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泼天狗血
晏游快笑疯了。
四人见面的场景完美地复合他对修罗场的构想,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有趣。
尤其是水母阴姬。
如果本体在现场晏游简直想举着话筒采访她看见白月光和孩他爸在一起时是什么心情。
以及从白月光口中知道自己的情人诱惑孩他爸的心情。
想来心情复杂, 脑袋当机, 隐隐感觉绿云罩顶吧。
本体不能贩剑,但马甲还在,马甲虽然不能采访水母阴姬,却可以说些话打破目前的僵局。
“你们的关系真乱。”小神医在屋内看了看她们,说,“不过我不觉得你们湿淋淋地谈话是什么有意义的事。”
当着一个大夫的面淋雨还不换衣裳仿佛在说“我想生病”,蔺尘星冷着脸让他们快点进屋换衣裳,有话说等把自己整得能见人后再说。
在这修罗场里小神医如同一个读不懂空气的笨蛋,毕竟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是关心身体健康的场合。
水母阴姬方才在后面听石观音与他吵架,知道这小少年是大夫,传闻中的神医蔺尘星。
如今确实不该站在这样僵持,衣衫湿透,每个人的表情都说不上好看。
水母阴姬心中茫茫一片,静立不语。
宫南燕听闻此言,立刻道:“宫主,请让我为您更衣!”
水母阴姬瞥她一眼,眼神令宫南燕不由自主地颤栗。
宫南燕急得快哭了出来。
她只是想杀雄娘子罢了!若是能成功杀掉雄娘子,一切都平安无事,可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境地?
罪魁祸首晏游深藏功与名,默默看戏ing。
若是换衣裳必定要回到隔壁,雄娘子骤然起身,问道:“小静她——”
水母阴姬面色一变,看向高墙之外。
高墙的另一侧,司徒静淋着雨,死死咬唇,无声地哽咽。
晏游知道,在雄娘子推门出来后不久,司徒静便因外面的动静而下床出门,却因听到水母阴姬对石观音的告白在墙边驻足。
雨声虽大,却未淹没众人的声音,更别说几人情绪激动,都忘了隔壁还有一个司徒静。
换言之,该听的和不该听的,司徒静都听到了。
雄娘子和水母阴姬对视一眼,同时向外走去,与此同时,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司徒静推门而出,出现在两人面前,泪水混着雨水从脸颊上滚落。
天地一声惊雷炸响,一家三口皆是面色苍白,相望无言。
仿佛有人扼住她们的喉咙一般,每个人都有嘴,却谁也发不出声音。
司徒静艰难地发声:“娘,你……宫南燕真的是你的情人?”
你……喜欢女人?
水母阴姬没有说话。
一片静谧之中,有两人交谈着从转角处走来。
“难道石观音真将蔺小大夫扣下来了?”
“他去的时间门确实长了些。”
两人语中的担心显而易见, 转过拐角, 持伞的两人正对上洞开的大门,堪称古怪的场景一览无余。
楚留香:“……”
陆小凤:“……”
时间门回到蔺尘星出去后不久。闲暇时分听夜雨潇潇别有一番情趣,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听雨,同时听到小神医推门而出。
陆小凤心想,蔺大夫这是又要去气石观音了。
楚留香心想,蔺大夫还有什么没给石观音的药么?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听见蔺尘星推门回来的声音。
两人:“……”
陆小凤率先出门,听到他推开房门的声音,楚留香紧跟而出。
两人在各自的房门口面面相觑,都看见彼此眼中对蔺尘星一去不回的担心。
静水寺不大,从这头走到那边只要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可能去这么久?
于是两人结伴来寻蔺尘星。
遂误入修罗场。
来得好来得妙,晏游在心里直鼓掌,简直想和每个人来张合影。
楚留香和陆小凤齐齐愣了一瞬,那么多人唯独不见蔺尘星,四名女子——好吧阿怡姑娘似乎不能算女子——僵持不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屋檐下有两名女子,一人神色冰冷难看,一人眸中泪光闪闪,楚留香直觉神色难看的那位是从未露面的石观音。
场面十分尴尬,气氛十分冷凝。
陆小凤道:“阿怡姑娘……你们这是……”
这一时半会,只有一个“阿怡姑娘”敢喊出口。
一直没看见的蔺尘星从屋里冒出来,很惊讶地看着撑着伞的楚陆两人。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见你迟迟不回,来寻你。”楚留香说,“蔺大夫……她们这是?”
