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丐帮少主

    本体弱鸡人设出乎意料的深入人心,明明平常小冷捕头半点看不出觉得他是个弱鸡, 提着剑追他时次次健步如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这也是一种人不可貌相的体现吧。

    晏游惆怅地感慨一番后,便将这事抛之脑后。

    风萧到底是个凶名在外的杀手,晏游没好意思和马甲一块去花家做客。

    花满楼听说风萧来了之后,向晏游邀请过风萧。晏游摇摇头,拒绝道:“他现在惹了一身仇怨,来了可能会给你们添麻烦。”

    蔺尘星也道:“不要叫他来,不仅烦人还喜欢惹麻烦。”

    花满楼莞尔一笑:“不能来我家,那我出去见他可以吗?”

    晏游道:“当然可以。”

    天气晴朗,碧湖波光粼粼,一行四人登上画舫。

    画舫中摆有古琴,晏游坐下抚琴,懒洋洋地弹了几首乐曲,觉得没趣,躺倒在地,滚出船舱,在太阳底下躺平。

    花满楼听着动静,唇角微扬,在琴桌后坐下,抬手抚琴。

    晏游趴在船边懒洋洋地发呆。花满楼的琴声如其人,温柔如流水潺潺,也像此刻漂浮在水面上的光晕。

    风萧说要给蔺尘星编小辫,蔺尘星说我不信你的手艺,被风萧堵在船边,因无法反抗而生闷气。

    论武力值,四号马甲是最底层。

    晏游伸手拨水玩,水面荡起波纹,倒影中有船只逐渐靠近。

    他抬眼。

    船头立着一人,长身玉立,一袭青衣带补丁,长相年轻,却透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威严。

    两人对视须臾,琴声停息,对方彬彬有礼地拱手行礼:“在下南宫灵,前来拜访蔺神医,想请他治病。”

    蔺尘星顶着一头大小不一的小辫看过去,南宫灵看见极为年轻的神医和他身边的异族少年,面不改色,目光真挚。

    “我还有病人。”蔺尘星是直来直往的类型,问道,“你要救的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南宫灵:“……死不了。”

    花满楼走出船舱,他双目覆纱,准确地找到南宫灵所在的方位。

    他温和地建议南宫灵上船详谈,南宫灵求之不得,客气了两下,跨船而来,随花满楼走进船舱。

    蔺尘星、花满楼和南宫灵在船舱里谈话,晏游便和风萧坐在外面继续晒太阳。

    风萧的头发快两年没剪,比一开始长了许多,晏游琢磨着要不要剪短一些。

    船舱内南宫灵说道:“我的一位朋友患了怪病,不知缘由,久病难医,听闻蔺神医医术高超,所以冒昧前来。”

    瞎话。

    晏游和风萧一块盯着湖面,水面下可见游鱼摇曳而过,遁入深处。

    南宫灵是丐帮少主,却并非如今丐帮帮主任慈的亲生儿子。而是石观音逃渡扶桑时与当地忍者天枫十四郎生下的孩子。

    他哥是无花。

    无花和南宫灵早已相认,南宫灵此次前来,是替他被逼出沙漠身中蛊毒的亲娘求医问药的。

    就是不知道南宫灵看见风萧在这里时是什么心情。

    晏游心情愉快,要请的大夫和必须避着的人关系不错的亚子,想必南宫灵心情极为复杂。

    船舱内南宫灵将石观音的情况说得稍稍严重了一些,花满楼便担心起来,怕蔺尘星为了替他治眼而耽搁了救治病人。

    蔺尘星听罢没有立刻开口,盯着花满楼双目上的纱布沉吟片刻,道:“我倒是能跟你走一趟,但得再等上几日。”

    南宫灵松了口气,道:“我住在城中的来福客栈,届时蔺大夫派人通知我即可。”

    蔺尘星看了眼船外,布帘上映着晏游与风萧的影子。

    南宫灵忽然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蔺尘星道:“也许风萧会和我一起去。”

    南宫灵:……

    风萧一定能认出石观音,谁陪蔺尘星去都可以,唯独不可以是风萧。

    但南宫灵一时之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他突兀的沉默令花满楼都感到疑惑。

    晏游就是纯纯逗他玩,风萧也有事情做,于是蔺尘星朝船外道:“风萧!你还想不想跟我学医?做我的药童如何?”

    “不要!”船外的风萧飞快地回答,“你现在说已经晚了!”

    蔺尘星有点生气:“哪有晚不晚的说法,小心眼。”

    风萧冷笑:“那你就是没心眼。”

    “哼。”

    蔺尘星冷哼一声。

    南宫灵心中大石落地,只要风萧不去,什么都好说。

    蔺尘星看向他,开口道:“到时候我一个人去。

    南宫灵赶忙道谢,随后识相地起身告辞。

    走出船舱,南宫灵的目光不经意间在风萧身上多停了一瞬,石观音提及风萧,语带怨恨,神色难掩愤怒。

    风萧冷冷地和他对视。

    南宫灵微微颔首,露出善意的笑容。

    晏游倚着船舷,懒洋洋地注视着他。

    南宫灵没有忽视这道视线,但他观察过晏游,只觉得对方浑身都是破绽,分明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爷。

    晏游目送南宫灵踏到一直停在一旁的画舫上。

    丐帮的少主……怪有钱的。

    晏游眨眼,看着画舫游远。

    花满楼的治眼疗程已到收尾阶段,几人回花府后蔺尘星便一一列出注意事项,又同花满楼几位兄长和侍从解释,言简意赅,有问必答。

    花满楼的大哥道:“不知何时能摘布见日光?”

    蔺尘星答道:“一个月。”

    花满楼的五哥道:“半个月???!”

    蔺尘星道:“你想要几个月?”

    花满楼的五哥立刻道:“一个月好,一个月就够了。”

    花满楼的六哥道:“蔺大夫,您到时候还来么?”

    蔺尘星道:“来。”

    来就好,来就妙,来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花家人都松了口气。

    蔺尘星又道:“晏游在这里,他能帮忙。”

    花家人齐刷刷地看向坐在角落里的说书人,青年笑盈盈的,迎着他们的视线点头。

    其实晏游给人的感觉不大靠谱,他肆意享受人生,太悠哉潇洒,言谈举止丝毫谈不上稳重。

    但花家众人都见过他点满各方各面的技能点,蔺尘星又有此言,于是他们看晏游有如看另一个蔺尘星。

    提前通知过南宫灵之后,南宫灵来花家接蔺尘星,客客气气同花家人寒暄几句,南宫灵迫不及待地驾车离开。

    他上车之前,看见院内高处的一个窗口处站着那日画舫上玩水的年轻人。

    年轻人抬手撑着窗台,面上带着盈盈笑意,他好像在看蔺尘星,又像是在看他。

    南宫灵蹙了蹙眉,转身上了马车。

    晏游在花家帮花满楼看眼睛,风萧也因接到了新任务而离开此地。

    隔壁的冷血为着幽灵山庄的事苦思苦想,眉头几乎没放下过,幽灵山庄的事比他想得还要复杂。

    谁也不知道它位于何处,只有当人逃无可逃,去无可去时,他们才能见到幽灵山庄的真容。

    齐佑说了他在幽灵山庄的所见所闻,除了近些年通缉榜上的恶人,亦有早些年在江湖中为恶,引人共愤,又忽然消失不见的恶人。

    冷血眉头紧蹙,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倒是有派人卧底的想法,可幽灵山庄想必早已警惕起来了。

    晏游在这时跑过来串门,冷血只见到他一个人,不见风萧,便问了一声。

    “去杀人了。”晏游说。

    冷血的眉峰又拱了起来。他看起来想说些什么,大约是在组织语言,但晏游又接着道:“他杀的人,都是不好的人。”

    冷血也杀人,他杀想杀他的人,杀想害别人的人。

    所以他并不是因为风萧杀人而蹙眉,他是为一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事而蹙眉。

    就像他遇见世叔,成为如今的冷血捕头,风萧也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冷血想了想,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杀的都不是好人?”

    晏游还是那句万金油,脸上带笑:“他告诉我的。”

    冷血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意识到晏游交朋友的能力非同一般,尽管杀手和说书人交朋友听起来十分奇怪,可晏游让它变得十分正常了。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冷血问道,“我最近很忙。”

    “哇——小冷你忘性真大!”晏游露出一副吃惊谴责的神情,“不是说好要请我吃饭吗?”

    冷血眨了眨眼,有点心虚,可看晏游那副欠揍的样子,又有点手痒。

    “托你的福,现在想起来了。你想吃什么?”

    “红烧鱼!”

    两人一块去吃饭,冷血似乎坚定地打算不透露出任何信息给晏游,搞得晏游点了好几盘菜。

    冷血看得眼角直抽:“你吃得完吗?”

    晏游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吃得完,不会让你的银子白花的。”

    由于小冷捕头心意已决,晏游便想,官方道路走不通,那就只能由马甲单独搞事了。

    送上门的线索不要,小冷捕头简直错过一个亿。

    晏游叹了口气。

    “不好吃么?”

    “好吃。一想到是用你的银子,更好吃了。”

    “……”

    金九龄想,他真是做了孽才会被蝙蝠公子抓住把柄,导致自己如今不得不在罗刹剑客面前承颜候色。

    罗刹剑客一人不好惹便罢了,那汴京说书人晏游的弟弟“晏修”也十分烦人。

    蝙蝠公子想将罗刹剑客擒住作为拍卖品达到敛财与立威的目的,可他嘴皮子动一动,费心干这事的是他金九龄。

    金九龄为了让休夜与他同行,费尽心思找了重案难案将休夜拴在他身边。

    “晏修”此人是个略通武艺的年轻人,使了手剑法,粗浅不精,与休夜相比堪称天壤之别。

    金九龄一开始并未将他放在眼里,直到对方在案件上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机敏,甚至真正找出了凶手。

    金九龄:……

    他不得不配合起“晏修”,履行本职义务,兢兢业业抓凶手。

    休夜每回都不留情,没有人能在他手下捱过两招。他沉默寡言,眸中总是布满阴云,看人时目光阴沉沉的,令人如坠冰窖,浑身的温度都降了一半。

    金九龄不动声色、默默地将人带往沿海之地。

    入了海,便是蝙蝠公子的天下。

    金九龄算盘打得哗哗响,但休夜不管不顾,司空摘星扮的晏修上蹿下跳,竟揪出来一个来自幽灵山庄的家伙。

    金九龄:……

    六扇门总部在年初的时候便往各地传了消息,如有幽灵山庄的线索,必定上报。

    尽管金九龄早就知道幽灵山庄的存在,这个时候也非常想无视,罗刹剑客更如他所愿,漠然置之——

    “幽灵山庄!?”司空摘星震惊脸,“这名字如此可怖,听起来还是一个庞大的组织,金捕头!此事不能小瞧!”

    ***

    姓名:金九龄

    状态:〈……屮〉!

    第142章 大师讲经

    司空摘星是真的没听过劳什子幽灵山庄,他行遍江湖, 第一次听到这名头, 震惊是假,好奇是真。

    就是金九龄差点心梗。

    幽灵山庄事关重要,作为六扇门的名捕,绝不可轻拿轻放——如果“晏修”不提,金九龄早就轻拿轻放了。

    “当然,此事关紧,今日我便书信给上头,派人一起来查探。”

    “在六扇门的其他人来之前,我们也能帮忙,对吧,休公子?”

    司空摘星偷偷朝休夜挤眉弄眼,希望他能配合自己。

    可会配合人的休夜就不是罗刹剑客了。

    只见休夜漠然道:“既然你有事要忙,那我便走了。”

    金九龄一急:“等等!”

    司空摘星藏住眼中的惊讶,金九龄似乎不是这样……惊慌于形色的人。

    从以晏修的身份强行跟着两人时,司空摘星便隐隐觉得金九龄对休夜别有所图,也许那不是错觉。

    可是为什么?

    休夜看向金九龄,后者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正色道:“若非你出手还不会发现幽灵山庄的线索,阁下不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么?听此人所说,幽灵山庄中尽是些十恶不赦的家伙。”

    休夜一直在找能杀他的人,可至今为止,倒是数不清的人死于他剑下。

    “……”休夜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厌烦,“那又如何?”

    司空摘星道:“他们既然有能力逃脱追捕,想来武功不差,也许有能杀你的人呢。”

    休夜冷冷道:“这话你从头说到尾,可我一个都不曾见到。”

    司空摘星:“不能这么说,也许是没出现呢?”

    休夜看也不看他,径直离开。

    金九龄目光沉沉地望着休夜的背影,一旁司空摘星则在看他。

    “……你不走么?”金九龄压下心里的思绪,看向“晏修”。

    “与他交好的是我兄长,并不是我。”司空摘星摊了摊手,装起晏游的弟弟时毫不心虚,“你也知道他对我有多不耐烦的。”

    “……”金九龄有点难以置信,“你要跟着我?”

    “我也很好奇幽灵山庄的事。”司空摘星说。

    他还更好奇金九龄究竟想做什么……尽管他待得时间门越久,越有暴露的危险。

    金九龄对“晏修”便没有那么处心积虑了,淡淡道:“恕我直言,单凭好奇做不好任何事。”

    于是司空摘星想了想,道:“我可以帮你向六扇门禀告此事。”

    话音未落,司空摘星抬腿就跑,金九龄差点没当街攥住他的肩膀把他定在原地。

    金九龄面目阴沉,心情糟糕透顶。

    司空摘星很快追上休夜,问他:“你真的要走?”

    按理说休夜不可能不察觉金九龄的别有用心,一起同行这么久,他却要现在离开,有点半途而废的不爽利感。

    休夜目不斜视,白发在阳光下反光,刺得司空摘星眼睛疼。

    “我一人足矣。” 休夜冷冷地说,“他没用。”

    司空摘星默了。

    金九龄可是“四大名捕”出现之前的天下第一名捕,不成想时过境迁,竟有人说他没用。

    “……等等,你一人足矣是什么意思?你要自己去幽灵山庄?”

    ……

    七绝妙僧之名无人不知,年年都有人请无花前去讲经说理。佛法奥妙无边,无花年纪轻轻,却是此代少林弟子中的佼佼者,无人可出其右。

    神水宫宫主虔诚礼佛,久闻其名,今年也成了请无花登门讲经的一员。

    无花大师虽是男人,可他已遁入空门,不染尘世俗事,想来不似寻常男人一般想男女换好之事。

    水母阴姬十分放心。

    神水宫的天一神水乃天下至毒,无药可解,无花需要得到它,收到邀请,欣然往之。

    神水宫弟子皆为女子,宫规森严,前来接无花入宫时皆以白纱蒙面,见无花姿容出尘,气质淡雅,不乏有眸光微动者。

    无花笑容温和,举止彬彬有礼,令人如沐春风。

    神水宫的位置不可为外人知,无花须以布蒙眼,随神水宫弟子入宫。

    这等小事无关紧要,无花含笑点头,亲自蒙上双目。

    蒙上双目的无花更添一种出尘气质,便有弟子胆大地盯着他瞧。

    宫南燕警告似地一一看过去,那些弟子纷纷垂眼避开,不敢再瞧。

    宫南燕心中冷哼一声,牵起绳子率先抬步,而绳子的另一端握在无花手中。

    无花只知道他们愈走愈偏,人烟渐远,竟是进了山。山间门幽静凄凉,待听到流水潺潺之声,无花被请上一条轻舟。

    轻舟顺流而下,不知行了多久,忽然有弟子惊呼一声。

    宫南燕问道:“怎么了?”

    那弟子指着不远处的水面,道:“那是不是一个人?”

    众弟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黑影靠在岩壁上,随水微动。

    轻舟已至对方身边,宫南燕定睛看去,竟是一个男人。

    那人面色苍白,湿发沾在脸侧,仍有意识,双目晶亮,脆弱而坚韧,在这昏暗的山间门犹如落入凡间门的落难仙人。

    他撑着墙壁对她们露出一个浅笑,旋即失力,跌进水中。

    水声在四周回荡,轻舟之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无花听到了一切,知道是有人落难,而那人还活着。

    七绝妙僧无花大师只有一个念头:

    还不如死了。

    变数自然是越少越好,没有更好。

    只是无花大师仁心动天下,慈悲为怀,如果铁石心肠一言不发那就是崩人设了。

    于是无花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各位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无花是水母阴姬亲自点名的佛理大师,宫南燕不敢不听他的话,否则若是无花在水母阴姬面前提到此事,极有可能惹水母阴姬生气。

    水里的青年被捞上船,在昏迷中被她们带入神水宫。

    山谷之中,景色优美如画,瀑布倾泻而下,静谧幽然,恍如世外桃源。

    无花被弟子带去安置,而宫南燕则去向水母阴姬禀报,并提到了那位捡到的青年。

    听到是无花说要救人,水母阴姬顿了顿,道:“无花大师慈悲为怀,等那人醒了将他送出宫。”

    宫南燕点头应是。

    “你走吧。”

    水母阴姬知道宫南燕在等什么,可她今日没心情。

    宫南燕掩下失望,恭敬地退了下去。

    被捡来的那名青年昏迷了整整两日,时而发烧冒汗,时而通体冰凉,照顾他的弟子好几次都以为他不行了。

    而那两日中,无花与水母阴姬谈佛说理,对坐席间门,如痴如醉。

    他发现有一位名为司徒静的弟子似乎尤得水母阴姬看重,这份重视极为隐秘,与宫南燕得到的那份看重并不相同。

    无花有了想法。

    而这时,步明灯苏醒了。

    晏游跃跃欲试,自从去年年底大号和无花交手致其重伤,他就没怎么关注过这位大师。

    看无花大师如今有心思来说佛法图谋不轨,想必已经身心都已经痊愈啦!

    晏游aka二号马甲步明灯,同样图谋不轨,摩拳擦掌。

    步明灯身体虚弱,苏醒后依旧面色苍白,偶尔会止不住咳嗽,每当咳嗽时,脸上便会带一层病态的嫣红,病美人不外如是。

    女孩子心思柔软,弱不禁风的步明灯引起了神水宫中女弟子的怜悯和心疼。

    【baby,你太baby了。】系统直感叹。

    【那你就不心软吗?】晏游望向镜子,即使镜面模糊也能看出步明灯有多么憔悴,他自己都觉得可怜了。

    系统麻了:【……但凡你往水里跳的时候犹豫一秒,我就会心软。】

    晏游说不能厚此薄彼,无花大师悠闲那么久,是时候丰富一下彼此的日常生活,给他添点堵了。

    于是步明灯离了京城直奔神水宫所在的山城,在无花等人进山时往水中一跳,顺流直下,被宫南燕带入神水宫。

    无花在被揭下面具之前,将慈悲为怀的大师人设刻入骨髓。晏游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就算宫南燕不肯救他,晏游也能让自己直接飘进神水宫。

    ……虽然山里的水是真的冷。

    总而言之,步明灯在神水宫的待遇只比无花差一点点,比寻常的闯入者好上一百倍。

    宫南燕是水母阴姬的左右手,询问步明灯的事也由她经手。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宫南燕冷冰冰地质问,仿佛没看见步明灯虚弱的模样,“若是你有不轨之意,劝你趁早打消念头滚出去。”

    步明灯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宫南燕:“什么意思?”

    步明灯又接着摆手。

    宫南燕懂了。

    “……你不能说话。”

    步明灯笑了一下, 点头。

    他一直温温和和的, 目光沉静,又脆弱不已,连宫南燕都不好在他面前继续冷着脸。

    宫南燕拿着步明灯写的纸去向水母阴姬禀报此事,字如其人,句句有条有理。

    晏游随随便便地给了个借口,步明灯说旅行至此,听闻此山在夜晚有流萤飞舞,心生欣赏之意,然而不慎掉落急流之中,再加上忽然病发,以至于顺水而下,浑身无力。

    他郑重地感谢了她们的救命之恩。

    宫南燕道:“他说他叫步明灯……宫主,他莫不是江湖上的那个人?”

    步明灯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不止武功高强,据说还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水母阴姬垂眼看着步明灯的字,淡淡道:“等他养好身体便让他走吧。”

    宫南燕应是,又接着道:“可要让弟子同他保持距离?”

    水母阴姬冷笑一声:“不必。这里是神水宫,倘若他不知礼数犯了错,该如何便如何。”

    宫南燕恭敬地点头,水母阴姬让她离开,依旧一脸冷漠,宫南燕终于无法抑制心中情思,投去含怨带痴的目光。

    水母阴姬无动于衷。

    宫南燕无奈离开。

    步明灯当然不可能举止失礼,他与所有女弟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作为神水宫中的另外一位男性,无花自然而然地同他有了交流。

    无花听说过步明灯,可了解不深,毕竟传闻多是道听途说,暧昧模糊,不足为信。

    无花并不主动同他说话,但抚琴时步明灯会在一旁倾听,两人坐在亭中,宛如一幅画。

    于是偶有神水宫弟子投来一瞥。

    晏游来这儿是为了刷任务进度,步明灯的人设导致他不能直接给无花添堵,但可以间门接添堵。

    当无花与水母阴姬论完佛理之后,便看见司空静正与步明灯交谈。

    其余弟子目光警惕,大有步明灯有任何失礼之处,便会立刻拔剑的意思。

    步明灯眉眼低垂,从司徒静手中接过一个拇指长度的小木雕,对司徒静微微笑了笑。

    无花在这一刻,忽然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江湖online》的主剧情开始时天一神水已被无花骗走,司徒静也已自尽而亡。

    无花接近司徒静是为了天一神水,他拿了天一神水后一去不回,只可怜这姑娘被骗色后惶恐不安,怕水母阴姬怪罪责罚,竟自尽身亡。

    那晏游就从头断了这份孽缘,顺带给无花大师添点堵。

    好歹步明灯也是魅力值95的马甲,有头发又是病弱美人,好歹比一个和尚更吸引人吧。

    晏游暗搓搓地想。

    他不打算欺骗姑娘家的感情,所以步明灯的一切行为都合乎礼仪,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而司徒静如他所想,有了捡到步明灯的木雕这一小故事之后,比起无花,她的目光更多地放在步明灯身上。

    无花是个和尚,不问红尘一心向佛,又时常讲经,神水宫弟子见他在台上高洁不可侵犯的模样,对他只有尊敬之心,不敢生出任何亵渎之意。

    与无花相比,步明灯的脆弱模样更容易令人心软。

    本来做好□□打算的无花:“……”!

    第143章 矛盾爆发

    神水宫弟子对步明灯的好感度与日俱增,她们自幼便在神水宫,一直以来对男人的印象都糟糕透顶,可步明灯温和沉静,举止彬彬有礼,对这样的人,很少有人会讨厌起来。

    水母阴姬久居院内,并不常在神水宫中走动,上上下下皆交由宫南燕以及另一位女弟子打理。

    至于水母阴姬的亲生女儿,司徒静,她待遇与寻常弟子不尽相同,可她本人似乎没有任何自觉。

    步明灯坐在湖泊旁的石桌边,凝望着如镜的湖面,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悠远。

    在《江湖online》中,根据水母阴姬好感度的高低落入湖里后的功效还不同,好感度高则回血,低则掉血。

    可水母阴姬厌恶所有男人,初始好感度为零,看见是个男的则立刻降为负,是个女的则立刻上升。

    男性玩家纷纷说她不讲道理,但npc讲什么道理,一旦被水母阴姬打入湖中,要么立刻回城,要么苟延残喘再回城。

    至于那些没有性别之分还没有人样的种族玩家……一率为负。

    这导致在进行这一剧情章节时全游弥漫女装风气,众玩家纷纷比美,场面一度辣眼睛。

    还有一位玩家的骚操作让晏游赞叹不已——那货扮成石观音和另一个玩家扮演的雄娘子亲亲我我,作死想看修罗场。

    结果不必说,另一种意义上的修罗场出现了。两人被发现身份后一块被水母阴姬全游通缉,一上线就有神水宫弟子追杀,偶尔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刺客玩家火上浇油。

    ——晏游是火上浇油的那个。

    可是在这里,步明灯不是会贩剑的人设。

    耳畔传来脚步声,步明灯望向来人,是司徒静。

    司徒静有些窘迫,上前问道:“步公子,之前你掉落的木雕,是你亲手雕的吗?”

    步明灯点点头。

    其实那木雕是晏游随手雕着玩玩,不小心雕多后干脆每个马甲身上都配一个,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嘛。

    司徒静眼睛一亮,问道:“步公子,你能教我如何雕木雕吗?”

    步明灯微笑点头。

    两人一起去山间找适合雕刻的木头,至于刻刀,神水宫弟子不得擅自出宫,所以步明灯想办法用废旧的刀剑做了一套雕刻的工具。

    司徒静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地多了许多崇敬之意。

    他们的互动被宫南燕看在眼中,目前为止两人的举止都未过界,她便什么都没有说。作为知道司徒静真实身份的人,宫南燕隐隐知道司徒静为什么想雕木雕。

    必定是送给每隔五年才会来一次的雄娘子。

    宫南燕嫉妒厌恨雄娘子,他有自己得不到的爱,也有不知他真实嘴脸一心爱戴他的女儿。

    水母阴姬总是说宫南燕像雄娘子,每每看着她都仿佛透过她在看那该死的男人,水母阴姬时而冷漠时而温柔的态度分明,以至于宫南燕总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水母阴姬抒发念想与欲望的替身。

    宫南燕爱水母阴姬,可水母阴姬并不爱她。

    如果宫南燕知道雄娘子此刻在石观音手中过得苦兮兮的现状,大概会高兴得做梦都要笑醒。

    但宫南燕还不知道水母阴姬还曾心慕于石观音。

    晏游几乎能想象出四人齐聚一场后场面会有多热闹多刺激。

    步明灯教司徒静雕刻的场景被人看在眼中,但凡司徒静有空,便在步明灯身侧学雕刻,无花不得不放弃色|诱司徒静的打算,转而将目光放在其他弟子身上。

    有资格入天一神水存放之地的只有水母阴姬信任的和在外看守的弟子。

    无花知道自己的皮相好,世人大多囿于皮相之美,他凭借这张脸,获益良多。

    只是无花这次并未在神水宫弟子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敬重有余,并无倾慕。这导致无花稍稍做出一些带有勾引性质的隐晦举动,便会引来惊慌的注视。

    好像他做了这事就不是无花大师了。

    无花是个和尚,还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大师,有步明灯相比较之后,他作为男人的特征在弟子心中被弱化,和尚大于男人。

    无花:

    他当初蒙住双眼,甚至不知道步明灯是个男人,还是一个极为俊美的男人。

    若早知步明灯的存在会扰乱他的计划,无花那时绝不会开口。

    步明灯和司徒静在长廊下方低矮处雕刻,石桌上摆着纷乱的木料,阳光铺洒,上方树木曲折的影子落在二人身上。

    “嘶——”司徒静还不习惯握刻刀,手指又添新伤,血珠在指尖轻晃,她飞快拿起布条缠了一圈止血。

    面对步明灯投来的视线,司徒静笑了笑,道:“步公子,我是不是太笨了?”

    步明灯摇头。

    司徒静又拾起刻刀,垂眼重新雕刻起来,手上的木块长相崎岖,根本看不出她想雕的东西。

    “我还有三年才能见到我爹,所以我想在见到他之前能雕出一个看得过去的木雕。”司徒静忽然开口,步明灯安静地看着她,“我明明有爹,却不能想见就见他,好奇怪。”

    一直以来,司徒静没有人可以倾诉心里的想法,步明灯总是温和地看她,安静地倾听并指点她,司徒静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倾诉之意。

    “宫主只准我们五年一见,长这么大,我和我爹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完。”司徒静对步明灯展开右手,笑容苦涩,又默默地握紧成拳。

    步明灯定定地看着他,拾起树枝,在地面落笔。

    他想写的是离开,可离字刚写了一半,一旁湖中水剑忽起,来势汹汹,直朝步明灯袭去。

    司徒静惊得未能立刻做出反应。步明灯抬手挥袖,铁剑般的水流顿化作绕指柔,攻势减弱,却将两人浇成落汤鸡。

    水幕落下,一道魁梧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表情严肃冷峻,正是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

    这是步明灯第一次与她相见。

    “——宫主?!”

