衣怪人是埋伏在花楼外的刺客。
刺客是冲着太子来的。
黑衣蒙面。
等着太子入瓮。
待太子慌不择路被护着进巷子。
等待他的便是黄泉之路。
*
阴雪天。
巷中的路更显得滑腻难行。
喘息声、呼喊声、鲜血来不及吞进喉中的窒声……
又一道黑血在墙瓦上留下残忍的划痕。
侍卫们不敌来势汹汹的埋伏。
太子眼见着身边随从倒下的越来越多。
一滴热血洒溅在脸上,是来自自己心腹侍卫的。
太子一声惊恐,以中伤的心腹侍卫为盾,推出去挡了刺客。慌不择路朝着巷子里狂奔。
却不知巷子里头就是死路。
从檐瓦上飞奔跳下的刺客,挡住了太子的去路。
前后路皆被封死。
眼看着锃亮的大刀就要劈头砍来。
太子四肢一软,“别杀、别杀我、我有钱、我有很多钱……啊!”
太子往后软倒在地,绝望地死死抱头闭住眼。
想象中的断头痛感没有袭来。
太子浑身浸满汗。睁开一条缝。发现身前挡着一高瘦男子。男子提着刀,“噌——”一声,挡开了刺客迎来的刀。随后利落一脚,冲着刺客胸口将人踹飞。
男子身手利索,一把长刀运用如飞,竟硬生生架住了一圈刺客的功势。
“走!”闯出了一条生路。男子架起地上的太子,往着人群密集的大街冲去。
街上。
林君琢接到宫中的消息,已快马加鞭。匆匆赶来。
忽看见两人从一巷中夺路出来。身后似还追杀着一队人。
定睛一看。几乎软得走不动道的太子正是林君琢在寻的!
另外一个男子。确实陌生。
但林君琢认出了人身上武侯的行装。
太子擅自偷出宫。皇上震怒,宫中现已乱做一团。没想到还遇上了追杀。
林君琢忙打马快速冲过去。
着武侯服的男子抬头,看了林君琢一眼。
林君琢也在细打量着人,近前一看,竟然是个少年郎。
少年忽一把将太子推了过来。
随后,朝着身后的巷子再走去。
“君琢!君琢兄!”见到了熟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太子投入人的怀抱涕泪横流。
林君琢被太子缠住。扫眼示意手下赶紧去巷中查看情况。
“殿下,还请你好好平复心绪。想想怎么和圣上交代私自出宫的事。”
*
林君琢的下属找进巷子。
发现地上和墙瓦上血痕惨烈。
巷中更是尸体横陈,有太子随侍的,也有黑衣刺客。血水混杂着墙角未消融的雪土,呈着触目惊心的颜色,四溢流淌。
位在巷子正中的男子,身上深青短褐沾满了黑血。木冠下墨发长风飘逸。右手执刀,刀尖刺在地上。雪白的刀身,往下淌着黑血。此刻,左手正掐握着一跪地刺客的下巴。手背筋骨突出,林君琢的下属只能看见刺客扭曲的脸和不受控制倒翻的白眼。
男子回身。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眉骨溅了点黑血,神色淡薄,堪称阎罗出世。
下属们被这一惨景吓得发凉。更有甚着,因不耐空气中血污的味道。跑出巷中直接呕吐了。
卫曜将面布塞进了刺客嘴中,防止人咬舌自尽。
随后将服毒未果的刺客交给了侍卫:“带回去审。”
侍卫愣愣交接了刺客。见人擦拭佩刀要离,出声叫住。“公子……还得请你也和我们走一趟。”
卫曜没反对。
林君琢已经让随后赶来的金吾卫将太子护送回宫。
也从太子口中断断续续知道了大概。包括护救有功的少年武侯。
两人正式见面。
林君琢眼露欣赏。“公子身手矫健,临危不乱。只是一个武侯,太屈才了。”
“谢林给事谬赞。”卫曜神情没有变化,但一双深邃的眸,却不动声色将沈灵姝口中的“好哥哥”观察了个遍。
林君琢着青白圆领袍,银丝蜀绣质地,宽袖边以金丝织绣出腾蛇花纹。身量颀长,玉冠束发,躞蹀带上玉佩和香囊环扣。一看就是未散职,便匆匆从宫中驱马出来寻太子。
和卫曜说话,人也是下了马平礼待之。
林家人的礼仪,确实极少出错。
卫曜内心微微颔首,认同。
林君琢却对这个喜怒不见形色的少年郎暗自微惊。少年身上的沉稳老成之态,即便在那些高官世家中都极为少见。
林君琢想了想,“公子,知道自己护卫的是何人吗?”
卫曜:“穿着不菲,非富即贵。”
“非富即贵可不足公子冒死相救。”林君琢朗朗一笑,“那是本朝太子。”
林君琢好奇这少年郎的反应。
却见人只轻易一抬眉,轻飘飘一句,抬手拱礼,“是某有眼不识。”
林君琢:“……”
林君琢失笑,倒是个宠辱不惊的。“敢问公子大名?”
“裴曜。”
林君琢还有要事在身,翻身上马。“裴公子,来日见。”
如此骁勇精锐的少年郎,不会埋没于此的。
卫曜微颔首。
林君琢驱马要行。忽有东西从袖中掉了下来。
林君琢也注意到了,掉马回来。
卫曜已帮人拾起。
是一个粉色荷包,针脚细密,绣面精巧,白鹤引颈朝日的图,萦绕着寺庙香火的熏香。
和卫曜珍藏衣中的一模一样。
卫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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