蔺尘星:“这是她们的家事。”
石观音冷笑一声。
蔺尘星瞥她一眼:“你若是觉得这事和你无关的话为何还傻站在这儿?不回去换衣裳是想喝我给你熬的药吗?”
小神医满眼都是嫌弃。
石观音气得说不出话。
若不是蔺尘星深夜敲门还当着水母阴姬喊出她的名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劳你费心。”石观音冷冰冰地说,同时伸手,“你说的药呢?给我。”
蔺尘星手中攥着瓷瓶:“给钱。”
石观音头也不回从屋中拿了银子丢给他。
蔺尘星将药递给她。
石观音手上湿漉漉的,看也不看地夺过药瓶后一怔,缓缓低头。
瓷瓶外缠着一圈纸,纸上写的医嘱已晕开成一片墨迹。
石观音:“……”
蔺尘星:“等死吧。”
石观音简直想立刻摔了手里的瓷瓶。
这么小的纸条为什么就不能塞进瓷瓶里面?
水母阴姬下意识地向石观音投过去担心的目光。
一直注意着她的宫南燕见此情况, 哽咽一声, 潸然泪下。
雄娘子毫不关心,向司徒静走去,小心翼翼地道:“小静……”
司徒静一想到白天她俩言笑晏晏,父女见面不相识,眼泪便流得更凶猛了。
她从没想过会这样见到她爹……
水母阴姬回神,和雄娘子一块将司徒静带回房间门。
这里不是该说话的地方。
“宫主——”
宫南燕见她离开,往雨中冲了两步,又停下,转眼间门便衣衫湿透,狼狈不堪。
楚留香和陆小凤:“……”
不是哪里不对劲,是全部都不对劲。
石观音看着宫南燕冷笑:“给我出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宫南燕不知道她的身份,恨恨地瞪她:“你又是什么人?宫主从来没有提过你!”
石观音轻蔑道:“你不配知道我的身份。”
宫南燕嫉妒她嫉妒得快要发狂:“我有什么不配的!?”
石观音:“凭水母阴姬只对他提过我,而没同你提起过我。”
晏游:为什么你像是引以为豪的亚子。
石观音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听起来十分奇怪,脸色一下子变得又臭又难看,不想再同宫南燕胡扯,攥着药瓷瓶,一点也不忍声吞气地求他:“这药该如何用?”
蔺尘星语气凉凉:“你不配知道它的用法。”
石观音:“……钱货两清,你说,我另付钱。”
蔺尘星叹了口气,复述一遍,问道:“你能记住么?”
石观音点头。
于是蔺尘星撑开伞,走入雨中,从宫南燕身边经过时,顿了顿,道:“你继续淋下去会生病的。”
宫南燕不搭理他,蔺尘星走出院落,来到楚留香和陆小凤身前。
石观音已转身回到房间门之中,只余宫南燕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磅礴大雨之中,可怜又无助。
蔺尘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楚留香和陆小凤对视一眼,又回头去看宫南燕。
怎么说都不能放着人不管,陆小凤才抬脚,宫南燕便转身冲进了阿怡姑娘的房间门,重重甩上门。
陆小凤:“……”
楚留香:“……”
两人沉默,转身跟着蔺尘星的背影回到了房间门。
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一头问号。
第二天,雨依旧在下,楚留香和蔺尘星站在檐下仰头看雨。
楚留香问道:“蔺大夫,昨夜阴宫主与石观音两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夜蔺尘星回房就睡,楚留香与陆小凤干瞪着眼唠互相看了一会儿,无奈之下各自回房按捺着心中的好奇入睡。
现在陆小凤不在,楚留香忍不住好奇,索性直接发问。
蔺尘星想了想,组织语言:“那位阴宫主似乎曾经心悦石观音, 阿怡和阴宫主曾有旧情, 石观音说不配的姑娘是阴宫主的情人。”
楚留香:……好复杂的关系。
他记得当时还有一位姑娘,前后一联系,顿悟。
那位姑娘莫非是阴宫主与“阿怡”的女儿?