    司徒静惊呼出声,手中刻刀掉落,她先是茫然,旋即是翻涌而上的愤怒。

    宫主不准她见爹,连向人学艺也不行么?厌恶男人的是宫主,又不是她!

    水母阴姬冷冷道:“我准你在这里养病,可不是叫你引诱宫内弟子的。你胆子倒是大,活腻了?”

    她方才在高处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步明灯分明是要劝司徒静离开。

    水母阴姬眼中怒意更重,只觉得步明灯意图不轨,实在可恶。

    步明灯浑身湿透,山谷中风一吹,便有点打颤。他坦然地同水母阴姬对视,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

    水母阴姬最恨男人,雄娘子是个例外,她恨雄娘子,却又爱他。眼见女儿似乎要被男人引诱,水母阴姬仿佛看到了当初被欺骗的自己。

    晏游纳闷,他自认他比无花还守礼,一声不吭,不明白水母阴姬是怎么觉得他在引诱司徒静的。

    步明灯一动不动,司徒静拦在他身前,解释道:“宫主,步公子只是在教我雕刻,并无失礼越界之处,”

    水母阴姬问道:“你可知道他方才想写什么字?”

    司徒静一滞,她看得一清二楚,如何不知?

    “弟子知道。”司徒静道,“步公子写的是个‘离’字弟子绝没有离宫之意,步公子只是不清楚神水宫的规矩,还请宫主明鉴。”

    水母阴姬冷冷道:“他在这里待了七日,是哑巴而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怎会不清楚神水宫的规矩?你莫不是已经被他迷了心窍,一心为他找借口呢。”

    “弟子不敢!”

    司徒静不知道水母阴姬是她的亲生母亲,甚至认为是她杀了自己的母亲,并不准她与父亲相聚,此刻水母阴姬又这般言论,更叫她怨愤不已,高声道:“弟子只将步公子当作老师,没有任何绮思!”

    水母阴姬神色还是那么冷峻,没有开口。

    这在司徒静眼中便是不信任她的表现,于是一时之间怒上心头,说出心里话:“宫主既然那么讨厌我,当初为何还准我母亲生下我?怎么不让我和我娘一块死了!”

    来了来了来了!

    晏游和系统激动不已,继续围观吃瓜。

    果不其然,水母阴姬神色剧变,大为惊愕。

    她的声音甚至隐隐有些颤抖:“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司徒静眼眶泛红,泪珠滚滚而落:“难道不是吗?神水宫规矩森严,我娘却和我爹私会生下我宫主眼中容不下刺,所以杀了我娘”

    水母阴姬眼前一阵发晕,即使她们不能母女相认,但她一直暗中关注着女儿,可她从不知道司徒静一直这么看她,甚至把她当仇人。

    此时此刻,没人顾得上步明灯了。

    宫南燕一从水母阴姬出来之后便跟在她身侧, 水母阴姬动手之后动静太大, 有弟子赶来,她便忙于应付这些弟子。

    待她回到现场,发现气氛古怪,司徒静正在落泪,水母阴姬一动不动。

    她心中一沉,莫非司徒静顶撞了宫主?

    一声咳嗽打破沉默,步明灯以手抵唇,眉头轻蹙,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水母阴姬回神,冷冷地看了步明灯一眼,对宫南燕道:“你把他带回去。”

    宫南燕领命,心中迟疑,看了眼哭红眼睛的司徒静,水母阴姬目光一扫,她赶快上前带着步明灯离开。

    谁也不知道司徒静和水母阴姬在那之后说了什么,除了偷摸摸吃瓜的晏游。

    作为引发母女矛盾的导火线,步明灯被宫南燕带走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能见到其余人,能见到的只有送饭的弟子,或是朝他冷着脸的宫南燕。

    他被变相地软禁了。

    晏游本人无所谓,不如说水母阴姬这一授意还为他省了许多麻烦事。

    而因为水母阴姬动怒,宫内弟子既惊慌又疑惑,得知是因水母阴姬看见步明灯和司徒静独处而生气后,弟子们行事纷纷收敛起来,比以往更谨慎更守礼,对另一个仍能时常见到的男人——无花大师——则更加疏离敬重。

    无花:(围笑)

    【无花,仇恨值+5。】

    晏游握拳,时隔数月,终于又从无花大师那里得到仇恨值了!可喜可贺!

    母女矛盾亟需化解,水母阴姬无暇再听无花讲经,无花便只能去神水宫的书阁以扮演他的无花大师。

    神水宫弟子待他礼貌疏离,而他连存放天一神水的房间都无法接近,水母阴姬又不再听他讲经无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无花心情不太美妙,日后水母阴姬也有可能请他前来讲经,得到天一神水并不急于一时,他并非为此不悦,只是计划和念头被打乱的杂乱感令人不悦,而罪魁祸首分明是步明灯,可细细一想,步明灯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这难免让人心有气却无处发,令人憋屈。!

    第144章 说什么呢

    宫南燕的心情糟糕,她不知道步明灯与司徒静究竟做了些什么,以至于那时水母阴姬那么愤怒。

    可步明灯好端端地被关在房间之中,水母阴姬既没有杀他,亦没有赶他离开。

    而司徒静,则同样被关了禁闭。

    宫南燕还从水母阴姬身上看出几分踯躅。

    事发第四天,水母阴姬心中百味陈杂,种种情绪已梳理完毕。

    世上有哪个母亲希望女儿视自己为仇人?更何况司徒静的误会着实让人无奈,又很令水母阴姬伤心。

    经过慎重考虑,水母阴姬便在第四天去了司徒静的房间。

    她打算说出真相。

    宫南燕那时心中便是一沉,水母阴姬单独见司徒静,除了身世,她们还能说些什么?

    不说失望伤心是假的,水母阴姬总是念着雄娘子,等司徒静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会允许自己的母亲有一个女性情人?

    宫南燕那么爱水母阴姬,一想到母女相认的结果,心中便十分难过。

    这导致她对上罪魁祸首步明灯时总是没一个好脸色。

    “你真是做了多余的事。” 宫南燕将饭篮往步明灯面前一怼。“当初真不该救你上船。”

    她第一天时便问过步明灯那时发生的事情,但步明灯诚挚地请她去问当事人。

    步明灯正捧着一本书垂眼看,连笑都没笑一下,投来一瞥,又收回视线。

    对这种随意向人撒气的家伙,无视就好。

    宫南燕心中更加憋屈,冷冷道:“你过得倒是滋润。”

    晏游懒洋洋地想,也不是很滋润,这山谷中全是水,又潮又冷,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补血条。

    水母阴姬和司徒静聊了好久好久,晏游用精神力听了几句墙角。

    司徒静很震惊,难以置信,而水母阴姬则轻声慢语,向她解释。

    如今水母阴姬与司徒静母女相认,神水宫内有相当一段时间不会再请无花讲经,更别提偷什么天一神水了。

    步明灯被关了整整五天,司徒静向水母阴姬替他求情,恳请她放步明灯离开。

    “步公子是个好人,他没有做任何越界之举。……宫主。”

    司徒静实在无法立刻喊出“母亲”这个称呼。

    她视为仇人,又惧又恨的宫主,竟然会是她的亲生母亲。

    水母阴姬看她,心中难过,面上却毫无波澜,道:“他需要离开神水宫。”

    司徒静张了张口,又闭上,默默点头。

    虽然她还没学会怎么雕刻……但不能再拖累步公子了。

    水母阴姬亲自去见了步明灯。

    “你教静儿木雕需要多久?”

    她冷冰冰地问。

    步明灯伸出右手,比了个“四”。

    “教会她之后便立刻离开神水宫,若是再做多余的事小心你的手。”

    晏游体会到水母阴姬的一腔慈母之心,感动,但觉得好烦。

    司徒静倒是十分高兴能继续跟步明灯学雕刻,她没告诉自己和水母阴姬相认,步明灯也没有问她。

    仿佛没有发生之前的事情一般,两人又继续出现在老地方,一个教人,一个学习。

    无所事事的无花悠然自得地出现在现场。

    步明灯看他一眼,无花合掌施礼,道:“步公子。”

    步明灯拍拍一旁的凳子,请他坐下。

    无花终于能和司徒静近距离相处,但司徒静看也不看他一眼,他连她手中的木头都不如。

    “……”

    无花心情好糟糕。

    步明灯忽然轻轻地笑了笑,两人不解地看向他。

    青年手上一直雕刻的东西已经完工,他吹去木屑,又用工具打磨一遍,随后将手中的木雕递给无花。

    ——那是一个观音木雕,约莫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神态和蔼,带着几分悲天悯人。

    司徒静恍然大悟:“原来步公子雕的是观音。”

    之前步明灯用手上的木头教她如雕刻的技巧,却没说自己要雕什么,司徒静也一直没看出来。

    原来是观音。

    无花有些讶异,步明灯对他笑,笑容轻浅而温柔,目光真诚。

    于是无花伸手接过。

    他不信神佛,否则也不会杀人如切菜,一个木雕本来不值一提,但它是观音。

    木观音。

    “谢谢。”无花微笑,摩挲着手中木雕,笑容七分假,三分真,“步公子有心了。”

    步明灯弯弯眼睛。

    四天之后,司徒静掌握了基本的雕刻知识,只剩练习。

    而步明灯则和无花一同离开神水宫。

    无花大老远跑这一趟,相当于只讲了个经,毫无作为,虽然憋屈,却仍等着日后水母阴姬再来请他论佛理。

    晏游知道他在等什么,却觉得他等不到那一天了。

    水母阴姬有母女矛盾、私人感情问题要处理,怎么可能有时间再请无花来呢?

    指不定无花下次再见水母阴姬,正是石观音也在的修罗场之中呢。

    两人被引出神水宫,无花不大想同步明灯打交道,但他们都要离开山城,同行成了顺理成章的选择。

    离开山城之后,两人先是在一小镇落脚,镇上风景怡人,气氛祥和,只是当时天气阴沉,乌云密布,他们一进小镇,便狂风大作,下起雨来。

    豆大的雨点砸得人发疼,步明灯与无花纷纷以袖遮头,快步冲进一旁的屋檐避雨。

    雨急风冷,步明灯忍不住咳嗽起来,面色苍白,仿佛与这昏暗的长街融为一体。

    无花默默地看着他,心里觉得很奇怪,步明灯的身子这么弱,竟然还能活着?

    他应邀来神水宫时,南宫灵也同时出发去请蔺尘星为石观音治病,蔺尘星的医术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步明灯病莫非连蔺尘星都没办法么?

    也不知南宫灵是否请到了蔺尘星。

    无花看着步明灯, 心里却在想和他的病情毫无关联的事情。

    雨滴顺着檐角滴落, 天边乌云翻滚,步明灯止住咳嗽,默默抬眼,凝望天际。

    无花也默默地远望。

    雨势不减,街道之上早已没有人影,这只是就在他们发呆之时,雨幕中出现一道小小的人影。

    那是一个小姑娘,约莫九、十岁,浑身湿透,衣裳单薄,在雨中用胳膊拭泪,哭得十分委屈。

    无花冷冷地瞧着,但他是位大师,若是毫不理会有损他的形象。

    “小施主。”无花开口,声音温和,在磅礴的雨声之中却十分清晰,“雨大天冷,来檐下避一避吧。”

    小姑娘停下脚步看向他们,站了一会儿,却拔腿跑了。

    两人便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晏游点开游戏光幕,盯着方才跑过去的小姑娘的名字陷入沉思。

    那小姑娘叫白飞飞……

    游戏光幕上显示还有另一位重要角色在这小镇之中。

    晏游盯着那个代表“王怜花”的橘点,纳闷不已——小王公子怎么又反复横跳啦?上回不还是红点吗?

    小王公子的心思没人懂,但晏游懂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是为了白飞飞。

    王怜花的身世也颇为坎坷,他爹柴玉关和他娘云梦仙子本是正道大侠和魔教妖女这种带感cp,可柴玉关实际上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想要各派秘籍修成神功一统江湖——但江湖能人异士何其多,他失败了。

    这人还在搞事前作死想杀云梦仙子,谋杀未遂,爱侣变怨侣。

    趁云梦仙子重伤,柴玉关开始执行计划,计划失败后江湖黑白两道都在追杀他,云梦仙子更不会管他,柴玉关带伤逃至西域,想养伤之后卷土重回中原。

    可西域也有两个不好惹的家伙——玉罗刹和石观音,柴玉关毫无招架之力,遂寄之。

    白飞飞是柴玉关在执行自己计划的过程中,强迫一名烧火丫头而诞下的孩子。

    没有人欢迎她的降世,母亲本有心上人,却因柴玉关强迫怀孕而无颜与心上人相见,一腔怨愤尽发泄在白飞飞身上。

    《江湖online》的目前主剧情线中王怜花已是个翩翩青年,白飞飞并不时常和他一起出现,大多数时候是个在洛阳的站桩NPC。

    关于白飞飞的着墨不多,但根据现有信息来看,她是由王怜花带回去的。

    晏游现在正好撞上了这段游戏中没有的剧情,于是他愉快地决定去找好久不见的王狗蛋耍一耍。

    空气清新,远山碧翠,鸟儿啼鸣,从天空飞过。

    白飞飞仰头看着它们振翅远去。

    她不想回去,回去之后母亲一看见她就会生气,随后是刺破耳朵的怒骂。

    想变成鸟儿,飞到远方,也能飞来看母亲,不惹母亲生气。

    白飞飞心中空茫茫的。额头忽然一痛, 白飞飞伸手摸摸额头, 没有流血,但是破了皮。

    她看向砸石子的小孩,这群孩童总是欺负她,白飞飞不想理他们,可他们一直纠缠不休,着实讨人厌。

    因为她没有爹,娘还不爱她。

    “看什么看!不服气的话找你爹打回来呀!”

    为首的小孩又丢过来一把石子。

    白飞飞心情很不好,站起身想打回去,身前却忽然被一人挡住。

    视线被遮蔽,白飞飞仰头看去,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

    那些孩子呆呆地看了青年好一会儿,忽然纷纷拔腿离开。

    青年回头,眉眼温润,唇畔含笑,白飞飞吃了一惊,这人是她方才在雨里走时看见的人。

    那和尚与面前的青年都是很少能见到的显眼的人物,所以白飞飞印象深刻。

    那时和尚出声喊她,白飞飞却不想让陌生人看见自己哭,所以跑了。

    白飞飞呆呆地看着他,道谢:“谢谢公子。”

    青年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飞飞转身想走,余光却又瞥见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不等她有所反应,面前的青年却面不改色地抬手,将那东西握在手中。

    ……好厉害。

    白飞飞瞪大眼睛。

    晏游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枚飞蝗石。

    “步明灯,你这么喜欢小孩吗?”

    一道声音传来,抬眼望过去,王怜花正倚靠在柱上,姿态随意,似笑非笑。

    “一个顾惜朝还不够?”

    晏游心想,你在我眼里也是个小孩,说什么呢。!

    第145章 触景生情

    王怜花看到步明灯的瞬间,只觉得他们之间的缘分实在是没必要。

    上次杭州看见顾惜朝,王怜花就觉得他们实在是太有缘了些。

    没想到离开杭州才过了几个月,就在这偏僻的小镇遇见步明灯。

    王怜花帅气出场,震慑力不小,步明灯看着他笑,他将目光投向那小姑娘,饶有兴致地看她。

    他是从杭州离开之后才从母亲口中知道自己有一个异母妹妹的事情,自从柴玉关失踪之后,云梦仙子便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今年才查到柴玉关曾经干的破事。

    云梦仙子恨死柴玉关了,得知他偷袭自己之后在外逍遥,甚至还强迫别家姑娘,更觉得恶心。

    传来的消息中,白飞飞和她母亲的情况令人蹙眉,两人待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

    云梦仙子便让王怜花来看一看,若是他想要个妹妹,便将白飞飞接回来养,若是不愿意,则给些银钱。

    王怜花懒洋洋的没太大兴致,但还是跑了一趟。

    云梦仙子找柴玉关找了十来年,对王怜花委实算不上关心爱护,可以说千面公子颇为缺爱。

    缺爱的人总是想得到些什么、或者应证什么似的,王怜花也不能免俗。

    他来这里见白飞飞便是出于连自己也搞不懂的隐秘心思。

    王怜花直起身子向两人走来,白飞飞看他一眼,没等他开口,转身就走。

    小小的身影飞快地跑远了。

    “跑得还挺快。”王怜花笑了一声,看向步明灯,“所以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步明灯伸手指了四周的山水。

    “游玩?从汴京游玩到这里,你去的地方不少啊。”

    顾惜朝不在步明灯身侧,定是两人回了趟汴京,随后步明灯才单独出京。

    步明灯当然不可能给他回应,面对他这番话没什么表情,王怜花上下打量他几眼,诚恳道:“说真的,你看起来命不久矣了。”

    步明灯没有生气,甚至赞同般地点头。

    王怜花有点气闷。

    这种气闷和对上风萧时的气闷是不同的,步明灯分明在看他,眼中却没有他。而风萧则是眼中没他,却无时不刻想着揍他。

    【王怜花,仇恨值-5。】

    晏游被系统提醒,看到这一变动,略觉讶异。

    不增反减?王狗蛋你怎么搞的?

    等看到这份变动的对象是马甲三号,晏游更纳闷了。

    小王公子的心思真是难揣测啊,晏游感慨,当着二号的面想三号,也不知道究竟想了些什么。

    白飞飞的家就在附近,王怜花这两日将她的情况看在眼中。

    她母亲对她实在算不上好,动辄责骂,而附近的小孩也因她没有父亲而欺负她。

    王怜花只是瞧着,若非步明灯忽然出现,他还准备再冷眼旁观一段时间的。

    “你知道那小姑娘是谁吗?”王怜花往酒盏中斟满酒, 往步明灯面前一推。

    步明灯垂眼看酒面, 摇摇头。

    对一个哑巴没什么可说不可说的,更何况步明灯也许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

    于是王怜花道:“她是我妹妹。”

    晏游在心里“哦”了一声。

    因为步明灯是个哑巴,性格又比较内敛,所以好多人似乎都将他当成了倾诉心事的人选。

    晏游不意外这个事,只是意外王怜花竟然也会这么做。

    果然是因为步明灯的魅力值令人欲罢不能吧。

    王怜花又接着道:“我看你养顾惜朝养得怪开心的,所以正在想我要不要也养个妹妹。”

    那你养呗。

    晏游算是悟了,王怜花是想带走白飞飞,但心里别扭,向他诉说给自己找借口。

    步明灯露出充满鼓励意味的笑容。

    王怜花举盏饮酒,不想和步明灯对上眼睛。

    无花早在步明灯去见白飞飞之前便已经离开,大师临行前请步公子好好保重身体,言辞恳切,眉间含着浅浅的担忧。

    晏游认可了他的演技,微笑着送他离开。

    无花、原随云与方应看堪称《江湖online》中一等一的卓越演员,这三人简直可以合著一本书,名为《表里不一:论优秀反派的演员修养》。

    【那你可以当这本书的编辑。】系统诚恳地说。

    晏游一点也不谦虚地回道:【谢谢。】

    系统:……

    它点了根电子烟,悠悠吐气,寂寞如雪。

    王怜花只是远远地瞧着白飞飞,小姑娘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见他们几次后便绕着他们走。

    她年纪不大,却敏锐得不像个孩子。

    王怜花逗了她两次,特意出现在白飞飞外出的路上,那小姑娘微微瞪大眼睛,转头就跑。

    第三次见到白飞飞时,步明灯也在场,小姑娘额头带伤,露在外的双手蹭破皮,星星点点的红点印在手上,看起来分外可怖。

    王怜花眸光一冷。

    外面的小孩已经不敢再接近白飞飞,这伤只能是在家里受的。

    白飞飞又看见他们,脚步一顿,沉默着继续向前走。

    她也许是想无视两人,但步明灯在白飞飞经过时伸手拦住她,对她露出一个浅笑。

    白飞飞淡淡地看着他。

    步明灯看了眼一旁的王怜花,少年高高在上地投来一瞥,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要帮你处理伤口,你进来。”

    王怜花虽然这么说,但最后伤药却是他拿出来的。

    步明灯为白飞飞仔细处理了伤口,又涂上伤药,期间一言不发,不管什么话都由王怜花代说,白飞飞隐隐明白他可能不是不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多谢两位公子。”

    白飞飞从涂满黄色药液的手上收回视线,真诚地向面前的两人道谢。

    无论这两人有什么目的,但他们却是帮了她。步明灯微笑,王怜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白飞飞在外面转了一圈,往家里走,心中忐忑,不知道母亲的气消了没有。

    一推门,迎面便是抛掷来的烧火棍和一声怒骂:“你跑哪里去了!一点也不懂事!”

    白飞飞被砸中膝盖,痛得差点跪在地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小心翼翼地道:“娘,对不起。”

    听到白飞飞喊娘,院中的妇人有一瞬露出痛苦的神色。

    白飞飞既是她的孩子,却更是毁了她一生的仇人之子,妇人心中矛盾又痛苦,以至于对待白飞飞时而凶神恶煞,时而冷淡沉默。

    “还不进来!”

    “好。”

    白飞飞赶忙走进屋,趁母亲转过身,偷偷伸手揉了揉膝盖。

    暗地里王怜花看得面色阴沉,却无法生出责怪妇人的心思。

    他爹、柴玉关是一切罪魁祸首。

    王怜花在这一刻确定,带走白飞飞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白飞飞的母亲又一次无法抑制住情绪,控制不住出手时,王怜花现身,拦住了她打下的一掌。

    翩翩少年忽然现身,衣着艳丽,神色阴沉,而他身后,一俊美青年慢步踱出,面上自带三分浅淡笑意。

    白飞飞没看他们,只是怔怔地看着母亲落泪,方才母亲眼里的痛恨,她不止一次见过,但这次远比以前浓烈。

    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母亲端着饭碗去后面洗碗时想要帮忙罢了,可才走上前,母亲看见她便忽然发怒,扔了碗筷就抬起手掌。

    “你们是什么人!”白飞飞的母亲又怒又急,但迎着王怜花冰冷的目光,却不敢直视他。

    步明灯将白飞飞扶起来,她的一双手按在碎裂的瓷片上,又添新伤。

    晏游叹了口气,牵着白飞飞想去处理伤口,白飞飞固执地不肯动,只是看着她娘。

    王怜花道:“我有事同你说,不妨进屋一谈。和她有关。”

    “……”

    白母忽然沉默,不知想了什么,转身朝堂屋走去。

    两人没有谈什么,步明灯在给白飞飞处理伤口,也在场,王怜花没有遮掩的想法,径直道:“她是我的异母妹妹。”

    白母一愣,尖声道:“你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王怜花道:“不,我不承认他是我爹。他背叛了我娘,有那样的爹我嫌恶心。是我娘查到你们,你二人在一起只是互相折磨,我如果能带走她,对你也是件好事,如何?”

    白母没接茬,问道:“那个男人呢?”

    王怜花冷淡道:“不知道,或许死了,或许在哪里苟延残喘。”

    白母看了眼白飞飞,忽然间泪如雨下。

    她当然知道她和白飞飞在一起是互相折磨,白飞飞还在襁褓之中时她数次想扼死那小小的婴儿,最终还是下不了手,白飞飞一天天长大,两人都痛苦。

    可看着那么小的一个婴儿长到这么大,心中怎会毫无感触?

    白母泣不成声, 捂着脸哽咽道:“你说得对, 你带她走吧……既然你把她当妹妹,待她总比我这个恨她的母亲好……”

    白飞飞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步明灯替她处理伤口时她没哭,听到母亲这番话,却是止不住泪,喊道:“娘……!”

    “我不是你娘!不要叫我娘!”

    白母抛下一句话,起身冲出堂屋,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娘!”

    白飞飞哭着追了出去。

    王怜花和步明灯谁也没跟上,房间内一片静谧。

    王怜花发了会儿呆,转头去看步明灯。

    病弱青年坐在桌边,表情晦涩难懂,也许同样触景生情,心思纷乱。

    步明灯会掺和进这事里令人意外,但王怜花从来没弄懂过他在想什么。

    察觉到王怜花的视线,步明灯投来一瞥,两人对上视线一瞬,各自纷纷扭头。

    房间内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月上中天,白飞飞带着一身露水回来了。

    她眼眶通红,看到王怜花,却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我的兄长啊。”

    那笑容十分不符合当前的气氛,王怜花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淡淡道:“那你跟我走么?”

    白飞飞道:“带我走吧,哥哥。”

    王怜花便带她走,两大一小就这么离开了。

    蔺尘星被南宫灵请去医治病人,他们去的地方是一个位于偏僻地方的古刹,古刹的后院中则躲着养伤的石观音和雄娘子。

    对于雄娘子,石观音着实看不上他,但他知道水母阴姬、也和水母阴姬有关系,所以石观音才留下他。

    雄娘子没有说出他与水母阴姬有个女儿一事,石观音那么厌恶水母阴姬,若是知道他们有一个女儿,一定会拿司徒静做文章。

    石观音本人未露真容,而雄娘子则扮作了她的侍女。

    蔺尘星先是在南宫灵的带领下见到雄娘子,南宫灵和石观音都没打算让蔺尘星给雄娘子解蛊,毕竟他们是凭借丐帮少主的名头请来蔺尘星的。

    雄娘子被风萧折腾过后又被石观音折腾,易容后仍能看出疲惫,蔺尘星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止住脚步,问道:“是他?”

    南宫灵脚步一顿,看向雄娘子,摇摇头,道:“不是。”

    蔺尘星蹙眉道:“他中了蛊,你说不是?”

    南宫灵与雄娘子皆是愕然。

    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中蛊?

    雄娘子抓住机会,立刻道:“蔺神医,我每夜都会浑身作痛,颇为煎熬,主人同我一样,您确定我是中了蛊么?”

    他们不想让蔺尘星将他们同风萧联系在一起,就算他们中蛊,他们本人也毫不知情。

    这样蔺尘星才不会多问。

    “确定。”蔺尘星歪着脑袋打量他,又道,“你是不是惹风萧不高兴?”

    雄娘子道:“风萧?你说蛊师?我与主人都未曾见过他,怎会惹他不高兴?我更不知我中了蛊。”

    南宫灵在一旁道:“她们从外地来此处,路上并没有碰见任何麻烦,却莫名其妙得了这怪病,如果是蛊毒,您应该能解吧?”

    蔺尘星定定地看着他们二人,忽地嗤笑一声,南宫灵一怔,怀疑他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而这时,蔺尘星道:“你们找我治病却满口谎话,是活腻了么?”

    南宫灵心头一跳,道:“蔺神医何来此言?”

    蔺尘星不接茬,只是道:“既然来找我治病,那便快点带我去见病人,诊金一分不能少,也莫要再说胡话浪费我的时间。”

    南宫灵见他没有追问的意思,又不知道他到底看出来什么,只得脑子乱糟糟地带他去见石观音。

    石观音的伤势重,不涂脂抹粉脸色都白得离谱,伸出来给蔺尘星把脉的手更是冰凉凉的。

    蔺尘星给她把着脉,瞥了一旁的南宫灵,道:“怪不得你不想让风萧跟着我来。”

    南宫灵:“……”

    石观音:“!”

    蔺尘星冷冷道:“我不多问,你们也不必想胡话敷衍我。只是你这伤,若是平心静气地养,早就好了,现在我是治不了。”

    石观音的声音从纱幔后传出,柔弱无力:“为何治不了?”

    蔺尘星道:“你一听我提起风萧,便怒意翻涌,心绪难平,我若是说休夜,你怕是会气得吐血,那这伤一辈子都好不了。”

    蔺尘星竟能看出她还受了休夜的剑伤!

    石观音惊异之余听到他提休夜,心头一梗,差点真的吐血。

    “那能否先劳烦神医为我解蛊?”蔺尘星到底看出来多少,石观音此刻并不关心,她只关心自己今夜能否安眠。

    “等着。”

    蔺尘星一副懒得同她多说的模样,神色冷冷淡淡的。

    待蔺尘星离开准备药材,南宫灵留下与石观音谈话。

    “母亲,这位蔺神医好像知道的太多了。”南宫灵忧心忡忡,“若是他猜出您的身份……”

    石观音也有点担心,经过休夜和风萧两个挫折,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自信满满的女魔头了。

    但她没有在南宫灵面前表现出来,只是淡淡道:“他入了静水寺,又不通武功,便是想逃也逃不掉,等他替我解蛊治好伤后再说。”

    “是,母亲。”

    南宫灵恭声应是。

    多亏南宫灵尽心尽力,石观音才能逃到中原后在静水寺中养伤。说完正事,她便温言软语地问他近况,充分扮演一位和蔼的母亲。

    南宫灵感动不已,眼带濡慕,一一回复。

    晏游懒洋洋地看他俩母子情深,这份情深虚伪得紧,还比不上白飞飞同她母亲之间的纠结亲情——毕竟石观音对南宫灵只有利用之情。

    南宫灵的养父母对他视如亲子,可一个多年不见没有印象的亲生母亲和哥哥便让他背叛自己的养父母,众玩家都觉得他是个大傻叉。

    晏游也觉得他是个大傻叉。

    石观音问的问题有多敷衍连晏游都能看出来, 唯独南宫灵高兴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这家伙分明是个和威严外表截然相反的傻白甜。

    蔺尘星正在熬药,雄娘子别有用心地凑了过来。

    他才过来,蔺尘星便当着他的面往陶罐中加入一大把黄连。

    雄娘子:“……”

    需要这么多黄连么?难道是为了把蛊虫逼得受不了苦逃出来么?

    晏游纯粹就是为了好玩,见雄娘子凑过来了,淡淡地投过去一瞥。

    雄娘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蔺神医,您是在为我家主人熬解蛊毒的药吗?”

    “嗯。”

    小少年模样的神医其实颇没有可信度,但雄娘子这会儿只有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这唯一选择。

    “那……能否也为我解蛊?”

    “你的诊金由谁来付?”

    “我自己付!我有钱!”

    “那好。”蔺尘星点点头。

    雄娘子高兴不已,石观音不打算替他解蛊,但他为何不能自己请蔺尘星替他解蛊呢?

    蔺尘星又不是石观音的私有物。

    得到蔺尘星承诺的雄娘子立刻开始帮蔺尘星打下手,小神医指东绝不往西,指西绝不杨东,唯蔺尘星马首是瞻。

    只是偶尔看到蔺尘星往药罐中加黄连时,以及一些味道独特的成品,雄娘子便会有些瑟缩。

    黄连对解蛊真的有用吗……

    晏游表示,没用,但他会高兴。!

    第146章 蠢蠢欲动

    晏游明目张胆加小料,没避着任何人, 众人有目共睹。

    雄娘子不敢点明, 南宫灵半信半疑不敢质疑,而石观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回喝药都被苦得直作呕,往嘴里塞蜜饯也不顶用。

    晏游天天心情愉快地在那儿熬药,小药房中整日弥漫着滚滚蒸汽,气味有如实体,铺天盖地地袭向周围三丈内的人与物。

    南宫灵怀疑蔺尘星熬的不是解药,是毒药。

    再难闻的药汤也没有这这么古怪,闻一次想吐,闻两次想晕,喝下去想死。

    尽管南宫灵并没有喝药,可看雄娘子每回喝下去,都面容扭曲,痛苦得仿佛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他终于忍不住,问蔺尘星:“蔺大夫,这药味是正常的么?……怎么我看他喝药像是在喝毒药?”

    小神医冷冷淡淡的,看也不看他,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懂是懂,可未免太苦了。

    南宫灵不敢再提问题质疑他,因为石观音和雄娘子喝了几次后,夜间蛊毒发作时似乎不那么痛苦了。

    这证明蔺尘星的药是有用的。

    于是南宫灵忍不住对他母亲产生些许敬佩之情——那药苦得雄娘子一个大男人都想死,可石观音每回喝完,却只是往嘴里塞蜜饯。

    不愧是母亲。

    南宫灵憧憬地想。

    如果石观音知道南宫灵内心的想法,可能会忍住把蜜饯罐子砸他脸上的冲动。

    晏游自认自己一心一意帮石观音治病——虽然药苦了点难喝了点人还是他故意的——可石观音竟然十分不讲理地给蔺尘星送了仇恨值。

    要知道小神医除了嘴毒这一个缺点,其他各方面都受人尊敬,因药苦而贡献仇恨值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在四周没人的时候,晏游倒了一碟尝了尝。

    “唔呃——”

    晏游只有一个感想,喝这味药简直是物理和精神双重攻击。

    还好喝的不是我自己。晏游庆幸地想,并决定之后看谁高兴就给谁试一试。

    系统:“……”

    它也开始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实体,否则晏游自己尝完之后绝对会给它也灌一碗。

    解蛊其实并不是难事,甚至不一定非要用药,毕竟下蛊的人根本上来说还是晏游,只要在风萧那里操作一下,就能轻松解蛊。

    但一切为人设服务,再加上晏游觉得看他们苦得要死却还是不得不喝的模样很有意思,所以蔺尘星按部就班地给他们熬药解了蛊。

    石观音和雄娘子喝了五天药,几乎要被腌入味了,仿佛吐出的气都是苦涩的。

    “完了。”蔺尘星看着雄娘子喝完药后皱巴巴的脸,淡淡地宣布治疗结束。

    雄娘子呆在原地——药味的冲击和解蛊的高兴同时攻击着他的脑子,以至于没能立刻做出反应。

    一旁的南宫灵反倒比他先反应过来,喜上眉梢:“当真?太好了!”

    蔺尘星还没开口,南宫灵便又道:“蔺大夫,您看我那位朋友的伤能否治好?”

    这些天蔺尘星同石观音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还不及见南宫灵的次数多,蔺尘星是没必要见她,而石观音是生怕蔺尘星再看出来些什么,不想见他。

    听南宫灵这么说,蔺尘星道:“她心绪难平,纵是神仙也难医。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觉得该如何做?”

    南宫灵充分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不说话。

    系铃人除了罗刹剑客还能是谁?如果非要再加上一个人,那就是蛊师了。

    蔺尘星这时又道:“不过她既然落得这番境地,便是找到休夜和风萧也无可奈何。”

    南宫灵呆住。

    竟然说出来了……

    雄娘子低头憋笑,他本不想笑,但南宫灵的神情太搞笑了。

    这江湖中还没人能对付罗刹剑客与蛊师,石观音接连在他二人手里受挫,更没办法了。

    蔺尘星说的是大实话,可惜是不大动听的大实话。

    南宫灵默了默,道:“那蔺大夫能否为我朋友调养身体?……她身子自受伤之后一直不大好。”

    蔺尘星露出一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道:“诊金给够了没有什么不行。”

    南宫灵松了口气,心中思忖:蔺尘星虽然知道得不少,但似乎并不在意,也是真的不打算追究。

    这比什么都好。

    并且这还意味着一件重要的事——石观音还得继续喝蔺尘星调制的药。

    晏游:诶嘿:P

    石观音的心情可想而知,解蛊并非结束,反而是一切的开始。

    蔺尘星的药变得愈发奇怪,简直不像这尘世间会存在的东西,南宫灵不动声色地旁观了两次,实在无法从蔺尘星冷漠的脸上看出来什么。

    以往也不曾听说过蔺尘星的药独特到如此地步,被他治过的病人当真能接受如此古怪的药汤?

    南宫灵的疑问无人解答,雄娘子庆幸自己不必再喝药,可当蔺尘星指使他放药材时,他积极得没有一次怠慢过。

    静水寺中药味弥漫,这方古刹位虽然位置偏僻,但附近坐落有许多小村,香火还算可以,江湖上的消息很难传到此处,这也是石观音能安心在此处养伤的原因。

    这日天色阴沉,一整日乌云都在头顶翻滚,傍晚时分,滚滚乌云之中一声惊雷炸响,大雨倾盆而至,天地间立时雾蒙蒙得看不清模样。

    两道身影自雨中飞奔而来,一前一后,雨声盖住二人畅快的大笑,眼见前方古刹的轮廓愈发明显,二人不约而同地加快速度。

    楚留香在屋檐下站定,身后陆小凤紧跟着落地,对视一眼,面上笑意更甚。

    陆小凤伸手擦脸,楚留香望着这瓢泼大雨,心生慨叹之意,道:“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果真如此,若非你路上提议来此处,只怕咱们现在正在雨里冻得直打哆嗦呢。”

    “淋雨而行亦是一场痛快事,我倒不介意淋雨。”陆小凤想了想,说道,“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还是进去讨碗热汤吧。”

    楚留香莞尔,跟在陆小凤身后踏进寺庙。

    两人年轻时相识,只是楚留香认识陆小凤时对方便已经是那幅浪子模样,从不提自己过去的事情。

    这次他们在外偶遇,纵酒而歌,赏月观花,颇为潇洒。

    陆小凤提到自己少年时期曾在静水寺待过一段时间,受过静水寺主持的恩情。这是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过去,楚留香心里颇为惊奇,因此陆小凤带他来静水寺,他便跟着来了。

    静水寺主持年逾古稀,眉须皆白,见到陆小凤后露出微笑,道:“你来了。”

    陆小凤笑道:“我来了。”

    两人有话要说,楚留香便在静水寺中闲逛,寺内风景怡人,气氛幽静,枝叶在瓢泼大雨中飘摇,落叶顺水而流,从他眼前飘过。

    陆小凤很快找着了他,神色如常,楚留香看出他聊得很开心,眉眼间畅快无比,不由微笑。

    “我一直有点奇怪,这寺庙里面好像有种古怪的气味。”

    两人走了一段路,陆小凤纳闷地开口,原本在前面还不觉得味道重,结果愈往后走味道愈重。

    楚留香眨眨眼:“是么?”

    陆小凤这才想起楚留香的鼻子闻不见气味,摸摸自己的两撇胡子,道:“不行,这味道太奇怪,我得去瞧瞧。”

    楚留香闻不见,但陆小凤闻见这气味便觉得是在折磨他的嗅觉,仿佛有人往自己嘴里灌药结果不小心灌进鼻子了一般煎熬。

    两人直接往气味最浓郁的地方寻去,看到坐在屋檐下熬药的小神医。

    楚留香:“……”

    陆小凤:“……”

    蔺尘星显然也看见了他们,双方遥遥相望一瞬,蔺尘星扭头去看瓦罐。

    陆小凤笑着上前:“蔺大夫!好巧!我听说你去花家做客了,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两个高个子站在蔺尘星跟前,更显得他矮小。

    蔺尘星仰头看他们,道:“有人请我来治病。”

    陆小凤瞄了眼咕噜噜的药罐,那深入骨髓的气味便是从中散发出来的。

    在汴京的时候也不见蔺大夫熬过这样的药啊……

    楚留香对蔺尘星弯弯眼睛,道:“蔺大夫,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记得。”蔺尘星淡淡道,“你身上的花香还是一样浓郁。”

    楚留香抬起袖子闻了闻,他当然什么也没有闻见,于是笑着放下袖子。

    陆小凤的表情一言难尽,郁金香的花香和此刻的药味相融合,变成了一种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气味。

    楚留香这一抬手,离他最近的陆小凤第一个遭殃。

    就在陆小凤缠着蔺尘星问朋友花满楼的眼睛情况时,一位姑娘捧着木托盘走来,婷婷袅娜,身姿动人,面容柔美。

    这位姑娘看见两个男人后颇为惊讶,羞怯地低头经过两人面前,朝蔺尘星道:“神医,我来替主人拿药。”

    蔺尘星淡淡地指挥她倒药,使唤得毫不留情。

    等这姑娘端药离开,陆小凤笑着道:“蔺大夫不懂得怜香惜玉,我都心疼那位姑娘了。她说的主人,便是你这次的病人么?”

    怜香惜玉的不止是他,楚留香似乎也是这么个意思,他二人都是桃花运很不错的男人。

    蔺尘星还是那张冷冷淡淡疏远脸。

    “是。”

    晏游心想,等你知道他是个男人后别说心疼了,怕是会震惊得说不出话。

    《江湖online》的剧情多是以陆小凤和楚留香这两人的经历为分支设计剧情,是游戏剧情的触发人物。

    这回两人一起出场,估计不等马甲搞事,也会有大事发生。

    晏游,蠢蠢欲动。!

    第147章 道德绑架

    大雨持续了许久,陆小凤与楚留香当晚便在静水寺歇下。他们所住的的厢房离药房很近, 就在蔺尘星隔壁, 几乎可以说被药味浸入味,躺在床上,鼻间溢满药味。

    陆小凤临睡前还觉得自己今夜大约会被熏得一夜难眠,不成想沾枕即睡,一夜好梦。

    寺庙之中万籁俱静,人人皆安眠,唯有石观音的房间中燃着一盏孤灯,窗上映出两人的影子。

    南宫灵眉间满是担忧,道:“没想到楚留香和陆小凤竟然一起来了这里,母亲,若是他们多管闲事……”

    石观音心中也担心此事,这两人可以说是麻烦常伴身侧的典范,所经之处几乎没有人的阴谋不暴露。

    “……不必太过忧心,一切如常。”石观音思虑良久,缓缓道,“管好雄娘子的嘴,蔺尘星那里……”

    她顿住了。

    蔺尘星那里能怎么办?

    这大夫只把把脉便看出她的身份,更何况如今她治伤又全仪仗蔺尘星,若是威胁或是哀求就能叫他守口如瓶么?

    可蔺尘星只从外表看,便像个软硬不吃的人。

    石观音身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南宫灵道:“母亲,可要我连夜离开?”

    石观音道:“不可,你一走更让人生疑……”

    南宫灵道:“可若是他们发现您的身份,我在此处便显得十分可疑,更甚者,他们也许会打破砂锅查到底,查出我的身份的话……对您对我,还有大哥都有威胁。”

    石观音敛目深思,心中忽然升起几分凄凉愤然之感。

    她大仇得报之后盘踞沙漠,无人不惧,逍遥自在,如今却像个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竟怕起了楚留香与陆小凤之流。

    以往她何曾将这些正道大侠放在眼中?

    究根结底,这一切都拜休夜所赐。

    若非休夜,她不会受重伤,更不会被琵琶公主联合大齐端了老巢,狼狈逃至中原,屈居此地,整日喝药。

    该死的休夜!

    石观音心中怒火翻涌,喉口一甜,唇边滑下一道血迹,鲜红刺目。

    “母亲!”

    南宫灵大惊失色,上前一步,石观音抬手安抚,用帕子拭去血迹,她神色阴冷道:“你若是今夜就走更令人生疑,明早再走也不迟,大大方方地走,不要同他们纠缠,至于蔺尘星,由我来说,你什么也不用管。”

    “……”南宫灵稍作思量,便立刻明白了石观音的意思,“全听母亲安排。”

    以防万一,母子二人又连夜对了口供,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谓谨慎周全。

    晏游看着他俩夜不能寐,同情地扼腕叹息,好生生的大反派,竟然落得这种地步。

    可真是……

    太让人开心了。

    晏游:嘻嘻。

    第二天一大早南宫灵便向主持告辞,陆小凤只来得及望见一个纵马远去的身影,并未多想。

    骤雨停歇,乌云散尽,晨雾弥漫,后院的小药房中却已散发出阵阵古怪的气味。

    楚留香看着炉火上的药罐,表情略显古怪——他方才眼睁睁地看蔺尘星往里面放药材,别的药材也许他不认得,但那明显多过头的黄连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陆小凤捂着鼻子走过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蔺大夫,我怎么记得你在汴京不是这么熬药的?这气味未免太……冲了。”

    蔺尘星道:“对症下药的道理你不懂吗?”

    陆小凤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当然懂,可是这药不像治病的药,反倒像毒死人不偿命的药。

    楚留香好奇地问道:“不知那位病人得的是什么病?”

    蔺尘星想了想,还没开口,雄娘子扮作的侍女袅袅婷婷地出现,温声道:“蔺神医,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他打断得恰到好处,晏游决定顺着他的意思来。

    “今天是个晴天,你把草药拿出来继续晒。”

    蔺尘星毫不客气地道。

    雄娘子点头,随后看了眼楚留香与陆小凤,犹犹豫豫地道:“蔺神医,我家主人有事想同您商谈……您现在可有空?”

    按理说雄娘子如今已经解了蛊,大可以一逃了之,但石观音今早又威胁他,说他若是敢跑,便将他的身份告诉楚留香与陆小凤,要么他为她遮掩身份,要么两个一起死。

    雄娘子不想死,于是他来了。

    蔺尘星微微皱眉,冷冷道:“她连走到这里都不肯走么?她受的是剑伤又不是被砍了手脚。”

    雄娘子:!!!!

    雄娘子生怕他继续说下去,面露哀求为难之色。

    美人面露这副神色,是个男人都会不忍,可蔺尘星反倒被辣到眼睛一般,嫌弃地别开脸。

    雄娘子:……为什么?!!

    他易容高手的自信在蔺尘星面前被打击得碎了一地,好在楚留香和陆小凤两个大男人面露动容之色,这给了雄娘子些许安慰。

    蔺尘星丝毫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道:“这药你看着,搞砸了的话全给你灌下去。”

    雄娘子委委屈屈道:“是。”

    小神医背着药箱去看病人,原地便只留下他们三人。

    陆小凤笑道:“蔺大夫情窦未开,不懂怜香惜玉,姑娘莫见怪。敢问姑娘芳名?”

    雄娘子心道就算他见怪又有什么用?废话。

    楚留香心想,蔺大夫的真实年纪似乎谈不上是情窦未开的年纪,陆小凤真是睁眼说瞎话。

    “阿怡。”雄娘子如同一朵小白花,清新而淡雅地说道,“两位公子叫我阿怡就好。”

    “阿怡姑娘。”陆小凤笑眯眯的。

    楚留香也微微一笑,问道:“阿怡姑娘,不知你家主人受的是什么伤?”

    阿怡姑娘aka雄娘子:……尼玛。

    受的还能是什么伤!刚才蔺神医不是说了是剑伤吗!

    雄娘子很不确定,这两人莫非已经生疑?

    可看表情诚恳自然, 又不大像。

    阿怡姑娘难过之中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愤恨, 道:“我家主人是被一名白发剑客所伤,他可能将主人误认成了旁人,忽然出剑,好在他在紧要关头知道自己认错了人,收了剑势。若不是蔺神医,恐怕我的主人还要整夜因伤痛煎熬不得安眠。”

    白发剑客……是休夜。

    阿怡姑娘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符合逻辑,楚留香却若有所思。

    休夜会像是不缺认对方的身份便下杀手的人么?

    认错人放在休夜身上,似乎不大可能。

    陆小凤也这么想,但还是出言安慰面前的侍女,说道:“阿怡姑娘不必忧心,有蔺大夫在,你家主人一定会痊愈的。”

    雄娘子点头,心里却暗暗想着石观音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痊愈得好。

    重伤的石观音便已经能折磨他了,更遑论身体健康时的石观音?

    到时候他的待遇只会更糟糕罢了。

    **

    石观音找来蔺尘星是想同他谈不要轻易向外人透露自己身份的事情,好话说尽,小少年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石观音渐渐地有些恼了。

    “蔺神医如何想?”

    蔺尘星道:“你的脑子是什么都记不住么?我说了不会过问有关你的任何事情,你找我来说这一番话,反而欲盖弥彰,多此一举。”

    石观音额角直跳,不怒反笑:“既然如此,蔺神医的意思是不会向那两人道出我的身份?”

    “他们若是问了,我为何不说?”

    “你!”

    石观音气得想杀人,怎么会有大夫气自己的病人气得毫不犹豫的!

    她可是病人!

    石观音更加意识到蔺尘星何止不吃软,估计来硬的他会更加不配合,放软语气,柔声道:“蔺神医,我就只有这一个请求。您作为大夫,想必不愿看医治的病人烦心忧愁吧?”

    哟,竟然还来道德绑架。

    晏游稀奇地想,这样子他更不可能配合啦!

    蔺尘星干脆地出了房间。

    “——蔺尘星!!”

    石观音气得心好疼,等蔺尘星走后不久,雄娘子端着黑乎乎的药碗来,她不止心疼,伤口也开始疼了。

    雄娘子看她端着药碗直咬牙,飞快道:“蔺神医说如果你砸了这碗药,别想他给你继续治病。”

    石观音怒容满面:“他治我?!他气死我还差不多!”

    雄娘子委屈,干嘛朝他吼,有本事对着蔺尘星吼啊。

    楚留香很好奇蔺尘星为何对那病人会是那种态度,陆小凤倒是很十分有经验地替他解释:“一定是那病人不配合蔺大夫,比如说不肯喝药不肯好好休息啦,蔺大夫医者仁心,态度虽然不好,但一颗心是好的。”

    陆小凤在汴京晏游家里帮蔺尘星晒草药可不是白晒的,蔺尘星对病人的态度从没有称得上和颜悦色过。

    面对陆小凤这番好心的解释, 蔺尘星报之以嫌弃的目光。

    楚留香好笑道:“难道并非如此?”

    蔺尘星道:“才不是这样。”

    说到那位病人, 陆小凤问道:“阿怡姑娘说她的主人是被休夜所伤,当真如此么?”

    “她说了?”蔺尘星点点头,“是的。”

    楚留香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想,道:“她说是休夜认错人了。”

    干得漂亮!晏游简直要给楚留香鼓掌了,不愧是香帅,问到了重点。

    蔺尘星冷笑:“休夜认错人?他又不是瞎子,自然是目的明确地要杀她。”

    陆小凤摸摸两撇胡子:“她不想我们知道她的身份?”

    连那侍女也跟着说谎,看来身份相当可疑。只是那主人早上请蔺大夫过去,应该是为了堵他的嘴……

    可蔺大夫一点也没被劝动。

    楚留香和陆小凤想到了一起,一时之间心情微妙,忍不住发笑。

    蔺大夫没有帮着隐瞒的意思,陆小凤干脆直接发问:“那人是谁?我倒想知道她是多么神秘的人物。”

    “石观音。”

    陆小凤&楚留香:“……”

    江湖之中无人不知石观音被端了老巢,追根溯源她被端老巢还与休夜脱不了干系,而且据说她被端老巢之后,又在风萧跟前吃了大亏,一个字,惨。

    结果竟然出现在这偏僻寺庙中……

    若是治蛊,确实不得不请蔺尘星。

    蔺尘星治病不分高低贵贱,所以谁也没觉得蔺尘星给休夜的仇人治病有什么不对。

    陆小凤道:“要报官吗?”

    楚留香道:“她们这时可能已经跑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言语,同时朝石观音的卧房冲去。

    晏游瞅着他俩的背影,遗憾地想,如果她们真跑了才有乐子呢。

    可惜石观音被剑伤折磨得怕了,非要等到靠蔺尘星的药根治才肯走。

    楚留香与陆小凤冲到石观音所住的小院,门外候着阿怡姑娘,见到他二人后面露惊讶之色:“两位……”

    陆小凤坦然自若,微笑道:“蔺大夫差我们来送一句话。”

    房门正开着透气,一道娇弱的声音传来:“阿怡,门外的人是……?”

    雄娘子心里慌得很,石观音不肯跑,决定咬紧牙关不承认,他心里却没底。

    现在楚留香和陆小凤都来了,肯定是蔺尘星说了什么——可这未免来得太快了!药才喝完没多久呀!石观音和蔺尘星究竟聊了个什么!!

    “主人,是昨夜来寺里借宿的客人,也是蔺神医的朋友。”

    “是吗?”石观音道,“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还请两位见谅。”

    陆小凤连连道没关系,将随口胡编的话带到,与楚留香一块离开小院。

    看两人离开,雄娘子心里松了口气。

    “她们竟然还在。”走远之后,陆小凤喃喃道。

    楚留香若有所思道:“想必她的伤十分严重,非蔺大夫不可治。”

    陆小凤又道:“听声音像是个美人。”

    楚留香无言地看他。!

    第148章 小晏之弟

    最初休夜说要自己处理幽灵山庄的事情时,司空摘星觉得他在说大话。

    连六扇门直到今时才发现幽灵山庄的踪迹,休夜又凭什么说自己可以?

    司空摘星笃定地想,休夜这次大概只有铩羽而归的份。

    如果能见到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罗刹剑客吃瘪,即使要受休夜冷面相对,似乎也是值得的。

    司空摘星,万分期待!

    晏游,跃跃欲试!

    作为在游戏里和司空摘星逗鸡撵狗的小伙伴,晏游当然知道这货想看他吃瘪的看戏心思,但晏游同样想看他被打脸时的表情,更何况,他晏游从不吃瘪

    离开金九龄的眼线,休夜直奔幽灵山庄的根据地,司空摘星紧跟着他,越跟越纳闷,可休夜丝毫不理他,等到了一座无名山下的小镇,休夜才有了停步的意思。

    司空摘星还没来得及说句话,便在街上看见了冷血的身影。

    “……咦?”

    司空摘星呆了一瞬,冷血捕头也在这里,难道说……

    冷血远远地看见了休夜那一头熠熠生辉的白发,犹豫片刻,走上前。

    “休夜,许久不见……你为何会在此处?”

    休夜望向眼前的笼罩在远雾中的巍峨高山,目光阴郁,眼底的雾气比那山雾还要浓重:

    “我来杀人。”

    他说罢,冷冷地瞥了眼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的脸好疼。

    为何休夜在没有四处探听消息的情况下就能摸到幽灵山庄?

    不对,还不知道幽灵山庄是不是真的在那山中!

    司空摘星精神一振,求知若渴的目光立刻投向冷血捕头:“冷捕头,那幽灵山庄真的在此处?”

    冷血眼神一冷,警惕道:“你是谁?”

    司空摘星从他那双碧眼中看出陌生与防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没报上姓名,顿了顿,面绽笑容,不好意思地道:“这么说来冷捕头还是第一次见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听我兄长提起过我——我叫晏修,是晏游的弟弟。”

    晏游心道我上面就一位哥哥,才没有你这种便宜弟弟。

    不过这味够正,不愧是和他将好感度刷到“狐朋狗友”的那个司空摘星。

    冷血:“……”

    四大名捕之一,一向坚定不移的冷血捕头罕见地动摇了。

    这人说真的?怎么未听晏游提过一言半句?

    休夜面无表情,冷血看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什么——

    “我不信。”冷血冷酷地说,“晏游没有弟弟,你是司空摘星还是王怜花?”