就在这时,陆小凤回来了,只是表情古怪,往前迈了两步,露出身后的“阿怡姑娘”。
雄娘子模样憔悴,强颜欢笑道:“蔺神医,我想请您治病。”
司徒静和宫南燕都病了。
情绪大起大落,又淋雨那么久,不病才怪。
所以昨天他才会那么好心地劝人不要淋雨嘛。
晏游感慨地想,结果没一个人听进去,都杵在那里淋雨。
小神医没有多说,在陆小凤看来,他更像是懒得说话。
雄娘子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一路沉默,小心翼翼。
石观音的院门紧闭,因为雨越下越大不能出行正在屋里生闷气。
晏游以反派的不高兴为快乐,一踏进水母阴姬所在的院子,氛围压抑无比。
司徒静与宫南燕躺在各自的房间门,额头发烫,人事不省。
水母阴姬冷冷地看着蔺尘星……身后的陆小凤和楚留香。
楚留香摸鼻子:“我和他来为蔺大夫打下手。”
雄娘子将蔺尘星请进屋中,心急如焚,眼巴巴地看他为司徒静诊脉。
水母阴姬紧跟而来,眼含担忧。
虽然这俩人私生活混乱感情关系复杂,但他们对司徒静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做不得假。
蔺尘星不言不语地为司徒静把了脉,写下药方后询问:“就她一个?”
雄娘子道:“隔壁还有一位。劳您费心。”
安安静静当药童的楚留香看他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阿怡”倒真是位心地善良胸怀宽广的男人。
陆小凤什么都不知道,一头雾水,见蔺尘星提着药箱往外走,便伸手帮他拎着,一同跟了过去。
雄娘子和水母阴姬都选择留在司徒静身边,前者不说,后者没有半分要随蔺尘星去看宫南燕的意思。
晏游都有点同情宫南燕了,被当作是替身的那一瞬间门,就意味着永远都得不到对方的真心。
同情归同情,可宫南燕昨夜无视他无视得很彻底,晏游不乐意,给她开的药方比司徒静的药苦了一倍。
开完药方,雄娘子和水母阴姬一起送他出门,尽管水母阴姬只是站在房门口看着他们罢了。
雄娘子倒是送蔺尘星送到院门口,瞥一眼隔壁紧闭的院门,雄娘子只想叹气。
阴姬究竟是什么心情,他甚至不想知道,若是阴姬要和石观音纠缠不休,雄娘子只希望司徒静不要受影响。
隔壁的院门悄悄开了一条缝,石观音站在缝隙中,向雄娘子示意进来说话。
雄娘子:“……”
他轻轻摇头。
姬就在身后瞧着,他怎么可能过去?
石观音眉头紧皱,又看向一旁三人,表情更加难看。
他俩这一番眉来眼去,简直像明摆着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可疑极了。
楚留香的表情十分复杂,陆小凤看见他的表情,心中满是疑问。
晏游笑得想死,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人确实会觉得贵圈真乱,也怪不得楚留香会是这副表情。
可只有他知道,雄娘子现在对石观音没有半分绮思,而是恨不得将石观音供起来。
蔺尘星看也不看她一眼,治好病后他和石观音就已经是陌生人了,除非石观音主动喊他,他是绝不会轻易理睬石观音的。
陆小凤对石观音道:“雨势凶猛,你还是少出门为好。若是天晴了,你却染上风寒不能动身,未免太可惜了。”
这话好不动听,谁都知道石观音此刻想走的心思尤为强烈。
石观音目光冰冷,如冬日寒雪,但陆小凤半分不惧,笑眼弯弯。
楚留香望天,陆小凤怎么也开始气石观音了?
待追上蔺尘星,三人单独相处,陆小凤终于知道那五个人的关系,一时之间门,表情也变得十分奇怪,欲言又止,叹口气,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蔺尘星:“知道之后又能如何?”