    司空摘星大笑道:“不愧是冷血捕头,我是王怜花。”

    冷血立刻确认了他的身份:“你是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

    冷血询问休夜对幽灵山庄的了解程度,司空摘星跟在两人身后一脸幽怨,但也侧耳听着,可休夜明明每个问题都回答了,可他们还是对他如何知道幽灵山庄的所在地一无所知。

    “冷血捕头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冷血便将晏游拜托风萧带回齐佑一事道出,说话间,他与司空摘星都忍不住看向休夜。

    晏游能说的动风萧,总觉得他也能说动休夜……

    白发剑客神情冰冷且阴沉,对他们的注视冷淡回瞥,仿若寒冰,冻得人心凉。

    冷血又接着道:“齐佑也不知幽灵山庄的真正所在,我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是听说有人在这附近见过叶孤鸿。”

    叶孤鸿有资格带齐佑进幽灵山庄,想必资历深厚,事到如今,决不能再将他放跑了。

    “你一个人来的?”

    司空摘星四处瞧了瞧,他方才听冷血说,还以为能见到风萧或者晏游的。

    冷血点头:“一个人。”

    他大多数时候习惯单独行动,至于司空摘星想见的风萧和晏游,一个有任务在身,一个是不通武艺的说书人,当然不可能与他同行。

    休夜埋头向前走,看样子竟是要直接入山,冷血对这里是否是幽灵山庄的真正所在仍持有怀疑态度,想先行找到叶孤鸿。

    可若是休夜打草惊蛇,之后的事就很难办了。

    冷血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休夜冷冷淡淡地道:“你的想法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杀人,你还能拦着我杀不成。”

    在汴京时冷血和休夜的交流寥寥可数,他这种态度,冷血并不意外,坚持自己的想法:“山庄中有人犯下大案,若是任由你将他们杀了,对苦主难以交代。”

    “之前我杀那些人时怎么不见你冒出来指点?”休夜笑了一下,眼中没有任何笑意,“这会儿倒是说得很好听。”

    “之前我不在,可如今我在。”

    休夜的话有些刺耳,甚至还有些咄咄逼人,冷血没有动摇,坦然又坚定地同休夜对视。

    少年捕头的一双碧瞳如春湖,白发剑客慢慢垂眼,避开他的目光,道:“赶紧找到他。”

    这便是同意的意思。

    司空摘星瞅瞅冷血,又瞄瞄休夜,灵光一闪:原来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真诚地看休夜,休夜就会服软吗?

    这么看来,陆小凤的眼睛还是不够亮啊。

    两人将房间订在冷血隔壁,休夜自己一个人关起房间不和人说话,司空摘星则帮冷血想办法找到叶孤鸿。

    冷血才到这里不久,还不知道叶孤鸿的确切所在,司空摘星兴致勃勃出主意:“叶孤鸿败于休夜手下多次,听到休夜在这里,不必我们去找他,他便会自己现身。”

    叶孤鸿在汴京同休夜交手的那一次无人不知,冷血有所耳闻,据说叶孤鸿那次败于休夜剑下,甚至心生寻死之意。

    他对休夜的执念和在意,定然非同一般。

    而作为亲眼见证叶孤鸿首次向休夜挑战的旁观者,司空摘星比谁都有自信确认此事。

    冷血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错,于是悄悄放出消息,第二天傍晚,一位白衣剑客出现在客栈的大堂之中。

    冷血&司空摘星:“……”

    果真来了。

    叶孤鸿当然要来见休夜,即使他已经被休夜严重打击了作为剑客的自信,可他还是有着想看休夜的剑法的强烈渴望。

    更何况,休夜已经先他一步与西门吹雪交手,叶孤鸿还想听听他对自己憧憬之人的看法。

    晏游都不知道他对大号马甲到底是恨还是爱了,仅叶孤鸿听到休夜消息的这短短几个时辰以来,好感度和仇恨值遵循物质守恒定律来回转移,爱恨交缠,晏游都替他纠结。

    下面叶孤鸿先同冷血和司空摘星见上了面,晏游懒洋洋地在房间里擦剑看热闹。

    叶孤鸿见到冷血的第一眼,表情一僵,站在原地冷冷地和他对视。

    冷血何其敏锐,立刻明白幽灵山庄便在那山中,否则叶孤鸿不会是这种表情。

    “罗刹剑客呢?”

    叶孤鸿板着脸发问。

    “在楼上。”冷血道,“你应当知道我的来意。”

    叶孤鸿不说话了。

    司空摘星看热闹一般坐在一旁盯着他看,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叶孤鸿注意到他的目光,感到似曾相识,并且莫名的恼火。

    “我要见休夜。”叶孤鸿坚定地说。

    司空摘星立刻站起来往楼上跑:“我帮你去喊他!”

    叶孤鸿困惑:这人究竟是谁?

    司空摘星爬楼梯爬到一半,脚步骤然止住,上方白发剑客正站在楼梯拐角,低头看他,白发如丝绸自肩侧垂下,目光冷漠。

    “你出来得正好!叶孤鸿来见你了。”

    司空摘星热情洋溢地转身领休夜下楼,叶孤鸿看看他,又看看休夜,对司空摘星的身份更加疑惑了。

    “忘了向你介绍我自己了。”司空摘星笑嘻嘻地继续忽悠人,“我叫晏修,晏游正是家兄。”

    叶孤城没什么表情变化,但谁都知道,他信了。

    他真的信了。

    毕竟休夜对晏游那堪称友好的态度有目共睹,如果是晏游的弟弟,休夜这种态度便更好理解了。

    晏游大致猜到叶孤鸿心中的想法,所以他想告诉叶孤鸿,休夜只是懒得理司空摘星罢了。

    如果他能拉下面子跟着休夜,不触霉头,不谈剑法,不谈杀人,像司空摘星一样,休夜同样无所谓他是否跟着自己。

    冷血沉默了好一会儿,见叶孤鸿没有一丝质疑的意思,顿了顿,道:“老刀把子如今可在幽灵山庄之中?”

    叶孤鸿沉默。

    冷血道:“我已禀报报官府,很快便会有人前来捉拿幽灵山庄之中的恶人,你未曾行恶,为何要替他们隐瞒?”

    叶孤鸿道:“你不懂。”

    冷血说:“我是不懂,可也知道不可助纣为虐的道理。——西门吹雪从不放过一个恶人,你学他……是学的哪里?只是言行外貌么?”

    小冷嘴毒起来也毫不留情哇。

    晏游啧啧称奇,偷偷看一眼司空摘星,这家伙也一副惊奇不已的模样。

    《江湖online》中有这么一群xp独特的沙雕玩家,他们以听到冷血的毒舌评价为游戏毕生追求,甚至还成立了“冷血捕头后援会”。

    尽管现在的场景十分严肃,但晏游十分不道德地想起了游戏中冷血被沙雕玩家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时的懵逼表情。

    叶孤鸿面色难看:“你!”

    冷血面无表情。

    叶孤鸿看了眼休夜,休夜同样面无表情,甚至隐隐有些不耐烦,似乎不想听他废话。

    “老刀把子不在山庄。”叶孤鸿颓然道,“其余人都在。”

    不等冷血开口,叶孤鸿又坚定道:“我不会给你们领路,进山庄的剧你自己找!”

    司空摘星道:“没关系,我们有休夜。”

    “我不是在帮你们。”

    休夜强调,却没有否认。

    叶孤鸿吃惊地看他,随后恍然大悟。

    也对……休夜杀的人大多都是恶人,幽灵山庄是天下恶人聚集之处,休夜前去,似乎没什么不可。!

    第149章 小冷危矣

    休夜大约是觉得已经找到了叶孤鸿,那冷血便没有理由再阻拦他去幽灵山庄,所以天一亮,休夜便径直朝青山巍峨处奔去。

    叶孤鸿在楼下吃早点,见休夜白发飘飘,气势凛冽如冰刃,大步而过,立刻站起身,定定地看他。

    可白发剑客一个眼神都没抛给他。

    冷血一大早在附近的空旷地方练剑,正擦着汗往客栈这方走,见休夜出门,脸色一变,提剑追在他身后。

    司空摘星咂咂嘴,放下碗筷,也站起身。

    叶孤鸿想和休夜谈西门吹雪,可休夜似乎并不想同他多言。

    上次在汴京交手的终末,休夜便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叶孤鸿如今再出现于他面前,分明是未将他的话当真。

    休夜这样的人,自然不屑于屡次番应付一个手下败将。

    叶孤鸿黯然神伤,司空摘星拍拍他的肩,友好地建议道:“你脸皮厚一点,不谈剑法,他就会对你好。”

    叶孤鸿:“……”

    “晏修”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仿佛曾经也有人在休夜走后这般安慰他。

    司空摘星很快收回手,头也不回地紧追休夜与冷血而去,叶孤鸿望着他们接连远去的背影,目光晦涩。

    “休夜!”

    冷血唤了休夜好几声,可前方那道身影一直未曾停下,他声音微微高了一些,休夜依旧不回头。

    司空摘星气定神闲地与冷血并肩:“冷血捕头,不必喊了,他不会听人劝说的。不如说,之前他听了你的话不去幽灵山庄才奇怪呢。”

    司空摘星,经验丰富。

    冷血哑口无言。

    六扇门处理江湖事宜,大多数时候自有一套行事准则,冷血更是如此。休夜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冷血不是介意这一点,他甚至自己也恨不得将那些人面畜牲杀之而后快;只是幽灵山庄事关重要,若是任由休夜将人杀了,众多陈年旧案、那些苦主又该如何?

    冷血没有再出声喊休夜,一路沉默,与司空摘星默默跟在休夜身后。

    山间晨雾弥漫,草木的清香在鼻尖蔓延,山脚之下还隐隐可见人走出来的路,愈往深入,草木便繁杂茂盛起来。

    休夜抬剑劈砍阻路的树丛,剑光凛冽,在寂静的山间分外吸引人的目光。

    冷血自幼生长于林野之中,亲近自然,原本略有些沉重的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

    他很快和司空摘星有了同一个疑问。

    ——为何休夜像是知道幽灵山庄的所在一样,一路上不曾停歇半步?

    两人对视一眼,再看向前方,视野中那道挺拔孤寂的身影似乎变得更加神秘莫测起来。

    至于为什么认得路,晏游表示,任谁天天打副本刷装备,都会将去幽灵山庄的路线牢记于心。

    更何况他还有游戏地图和精神力呢,就算迷路也不怕。

    给主线角色解惑答疑不在马甲的职责之中,晏游更乐意让他们自己主动脑补完善——这样他就省事了。

    白发剑客提剑斩开一根粗壮的树枝, 随着树枝哗哗落地, 外面骤然空旷的景色同时印入众人眼中。

    一座隐于丛林之间的建筑物。

    很难想象山间会有如此庞大的建筑,不是一朝一夕建成,远远望去,也能看出几分历经风吹雨打后的沧桑厚重。

    冷血心中一凛。

    也许幽灵山庄存在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长。

    休夜慢条斯理地择下剑上的翠叶,侧首看向冷血。

    目光一如既往的阴郁,冷血看不出他想传递的意思。

    “……?”

    “……”休夜冷冷道,“你不是捕头么?怎么,连抓人也要我帮你?”

    冷血:“……”

    司空摘星:“……”

    等等!休夜不该是这样!

    司空摘星有话想喊,可对上休夜那双冰山般的眼睛,他把话咽了下去。

    有谁敢说自己了解休夜?从沙漠中相识以来,休夜便一直不按常理出牌,谁也无法预料到他的想法。

    冷血深深地看了休夜一眼,大踏步而出,司空摘星紧追其后。

    等两人在平坦的地面站定,回头一看,原地已经没了白发剑客的身影。

    面对冷血复杂的表情,司空摘星经验丰富地说:“习惯就好。”

    冷血:“……”

    晏游和他俩分开行动不止是因为休夜的人设,还因为这段剧情他走过许多次,重新走一次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浪费时间,也会让冷血和司空摘星因为休夜而踟蹰。

    他带他们走的那条路特意避开了幽灵山庄的眼线,只要冷血和司空摘星谨慎行事,不会有大碍。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休夜就此无所事事,晏游先两位主线角色一步到达了幽灵山庄内部,避开内部成员,成功到达老刀把子放置秘密的密室。

    老刀把子的真实身份是武当派如今的代掌门木道人,同样是人人称道的剑术高手,他曾向马甲号下过委托,让他暗杀掌门石雁。

    可惜石雁没有死成,虽被蔺尘星救下,可他本就身患绝症,如今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木道人似乎打算过段时日便送他上西天。

    晏游把老刀把子的密室翻了个底朝天。

    一把传世宝剑,没用,扔开;

    连废铁都算不上的破刀,扔开;

    灭门后得来的剑谱,有用,留下;

    杀人时残留的染血布,好像能破案,留下;

    能证明老刀把子与帮凶身份的剑穗,有用,留下……

    老刀把子聚集天下恶人,使出威胁收买或利诱等种种手段,本身同样做了许多坏事,《江湖online》中玩家在剧情章节的末尾成功收集到老刀把子的作恶证据后会得到武当派与六扇门的奖励大礼包,大多是装备或一次性物品,但运气好的玩家能得到“叶孤鸿的旧剑”、“叶孤鸿的日记残页”、“叶孤鸿第一次模仿西门吹雪时买错款式的衣裳”、“无情捕头的旧轮椅”、“铁手捕头的斗笠”、“追命捕头的账单”、“冷血捕头的花”等等, 其中之一。

    ……虽然这是不是真的运气好有待商榷。

    至少晏游不觉得这很幸运, 他更希望来个“叶孤鸿当面念日记中写给西门吹雪的诗×1”这种奖励。

    身为首位破除老刀把子密室找到证据的玩家,晏游获得的奖励是“追命捕头的账单×1”,持有者在哪里都买不到酒,必须替追命还钱才能买酒。

    晏游将密室翻得乱七八糟,如果老刀把子看见大约会气得心肌梗塞,可他不在,所以晏游翻起来时还有些小遗憾。

    他在密室里待的时间不短也不长,刚还够冷血和司空摘星摸完幽灵山庄的底细,并杀得他们猝不及防。

    休夜慢悠悠地走出密室,正好同想要从密道逃走的古松居士。

    古松居士虽是隐士,却也是木道人的同谋。

    白发剑客气势凛然,凶煞之气外溢,震得古松居士脚步一滞,待瞥见他身后凌乱的房间与入口大开的密室,面色一变,竟想掉头就走。

    可他才转过去一个脚,身后石鹤便飞快赶了过来,声音急切:“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

    休夜那张冷漠又阴沉的面容显现在他眼前,石鹤一噎,差点被口水呛到。

    同自己的师父木道人一样,石鹤也是年轻时被发现与女子有暧昧关系,自此与武当掌门之位无缘,也是因为他,木道人才决定建立幽灵山庄为自己谋夺权力。

    正所谓明的不行,来阴的。

    古松居士和石鹤互看一眼,甚至没有质问休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默契地出招,与此同时,休夜抬手出剑。

    一对一本就不公平,他们的剑术更不差劲,两人下手毫不留情,只求一个快字。

    可休夜比他们更快,剑光如惊鸿,剑势如惊雷,两人皆是手臂一凉,手中剑落地,发出几声响亮的脆响。

    银剑未曾染血,映出两人神情僵硬的脸庞。

    又是无需多言的默契,古松居士与石鹤默默后退,不将后背留给休夜,只是飞快后退。

    休夜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俩退远,一动不动,拐角愈来愈近,两人紧紧盯着休夜,全部心思都注意着对面的剑客。

    所以后背忽然有一股极大的力道袭来时,两人都愣了一下,被踹了个趔趄。

    冷血提剑而出,表情严肃,衣裳染血,他受了轻伤,正是他一人给了一脚。

    “……”看到两人胳膊所受的剑伤,冷血顿了顿,望向不远处的休夜。

    这两人往此处逃,应是有逃离的密道,可为何休夜也会在这里?

    冷血压下心底疑惑,垂眼看面前狼狈的两人。、

    休夜出手狠辣,废了他们的胳膊,两人此后再无用剑的可能。

    ……

    世人给江湖上的剑术高手做排名时,大多数时候只排身在江湖之中的人,譬如西门吹雪、叶孤城,方小侯爷没有代父受封之前,同样是名声鼎沸的剑客,可一旦同朝廷官府扯上关系,众人便心照不宣地减少与他们有关的讨论。

    皇亲国戚与御封名捕,显然不合适随意谈论。

    所以人人都知道冷血的剑术高,却没有人知道他有多高。

    幽灵山庄的人也不清楚,直到冷血以一己之力将山庄上上下下控制起来时,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冷血的剑法精妙到何种地步。

    休夜从山庄中缓缓走过,所见之处皆是被冷血所伤失去行动力的人。

    司空摘星怀疑他想一人补一刀,心痒难耐地凑了上去,看见他面上神情,不知道该说是吃了一惊还是吓了一跳,头皮发麻,忍不住后退一小步。

    因为休夜在笑。

    唇角微勾,眼底笑意疯狂蔓延,如藤蔓,似荆棘,让人喘不过气。

    “……休夜,你冷静点。”

    什么都别说了,司空摘星怀疑休夜又要像龟兹国那时一样篡位夺权当上新·幽灵山庄庄主。

    司空摘星心中直呼:冷血危矣!

    休夜侧首看了司空摘星一眼,握紧了剑,含笑问他:“你觉得他能杀得了我么?”

    司空摘星:……嗯?谁???

    山风飒飒,绿叶摇曳,空气中血腥气愈发浓重。

    面前的白发剑客还在微笑。

    笑容好看又迷人,若是远远看去怕是能迷倒万千少女,只可惜站在他面前离他最近的是司空摘星这个大男人。

    司空摘星骤然间福至心灵,差点骂出声:这个“他”指的是冷血!

    冷血危矣!冷血危矣!

    在密室里翻罪证的冷血捕头忽然打了个喷嚏。

    冷血皱皱鼻子,面色阴沉,抬眼四顾,心情压抑。

    此处那么多罪证,皆是幽灵山庄这些年犯下的案子,可却无人知晓。

    这幽灵山庄着实可恶!!

    第150章 闻名已久

    附近的六扇门和衙门派人过来时,冷血站在原地看他们进进出出, 密室内一地狼籍, 他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

    有捕头表情古怪地询问他:“冷血捕头,我看见外面有位白发剑客……那位难道是罗刹剑客?”

    冷血一怔,点点头:“这次能发现幽灵山庄的位置,多亏了他帮忙,不要为难他。”

    休夜的恶名六扇门中无人不知,这捕头听冷血这么说,表情更加古怪,大约是在想“只有他为难我们的份”。

    冷血见他们有条不紊地办事,想到休夜和司空摘星,便寻了过去。

    他远远地便看见那两人站在屋檐下,正是视野开阔之处,难怪每个捕快都表情微妙。

    “你们——”

    司空摘星跳了出来:“冷血捕头!你接下来还有事么?”

    冷血奇怪地看他一眼,道:“现在不忙,之后为此事会忙一段时间。你们打算何时下山?”

    司空摘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心道冷血捕头你来得不是时候……

    休夜原本正侧身望着青翠山谷,听到冷血此言,立刻看向他,道:“既然你不忙,那可要与我交手?”

    冷血:……嗯?

    “世人说我是罗刹剑客,畏我惧我,若是你能杀了我,也算一桩惩奸除恶行侠仗义的美谈。”

    休夜若无其事,仿佛话中说的“恶”不是他自己一般。

    冷血难以置信,一时失语。

    司空摘星好感动,这人竟然知道自己人见人畏,连让冷血出手的理由都提前替人想好了。

    “……不可能。”冷血找回自己的声音,认真且严肃地回答他,“我没有杀你的理由。更何况,在我眼中,你并非恶人。”

    所以冷血不会与休夜交手。无论休夜在外人看来是什么样的人,但冷血评价某人从不看名声。

    休夜和他对视,冷血态度坚决,大有休夜再说便冲上来堵住他嘴的意思。

    于是休夜厌倦般地移开视线,不再提让冷血来杀他的话。

    司空摘星松了口气,其实他觉得冷血和他加起来也打不赢休夜,好在冷血没有出手。

    休夜究竟是不是个恶人难说,但他毫无疑问是个疯子。

    冷血身为捕头只捉恶人,没有人说捕头还得劝疯子回头是岸。

    在彻底忙碌起来之前,冷血找到休夜,向他道谢。

    “此次若非你带路,我们不一定能那么快找到幽灵山庄的真正所在,谢谢你。”

    明月皎皎,休夜默默看他,月光映衬之下,更显得他神色冰冷,眼中阴云密布。

    “我不是为了帮你。”

    “我知道。”冷血露出一个微笑,碧湖般的眼睛泛起阵阵涟漪,“但这和我感谢你不矛盾。你不睡觉么?”

    “……”休夜望向圆月,没有回应,“你走吧,不要烦我。”

    “好。”

    冷血看他一眼,月光下剑客的背影寂寥无比,仿佛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早些休息。”

    【冷血,好感度+10。】

    晏游好感动,小冷捕头真是小天使,可是给走红名路线的马甲加好感度不就是在说他这条路线失败了吗!不甘心!

    系统想锤他:【有小天使愿意给罗刹好感度就知足吧你!】

    幽灵山庄的事被六扇门有意压下,以至于在武当派当代掌门的木道人浑然不察,还在琢磨到底该何时对掌门石雁下手时,当地六扇门的捕头带着人直冲山门,将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那时叶孤鸿被六扇门派人监守,不能传信,甚至叶孤鸿都没料到他们竟然当天便摸到了幽灵山庄的具体所在、还将山庄上上下下把控了起来。

    司空摘星还用着“晏修”的身份逗他,叶孤鸿次次被休夜无视,又次次被司空摘星不走心地安慰,终于品出味儿来。

    “你不是小晏先生的弟弟……你是那时在莆田与蛊师一起的人。”叶孤鸿额角青筋直跳,冷面如霜,“你骗我!”

    司空摘星看他就像看见了西门吹雪在生气,眉开眼笑道:“你终于认出来了!”

    “你还笑!”叶孤鸿杀气腾腾地拔剑,“说!你究竟是谁!?”

    “我确实是晏修没错。”司空摘星无辜地说,“只是换了张脸罢了,身份可不是胡编的。”

    “……”叶孤鸿的动作一滞。

    他又信了。

    毕竟在莆田的时候,司空摘星确实未曾表露过身份,风萧喊他时只用“你”来称呼。

    晏游都有些不忍直视,叶孤鸿这大冤种不止被玩家欺负,怎么还要被npc欺负?

    太冤了。

    休夜冷笑一声,道:“你如果还信他的鬼话,那你真是天下第一大蠢货。”

    叶孤鸿:“…………”

    他看向说话的罗刹剑客。

    见面以来休夜第一次理他,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这么扎心。

    司空摘星见势不妙,拔腿就窜,叶孤鸿仿佛要发泄心中不满似的,提剑追着他乱跑。

    冷血回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捕快一脸苦相,而地面略显狼藉,似乎白天发生了不好的事。

    面对他的疑问,为首的捕头怅然道:“那武当小白龙和晏修公子吵架,在房间内追着打闹,将房间弄得狼藉一片。”

    “……”冷血懂了,大约是叶孤鸿终于发现“晏修”是个假身份,“他们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捕头似乎显得更加惆怅了,还有点踌躇。

    “叶孤鸿还在,但他俩打闹期间,罗刹剑客不知何时离开了。而晏公子发现罗刹剑客不见之后,也跑了。”捕头说,“因为冷血捕头你说他们是帮忙破了幽灵山庄案子的帮手,所以我不好阻拦。放晏公子离开不要紧吧?”

    之所以只问放晏公子离开要不要紧,是因为司空摘星是当着他们的面离开,而休夜,谁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从哪儿走的。

    冷血沉默良久,道:“不要紧。”

    不管要不要紧,那俩人都已经跑没影了……

    晏游这回一下子把幽灵山庄掀了个底朝天,算上因此产生的连锁反应,任务进度唰唰涨了百分之十,现在的任务进度是是52.16489%。

    系统高兴得敲锣打鼓,虽然晏游看起来在划水摸鱼,但该出手时还是很雷厉风行嘛。

    晏游躺在摇椅上晃悠悠,心里琢磨下步棋该如何走。

    尽管当幽灵山庄新庄主的诱惑有点大,可让休夜接手一个垃圾堆没有意思,还不如让六扇门铲了来得划算。

    有人喊他。

    “晏公子……晏公子——”

    晏游懒洋洋地拿下脸上盖着的游记,撑着胳膊问:“怎么?”

    花满楼的六哥尴尬道:“你家的鹅,跳出院墙不见了。”

    晏游:“……”

    他立刻用精神力搜索定位,看到小天才所在的地方,默默地从摇椅上滑下来。

    花六哥道:“我已经派人去找它了,但想着你还不知道,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晏游笑道:“是它太淘气,我大概知道它在哪里,我去找它。”

    小天才可能是惹麻烦的天才,当初在汴京它让晏游莫名其妙背上债,现在又给晏游添了债。

    大概是花家已经没有让它满足的东西了,小天才跳出院墙,直奔大街。

    晏游在花家做客的这些天也有带它上街遛弯儿,附近没有人不知道有个人养了一只油光水滑的鹅。

    可耐不住此地繁华便利,熙熙攘攘的人来了又去,小天才这回出门打天下,鹅生艰险,差点被马儿一脚踩成肉泥。

    而赶车的人为了避开它,连车带马撞进旁边的树丛里。

    马儿受惊,扬蹄嘶鸣,小天才吓得嘎嘎乱叫,一时之间鹅毛与马鬃齐飞,嘎声与吁声并起,场面极为混乱。

    原随云便是这马车的主人。

    他在马儿受惊之时便及时跃了出来,踩在树丛里,表情淡淡,心情糟糕。

    哪儿来的鹅?

    事发地和花府离得不远,晏游赶来之时驾车的车夫正拎着小天才同原随云说着什么。

    原随云长身玉立,一眼望去很能唬人,晏游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在原随云投来视线时才露出一个笑,不好意思地走上前。

    “这位公子……十分抱歉,这只鹅是在下养的鹅。”晏游不好意思地道歉,“它擅自跑了出来,给你们添了麻烦,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小天才嘎嘎叫,从车夫手里挣扎出来,一脑袋扎进晏游的两条腿之间。

    晏游抬腿一跨,挪开脚。

    原随云道:“原来是你的鹅。”

    晏游道:“是的。”

    小天才:“嘎嘎嘎嘎嘎!!!”

    原随云:“……”

    原随云懒得同他计较,正好马儿也安静下来,他便说不用晏游帮忙。

    晏游当然不会就这么离开,满含歉意地说带他们去客栈,顺带请他们吃饭。

    原随云心思一动:“公子是本地人?”

    晏游笑道:“我是外地人,从汴京来的。我叫晏游,河清海晏的晏,游山玩水的游。”

    晏游……

    原随云问道:“公子难道就是那位汴京的说书人,小晏先生?”

    晏游很想说不是,可系统说你要逗人也得看场合,于是点头道:“是我。你认得我?”

    原随云面露笑容,由衷道:“闻名已久。”!

    第151章 气人精髓

    晏游上回见到原随云,还是步明灯送顾惜朝回杭州扫墓时泛舟西湖偶遇那次。

    俗话说, 有缘千里来相会, 无缘对面不相识。结果晏游和原随云两个都符合,真不知道是有缘还是无缘。

    在晏游的盛情邀请下,三人一鹅共处一室,一同用餐。

    “蔺大夫已经离开了吗?”

    原随云和晏游聊蔺尘星,听到这里有些惊讶,他本打算暗中观察一下,结果遇见晏游不说,还得知了这种消息。

    可江湖上怎么一点传闻都没有?

    晏游毫不犹豫地把南宫灵给卖了:“是丐帮少主将小神医请走的,听说他有一位朋友患了怪病,无人能医。”

    丐帮少主南宫灵?原随云心中奇怪,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众遍布大江南北,少帮主请人治病绝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露漏出,着实奇怪。

    原随云微笑道:“原来如此。蔺大夫既然离开,难道说花七公子的眼睛已经……好了吗?”

    晏游真诚地回答他:“离重见光明不远啦,他走之前告诉了我该做的事,在他回来之前我会看着的。”

    原随云一顿,微微笑了笑:“那真的太好了。晏公子应当能看出我也是个瞎子,正有寻医之意,不知蔺大夫何时回来?”

    石观音的伤一时半会儿治不好,而这人估计也不想让蔺尘星离开。

    所以蔺大夫大概是无法及时回来了。

    晏游略有些苦恼地说:“蔺大夫原本说一个月内会回来,可他出去已经有二十五天,至今连封信也没写回来。”

    二十五天和一个月有什么差别?

    原随云失望不已,蔺尘星不在这里,他岂不是白跑一趟?

    还不如自己找到蔺尘星的下落。

    原随云打算先看看花满楼的眼睛是否能重见光明,期间等着自己的人手找到蔺尘星的所在。

    晏游就盼着这货能赶紧摸到石观音的所在,观音和蝙蝠来一场掰头,他在搅搅浑水。

    系统很好奇:【你真打算给他治眼睛?】

    【不。】晏游慢悠悠地走在街上遛鹅,【就让他瞎着吧。】

    只有花满楼这样的人才值得医治,原随云这种自己得不到的就毁掉的家伙有什么资格重见天日?

    原随云因眼盲而不甘心,那被他毁掉双目再也不能重见天日的那些人,又该是多么绝望?

    《江湖online》里反派boss多不胜数,原随云外表唬人颜值不低,坏得差劲又真实,也有一部分看脸的粉丝在。

    放在游戏中玩家爱不爱倒无所谓,但现实世界里这种反派是要被六扇门带镣铐铐走的。

    晏游才不会给原随云治眼睛呢。

    花满楼不知道原随云也在城中的消息,后者有意隐瞒行踪,作为唯一知情人,晏游不想花满楼和原随云扯上关系。

    所以他没对花满楼提过自己见到原随云的事情。

    眼看到了花满楼见光的日子,蔺尘星不止没传回消息,还一去不回,花家人都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毕竟蔺小神医不会武功,若是路上出了事该怎么办?

    面对他们的担忧,晏游宽慰他们:“蔺大夫以前也一直一个人行医,不会出问题,想必是病人病情太棘手了吧。”

    花家人可能没被安慰到,但急也没用。

    病人的病情棘手是真棘手,而且石观音像是不想痊愈一般天天生闷气,晏游觉得她再这么下去,迟早狗带。

    但蔺尘星劝她不生气,石观音反而会变得更加生气,奇哉怪哉。

    纱布落地,花满楼双目紧闭,周围围着一圈神情紧张的花家人,晏游笑眯眯地退出包围圈,笑道:“你睁开言。”

    花满楼双睫轻颤,睁开双目。

    他七岁失明,家人的容貌日渐淡薄,今日重见天日,脑海中的影像变得清晰,并与眼前人的容貌重叠。

    花满楼鼻尖一酸,含泪而笑。

    “七童!你能看见我了?!我是五哥还是六哥?”

    “七童,你看看我!我是谁?”

    “七童,太好了!”

    ……

    室内立刻热闹起来,晏游微微一笑,悄无声息地离开,将空间留给这一家人。

    那个时候,他睁开眼的瞬间,谁也没有看到。

    说会等着他醒来的家人已经不在人世,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迎接他的是陌生的世界。

    睁开双目时,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真的太好了。

    晏游坐在摇椅上撸鹅,大白鹅油光水滑膘肥体壮,摸起来手感非常不错。

    也许是察觉到晏游此刻的心情,小天才乖乖地呆在晏游怀里,偶尔嘎嘎两声。

    花满楼重见光明的消息眨眼间传遍大街小巷,这更印证了蔺尘星确实当得起神医之名。

    江南首富花家不缺钱财请医购药,可这么多年来,只有蔺尘星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

    原随云心情激动,难以自持,恨不得飞到蔺尘星身边让他给他治眼睛。

    可他现在还不知道蔺尘星究竟在何处。

    南宫灵的那位朋友似乎不是丐帮相关人士,因为丐帮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们家少主曾向蔺尘星求医。

    原随云心中烦躁,双目复明的可能性近在咫尺,可最关键的人物却迟迟找不到!

    晏游天天看他黑着脸,觉得很有意思。世人眼里的原随云可怜又厉害,风轻云淡,实际上比谁都在意别人的眼光,将表里不一诠释得淋漓尽致。

    看他这么烦躁,晏游都想快点让蔺尘星当着他的面说不会给你治眼睛。

    到时候原随云大概会崩得挂不住面具了。

    蝙蝠公子的手下四处查探,终于发现南宫灵曾在静水寺中落脚,那里偏僻又远离繁华之处,本不是丐帮少主会驻足的地方。原随云等不及,便径直动身赶去,至于内部如何,还有待查探。

    晏游看他动身,想了想,没有追上去。

    静水寺内,楚留香和陆小凤还在那儿待着,石观音既担心被这俩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多管闲事,还要天天被蔺尘星气,日渐憔悴。

    蔺尘星今日又在对她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将我的话听进去?好、好、休、息!听不懂这四个字么?”

    “我听得懂!”石观音刚喝完一碗苦到极点的药,面色铁青,“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究竟有多么担忧!不要再说了!”

    “你担忧什么?休夜和风萧都没来杀你,外面那两人也没想捉你,你怕什么?”蔺尘星语气凉凉,“求我治病还不听医嘱,你还想不想好了?”

    石观音忍耐道:“你作为大夫,怎么就不知道体谅病人?”

    蔺尘星:“我体谅你了,你喝的药有静神安眠的作用,你自己心绪难安我又能如何?每天将你药晕让你没心思胡思乱想可好?”

    当然不可以!

    石观音咬着牙伸手指门:“请你给我出去,蔺、大、夫。”

    蔺尘星冷冷地看他一眼,起身就走。

    门外雄娘子点头哈腰掩盖脸上的偷笑:“蔺大夫慢走~”

    这货似乎过得有些太滋润了。

    晏游看他有些不顺眼起来。

    蔺尘星走出石观音所在的小院,径直向楚留香和陆小凤所在的方向走去。

    杂草丛生的偏僻处,一个黑影躺倒在草丛中,人事不省,只有胸膛微微起伏彰显着他还没死这一事实。

    楚留香和陆小凤围在他身边,表情复杂。

    蔺大夫不止精通杏林之术,还十分擅长毒术,据说蛊师的毒术就由他传授。不久前,蔺大夫忽然在寺庙周围布置了陷阱,陷阱内放了不知有什么作用的药物。

    楚留香问他为何这么做,小神医回答说怕石观音不补完药钱就跑。

    在那之前,两人大吵一架,石观音的声音一开始清脆柔软,传到院外,最后竟变得嘶哑起来。

    一直不见真容的石观音竟像是声嘶力竭地与蔺尘星争吵,用尽全身的力气,怒火中烧。

    当时的楚留香&陆小凤沉默良久,默然对望。

    传闻中的石观音似乎不是如此容易大动肝火情绪外露之人。

    而今日,小神医设下的陷阱没有药倒石观音,反而药倒了从寺外而来的不速之客。

    楚留香当时就在附近,听到动静后叫来陆小凤,两人一块查探情况,便看见这个人事不省的倒霉蛋。

    ……也许他不怀好意,可说他是个倒霉蛋确实没错。

    “拿他怎么办?”

    陆小凤征询楚留香的意见。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先拖进屋,问问蔺大夫是否需要喂解药。”

    两人便一人捞起一条腿,拉着倒霉蛋往蔺尘星的院子走。

    陆小凤莫名觉得他们这举动颇像毁尸灭迹的杀人犯。

    走了不久,蔺大夫的身影便冲着他们而来,他身子不高,气势很足,板着脸,似乎与石观音又互怼了一场。

    楚留香和陆小凤松开手,各自让开一步,露出地面的人影。

    蔺尘星脚步一顿:“你们杀人了?”

    “……没有。”陆小凤低头看了一眼倒霉蛋,“此人是从外面翻进寺中,被大夫你的陷阱药晕之人。”

    楚留香:“需要给他喂解药吗?”

    蔺尘星摇摇头:“不必,给他泼瓢冷水自然会醒。”

    楚留香&陆小凤:好粗暴好简单的方式。!

    第152章 搞事不止

    昏迷的倒霉蛋牙齿中嵌着毒药,取出来之后小神医毫不犹豫地一瓢水泼了上去。

    楚留香本以为他是为了石观音而来,但这倒霉蛋清醒之后一言不发,发觉毒药不见之后更是紧闭牙关,连个气声都没发出。

    若他是石观音的手下,大可不必如此沉默,因为这里的三个都知道住在寺里的病人是石观音。

    由此可见,此人不是石观音的手下。

    陆小凤试探道:“你不是为了你家的主人而来?”

    倒霉蛋一言不发。

    如果他表露出些许情绪,他们也许能推断出什么,可此人似乎将情绪完完全全封闭起来了一般,什么也无法看出来。

    蔺尘星道:“看来是个哑巴。”

    两人原本以为他只是惯例嘴毒,可见蔺尘星神情如常,语气笃定,不由怔住。

    楚留香:“他真是个哑巴?”

    “被人毒哑的。”

    蔺尘星刚才扒开过他的嘴,舌头还在,声带出了问题。

    这人是“蝙蝠岛小喽啰十五号”,原随云将自己的秘密把控得严严实实,做了双重准备,不让自己的秘密有任何暴露的可能性。

    陆小凤想到刚才取出来的毒药,忍不住道:“派他来的人真是心思缜密。”

    不止心思缜密,还极为狠毒。

    “不过这样也能知道他的主人不是屋里住着的那位。”楚留香道,“可他该如何处置?”

    陆小凤也有些苦恼,若是将这人送交官府,他似乎也没做什么不法之事,翻墙进寺庙的第一件事是摔了个倒栽葱……不如说他们现在围着他谈论该如何处置他更不像好人。

    蔺尘星盯着那人看,道:“可能是想请我治病的人派来的。”

    陆小凤道:“请你治病直接登门不好么?蔺大夫你又不是挑人治的人。”

    蔺尘星说:“你这么说,我很感动。”

    他伸手指着面前的倒霉蛋,态度严肃地道:“所以回去告诉你主人,就算他下次登门请我治病,我也不会给他治了。”

    陆小凤:……咦?

    我才刚说你不挑人治病啊。

    楚留香忍不住想笑:“那蔺大夫是想放他走么?”

    蔺尘星点头。

    楚留香笑道:“蔺大夫果然还是医者仁心。可他的目的究竟是不是你还不好说……有可能是那个人。”

    蔺尘星道:“除了花家的人和晏游,没有人知道我要外出治病,他们连我身在静水寺都不知道。”

    陆小凤:“……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蔺尘星:“南宫灵带我来的。那个丐帮少主。也许他从晏游那里知道我被南宫灵带走,却不知道我在哪里,通过南宫灵才知道我在这里。”

    两人:……

    怎么你之前一次都没提过!

    丐帮少主南宫灵怎么会和石观音扯上关系?莫非南宫灵被石观音蒙骗了,他并不知道石观音的真实身份?

    最终那名倒霉蛋被陆小凤扔到外面的树上挂着,等一个时辰药效消失,他就能够动弹了。

    陷阱也再次补上缺位,那人能动之后怎么都该乖乖地离开。

    陆小凤试图理清南宫灵、石观音和蔺尘星之间的关系,从蔺尘星的叙述中南宫灵称石观音为朋友,有可能是帮忙隐瞒、也有可能是并不知情。

    这样想来,他那天早晨看见的背影便是南宫灵了。

    南宫灵走得急急匆匆,是怕他们查探,还是因为确有急事?

    陆小凤额角疼:“蔺大夫,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蔺尘星:“你们没有问。”

    陆小凤无奈极了。

    无论南宫灵知不知道石观音的真实身份,他现在已回到帮派之中,两人更不可能向他求证。

    如今蔺尘星要在静水寺给石观音治病,还有人疑似想向蔺尘星求医,怎么都不能放蔺尘星一个人留在这里。

    “石观音的伤还没好吗?”

    陆小凤天天看蔺尘星熬药,沐浴在那古怪的气味之下,嗅觉变异,不闻那气味总觉得古怪又违和。

    天天喝药,又不是罹患绝症,怎么说都该伤愈了。

    “她天天生气,我拿她没办法,只能给她喂药。”

    小神医一本正经地说着让他们两人无言以对的话。

    她天天生气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大夫你啊。

    话虽这么说,石观音的伤迟迟难愈应当也有休夜下手毫不留情的缘故,只给她留一线生机,之后挣扎煎熬都由石观音自己承受。

    现在有一点十分重要,石观音迟迟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在蔺尘星面前她倒是没有心思装娇弱,可楚留香或陆小凤一露面,就由那位阿怡姑娘出面说“身子不适,不便见客,望体谅”的话。

    某种意义上来说逞强得不行。

    蔺尘星道:“不过再过四日,剩下的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陆小凤道:“她不用再喝药了?”

    蔺尘星点头:“只要她按时休息,平心静气就好。不过以她现对休夜的恨意来看,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安心,更别提好好休息了。不出意外,会早死。”

    陆小凤想,石观音对休夜恨意如此深重,必然会找休夜报仇雪恨。

    两人之间必有一场恶战。

    还有,蔺大夫的话……好像直白得有点毒。

    楚留香摸鼻子。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石观音知道只需再喝四日药后十分开心,大约是她遇见休夜以来最开心的瞬间了。

    由此可见蔺尘星的药究竟有多么折磨人,竟然能令石观音短暂地忘却对休夜的仇恨。

    但,晏游会出手。

    “伤好之后你不要去找休夜和风萧报仇。”蔺尘星尽职尽责,履行作为大夫的责任叮嘱她,“我可不想治好你不久就听到你丧命的消息。”

    石观音:……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石观音气得想摔碗。

    凭什么认为她一定会输!又有哪位大夫会这么咒自己的病人寻仇就丧命!?

    石观音端着碗的手抬了一半, 蔺尘星冷冷地看她:“你敢砸我就敢给你下药, 别说寻仇了你现在就能死。”

    “……”石观音皮笑肉不笑,但乖乖地放下手,“你可真是位医者仁心的神医。”

    什么神医,毒医罢了!

    【石观音,仇恨值+20】

    这下子,石观音不仅重拾对大号的恨意,还一下子给四号马甲送上崭新的仇恨值,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晏游:(鼓掌.jpg)

    系统:草。

    马甲搞事谁也不能落后,三号马甲今天也在兢兢业业地刷仇恨值中。

    自从首次与青衣楼产生交集,晏游便打定主意搞青衣楼。

    难得送上门的仇恨值,不刷怎么对得起他给风萧设定的路线?

    风萧连折青衣楼三十楼,所过之处人人哀嚎,谁也奈何不了他,只能瞪着着他潇洒的离开,将他的背影刻入眼底。

    折了四十一楼之后,青衣楼觉得这样子不行,便伸出橄榄枝,传递出招揽之意。

    在他们看来,风萧初入江湖就当杀手,自然是为了钱财,比起那十三只手,青衣楼这样大方多金自由度较高的组织更适合风萧。

    前来勾搭风萧的人十分有诚意,提了一箱子的银锭与银票,面上带笑,诚恳又热切,可心底却无时不刻注意着四周,就怕有虫子钻进他的身体之中。

    风萧靠着椅背,明明两人平视,青衣楼的使者还高他一头,他却微抬下巴,仿佛自下而上俯视着他一般。周身戾气之重令人不敢逼视,高傲无比。

    “照你的说法,我加入你们青衣楼能赚到更多的钱?”少年眼带笑意,“你家主人是这个意思?”

    “正是!”

    使者咽了咽口水。

    “我可是你们的仇人,之前你们追杀我,不是为了报仇么?”

    风萧微笑。

    “这确实不能否认,阁下也知道,报仇天经地义,但主人心起惜才之意,不想再与您结仇。”使者见他笑得开心,觉得有戏,也笑道,“所以您收下这钱,就此扯平,加入我们青衣楼后保管您不再为衣食住行发愁。”

    “是吗?”风萧还在笑,“真好呀。”

    “对,所以——”

    “我看起来那么像个穷鬼么?”风萧忽然收了笑,神色冷冽,眉眼间的攻击感一下子显现出来,“给我等着。”

    使者懵逼。

    “阁下!阁下!……蛊师阁下!”

    晏游装了哔就跑,徒留身后青衣楼的使者高喊阁下不应,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酒楼。

    偶尔这么耍一耍真是通体舒畅心情愉快呀。

    晏游快活地感叹。

    可惜快活的只有他一个。

    远在松江府的薛笑人又一次被风萧的随心所欲气到,甚至气得不想出门装傻了。

    早在风萧惹上青衣楼之初,薛笑人便传信于他,让他尽量不要同青衣楼硬碰硬。

    毕竟青衣楼与十三只手虽然在生意上是竞争关系,但青衣楼只比十三只手早了两年建立。

    这么多年来两方一直不曾有过冲突,心照不宣地保持在一种微妙的和平状态。

    但风萧不听人话,薛笑人说不要这么做,他偏偏这么做。

    薛笑人上次已经偷偷出过一次松江府去西域,还在外待了许久,如今不能轻易出门,听着和风萧有关的消息,头疼之后觉得自己拿他没办法,便决定不再管了。

    反正遭殃吃亏的不是他,而是那青衣楼总瓢把子。

    薛笑人写了一封信,让人带给风萧。

    风萧收到信时正是他向青衣楼宣战后不久,他漫不经心地从传信人手中接过,当场展开看。

    薛笑人大约是彻底麻了,在信内只说让他不要不务正业,时时记得自己是个杀手。

    晏游乐了。

    这信里像叮嘱叛逆儿子的老父亲的家伙真的是那个血皮贼厚放大招能干/死一圈人的杀手组织大boss?!

    第153章 众口铄金

    薛笑人虽然在信中语重心长地叮嘱风萧,看似恳切老父亲,但他对风萧增长的仇恨值诚实地反应了他的真实心情。

    对于一直违逆自己、还拿他没办法的手下,薛笑人能以平常心对待才有鬼了。

    尤其是薛笑人这种掌握着许多人的生死、身居高位之人,对自己无法左右的人会更感到愤怒。

    只不过是因为风萧此刻没有同他作对,薛笑人对风萧的仇恨值才处于一种诡异的平衡点,没有达到非追杀他不可说的地步。

    如今非追杀风萧不可的人中排在头一号的则是青衣楼总瓢把子霍休。

    霍休本是眼见青衣楼被蛊师风萧摧残的不像样,再让风萧捣下去一半基业就要毁于一旦,在山间小屋中深思熟虑,决定招揽风萧——

    可风萧不识好歹,甚至向青衣楼宣战,说“给我等着”。

    霍休听到手下带回这句话,冷笑不已。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蹬鼻子上脸,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

    霍休默默搞起小动作。

    他与珠光宝气阁阁主闫铁山、峨嵋派掌门独孤一鹤本是昔日金鹏王朝的旧臣,带着复国的宝藏逃至中原,但每个人都将各自携带的宝藏挪为己用,分别有了如今一番成就。

    霍休在世人眼中是天下第一首富,江湖纷争与他无关,对付风萧的事自然不能由他自己动手。从前车之鉴来看,青衣楼的人大约也是敌不过风萧的,所以霍休打算借刀杀人。

    风萧如今在江湖上的风评并不算好,作为新晋天下第一杀手,他比当初的中原一点红还要令人反感。

    因为中原一点红的剑术并非天下第一,可他杀人的意志百折不挠,就算追至天涯海角也一定会完成任务,正因如此,他的“天下第一杀手”之名包含着掺杂敬意的惧意;可风萧杀人并非亲自动手,目标备受蛊毒的折磨,在煎熬中丧命,而他则在暗处坐享其成,与中原一点红相比,差远了。

    但没有人能否认他杀人从不失手,杀人的手段十分高明。

    如果真有正邪黑白之分,那蛊师是邪,也是黑。

    所以霍休往风萧身上泼黑水,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几乎没人不信。

    天降黑锅,把风萧盖得严严实实。而谣言满天飞,传遍整个江湖。

    晏游::)

    众所周知,反派没有下限,但霍休这招委实下作。

    晏游摩拳擦掌,不把霍休整得哭爹喊娘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天清气朗,路边酒肆中江湖过路人聚集,八卦是人之天性,闲暇之余,自然聊起江湖上的大事。

    如今江湖上最震撼人的是幽灵山庄显露人前一事。幽灵山庄招揽天下恶人,数十年间做了不少恶事,而令无数人愕然的是幽灵山庄的首领老刀把子竟然是武当派名宿木道人。

    木道人德高望重,是剑术大家,憧憬仰慕他之人多不胜数,可证据实打实地摆在眼前,主查此事的冷血捕头更不会撒谎。

    此事一出,江湖震惊,酒肆中的过路人谈到幽灵山庄,依旧难掩感慨。

    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有谁能想到正道名宿木道人会是恶人之首呢?

    “我听说幽灵山庄一案中罗刹剑客出了不少力,冷血捕头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幽灵山庄的位置,才能迅速破案。”

    “罗刹剑客?他如何得知幽灵山庄的位置,怕不是本就是其中的一员。”

    “倒也有几分可能……”

    醉意醺然,酒肆中歇脚的江湖人聊了不少事情,继休夜之后聊到的便是蛊师风萧。

    这两人实在是近年来江湖中无法忽视的人物,于一年内先后扬名,行事嚣张,毫无顾忌,张扬得很。

    有人说道:“哎,你们听说过最近那件蛊师的事么?”

    “他天天杀人,都钻进钱眼里了,你说的是哪件?”

    “不是别的,是他专和青衣楼抢生意的事,听说凡是青衣楼接下的生意,他都要掺上一脚,还强行找青衣楼的雇主要钱,如果雇主不肯,他甚至还滥杀无辜,随意杀人。”

    “他和青衣楼不对付的事我倒是听说过,怎么还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姑苏擅锻剑的牟家当家人,就是被风萧所杀,这单子本来是给青衣楼的,但风萧抢了过来,因雇主不肯给他钱,听说那雇主一家上下二十余人,全被他给杀了!”

    “当真?”

    “他莫非不当杀手,改行当强盗了?”

    “他这是要和青衣楼对着干呢。”

    众人摇头叹气,对蛊师这种逞一时之气的恶举深痛恶绝。

    一道凛冽的声音从酒肆外传来,听不出情绪:

    “你们在说什么鬼话?”

    众人循声望去,之间一位黑皮少年大步走来,面色冷冽阴沉,衣裳式样不是中原汉人的服饰,耳坠闪闪发光。

    如此模样,除了蛊师还能是谁?

    说小话被正主听见了!

    酒肆中酒客心中大喊不妙。

    少年一脚踹上最近的板凳,戾气重重,将长凳上坐着的那人惊得一抖,踏着凳子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改行了?传谣前不知道动动脑子?”

    “传谣?你是说那些都是谣言么?”有人看他年纪小,到底是不服气,高声道,“可那些苦主是真的!我三姑的舅舅的侄子在牟家当门房,说就是你杀了人!”

    “除了牟家的人还有姜家顾家的人!青衣楼可是说了你抢了本该委托给他们的生意!”

    “那我还能说他们技不如我使出造谣这种下作手段呢!”风萧鄙夷不已,冷笑连连,“我如果真要当强盗何不上门直接去抢?还特意多跑一趟去杀人?”

    “我做过的事从不否认,但没做过的事绝不会背黑锅。”

    风萧又狠狠踹了一脚长凳,凳上的男人怂得一批,这货刚才说得最起劲,是传谣的主力军,没踹到他脸上是风萧懒得理他。

    “长点脑子吧你们,别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蛊师丢下这句话,潇洒而去。

    众人愕然。

    等回过神之后,有人弱弱开口:“他既然特意出来纠正,会不会真不是他做的?”

    众人都想起去年误传风萧不止杀人还偷东西,风萧本人亲自辟谣,承认刺杀,却不承认偷窃。

    据说偷走宝物的是司空摘星。

    蛊师不喜欢被人诬陷。

    “可是证据——”

    说话的人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腹痛如绞,不过须臾,便直冒冷汗。

    “蛊……他下了蛊……”

    凡是说过蛊师的人都痛得说不出话,可是为什么,只是议论了罗刹剑客的人也痛得要死?

    这太奇怪了!

    晏游: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自由发挥脑洞可以,但说他坏话不可以。

    #就是这么霸道#

    风萧这回一辟谣,效果拔群,只是青衣楼人多势众,江湖四处各地传谣,辟了再传,众口铄金,他以一己之力不能消解所有谣言,但该有的反应都做过,晏游摸摸下巴,撒手不管了。

    毕竟旁人怎么想,都与他无关。

    作为一个杀手组织来说,青衣楼实在是不务正业,和十三只手相比,已从业界老大哥成了掉面子的同行。

    薛笑人当然知道风萧没有做那些事,有的案子甚至是曾经风萧打死也不肯做的单子,青衣楼造谣的举动连他都看不起。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青衣楼的总瓢把子有多么忌惮风萧。

    薛笑人微笑,认为自己只需坐享其成,青衣楼被风萧搞垮是迟早的事。

    【薛笑人,好感度+3。】

    风萧麻烦缠身,与他相关的流言蜚语漫天飞,以致没有分出心思关注他的王怜花都有所耳闻。

    听说风萧因和青衣楼作对而搞了个灭门惨案之时,王怜花的表情十分搞笑。

    三分不信四分难以置信还有三分是“风萧那个蠢货到底在做什么”。

    因为表情太直白情绪太鲜明了,以至于一旁的白飞飞感到十分稀奇,屡屡抬头看他。

    步明灯慢条斯理地喝茶,瞥一眼王怜花,微笑。

    晏游::D

    你才是个大蠢货。

    “你不觉得奇怪么?”王怜花问步明灯,“风萧怎么会让这种谣言满天飞?”

    被如此询问的病弱公子只是微笑。

    晏游心想原来你对我的评价还挺高的。

    没等步明灯给出回应,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想等回应,王怜花又接着道:“以他的脑子,不该直接杀了幕后之人吗?”

    步明灯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但好像只是在说废话。

    王怜花确实感到难以置信,风萧绝不是那种恣意到无法无天的家伙,但他竟然让自己的名声像过街老鼠一样。

    他竟然和这样的家伙不对付?

    他王怜花的对手竟然是这种蠢货??

    岂有此理!实乃千面公子一生之奇耻大辱!

    王怜花心中冷哼,十分不甘心。

    白飞飞一直默默地看着他,见王怜花一副沉思的模样,于是转头问步明灯:“步大哥,那位风萧是我哥的朋友吗?”

    步明灯摇头,与此同时响起的是王怜花的否认:

    “——不是。”

    王怜花语重心长地告诉白飞飞:“那个叫风萧的蠢货,和你兄长我是敌人。说他是我朋友简直侮辱了我。”

    白飞飞:“哦。”

    王怜花:“哦是什么意思?你不信?”

    白飞飞:“你看起来很在意他。”

    王怜花:“敌人之间怎么可能不在意?步明灯和他才是朋友。”

    两人的目光移向一旁安坐如山的步明灯。

    在兄妹二人的注视之下,步公子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王怜花:“你看。”

    白飞飞瞅他一眼,默默吃点心。!

    第154章 原则不改

    其余马甲都在搞事,唯独步明灯从神水宫离开之后就在带孩子。

    王怜花原本想送白飞飞回洛阳,但白飞飞年纪不大,却很有主见,说想跟着他们在江湖看看。

    于是王怜花带着白飞飞和步明灯一块游历。步明灯最年长,可因为口不能言,多由王怜花与人交流。每到这时,步明灯和白飞飞便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这日,人结账出门,王怜花付了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看到一旁安安静静的步明灯,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你明明比我年长,怎么将事情全交给我做?”

    步明灯无辜地看着他。

    白飞飞道:“因为能者多劳。”

    王怜花看她一眼:“我好像没有问你。”

    白飞飞:“我替步大哥回答你。”

    王怜花仰头望天,白云悠悠飘过,他看了片刻,又低头去看自己这个便宜妹妹:“你对我有意见?”

    白飞飞摇头。

    对这位异母兄长,白飞飞心情复杂,若不是他,她不会离开母亲,可若不是他,她仍在与母亲互相折磨。

    对她们母女来说,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王怜花是个好兄长,比白飞飞见过的别人家的兄长还要好,虽然不温柔还别扭,但十分真诚。

    这也是白飞飞很快习惯喊王怜花哥哥的原因。

    王怜花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大哥是大哥,哥哥才是哥哥。”

    白飞飞木着脸看他。

    如今风萧的名声臭到没边,本人辟谣的效果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各种争论遍布大街小巷。王怜花难以置信并觉得耻辱的同时,还毫不客气地幸灾乐祸了一番。

    白飞飞不认得风萧,王怜花的幸灾乐祸便只能说给两人共同的熟人步明灯听。

    可步明灯温文尔雅,只是微笑,听了权当耳旁风,王怜花便莫名觉得不得劲。

    白飞飞若有所思,适时道:“哥哥,你可以亲自去嘲笑那位蛊师。我还不知道你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王怜花一下子笑了:“好妹妹,哥哥就带你去见见那卑鄙的蛊师,顺便教教你要如何教训自己的敌人。”

    白飞飞:“好。”

    步明灯侧目,王怜花只作不觉,但步明灯看了他许久,王怜花瞪了回去,步明灯垂眼,唇畔笑意毫不遮掩。

    晏游戳开游戏光幕,点开王怜花的详情面,这位小王公子对风萧的仇恨值高于好感度,比例为六比四,而颜色是代表中立方的橘点。

    既然王狗蛋来者不善,他也不会手软。

    晏游暗戳戳地想,干脆狠一点,把比例刷到八比二。

    当初刚和王怜花杠上的那段时间,王怜花对风萧的好感度突破负数,仇恨值虽然没有满值,但也有了五分之四。

    结果后来增增减减,仇恨值还下降了……

    总而言之,王怜花改道去看风萧热闹了。

    这江湖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风萧的所在,就在他们或被谣言迷惑、或争论风萧究竟有没有犯下那些案子的时候,风萧还在四处乱窜,青衣楼折了一楼又一楼,霍休在自己的山间小屋里几乎都快气出了心梗。

    眼见多年基业将要毁于一旦,霍休再也忍不了,威胁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和峨嵋派的独孤一鹤替他除掉风萧。

    立刻,马上,一刻都不能耽搁。

    这实在是为难两个如今在江湖上名声不错、风评甚佳的昔日同僚。

    但既然是威胁,当然不可能管他们为不为难。

    霍休自认自己将风萧的名声搞臭到如此地步,若是有人要杀风萧,反而是名正言顺替天行道之举。

    他已经为他们铺好了路,阎铁珊和独孤一鹤应当毫无顾忌才是。

    霍休当起甩手掌柜,却苦了阎铁珊与独孤一鹤。

    阎铁珊是生意人,本人并不会武,不过珠光宝气阁中的门客多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侠客,总管霍天青更是天禽老人的独子、天禽门如今唯一的掌门人。

    于是阎铁珊小心翼翼地向霍天青透露出此事,当然,他隐去了自己昔日的身份、以及霍休的威胁。

    霍天青侧耳听他说罢,冷静地点头应下此事。身为珠光宝气阁总管,理应为阁主分忧,但阁主有所隐瞒,霍天青也不会在亳不了解的情况下擅自出手。

    他虽是天禽门掌门人,可霍天青不打算用天禽门的人脉和资源,而是动用了珠光宝气阁自身的资源查探。

    阎铁珊是个仗义大方的人,却不是大侠,霍天青接过这个任务后他便也当起了甩手掌柜。

    而峨嵋派的独孤一鹤,则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下山。

    下山之前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弟子管理门派中的事宜,大弟子张英凤忍不住问道:“师父忽然下山,可是有要事?弟子们可有帮得到忙的地方?”

    独孤一鹤不打算将峨嵋派牵扯进自己的私事之中,更何况那本就是不能广为人知的事情,他淡淡道:“是为师的私事,你们在山中好好练剑,回来后我要检查。”

    弟子恭声应是,独孤一鹤当日便启程下山。

    小师妹石秀云好奇不已,道:“师父的私事会是什么事?”

    二师弟苏少英道:“师父不愿说,你好奇也没用。”

    石秀云沮丧地叹气:“师父这回下山竟然不带我们。”

    师妹叶秀珠眸光闪烁,没有说话。

    与风萧有关的争论谣言不止传进江湖人耳中,官府中人自然也有所耳闻。

    案子发生地的六扇门在谣言传出时立刻去事发地查探,查探的结果上报至汴京六扇门总部,汇总之后的结论让主管此事的无情十分头疼。

    案子是真的,那些人都死于同一种毒,和风萧此前杀人所用的毒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可风萧杀人的方式千奇百怪,除了驱蛊杀人这种特殊的方式,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毒,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新鲜。

    这种没人知道的毒说不定是风萧新用的毒呢?

    无情头疼。

    坦白讲,风萧和他的交集不算多,但在晏游家治腿时每天都能见到对方。

    那少年虽然骄傲又嚣张,但其实十分纯粹,并非十恶不赦的家伙,走上杀手之路,是因为不经世事罢了。

    无情觉得他和小师弟冷血有些相似。

    冷血遇见了世叔,风萧可曾遇见过谁么?

    无情想到了蔺尘星,还有晏游。

    教导风萧毒术的是多年前的蔺尘星,但小神医并没有那段记忆,这两人在晏游面前都表露出了不常显露于外人面前的一面。

    如果他们早一点遇见晏游,也许风萧就不会走上杀手的道路。

    窗外鸟儿展翅高飞,无情回神,决定去找风萧。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疯狂和青衣楼作对的风萧,和风萧有关的谣言传出的时机正是他们杠上之后不久。

    如果青衣楼真的是给风萧泼黑水的幕后推手,那位总瓢把子大约也没有预料到恶闻缠身的风萧不仅没有停止攻击青衣楼,反而变本加厉了。

    追命上门来找他,得知无情要去见风萧,深以为然地点头:“确实该见他,他如果再不收手,就快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无情回忆了一下风萧这段时间的风评,以及各地六扇门呈上来的报告,心想,差不多已经是人人喊打了。

    甚至还有人说风萧拿活人养蛊,专门掳人囚禁在山洞中折磨他们,以听他们的哀嚎为乐。

    追命正翻着报告看,恰巧看到这行字,默了默,想笑。

    说这话的人是想被风萧用蛊虫折磨吗?

    谣言止于智者,但在庞大的人数压力之下,即使有智者,谣言也很难止住。

    无情道:“此事与青衣楼脱不了干系,那些案子也有可能是青衣楼为了嫁祸风萧而为。”

    追命看着报告,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若真是他们所为,心思着实狠毒,卑鄙无耻。”

    他们都不大相信风萧会做出逞一时之气而肆意杀人的事。

    无情想了想,问道:“你来找我,莫非是六分半堂最近有了动作?”

    追命放下手里的册子,正色道:“是,也许和休夜有关。”

    之前休夜连杀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数名弟子,随后离开汴京,他的悬赏令遍布全江湖。

    但这悬赏令放出大半年,依然没有人活捉休夜。

    而休夜不久前甚至帮六扇门破了幽灵山庄的案子。

    思及此,无情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追命道:“之前休夜不是在冷血身边么?所以六分半堂门下的小门派聚集了一堆人打算去拿悬赏金,但休夜跑了。”

    无情点头。

    追命幽幽道:“雷损似乎打算离开汴京。”

    无情愕然。

    一堂之主离开汴京,此事非同小可。

    “也许他是为了别的事情,不一定与休夜有关。”无情说。

    “不是的,还因为休夜又杀了江南霹雳堂的弟子。”

    霹雳堂是位于江南的门派,六分半堂本是霹雳堂的高□□震雷所创,雷损用计夺权篡位,将六分半堂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六分半堂所有关键人物,皆是出自江南霹雳堂。

    江南霹雳堂是所有雷门弟子的故乡。

    休夜在那里杀人,相当于在六分半堂的老家撒野,雷损若是能忍下来,怕是人人都看不起他。

    话虽如此,无情眉头一蹙:“你怎么知道的?”

    追命洋洋得意地从袖里掏出一封信。

    “从信里知道的。”他笑着说,“我已经提前拆开看啦,休夜这回做得可狠了,雷损亲自出京,大约是下定了决心。”

    无情:“……”

    师弟偶尔有点皮,手痒。!

    第155章 打人打脸

    王怜花想见到风萧的愿望很快便实现了。

    他们三人正在酒楼中吃饭,王怜花收到消息说风萧就在这座城中,但风萧没有固定住处,很难立刻见到他。

    于是王怜花嫌弃道:“他果然是个猴子,四处乱窜,还以为在他的山上么?”

    话是这么说,晏游想,可风萧四处乱窜和你有什么关系?

    看人不爽的话果然会哪哪都看不顺眼。

    风萧此时此刻就在和他们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步明灯瞥了眼王怜花,与此同时,风萧改换方向加快步伐朝这边赶来。

    晏游:给小王公子一个惊喜,送货上门:D

    白飞飞十分不解王怜花既嫌弃又在意的矛盾言行,疑惑地询问道:“哥哥,背后说敌人坏话是可以的么?”

    王怜花一时语塞,反应过来后立刻道:“有些时候,敌人太蠢也是可以说他坏话的。”

    步明灯干咳一声。

    王怜花道:“你不喜欢?不喜欢也没用,毕竟他是你的朋友,而不是我的朋友。”

    话音落下,一个人飞撞进酒楼,在中间的空地滑行数米,跌在地上直吐血。

    随后又有一个人影慢条斯理地走近,语调平静:“我说过,凭空捏造的事我不会承认。你背后传谣时为何不动动脑子?”

    那人各处都佩戴了醒目银饰,叮咚作响,皮肤微黑,神情桀骜,一身戾气逼人。

    王怜花:……。

    晏游: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高不高兴?

    地上的大汉说风萧坏话说得相当难听,遇见他之前晏游只想把王狗蛋吓一跳,可这货杵在路上吹牛,一脸骄傲,晏游听了不高兴,遵循物质守恒定律,只好让对方不高兴了。

    大汉吐了两口血,面带瑟缩和残留的恐惧,他只是嘴快说了些人人都在说的话,真没有想过会被正主听到。

    “你再说一遍,究竟是谁干了那些事?”

    “小的不知!但、但绝对不可能是蛊师你!”

    风萧满意地点头,大手一挥,冷冽道:“滚。”

    那人慌忙爬起身,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地跑了。

    王怜花“嘁”了一声,不屑地轻笑:“真神气。”

    白飞飞目光奇异地看他,心想你教训人的时候比他还神气呢。

    风萧头一扭,瞥见这边一桌三人,大步走来,短短几步无人不投以畏惧忌惮的视线。

    王怜花下巴微抬,等他前来搭话,但风萧补上空缺的座位,看也不看他一眼,而是只同步明灯说话,将他无视的彻彻底底。

    千面公子:“……”

    谁先开口谁就输,明明两人连视线都没对上过,王怜花莫名懂了风萧的意思。

    不说就不说,谁先说话谁是傻叉。

    王怜花和风萧暗暗较起劲来。

    步明灯分明不能说话,风萧却对他说得十分开心,王怜花纳闷,风萧不无聊么?竟然真的能说下去。

    白飞飞看了一会儿好戏,若有所思道:“哥哥,对待敌人的方式是不和他说话吗?”

    可哥哥你看起来怎么这么不甘心?

    妹妹这种生物,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却十分会拆台。

    王怜花:“你在说什么。”

    风萧:“这家伙只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说是我的敌人简直侮辱了我。”

    白飞飞:……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

    王怜花勃然大怒:“你说什么鬼话,我何时输给你了?你不准别人传谣,自己造谣倒是毫不犹豫!”

    风萧哼哼冷笑:“你忽然离京不就是认输了么?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小晏为凭,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王怜花嘴角一抽:“胡扯!我不承认。”

    一段时间不见,风萧胡乱用词句的恶习不仅没有纠正,还变本加厉了。

    “你不承认也得承认。”风萧拿眼角斜他,模样高傲得令王怜花十分火大,“你挣扎狡辩的模样真滑稽,令人发笑,赏你一枚铜板。”

    话音落下,一枚铜板从他手中抛出,在王怜花面前的桌上叮当叮当地转圈。

    嗡嗡嗡的声音拨动了王怜花的神经,他暗骂一声,两秒之后,王怜花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脚朝对面踹了过去。

    “你找死!”

    两名少年缠打在一起,王怜花精通武艺,略占上风,但风萧拽住他的胳膊便不放手,他出招便收了许多限制。

    为了避免被波及,步明灯默默牵着白飞飞往一旁走去。

    这酒楼中已经没有了客人,掌柜和小二缩在大堂与后院的出入口瑟瑟发抖地旁观,欲哭无泪。

    一向风流恣意潇洒倜傥的兄长和敌人在地上翻滚,沾尘带灰,表情难看,场景陌生,给白飞飞带来十分大的冲击。

    步明灯掏钱给掌柜补偿,掌柜颤抖着手接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蕴含千言万语百种思绪。

    不好意思啊掌柜的,王狗蛋不懂事。

    晏游默默地想。

    他回到白飞飞身边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小姑娘的喃喃自语:

    “这就是教训敌人的方法吗?”

    不,并不是。晏游默默地想,这是你哥在被敌人教训。

    姓名:王怜花

    状态:〈怒火冲天〉

    【王怜花,仇恨值+5。】

    虽说打人不打脸,但王怜花和风萧这回下了狠劲,双双脸上挂彩。

    “蠢货。”

    王怜花给自己处理伤口,瞥一眼一旁的风萧,冷言冷语。

    “笨蛋。”

    风萧闭着眼让步明灯替他处理伤口,飞快地反唇相讥。

    白飞飞说:“哥哥,我来帮你。”

    王怜花说:“不用,我不像某个人,自己有手。”

    风萧:“呵。”

    晏游想,看来还是揍得不够狠。

    此次争斗未分胜负,因为打得如火如荼的两人引来了城中的捕快,没等捕快靠近,步明灯摁住两人,叫上白飞飞,飞快离开了。

    晏游目前还没有牢房一日游的打算,不管哪个马甲,坐牢都有损逼格。

    游戏里坐牢倒是无所谓,晏游能把牢房当家,看牢房的狱卒能笑着送他出去,再哭着押他进来。

    王怜花因此对步明灯更为忌惮,他之前和步明灯同行,很少看见对方出手。但凡有事,王怜花自己便会先出手。

    可步明灯能游刃有余地介入他与风萧之间,化解了他的力气,实力着实高深莫测。

    等处理好伤口,王怜花问风萧:“你这么玩青衣楼有意思么?”

    风萧道:“比耍你有意思得多。”

    王怜花的手又痒了。

    和风萧在一起,他就会变得不像那位神秘莫测诡谲多变的千面公子。

    风萧有毒。

    “你这过街老鼠,怎么还敢对我这样说话?”王怜花故意激他,冷笑不已,“你这十恶不赦,连稚童都杀的老鼠!”

    风萧:“。”

    王怜花:“你这是默认了。”

    风萧:“我知道的,狗蛋不会说人话。”

    王怜花额角青筋暴起,站起身就要教训敌人。

    步明灯咳嗽一声。

    王怜花凉凉道:“你是站在他那边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打他用不着看你的脸色。”

    白飞飞指着王怜花的衣裳,道:“不是的,哥,你的衣裳后面破了个洞。”

    王怜花面色一变,抓起衣裳低头看,右腿后膝窝处果真破了个拳头大小的洞。

    “…………”

    风萧真的找死。

    王怜花更想揍人了。

    步明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针线,微微一笑。

    “你要替我补?……给你。”

    步明灯的是生活技能点满的全能型角色,除了不能生孩子,几乎没有他不能做的事,这点和本体也是一样的。

    白飞飞趴在床边看步明灯一针一线在绯衣间穿梭,恍惚间想到自己的母亲。

    即使屈指可数,但她和母亲之间也曾有过温馨的回忆。

    风萧凑过去:“教教我,用王狗蛋的衣裳让我练习。”

    王怜花伸腿就踹:“滚远点,别再祸害我的衣裳了。”

    白飞飞看不下去他们不知好还是不好的关系,总是斗嘴,略吵。

    贴心的妹妹建议道:“哥,你和蛊师可以掰手腕,不占地方,还不累。”

    风萧道:“好建议。”

    王怜花表情古怪:“你嫌弃我?”

    白飞飞诚恳地摇头。

    王怜花和风萧在桌边面对面坐下,步明灯默默缝衣裳,白飞飞在看他。

    “蠢货,我伸右手,你伸的也该是右手,伸什么左手。”

    “你闭嘴。”

    两人右手相握的一瞬间,同时使力,几乎要将彼此手掌握断。

    王怜花作弊用了内力,飞快地将风萧的手按倒在桌面,风萧气得一脚踢过去,抬手掀了桌子。

    “无耻小儿!”

    “别乱用词语!你年纪还比我小呢!”

    “卑鄙下流!”

    “赢不过我就闹脾气,幼稚!”

    “诡计多端!”

    “你知道的词倒是不少呢,怎么这回没用错?”

    白飞飞听着他俩的争吵,默默捂住耳朵。

    好吵。

    她抬眼看步明灯,青年正在微笑,目光柔和,模样沉静,犹如云端垂首下望的仙人。

    两人对上视线,白飞飞忽然有点紧张。

    步明灯对她弯弯眼睛。

    白飞飞松开捂住耳朵的手,回以略带害羞的笑脸。

    不管是谁呆在步明灯身边,都会感到十分安静。!

    第156章 失足少年

    风萧与王怜花有约定在先,在王怜花面前他不能驱蛊, 王怜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按理说,杀了风萧也不是不行。

    虽说风萧百毒不侵,但王怜花可没有杀人必须用毒的规矩,能够杀他折磨他的方法数不胜数,随便一个就能叫旁人哭爹喊娘。

    然而至今为止,风萧能在王怜花面前活蹦乱跳的理由只有一个。高处不胜寒的青春期千面公子难得遇见一位能够吵吵闹闹的同龄人,若是轻易将人杀了,难免有些可惜。

    当然,这个想法王怜花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就算是自己的妹妹,还是看似温文尔雅不管对他说什么都会安静倾听的步明灯,他也一个字儿都不会说出去。

    然而,想掐死风萧的念头总有那么一瞬间会旺盛如荒原野火,蓬勃燃烧。

    一大清早,王怜花早起出门,感受天地灵气,体悟人生,才踏出院子,抬眼就瞧见风萧在树上窸窸窣窣,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对风萧,王怜花向来是不吝啬于挖苦讽刺的。

    “我眼前好像有只穿了衣裳的猴子。”

    挖苦很有成效,风萧摘了颗圆溜溜的果子朝王怜花扔了过去,随后跳下树。

    王怜花轻松躲过,在风萧跳下来的瞬间,他耳尖地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风萧怀里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橘猫,它爬上树后不知道如何下来,喵喵叫了好久。

    王怜花表情古怪,风萧和猫,放在一起真违和。

    橘猫在风萧怀里蹭了蹭,舔舔他的手,轻快地跃出他的怀抱,迈着步伐走远了。

    风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摊着手向外走。王怜花有点好奇,跟了上去。

    结果这人是去净手。

    王怜花:“……”

    净完手还不擦,往他这边伸手。

    就是这一刻,王怜花想掐死他。

    风萧最近忙得很,和王怜花的偶遇没有打乱他的计划,蛊师阁下一心一意想整垮青衣楼。

    “步明灯和我一起去,你,走远点。”风萧如是说。

    王怜花挑眉:“我偏不。你能你能奈我何?”

    风萧神情微冷:“你要将你的妹妹置于危险之中么?真是不负责任。”

    被教训了。王怜花感到不可思议,风萧这样不管不顾的人竟然也会在意别人?

    “飞飞是我的妹妹,用不着你管。”

    王怜花微笑,他知道风萧这么说的理由,可他没有顺着风萧的必要。

    “嘁。”风萧撇嘴。

    两人之间的氛围看起来下一秒就会当场斗殴。

    但晏游目前不想跟王怜花打架,这货下手没有一点犹豫——虽然他也是——现在风萧的肋骨处疼得要死,再加上一号一号马甲的伤与病,滋味酸爽无比。

    步明灯原本站在屋檐下看他看俩聊,见战火一触即发,他默默登场,拉着风萧就往外走。

    两人手拉手,整垮青衣楼~青衣楼就在这座城中, 但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所在, 连王怜花也不知道,所以他一直很好齐风萧究竟是怎么找到那些青衣楼的位置的。

    王怜花决定跟踪他,白飞飞站在门后跃跃欲试,目露好奇。

    兄妹一人一对视,王怜花弯眼笑起来,朝她招招手,白飞飞跑过来牵住他。

    和风萧重逢之后,王怜花在白飞飞眼中的神秘潇洒无所不能的形象便有些崩坏,灰头土脸打架挂彩的哥哥一点也不神秘,但不管怎么说,白飞飞眼中的王怜花还是很厉害的。

    然而,这次王怜花带着白飞飞去跟踪,不过一会儿便开,再也找不到那两道醒目的身影。

    王怜花:“……”

    白飞飞:“……没关系的,哥哥。”

    这回王怜花怎么也不能否认自己输了。

    晏游幸灾乐祸地笑,丝毫没有自己仗着精神力欺负人的不好意思。

    王怜花不管多么厉害,在追踪方面是永远比不过他的。

    这城中数条小路交错纵横,以及一些隐蔽的暗道,只有晏游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并抓住机会窜进去。

    至于去青衣楼的方式,晏游四个号各自下副本那么多次,他不熟谁熟?恐怕霍休那个守财奴都没有他熟。

    这次的青衣楼中有一位客人等候已久,鹤发深目,神情冷冽,手中持剑。

    正是峨嵋派掌门,独孤一鹤。

    风萧才踏入大门,迎面便是一道凛冽剑光,步明灯抬手推开他,与此同时折下一旁探出的树枝,以枝为剑,直直迎上剑芒。

    枝上犹带黄叶,灌注真气可比铁剑,于劈刺间纷纷扬落,露出青年苍白的面容。

    独孤一鹤不动声色,心中惊疑不定。

    疑惑是因为他是为杀风萧而在此等候,可这拦住他剑的青年又是何人?惊讶是因为青年以枝为剑,竟能挡下他不止一剑!

    独孤一鹤收剑,后退一步,步明灯也收起树枝,两人对望。

    “你是何人?”

    独孤一鹤握着剑,对面青年的剑术实力不比他弱,深不可测,习剑的天才并不少,但能以枝为剑,轻而易举地发挥剑术真髓的人,他平生只遇见了面前这一人。

    此人莫非已达到“无剑”的境界……?

    手握树枝的青年一言不发,反倒是他身边的蛊师开口:“你不是青衣楼的杀手。”

    蛊师确实如传闻中那般是名少年,站在那里便十分醒目,仿佛带了刺一般。

    独孤一鹤本是为他而来,可此刻蛊师被他放在了脑后,道:“老夫没有问你。”

    蛊师道:“没关系,我会问你。”

    话音未落,独孤一鹤面色突变,想起风萧驱蛊杀人于无形的手段,他竟然因和那青年交手而没顾及此事!

    在独孤一鹤的预想之中,他本该在风萧现身之际一剑将其斩于剑下,然而步明灯的出现是意料之外,谁也没想到风萧身后会跟着一个如此厉害的高手。

    拄剑跪倒在地,眼前一阵发昏之际,独孤一鹤的眼中最后映出的是蛊师居高临下的冰冷神情,以及他身后瘦弱青年眼中的漠然。

    独孤一鹤昏迷不醒,晏游没想着杀他,毕竟从他身上还能薅出来不少东西,一下子把人噶了未免太浪费。

    主线重要角色就是用来循环利用的嘛。

    把独孤一鹤放一边,风萧摩拳擦掌冲进青衣楼内,楼内的杀手等着独孤一鹤噶风萧,安静不已地等待,风萧气势冲冲地露面,他们只来得及面色一变,便纷纷五体投地。

    躲在房梁上的杀手侥幸逃过一劫,毕竟距离是个不小的问题,他撞开瓦片,钻出去逃了。

    风萧和步明灯仰头目送他离开。

    那杀手逃出青衣楼的隐蔽之所,在房顶上跳跃数下,翻墙落在小巷之中。

    等他缓了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名模样俊俏的少年,和一位玉雪可爱的小女孩。

    杀手吓了一跳。

    王怜花稀奇地看着面前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行色匆匆,面带惊恐,鬼鬼祟祟,不像个正经人,于是问道:“你遇见风萧了?”

    男人面色一变,警惕地看着他,手中暗器已经备好。

    王怜花笑道:“你拿我没办法。”

    话音刚落,男人立即后退,同时射出暗器,王怜花抬手挥袖,将暗器送还给他,暗器分别钉在杀手的一条腿上,深入骨髓,刚好废了他的行动能力。

    被风萧甩开的不满在此刻得到发泄,王怜花开心地看着被自己的暗器击伤的杀手,笑吟吟道:“带我去找他。”

    风萧竟然会让这种家伙逃脱,王怜花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个嘲笑风萧的理由。

    白飞飞瞄了眼王怜花脸上的笑容,眨了眨眼睛。

    哥哥不像个好人。

    看王怜花威胁人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白飞飞觉得有些无聊,转着脑袋四处看,余光中身后出现一道人影,白飞飞吓了一跳,拉住王怜花的袖子指给他看。

    “哥,有人……”

    难道风萧又放跑一个杀手?那个蠢货究竟能不能做好啊。

    王怜花百无聊赖地扭头,待看清站在他们身后之人的面容,他脸上的表情不易察觉地僵了僵。

    那人是御封名捕,四大名捕之一的无情捕头。

    无情:“。”

    王怜花:“……”

    他现在有易容,无情认不出他,进入现场之时并没有听到王怜花提风萧的名字。

    总而言之,一名捕头撞见一名少年带着妹妹威胁人。

    被威胁的人看起来十分悲惨。

    为挽救失足少年,无情走上前道:“不管你们有什么仇怨,在这里折磨他没有意义。”

    王怜花:“不是,我不认得他。”

    无情:“那更不该如此,尤其是你还带着妹妹。”

    王怜花:……被说教了。!

    第157章 不说人话

    千面公子逍遥自在十余载,除了亲娘没人敢对他说教,未曾想有朝一日接连被人说教。

    王怜花百思不得其解:他看起来像是会乖乖听别人讲道理的人么?

    千面公子叛逆心起,仗着无情不认得此刻的他,道:“她是我妹妹,不是你的妹妹。”

    无情神色淡淡:“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这个捕头也什么管不得了?”

    “你一个捕头怎么什么破事都要管?还是好好破你的案吧。”

    王怜花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一位叛逆又脾气不好的少年,白飞飞对自家哥哥的偶尔变异习以为常,仰头看戏。

    无情微微笑了笑:“此时此刻,我的眼前便有一桩案子。这位小兄弟,你能否告诉我你们有什么仇怨,我好依法决断,看是否要带你们去六扇门。”

    若是被无情带走这杀手,他便没机会找到消失不见的风萧与步明灯,王怜花见无情一副要管到底的模样,万分不甘心,谁能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一位无情大捕头?

    早知如此,他就不与那杀手扯皮,而是直接揪着人去青衣楼。

    王怜花表情不快,无情半分不怵,目光淡淡地同他对视,恰逢此时,身后靠着墙的倒霉杀手虚弱地发声:“风萧……大捕头……我知道风萧在哪里……”

    王怜花立刻转身狠踹他一脚,踹得人又喷出一口老血,又快又狠,无情上前时王怜花已经若无其事地收了脚,状似无辜地看着他。

    杀手一边咳嗽一边吐血,字字泣血:“大捕头,这小儿太欺负人了!”

    整得他和无情很熟似的。

    无情默然,低头看看杀手,又看向身边站着小姑娘的少年,沉吟须臾,试探道:“你,王怜花?”

    王怜花:???

    究竟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无情见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解释道:“因为风萧……你们在汴京时总是形影不离,我没想到真的会是你。”

    王怜花沉默一瞬,不是很能接受这个答案——在汴京时有相当一部分时间那家伙都在一个人东逛西晃,不是在招惹仇人就是在听晏游说书,如何称得上是形影不离?

    而且说得他和风萧关系不错似的,仅仅是想一想就令王怜花恶心。

    王怜花身份暴露,无情没有追究方才王怜花那十分失礼的言行,而是问出这城中青衣楼的所在,作为条件,无情随后喊来捕快让人将其带去治伤。

    王怜花不屑地冷笑:“若是我,威胁他就了事,何必同这种人说废话。”

    无情瞅他一眼,方才如果不是他来得时机巧,怕是王怜花已经要当着妹妹的面威逼了。

    如今知道风萧就在青衣楼中,本就为他而来的无情当然要立刻去找他。

    王怜花和白飞飞若无其事地走在他身边,无情停步,和王怜花对视。

    “有事?”

    “你妹妹……”

    “这是我的家事。”

    无情干脆不说了,毕竟王怜花很有主见,他说再多都是废话。

    待到了青衣楼的所在之处,院门大开,屋内一片静寂,不知道风萧是否还在其中。

    几人加快步伐,踏入院中。

    院子的一角倒着一个人事不省的老人,手边躺着一把剑,只他孤零零的在外,王怜花伸脚翻开他,待看清这位老人的面容,无情与王怜花俱是一愣。

    王怜花隐姓埋名在武当派准备抓风萧时见过他,峨嵋派掌门独孤一鹤。

    无情作为神侯府的大捕头,自然也见过他。

    可为什么一派掌门会出现在青衣楼的驻地?

    王怜花看了眼院子,心照不宣地同无情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院内有过一场争斗,其中一人必定是独孤一鹤,那另一人除了风萧,只能是步明灯。

    毕竟风萧不通武艺,而步明灯神秘莫测,究竟会多少功夫无人知晓,隐藏极深,若说他还有一手好剑术似乎并非不可能。

    走进大厅,遍地躺尸,头顶一个大洞洒下天光,晃得人眼晕。

    王怜花和无情分头找不见踪影的人,先找到他们的是王怜花与白飞飞,在这栋小楼的最深处,有一个偏僻幽静的房间,房门大开,灰尘散落,门槛边落着一根手臂长的树枝,枝叶落尽,旁边掉着铁链与锁。

    待走进一看,两个身影正背对着他,杵在一人高的木柜前不知做些什么。

    王怜花瞄了一眼,根据从缝隙中看到的景象得到结论:风萧和步明灯正在撬锁。

    王怜花:“……”

    风萧也就算了,毕竟杀手想当贼似乎也没什么,为什么步明灯也陪着他闹?

    ……

    无情见到风萧时,少年正在同王怜花争辩,冷哼道:“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敢说自己没有撬过锁?”

    “可我没像个贼一样撬过锁,你这恶贼,不止杀人还想抢劫,看我不叫无情捕头捉了你。”

    一如既往地吵闹。

    不过,你虽然没有撬过锁,可你好像在我面前伤过人。

    无情默默地想,有种回到汴京小院的错觉。

    尤其是步明灯也在场。

    温文尔雅的病弱公子与无情对上视线,微微一笑,手里的细条铁丝异常醒目。

    无情假装没有看见步明灯手里的铁丝。

    即使与步明灯相识有一年有余,交集不少,可他还是很难说清步明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没有人知道口不能言的步明灯的所思所想。既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妨反过来思考——无论步明灯做出什么样的行为,那就是他,就算有点小惊讶,但不必太惊讶。

    王怜花吵着说要让无情把风萧逮进六扇门的大牢里,仿佛忘了自己也不是个多么清白的人。

    无情当然不可能把人逮进牢里,面不改色地当耳旁风,微微浅笑,与步明灯交谈。

    而风萧看起来想踹王怜花,并真的这么做了。

    王怜花猝不及防,被踹了一个踉跄,抬眼后与一旁表情的白飞飞对上眼睛。

    白飞飞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露出一个十分可爱的笑容。

    王怜花:“……你在笑什么?”

    白飞飞:“哥,好有趣。”

    王怜花不想问是什么好有趣,他直觉那会是他不想听到的回答。

    于是王怜花迈步追赶上风萧,毫不客气地还回去一脚。

    总而言之,不管什么都是这家伙的错就没错!

    无情有好多事情想问步明灯,对方被封为安嘉侯后在京中待了半个月不到便离京出城,听说陛下曾与他单独相见,对坐长谈有半个时辰。

    陛下封步明灯为侯,既有嘉奖之意,也有留他在汴京之意。

    汴京乃一国之都,天子脚下,应有尽有,纵使步明灯身子不好,可若是病发,待在汴京总有御医能及时为他看诊。

    毕竟神医蔺尘星不常住汴京,步明灯那样虚弱的身体离不开大夫。

    可爵位是给出去了,人却没留住。

    陛下自于步明灯长谈之后有一段时间总是一副沉思的模样,连世叔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

    无情这回在风萧身边见到步明灯,总觉得对方的气色又差了许多,在萧瑟秋风中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离京的前不久,无情有幸得见金风细雨楼苏梦枕,对方气色好转,面色红润,身着红衣,如同旺盛燃烧的烈火,与数年前初次相见时留给无情的印象截然相反。

    蔺尘星治得好苏梦枕,治得好他,却治不好步明灯。

    而步明灯如同知道寿限将至似的,顶着一张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脸一意孤行。

    所以无情也不想再说那些话,只是在分别之际,对步明灯道:“步公子,你保重身体。”

    步明灯浅笑颔首,无情随后看向另一旁互相攥着手腕较劲的两个少年,木然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走了一路,这两人便较劲了一路,无情实在不知道他们到底哪里来的精力互相膈应对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毅力可佳。

    “风萧,我想同你谈谈青衣楼的事情。”无情谈起正事时的态度相当严肃,表情淡淡,说得相当直接,打破了两人的僵持不下的状况,“你们要不要松手,随后同我回六扇门?”

    风萧不高兴地看他一眼:“不要!你没看到我被一个死缠烂打的家伙纠缠么?大捕头,你如果把他逮进去蹲大牢,我就同你回去。”

    王怜花的手腕被攥得发紫,但他手中风萧的手腕也是同样的状态。

    谁也不肯认输。

    王怜花不甘示弱,道:“大捕头,你不捉杀手,总不能不捉贼,此人已经堕落至极,你应当快点捉了他为民除害!”

    你们两个谁也别说谁,无情看着他俩,决定满足他俩请求。

    大捕头伸手,轻轻地握住两人空闲的手腕,随后力道一收,狠狠攥住,微笑道:“我将你们二人都押入牢中,可好?”

    大捕头一怒,风吹草动,天地变色,王怜花与风萧齐齐一怔,飞快地松手。

    “不必了。”风萧活动着发紫的手腕,严肃地拒绝,“我和王狗蛋八字不合,和他一起坐牢门不当户不对,比起我,他更适合与牢房共度余生。”

    无情:“……”

    王怜花:……屮。

    有没有谁能好好教他怎么说人话!

    无情哭笑不得,松手后瞧了眼两人手腕上的淤青,心想两人真是心狠,道:“你们回去后记得涂药,风萧,若是有事,我会派人去客栈请你,请你近日不要离开。”

    风萧眉头一皱,步明灯上前一步,代他向无情点头应下。

    少年在他背后瞥他一眼,竟然什么话都没说,而是别开脸看向一旁的风景。

    一副默认的态度。

    无情和王怜花互相对视一瞬,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惊讶,风萧竟然会这么听人话。!

    第158章 趁病要命

    青衣楼在江湖中扎根多年,根基深厚,背后的主人隐藏极深,据说连龟孙老爷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么多年,青衣楼积累的财富非同小可,无情此次出京禀告过世叔,有将青衣楼连根拔起的打算。

    不管多么庞大的组织,被毁了一半根基,都会有一段时间萎靡不振。

    所谓趁其病要其命,无情绝不会手下留情。

    当然,在那之前要感谢蛊师风萧,他不顾同行情谊毫不留情地将青衣楼弄得一塌糊涂,逼得人使出下作手段,自己也被泼了一身黑水,实在是可敬可叹。

    无情如今一想到他就头疼,风萧说坏不坏,但似乎没有丝毫回头是岸的迹象,当杀手当得高兴又潇洒。

    他审问那位侥幸活下的杀手时叫来风萧一同询问,那杀手看无情的表情不知为何十分震惊,目光中充满控诉,似乎无情是什么狼心狗肺玩弄别人感情的渣男。

    都是杀手,凭什么风萧能大摇大摆地站在那里?

    无情漠然无视,可晏游看得直乐,觉得他很有意思,背着手在杀手跟前绕圈。

    杀手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蛊师就要一刀了结他。

    无情谨慎地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风萧若无其事地走回来:“看他不高兴,吓吓他。”

    两人:“……”

    早在喊来风萧之前,无情便从杀手口中知道了大致情况,独孤一鹤是在风萧上门的前一天登门,手拿总瓢把子的信物,说为杀风萧而来。

    独孤一鹤自醒来后什么也不说,只说要离开,可他没有出现在青衣楼的理由,无情当即便冷下脸,不准他走。

    杀手的回答在无情的意料之中,也许总瓢把子和独孤一鹤都没料到风萧身边会有一名剑术高手,就像他没想到步明灯确确实实有一手能与独孤一鹤相敌的剑术。

    杀手喃喃地说:“谁能想到峨嵋派掌门竟然也敌不过他呢……”

    更何况,独孤一鹤杀人何必非得来青衣楼?在外找个僻静地杀人毁尸灭迹岂不绝佳?

    独孤一鹤也许是想守株待兔,也许是想避人耳目,无情更在意的是明明谁也没向风萧透露青衣楼的所在,风萧还能找到青衣楼。

    杀手想知道,无情也想知道,霍休更想知道。

    此时此刻,无情直截了当地发问:“你是如何得知青衣楼的所在之处的?”

    风萧看他一眼,扭头,用肢体语言回答了他的疑问。

    无情拿他没办法。

    “你也知道其余青衣楼的所在么?”

    “知道。”风萧回过头看他,着重强调,“之后我还会去。”

    “……”无情问,“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风萧的眼里只有一句话:别妨碍我。

    无情问道:“你不想知道独孤一鹤为何要来杀你么?”

    “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我何必要知道他们杀我的理由?”风萧的态度桀骜不驯,脸上的表情能将想杀他的人气死。

    “……你愿意来我很高兴,”尽管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无情耐心地道,“我不会不管青衣楼的事,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会和你一起去找青衣楼的总瓢把子。”

    晏游:。

    大捕头是不是有点不高兴了……

    太好了!!

    无情捕头不高兴可是很难见到的。晏游在游戏里没刷到此成就,没想到在真人这里刷了出来,除了一句太好了说不出别的想法,高高兴兴地戳开光幕——

    仇恨值一点没涨。

    咦?

    晏游正疑惑,无情见风萧不说话,又道:“你遭人污蔑,外界对你议论纷纷,若是再如此不顾后果的行事,怕是不会有人借机除掉你。”

    “让他们议论就是。”风萧轻蔑地冷笑,“一群听不进人话的笨蛋遭人利用也是活该。”

    ……重点不该是你自己的安危吗?

    无情心好累,风萧怎么一点都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未免太过于不在乎了。

    偏偏他还不能坐视不理。

    “你先回去吧。”

    无情发现不能同风萧讲道理,因为对方根本不会听,行事自有原则,我行我素。

    风萧亳不留恋地离开,无情有处理安排了手头的事,便出门了。

    晏游看着他一路移动,停在客栈门口,心中有了猜想。

    难道说,大捕头是要去……见家长?

    结果还真是,无情是来见步明灯的。

    这种老师上门家访给家长做思想教育工作的错觉让晏游很是心情微妙,大约是风萧在步明灯面前很听话的缘故,而步明灯又十分靠谱,所以无情拜托步明灯替他劝一劝风萧。

    说是劝一劝不准确,但概括的来说无情确实是这个意思。

    青衣楼与风萧不死不休,放任风萧继续恣意行事,狗急跳墙,保不准青衣楼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步明灯欣然点头,表示风萧一定会听他的话,让无情不必操心风萧的事。

    无情迟疑,步明灯表示得笃定,仿佛就算风萧不肯配合,他也会强按着风萧配合,一时之间心情微妙,意识到步明灯与风萧的关系远比他想得还要友好。

    感慨归感慨,无情觉得他和步明灯都不想看到风萧被卷入麻烦之中,当即便稍稍安心,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步明灯出门送他离开,回到房间后干脆利落地补血,晏游在和系统吐槽,认为别人眼中二号马甲的设定与自己一开始的预想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是时候让他们意识到我的可怕之处了。】晏游一口一个红色小药丸,草莓味西瓜味深海大鱿鱼味,滋味丰富独特,回味无穷,于是最后又吃了一口,步明灯爬上床,安详地闭眼打算回蓝。

    系统非常真诚地说:【我觉得你已经足够可怕了。真的。】

    就在无情老师家访时,叛逆小孩风萧正抬脚踏在桥栏上居高临下地看王怜花在水中扑腾,笑得像个恶贯满盈的恶人。

    “落水狗!求我我就救你上来!”风萧的声音传出老远,清清楚楚,王怜花扒着附近的游船湿淋淋地上船,在船上客人震惊的目光下恶狠狠地瞪了眼高处的风萧,打死他的念头再次蓬勃生长。

    白飞飞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几乎短路。

    老实讲,王怜花掉进河里几乎可以说是自作自受,风萧只是做了王怜花原本打算做的事罢了。

    王怜花在游船上出钱买了一套干净衣裳,换上后火急火燎地出了船跃到岸上,风萧和白飞飞正在岸边等他,人手一根糖葫芦,表情无辜又欠揍。

    还知道等他?王怜花气得笑了出来,看来是已经安排好后事做好被抹脖子的准备了!

    眼见王怜花气势汹汹上来就要揍人,风萧手腕一转,变戏法一般地递给他一根糖葫芦。

    “吃根糖葫芦暖暖身子。”风萧淡淡地说,“之后你要打要骂,我都奉陪。”

    王怜花:“……”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真是太敷衍了!

    “滚。我不要。”王怜花挥手打开,“赶紧吃,吃完我送你上路。”

    风萧轻蔑地冷哼:“不,是我送你上路。”

    白飞飞挤进他俩中间,道:“你们不要打了。哥,糖葫芦很好吃的。”

    王怜花瞄她一眼,向风萧伸手:“给我。”

    风萧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吃起第二根糖葫芦。

    “不给。”

    他咬着山楂,笑容得意。

    王怜花抬手就抢,他吃不到这家伙也别想吃到!

    白飞飞默默吃糖葫芦,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一句废话的事实。

    没用的,对这两个人不管说什么都没用的。

    步明灯压根不用劝说风萧就能让他一起帮无情破案,但在旁人眼中,就是不知道步明灯同风萧说了些什么,原先还极为不情愿的风萧竟然愿意配合无情的计划与安排了。

    无情对他俩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有些意外,但风萧愿意配合,便比什么都好。

    王怜花意外又不意外,风萧在晏游面前比在步明灯还要乖巧,现在这种程度的听人话还算得上是一般般。

    独孤一鹤被无情用协助办案的名头变相押在六扇门中,眼见风萧在六扇门中晃悠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终于忍耐不住了。

    “老夫为人除害,究竟何过之有?”独孤一鹤如此质问无情,“蛊师一介杀手,在六扇门内来去自如,老夫却莫名奇妙地被囚在此处,你是在羞辱老夫!”

    无情巍然不动,面含浅笑:“独孤掌门说笑了,蛊师与您都是对案子有帮助的客人,您若是想出门散心,我也不会阻拦。”

    独孤一鹤冷哼道:“你不必再胡扯,我在这里的原因你我心中都有数,但我只为杀风萧而来,其余事情与我无关。”

    无情问道:“您和风萧有仇?”

    独孤一鹤道:“武当掌门石雁与我是多年老友,如今他缠绵病榻,风萧又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我怎么还能见他继续逍遥作恶!”

    无情双目一眯,悠悠道:“据我所知,是老刀把子雇风萧暗杀石掌门,而且石掌门本就罹患绝症,时日无多,你不去杀老刀把子,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杀风萧?”

    木道人即老刀把子,是幽灵山庄的幕后首领的事已无人不知,他曾犯下的所有恶行都被一一抖落,其中最令江湖人为之震惊的一事便是雇风萧暗杀石雁的是木道人。

    无情这么问有些咄咄逼人,将不信任与怀疑摆在了明面上,独孤一鹤自然大怒,冷冷道:“你这么问,是非要我给出一个理由不可了?”

    “能让我接受的理由。”无情贴心地补充。

    独孤一鹤怒气冲冲地挥袖离开:“恕不奉陪!”

    无情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独孤一鹤心中发恼,已经有很久没人敢对他这般无礼,不过借着这段气,他便能就此离开六扇门,无情还能拦着他不放不成么?

    大门就在眼前,独孤一鹤健步如飞,气势汹汹,冷面冷目,无人敢靠近,一人从外跨过门槛迎面而来,眉目沉静,如春寒料峭时的一阵微风。

    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独孤一鹤脚步立止。

    此人正是在青衣楼时与风萧同行,与他过招的青年。

    独孤一鹤立刻道:“阁下!”

    步明灯看他一眼,眼神淡漠,不知有没有认出他来。

    独孤一鹤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地不是结交对手的好时机,比起一时的对手,他作为峨嵋派掌门的名声与威望不能坠地,当务之急,离开为上。

    于是独孤一鹤匆匆离去,迈出大门后与自己的目标擦肩而过,可他已无暇再分心看他。

    风萧迈过门槛,回头再看时已经不见独孤一鹤的身影。

    他和步明灯对视一眼,欢快地去找无情。

    “我要走了,你也一起来吧。”

    风萧的配合是指离开的时候会叫上无情,谁也不能扰乱他离开的计划。

    无情一点也不意外,点点头,当天便拎着包袱跟他走。

    风萧见他拎着包袱出来,表情奇怪地看他看了好久,无情觉得风萧是在遗憾自己动作太快,没能甩开他。

    其实还真不是这么回事。

    晏游只是在感叹无情捕头的腿好了之后速度得不行,要知道在游戏里出远门时无情捕头要坐轿乘轮椅,身侧还有剑童服侍,出行队伍十分盛大,每回出门,都会引来许多玩家打卡拍照。

    曾经有玩家试图钻进轿子里,但钻了一半,被大捕头一掌拍了出来,有幸荣登六扇门仇杀榜;还有一位仁兄,扛着无情的轮椅就跑,当场被噶,回城复活,荣登仇杀榜。

    晏游是在大捕头的轿子前进路上雇人敲锣打鼓自己放鞭炮吹唢呐的那个……

    结果当然是荣登六扇门仇杀榜,和前面两位玩家难分伯仲。

    马车旁还有另一辆马车,王怜花和白飞飞在窗户口瞧着他们。

    无情:“王公子也去么?”

    王怜花:“当然去。”

    风萧冷哼一声,钻进车厢,半点儿不打算理他。

    无情默然。他已经预料到之后的路途大约会十分吵闹了。

    晏游打算不再压榨霍休的剩余价值了,他的仇恨值还没满值就已经想杀风萧。

    那若是将他的金银财宝一锅端,霍休大概就算玉石俱焚也要拉着风萧共赴黄泉。比起看霍休缩在背后用阴险手段想置他于死地,还是看霍休气得跳脚走投无路的样子更有趣。

    风萧势如离弦之箭,一路捣捣捣,毫不留情。无情默然又默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时候仅仅是停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风萧便神清气爽地说又拆了一栋楼,偶尔拉上步明灯一起悄悄出门。

    第一次发现步明灯跟着出去后,王怜花半夜不睡觉,偷偷跟踪他们直捣黄龙,翌日清晨,风萧和他吵吵闹闹地回来,步明灯回到房间补觉。

    无情:“……”

    而风萧每回都会给他留下几个活口,好审问出线索,无情不知道该说他贴心还是好心还是什么都不关心。

    但托风萧的福,许多陈年谜案都得以真相大白,青衣楼中抄出的财宝也都尽数充归国库,那么多青衣楼中总有一两位与总瓢把子联络甚密的人,可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都不知道总瓢把子的真实身份,连他的面容都未曾见过,声音都不曾听过。

    王怜花给出了十分尖锐且中肯的评价:“一听就是个怕死惜命的老头子。”

    无情看他一眼。

    十分自然地混进办案现场的千面公子一脸无辜地和无情大捕头对视。

    “……”无情淡然地无视了他。

    无情的年纪不大,二十来岁,比步明灯还小两岁,但他看风萧和王怜花,总有种自己比他们大十岁的错觉。

    大捕头和风萧彻夜长谈,问风萧究竟想做什么。

    是扬名,还是报仇,亦或是打发时间?

    晏游就等着他这么问,聪明人会自圆其说,脑补能力一流,只要顺着他们的脑回路行动,他自己就不用给自己找补啦。

    “都有。”风萧说,“太无聊了。”

    无情道:“我有速战速决的念头,不知你意下如何?”

    出乎无情的意料,风萧点头了,无情先是疑惑,随后反应过来:风萧说的无聊可能是指一个一个毁掉青衣楼的根基太无聊,他已经想直接去找总瓢把子了。

    他这一番话,恰好说在了风萧心上。

    无情斟酌须臾,试探性地问道:“莫非你也知道青衣楼的总瓢把子在何处?”

    风萧点头。

    无情:“不知是何人向你透露消息……?”

    风萧若无其事地别开脸,去看外免费的风景,不再说话。

    无情无奈,识趣地不再追问。!

    第159章 运气不好

    今日天色阴沉,万里阴霾, 风声冷冽, 只有静水寺中弥漫着一成不变的苦涩药香。

    就在今日,石观音终于不用再喝出自蔺尘星之手的难喝得要死的药了。

    石观音面色淡淡,心里风起云涌,高兴之情难以言表。

    蔺尘星的药很难让人不怀疑那是一种刑罚。若是想折磨一个人,简直可以将蔺尘星请来为他治病,日夜熬药。

    晏游不知道石观音对蔺尘星的评价如此之高,但从石观音咻咻增长的仇恨值来看大致猜出了她的心理活动。

    对此,晏游表示十分遗憾。

    “你真的要去找休夜吗?”

    蔺尘星如此问她,石观音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担忧,但没有感动,而是心慌,立刻道:“不会。”

    蔺尘星道:“也对,你这么惜命,看来我不必担心你活不过今年。”

    石观音咬牙切齿,忍。

    找休夜报仇不急于一时,石观音曾为报仇忍辱负重,尽管多年养尊处优几乎忘了当年苦痛,但经此打击,石观音已经全部回想起来。

    她要休夜受尽屈辱,死得凄惨无比!

    石观音不想与寺庙中的另两位纠缠,只想赶紧离开静水寺,继续自己的多年绸缪。

    要知道她如今狼狈遁入中原,神水宫的水母阴姬想必早已有所耳闻,纵然已过去多年,石观音却还是怕水母阴姬对她依旧念念不忘。

    倘若水母阴姬真的找上门来,那她也不怕,毕竟还有雄娘子。

    石观音思忖着,命雄娘子收拾东西时毫不心软,水母阴姬当了她这么多年的心理阴影,她总得靠折磨水母阴姬的男宠疏解自己的愤怒。

    雄娘子之前被使唤时天天脸上带笑是因为能看见石观音受罪,现在石观音不用再喝药受罪,他被使唤时再也笑不出,一整日逢人便垮着脸。

    楚留香怜香惜玉,又见她们的动静不小,上前担忧询问:“阿怡姑娘,你何故愁眉不展?”

    雄娘子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道:“我哪里愁眉不展了?我这是高兴呢。”

    楚留香心想,你这样子看着可不像高兴。

    阿怡姑娘不肯说出心事,楚留香总觉得石观音和她的关系有些奇怪,不大像主仆。

    哪有仆人在主人不用喝药后还愁眉苦脸的?

    无论任何人,不用喝那种古怪的药后都会高兴的。

    楚留香将自己的疑问告诉了蔺尘星,小神医默默听罢,沉吟良久,说:“他被石观音胁迫,如今又得跟着她走,当然不会开心。”

    “胁迫?”

    楚留香一愣,阿怡姑娘对石观音多有维护,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楚留香只觉得她们不似寻常主仆,却没想过她们不是主仆。

    但蔺大夫又是如何得知的?

    楚留香眼睛里满是求知欲,被他那样看着,小神医的脸色有点不自然,显然不是很习惯这样直接的目光。但他依旧为楚留香进行了解释说明见他这样,楚留香露出略显灿烂的笑容。

    “他身上也中了风萧的蛊毒,可石观音没有请我帮他治蛊,反倒是他自己出诊金请我的。” 小神医说。

    楚留香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任谁知道这件事都能猜到石观音与阿怡姑娘不是普通主仆,可蔺大夫你怎么早点说……

    “还有,” 蔺尘星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他明明是个男人,却作女子打扮——”

    楚留香听到这里已经呆滞,院门口则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什么?!!”

    声音饱含惊愕之情,群鸟振翅而飞,陆小凤站在门口,表情震惊。

    ……阿怡姑娘声娇软语,笑起来十分可爱,陆小凤时不时的便会与她言笑晏晏。

    尽管阿怡姑娘的主人是石观音,但陆小凤并不因人的身份而防备于她。

    多情浪子陆小凤桃花运旺盛,也很擅长讨女孩子欢心。

    实不相瞒,楚留香和他也做了差不多的行为。

    难兄难弟遥遥相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几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蔺大夫……”陆小凤有气无力,“你怎么不早说?”

    合着他俩讨欢心的是一个大男人?

    蔺尘星:“我看你们很开心。”

    “那我现在看起来像开心的样子么?”陆小凤苦着脸看他。

    楚留香苦笑不已。

    蔺尘星看他俩一眼,认真地发问:“是男人就不可以吗?”

    “我没有断袖之癖,当然不可以。”陆小凤说。

    楚留香发现陆小凤和蔺尘星都转头来看他,有点头痛,无奈道:“我也没有。”

    阿怡姑娘是个男人这回事只给陆小凤和楚留香带来了短时间的冲击,比起这件事,当务之急是怎么对付石观音。

    当前唯一的问题是石观音不承认自己是石观音,他们也没有证据,只有蔺尘星能够确认她的身份。

    石观音打算走的那日,大清早便狂风飒飒,乌云盖顶,转瞬间便暴雨如注,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的砸向大地。

    这天气与楚留香和陆小凤进寺避雨时的天气十分相像,仿佛不肯石观音走似的来得声势浩大。

    一行人顶着瓢泼大雨敲开了静水寺的大门,请求借地避雨歇脚,寺中僧人自然不会拒绝,将这三人请入寺庙之中。

    三人都是女子,住处便安排在与楚留香等人的住处最远的地方,恰巧是石观音与雄娘子的隔壁。

    天气不好,不便出行,陆小凤和楚留香都在寺庙之中,和蔺尘星都站在檐下看雨。

    听到外边的动静,陆小凤感叹道:“看来有人同我们一样运气不好。”

    楚留香笑道:“能有避雨之处,不算运气不好,真正运气不好的应当另有其人。”

    两人对视一眼,莞尔而笑。

    真正运气不好的显然是石观音,今日这天气谁也不能离开,石观音此刻看着屋外瓢泼大雨,表情阴沉得能与黑云一拼。

    雄娘子心里偷着乐, 面上的表情同样沉痛, 好像他不能离开这里就会死,

    石观音看他一眼都嫌烦,挥手让他带门出去别碍眼。

    雄娘子乖乖合门离开,暴雨声震天,隔壁院子隐隐有人声传来,他侧耳听了听,只听出有一位女子与寺内的僧人交谈。

    不过须臾,隔壁便没再传来声音。雄娘子心想大约是有路人避雨而来。

    总不可能每个来避雨的过路人都是像楚留香和陆小凤那样难缠的家伙。

    雄娘子想到楚留香和陆小凤对他献殷勤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窃笑。

    不过这两天他们对“阿怡姑娘”的态度变得冷淡了许多,这让雄娘子有些遗憾——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能够看见那些风光无比的人物被欺骗时的愚态。

    盯着雨幕想了想,雄娘子持伞,打算去见蔺尘星。

    一墙之隔的院落,院中三人心情各异。

    这敲开寺门借宿的三人分别是神水宫水母阴姬、司徒静、宫南燕。

    与水母阴姬母女相认之后,司徒静有过一段时间不能接受,并十分局促,但母女连心,她渐渐地认同了阴姬的身份。

    宫南燕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司徒静想,既然她父母双全,为何要活得像个孤儿?便情真意切,哭着向水母阴姬说出自己的恳求。

    她不求母亲与父亲能重归于好再续前缘,只求自己今年的生辰不要像个孤儿一样孤零零的度过。

    司徒静声泪俱下,情至深处哽咽得喘不上气,水母阴姬心中对她一直有愧,见她如此,更是狠不下心,答应带她去找雄娘子。

    雄娘子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好,司徒静更不知道他的身份,水母阴姬也在帮司徒静隐瞒他的身份。

    所以水母阴姬自然不能说她们要找的是雄娘子。

    宫南燕是自己主动提出要随侍水母阴姬身侧,也是她找到了雄娘子的所在。

    只是她只听说了雄娘子所在的大概范围,并不知道雄娘子具体在何处,所以三人才会在赶路时因避雨而进入寺庙。

    如今窗外风雨潇潇,宫南燕心情低沉。

    她之所以那么积极,是为了先一步做掉雄娘子,好彻底斩断水母阴姬和雄娘子的缘分。

    雄娘子何德何能,能让水母阴姬青睐有加?宫南燕嫉妒得想杀死他。

    司徒静则一直很高兴,十分期待与父亲相见,看着雨滴轻声哼小曲,水母阴姬听到了这段旋律,微微垂眸。

    无论是宫南燕还是司徒静,都不知道她出宫以来,除了想雄娘子,还想了另一个人,石观音。

    水母阴姬其实已经有很久没关注过石观音的消息,最后一次相见时,石观音面上的嫌恶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石观音这么多年提心吊胆,其实水母阴姬根本没想去逼她。

    自出宫以来,石观音被端了沙漠的事便直往她耳中飞,纵使不想在意,也不能欺骗自己。

    水母阴姬想起她与石观音的初见,回忆起两人决裂之时的悲痛,又回想起她在雄娘子的陪伴下走出悲痛,忍不住长叹一声。

    她的心,乱了。

    水母阴姬推门而出,宫南燕听见动静,飞快地出门为她撑伞。

    “不必。” 水母阴姬接过伞,说她想一个人去佛前静坐。

    宫南燕恭敬地送她离开,心不甘情不愿。

    在她眼中,水母阴姬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显然是因为想到了雄娘子,这更让宫南燕恨不得立刻找到雄娘子,一剑了结他。

    “——阿嚏!”

    阿怡姑娘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随后露出略带不好意思的笑容。

    楚留香:“……”

    陆小凤:“……”

    每当想到阿怡姑娘是个男人,再看她这副作态,两人的心情便十分难以言说。

    阿怡姑娘这回前来,是想向蔺尘星求一副有益身体的药方。

    蔺尘星没有多问,说有钱就给,阿怡姑娘相当爽快地应了下来。

    大众药方所有人都适用,蔺尘星写下药方,递给雄娘子。

    雄娘子珍重地收起。他如今身体健康无恙,向蔺尘星求药是为了送给小静作生日礼物。

    阿怡姑娘笑意盈盈地向三人道别。

    以往总有一个人会送她,尤其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但这回不管是陆小凤还是楚留香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蔺尘星道:“慢走不送。”

    雄娘子点点头,揣着一肚子疑问离开。

    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位持伞人,身材高大,雄娘子心里莫名一跳,压低伞檐,与对方擦肩而过,从缝隙中窥见对方的一半面容。

    ……???!!!

    雄娘子惊得差点跳起来,勉强抑制住抬腿就跑的冲动,依旧身姿摇曳,缓步离开。

    水母阴姬似有所感,回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转头离开。

    晏游默默吃瓜看戏,看见两人这段雨中重逢的戏码,笑到捶地。

    修罗场!修罗场终于来了!!

    他是真没想到司徒静那么给力,说想见爹就要见,而水母阴姬还真的带她出宫了。

    得知她们要去找雄娘子时,乐于助人的晏游想方设法地将雄娘子所在地方的消息透露给宫南燕,是以如今五人共处一寺的情况出自晏游的手笔。

    系统觉得好有槽点,晏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爱好到底怎么培养出来的?或者说真亏他能在星际世界里忍下来啊。

    《江湖online》中没有这五人同时出场的剧情,晏游此举圆了无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家的梦,可惜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见。

    雄娘子失魂落魄地回到院子,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水母阴姬。

    数年前水母阴姬说若是让她在外见到他便会杀了他,所以雄娘子不会那么没眼色地暴露身份。

    但水母阴姬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又破又偏的寺庙里?

    雄娘子十分费解。

    佛法精妙的大师多之又多,难道这静水寺的主持是什么不世出的大师?

    屋内石观音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给我烧壶热水来。”

    雄娘子收敛心神,乖乖地应了声是。

    静水寺不大,后厨就在蔺尘星的小药房旁边,雄娘子不得不又跑了一趟。

    路上他小心翼翼,生怕又撞见水母阴姬。

    一路平安无事,雄娘子带笑走进小院,看见檐下的两个人影,表情忽然一僵,握伞的手抖了抖,半边肩膀顷刻间便被雨滴大事了一半。

    雄娘子握稳伞,神色如常地走了过去。

    楚留香与陆小凤已经不在这里,那多出来的一人是司徒静。

    司徒静一直以来被困在神水宫,许多许多东西都是第一次见,闲不住。

    此时此刻,她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姑娘。

    蔺尘星看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我来为主人烧热水。”雄娘子差点结巴,不敢和女儿对视。

    在他来之前,司徒静想和蔺尘星说说话,但蔺尘星不理她,终于来了别人,司徒静便相当热情地与“阿怡姑娘”搭话。

    雄娘子想哭。

    他可没想过这样与女儿在外相见啊……

    晏游悄悄地跑了。

    不开心的只有雄娘子,晏游看得可是非常开心。

    水母阴姬一心向佛,上香时遇见主持,便听主持讲经说理。

    如今她倍受私人情绪困扰,水母阴姬道出心中迷惘,主持道:“心有迷惘反倒是件幸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迷惘只是一时的事情,阴施主可借此正视内心,认清自己。”

    水母阴姬怅然若失。

    她又洗耳恭听一番,楚留香与陆小凤后来自然而然地加入,水母阴姬只是轻轻蹙了蹙眉,没有发怒。

    与主持道别后,三人一同出门,楚留香道:“阴施主莫非是神水宫的阴宫主?”

    水母阴姬厌恶男人到多说一句都嫌烦,冷冷颔首,迈步就走。

    楚留香摸摸鼻子。

    他回头看陆小凤,发现对方望着不远处,脸上还带笑,又点奇怪,问道:“怎么了?”

    陆小凤扭头,笑道:“方才蔺大夫路过了,我同他挥手,他跑得更快了。”

    楚留香忍俊不禁:“你明明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

    “他只是不善于应付罢了,才不是不喜欢。”陆小凤心情很好,“我看他手里拿着什么,应该是要去见石观音。”

    蔺大夫对病人可谓是尽心尽力,十分负责。

    楚留香忍不住想,那大概石观音又要气一场了。

    晏游特意去那里晃一圈就是为了铺垫——告诉石观音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走进石观音所住的小院时,水母阴姬正从他身后不远处靠近。

    水母阴姬远远地看见一个小小的背影,没有多想,推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蔺尘星敲了敲石观音的房门,石观音一听到这熟悉的敲门声就嘴里发苦,喊了声“进”。

    “你又来做什么?”石观音警惕地上下打量蔺尘星,见他手中没有端什么奇奇怪怪的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我来给你送药。”蔺尘星表情冷淡,递出一个白瓷瓶,“怕你每天被休夜气得睡不着觉后又要来找我治病,这药能让你好好休息。”

    石观音的笑容不是那么好看,一字一顿道:“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你谢我是应该的。”蔺尘星说,“这瓶药,你也要给钱。”

    石观音好气,呵呵笑了两声,一把夺过瓷瓶,一手将银锭砸在他怀里。

    蔺尘星面无表情,不大高兴:“你真没有礼貌。”

    石观音气笑了:“对不礼貌的人我凭什么要讲礼貌?你我钱货两讫,两不相欠,你没资格指责我!”

    蔺尘星抿了抿唇:“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想说,隔壁有人借住,你声音小一点,小心被人打。”

    该小心被人打的家伙到底是谁?!是你吧!

    石观音的心理活动从来没有如此激烈过,在蔺尘星面前,有口难言,总是在生闷气。

    蔺小大夫又说:“隔壁的人据说是什么神水宫的宫主,看起来十分不好招惹,希望明天见到你时,你不需要我给你治伤。”

    石观音的表情僵在脸上:“……谁?”

    “看来你不止脾气不好,耳朵也不太好使。”蔺尘星奇怪地看她一眼,“神水宫的阴宫主。”

    石观音:“……”

    水母阴姬????

    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了她隔壁!

    晏游告诉她这个消息,就是想看到那瞬间出现在她脸上的情绪,如愿看到后,满意地离开,徒留石观音在那里凌乱。

    石观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被水母阴姬发现自己!

    她伤势才刚刚痊愈,难有胜算,更何况若是叫水母阴姬发现她那么使唤雄娘子,怕是会对她发怒。

    雄娘子和女儿分别后魂不守舍地回来了。

    司徒静一口一个姐姐的喊得雄娘子心脏紧缩,鼻子发酸,差点泪流满面。

    明明是父亲,被喊做姐姐,父女相见不能认,太令老父亲伤心了!

    雄娘子回去后就没时间魂不守舍了,石观音将他叫进屋,冷冷地告诉他水母阴姬就在隔壁。

    雄娘子:“……”

    石观音怒了:“你早知道?为何不说!”

    雄娘子道:“我说了也没用,外面正下着大雨,咱们能往哪儿去?

    石观音冷冷道:“你别想着能逃走,你若是赶敢逃,我能在你逃走前杀了你。”

    雄娘子道:“我没那么傻。想避开她的不止是你,我此刻比你更想离开。”

    他绝不可能顶着“阿怡”的身份与女儿相认,否则小静会如何看他?

    所以雄娘子这番话发自内心。

    石观音见他不像说假话,有些烦躁,道:“你打算如何?”

    雄娘子:“等雨停。”

    石观音:“废话。”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石观音神色一凛,推门而出,在门外的墙边看见一条细长的水迹。

    终点是与隔壁相邻的那堵墙。

    石观音看着那堵墙,表情微变。

    有人听到了她和雄娘子的话。

    宫南燕坐在房间内捂着心口,心脏咚咚直跳。雨声掩盖了许多动静,只是她激动之下,剑鞘不小心撞到了圆柱,发出了动静。

    那两人虽然没将话说清楚,但宫南燕直觉其中一人必定是雄娘子。

    毕竟雄娘子极擅易容,对他来说扮作女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雄娘子不知道水母阴姬和司徒静是为了见他,一定会想着避开水母阴姬。

    宫南燕想,她只要在水母阴姬发现雄娘子就在这寺庙里之前,杀掉雄娘子,便万事无忧了。

    她想得心潮澎拜,摸出匕首,擦了又擦,磨了又磨,直到闪闪发光,吹毛利刃。

    宫南燕要杀得隐蔽,杀得迅速,杀得谁也看不出凶手是谁。!

    第160章 修罗场开

    长夜漫漫,夜雨潇潇,无心睡眠。

    发现有人偷听后,雄娘子悄悄去前院询问,得知是三位女子入寺。

    一人是阴姬,一人是小静,至于另一人,雄娘子猜想是宫南燕。

    宫南燕与他模样相似,雄娘子也明白水母阴姬将她放在身侧的用意,宫南燕更是极少数知道雄娘子身份的人之一。

    能和她们两个一起离开神水宫的人,雄娘子想不到除了宫南燕以外的人。

    “她当真不会向水母阴姬告密么?”

    石观音再三确认。

    “不会。”

    雄娘子说得九分笃定,还有一分他也不确定。

    宫南燕视他为眼中钉,但那是因为她恋慕水母阴姬,是以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雄娘子赌她不想水母阴姬见到自己,却又生怕宫南燕忠心耿耿,告诉水母阴姬自己的下落。

    不过宫南燕应当不知道她们之中究竟谁才是他。

    雄娘子向石观音解释了一番,石观音听得眉头直蹙,不是很想知道围绕着水母阴姬的爱恨纠葛。

    她单是回想起数年前的场景,便忍不住作呕,此刻见雄娘子这副模样,讽刺道:“你和她倒真是天生一对。”

    雄娘子嘴角一抽,不甘示弱道:“可她对你最为钟情。”

    石观音被恶心得差点吐出来,冷飕飕地飞过去一个眼刀,冷笑道:“想死?”

    雄娘子紧紧闭嘴。

    可他说得也没错,他遇见水母阴姬时对方才被石观音拒绝不久,一副受了情伤的模样,对石观音念念不忘。

    在雄娘子的温柔陪伴之下,水母阴姬渐渐敞开心扉,向他说出心事……随后,就是一些不该点灯观看的事情。

    石观音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在休夜出现之前,水母阴姬是唯一一个让她身心都厌恶的人。

    《江湖online》中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支线任务,与主线毫无关系,是与NPC们相关的剧情。

    游戏论坛中有一个版块专门记录NPC们的恩怨情仇前尘过往,游戏策划在江湖中的各种地点投放惊喜,触发之后由玩家们走剧情,完成剧情的玩家会将故事分享到论坛中。

    而石观音与水母阴姬的过往说来十分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

    生铁犁头——宁折不弯。

    年轻时石观音刚报完仇还未去沙漠,与水母阴姬意外相识,勉强相安无事——毕竟水母阴姬并非大众意义上的美人,石观音甚至隐隐嫌弃她身为女子却壮硕得像个男人。

    直到有一日水母阴姬忍不住吐露情思,惊得石观音口出恶言,连夜卷铺盖跑路,缩在沙漠发展势力。

    石观音笔直得不行,水母阴姬自认情真意切纠结沉重的情思,于她而言只是十分多余的、令她反感又厌恶的东西。

    玩家们吃瓜吃得很乐呵,但晏游如今觉得一切都比不上亲眼看戏时的快乐。

    系统也跟着他一块看戏,这种亲眼见到的天然狗血情节和娱乐作品里的故事到底不大一样,临场感和真实感都十分吸引人。

    【你说水母阴姬会选谁?】

    系统好奇地问晏游。

    晏游笑眯眯:【成年人了,肯定全都要。】

    水母阴姬又不是什么专情一心的人,宫南燕可是她找的替身情人捏。

    【不过你的问法有问题。】晏游说,【水母阴姬没有选择的资格,石观音和雄娘子与宫南燕不一样。】

    她是三人之中唯一一个厌恶嫌弃水母阴姬的人。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石观音可以说是水母阴姬的白月光。

    至于雄娘子,地位肯定比宫南燕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话是这么说,如果水母阴姬来强的,石观音也没有还手之力。

    晏游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忍不住大笑,强抢民男的沙漠恶霸有朝一日竟然沦为被抢的一方——

    太有趣了!

    雨下了整整一日未曾停歇,在这样阴沉压抑的天气里,心情似乎也被感染,带上几分沉闷。

    水母阴姬在佛前诵经,宫南燕知道她在为雄娘子而心烦意乱,虽然嫉妒,但水母阴姬不在场也为她提供了出手的好时机。

    雄娘子万万不曾想到宫南燕已经恨他到想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地步,甚至连一刻都等不得,于今夜出手。

    夜雨潇潇,有人敲响石观音和雄娘子所住的院门。

    宫南燕相信里面的人一定听见了她的敲门声。

    司徒静正在熟睡,她的武功不是最好,警戒心不强,宫南燕不担心她会出来搅局。

    敲门后不久,院内传来踏水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木门打开,门后的姑娘一手持伞,一手扶门。

    宫南燕嫣然一笑:“你好。我来见一个人。”

    雄娘子装不懂,面露疑惑:“这位姑娘,你想要见谁?”

    他在心里揣度宫南燕敲门的意思,是警告他,还是想配合他?

    宫南燕笑道:“你我心知肚明,阴姬如今不在房间,有些话早说为好。”

    雄娘子表情一沉,看了她半晌,侧身。

    “请。”

    宫南燕带着笑容,跟在他身后走进院中。

    水母阴姬在佛前诵经,环境清幽,雨声不息,青灯古佛亦难平心中烦闷。

    红尘苦海情难渡,贪嗔痴,爱恨怨,一个也抛不掉。

    石观音如今身在何处?是否负伤?是否有隐蔽之处?

    ……可曾想起过她?

    水母阴姬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阴影,烦闷不已,遂起身出门,一人在廊下散心。

    走了不久,前方出现一道人影,在夜雨朦胧中影影绰绰,从身量来看,个子不高,水母阴姬想到白天曾望见的背影。

    对方似乎和她顺路,也许是要去她落脚的隔壁院子。

    水母阴姬没有闲心猜想对方为何深夜要顶着暴雨穿过寺庙去别人的院子,漫不经心地在他身后不远处慢慢缀着。

    小个子回头望了她一眼,唇红齿白,神情冷淡,双目如天幕寒星,熠熠发光。

    对方看了片刻便飞快地扭回头,步伐竟微微加快了些许。

    水母阴姬:……

    晏游看水母阴姬没有转向的意思,便加快脚步直奔石观音的院子而去。

    如果去晚了雄娘子就真的要被宫南燕噶了耶。

    小神医的声音透过雨幕传入房间中时,雄娘子与宫南燕俱是一怔。

    此时此刻,宫南燕埋在雄娘子怀中,低头垂目,上一秒她刚对雄娘子倾诉衷肠,已然香肩半露,气氛恰到好处,听到外面搅局的声音,眼神发狠,简直想将外面的人一块杀了了事。

    与她截然相反,雄娘子紧紧揪起的心一松。

    对宫南燕的投怀送抱,雄娘子并不觉得高兴,一来她是水母阴姬的情人,与自己长相相似,二来……隔壁就住着石观音,他如果敢做出那种事,石观音怕不是会将他阉了。

    即使对石观音不服,但雄娘子还是十分惧怕她折磨人的手段。

    雄娘子轻柔地推开怀里的宫南燕,起身想溜,宫南燕却一把拽住他,仰头上望,目光哀切:“让你隔壁的那人去开门不就好么?还是说……你不肯陪我?”

    不肯。

    雄娘子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出心声,犹豫片刻,道:“我不能让她做那种事。”

    石观音现在是真将他当作仆人来使唤的,如果他敢说让石观音去开门,石观音会先来教训他一顿再让爬着去开门。

    宫南燕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眼睛发亮。

    他如此维护那名女子,两人莫非是那种关系?

    雄娘子被看得一头雾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宫南燕究竟怎么想他的?

    院外的蔺神医和隔壁的石观音似乎都有点不耐烦了。

    蔺尘星喊道:“石观音!你是不是不想活啦!”

    几乎同时,石观音带着怒气推门而出,心里还含着对隔壁忙于调情的雄娘子和院外蔺大夫的怒意,乍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吃了一惊,心里莫名地一跳。

    蔺尘星不是没有喊过她的名字,但隔壁可还有水母阴姬的侍女在!

    院外蔺尘星大约也听到了她开门的声音,顿了顿,说话的声音还是显得有些不开心:“石观音,我记得你的腿——”

    石观音只想立刻止住蔺尘星那张嘴,冲进雨中一把拉开大门,张口怒道:“有话不能等白天再说吗?!”

    蔺尘星仰头看她,微微张着嘴,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面带茫然,竟有几分可怜和无措。

    石观音怒意未消:“你常说病人要好好休息,可怎么会有你这样大半夜扰人清梦的大夫?”

    蔺尘星愣了好久,抿唇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少给你一味药,不知道你何时离开,才深夜来找你的。况且我见你窗上有影子,怎么能算是扰你清梦?你坐着睡觉么?”

    石观音深吸一口气,抬眼远望想抒发一下心中的不悦,却见远处屋檐下有一道黑影,身材高大,目光深邃。

    一声惊雷炸响,照亮对方的面容,倏忽即逝,不过短短一瞬,却让石观音心惊肉跳。

    那人面目刚毅,像个男人,却又能看出不是男人……是水母阴姬!

    石观音面色微变,抬手就要关门,可水母阴姬已闪身而至,淋着雨,目光灼灼地看她。

    “……观音。”水母阴姬低声道,雨声将她的声音盖过,却盖不住她声音中的缠绵缱绻与深重情意,“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石观音面色难看得像踩到了狗屎,仿佛一见到水母阴姬就像变得有恙了。

    屋内雄娘子听见外面的动静,挣脱数次终于摆脱宫南燕,推门冲出房间,由于角度问题只见到石观音与蔺尘星僵持,慌忙道:“蔺大夫!蔺大夫莫要生气,是我开门开晚了——”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奔去,石观音扭头瞪他,雄娘子心里正纳闷,人已至她身后,恰好看见站在蔺尘星斜后方的水母阴姬。

    雄娘子脚步一顿,简直想立刻掉头跑回去,假装自己没有出现过。

    雨势骤然加大,哗啦啦地淹没所有人的耳朵。

    小神医撑着伞仰头看面前不撑伞的两人,问道:“你们是有什么一起淋雨的癖好?想喝我熬的药么?还不快进去。”

    雄娘子回神,往石观音身前挡,对蔺尘星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强:“好,我和主任这就进去,蔺大夫也快进来吧……”

    石观音看向水母阴姬,冷冷道:“至于你,就不必进来了。”

    与此同时,宫南燕也出门了。

    和雄娘子一样,她同样没有看见位于视线死角处的水母阴姬。

    她用一种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妒恨的语气说道:“你果然有了新欢,她竟然还对你那么挂念……”

    雄娘子&石观音:“……”

    雄娘子&石观音:“!!!”

    她这语气怎么这么不对劲?!

    还有出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晏游:干得漂亮

    石观音此时此刻只想捶死雄娘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估计宫南燕说的什么心悦于他的话都是些瞎话!

    水母阴姬眼神一凝,显然已认出院内传来的声音是宫南燕,可宫南燕怎么会在石观音的院子里?

    她方才说的话又是对谁说的?

    水母阴姬视线一移,落在拦在石观音身前的漂亮姑娘身上。

    漂亮姑娘低头不语,在寒夜冷雨中瑟瑟发抖。

    晏游充分发挥搅屎棍的特长,抬手推门:“你们是淋傻了么?还不快点进去。”

    雄娘子伸手想拦他,但蔺尘星动作比他还快,推开门后就一手扯俩人,道:“看来你们不能断药。”

    还有病。

    “等等……”

    娘子和石观音下意识低头看他, 与此同时, 眼睛中闪烁着奇异光辉的宫南燕与门外的水母阴姬对上视线。

    宫南燕嘴角还带着若隐若现的兴奋笑意,骤然与水母阴姬对上视线,上扬的嘴角僵在原地,面色一下子苍白。

    “宫主……”

    宫南燕脑子飞快转圈,却想不出一个能够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借口。

    水母阴姬一字一顿,问她:“宫南燕。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宫南燕通体冰凉,讷讷道:“宫主……”

    石观音烦躁得要死,她不想看戏的心态和晏游想看戏的念头成正比,压根没兴趣看水母阴姬和宫南燕卿卿我我纠缠的戏码。

    “要说出去说,”石观音衣衫尽湿,目光冰冷,“别在我的院子里说。”

    “观音,等一等。”水母阴姬叫她,语气是宫南燕也不曾听过的温柔语气,“你不能这么离开。”

    石观音道:“我想走就走。”

    宫南燕傻了,她一直以为只有一位情敌,可观音又是谁?

    水母阴姬走进院中,雄娘子反手拉着蔺尘星钻进屋里,石观音头皮发麻,喝道:“你站住!”

    “不。”水母阴姬说,“你如今身处险境,我能帮你。这么多年,你一刻都不曾想起过我么?”

    废话!有哪个女人能忘掉说心悦自己的女人?

    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一个实力比自己强的女人。

    石观音浑身起鸡皮疙瘩,眼见雄娘子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心里不爽,又想到自己已经被水母阴姬发现了身份,索性破罐子破摔,决定将雄娘子也拉下水。

    她回到廊下,看了眼一旁的宫南燕,又看向水母阴姬,冷笑道:“我可一次都没想过你,和你一样,我心里也装着许多人呢。他们贴心温柔,一心向着我,不像你这位多情的小情人,来诱惑你的男人。”

    屋内的雄娘子:“!!?”

    小神医瞥他一眼:“怪不得你开门来晚了,看来是我坏了你的好事。”

    雄娘子:“……”

    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你知道我是男人?”

    蔺神医奇怪地看他一眼:“一看就知道。”

    雄娘子:“……”

    他忽然明白楚留香和陆小凤为什么这两天会忽然对“阿怡姑娘”变了态度。

    但目前的重点不是这回事。门外石观音可是已经抖出了他的身份!

    水母阴姬的男人只有一个,看见宫南燕神情凄慌,便明白了一切。

    她沉声问道:“那个人是他?”

    宫南燕咬唇,目光悲凉,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石观音幸灾乐祸,一把推开雄娘子的房门,道:“还不滚出去!”

    雄娘子瞪她,小声道:“你说话不算话!”

    石观音冷淡无视。

    水母阴姬带水走进屋中,浑身湿透,宫南燕看了心疼,但又因自己向她隐瞒雄娘子的身份在先,在她身后不知所措。

    雄娘子和她对视。

    “阴姬……”雄娘子小心翼翼,“我不是故意出现在你眼前的。我和石观音先来的……”

    水母阴姬觉得后面那句话有些刺耳。

    “我和石观音”。

    他们是什么时候搅和到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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