陆小凤:“能看热闹呀。”
这货也是一个好奇心不小的家伙。
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第三天时逐渐减弱,石观音闭门不见任何人,只是透过窗外看外面的雨势。
水母阴姬想见她,她也闭门不见。
石观音是一点儿也不想同他们扯上关系,并且有些费解。
阴姬与雄娘子已经有了孩子,甚至还找了雄娘子的替身,摆明是对雄娘子情根深种,那为何还不肯放过她?
石观音要男人有男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那种求之不得的遗憾与执念的。
瓢泼大雨转为朦胧细雨之时,石观音相当果断又迅速地拎起包袱就决定离开。
谁也不知道她会在这个时候走,只有晏游知道。
于是晏游去后门送她,石观音沦落到跑路只能走后门这种地步怎么说都有他的功劳,不送送她真是太过意不去。
石观音拉开门栓,伸手推门,一抬眼,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几人:“……”
蔺大夫说自己的草药差不多快完了,要来采摘草药,由于生怕他一脚滑倒摔个狗啃泥,再加上确实无聊,楚留香和陆小凤便来帮忙了。
三人从正门出发,绕着静水寺采药,谁能想到会恰好撞上要跑路的石观音?
楚留香没有想到,陆小凤也没有想到,两人手里握着草药,无言地与石观音对视。
石观音本人更没有想到。
“你要走了?”蔺尘星看她一眼,又低头处理起手里的药草,“记得要走下山,不要滚下山。”
其余三人十分诡异地听懂了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雨天路滑嘛……
陆小凤想,蔺大夫的这份关心真是不太暖心。
石观音一言不发,飞快离开。
楚留香和陆小凤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就这么放她离开?” 陆小凤说,“经此一别,此后怕是难觅她踪迹了。”
“可她什么也没有做。”楚留香说,“她从未向你我承认过她的身份。”
如果那天晚上他俩来早一点,也许能撞上石观音默认自己身份的场合,可惜来晚一步。
蔺尘星说:“她还会来找我的。”
陆小凤好奇地问:“何出此言?”
“因为她打不赢休夜,还拿风萧的蛊没办法。”
“……也对。”
好有道理,令人无言以对。
水母阴姬在石观音走了两个时辰后才发现白月光人没了,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独站良久。
直到这次见了石观音,阴姬才发现自己从未忘过她。
雄娘子安静地走到她身后。
他已经知道水母阴姬和女儿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
“你若是想见她,等一起庆祝了小静的生辰再去吧。”
雄娘子知道水母阴姬对石观音的执念,在神水宫的那段时光,他听两人的故事听得耳朵都要生茧。
阴姬心悦谁他并不在意,但绝对不能让小静难过。
水母阴姬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道:“你不在乎?”
雄娘子苦笑道:“我在乎又能如何?你一开始便只心悦于她。”
是他趁虚而入……虽然雄娘子那会儿是奔着宫中其余的女弟子去的,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神水宫宫主一眼看中挑为侍女。
坦白讲,雄娘子甚至希望阴姬多同石观音纠缠,那样他才有机会弥补自己与女儿不曾一起度过的所有时间门。
他未尝不是对水母阴姬有情,但那么多年不见面,水母阴姬心中一直有别人,那点情意早已烟消云散。
花家。
晏游在摇椅上憋笑笑,笑得直不起腰。
小天才在湖里撒欢,身后甩开一阵阵涟漪,时不时地引颈长嘎。
水母阴姬的感情纠葛实在复杂,看样子还会从修罗场转变成火葬场,晏游十分遗憾不能将这些场景传送到游戏论坛与诸位玩家同乐。
面对高高兴兴的主宠俩,系统习以为常,晏游最高兴的时候往往意味着有人不开心,只要不是它不开心,那一切都无所谓。
系统佛了。
花满楼一走进院子,便看见晏游脸上的笑容,不由莞尔。
“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么?”花满楼问道,“你笑得很开心。”
“想到以前的趣事。”晏游语调轻快地说,“你来得正好,我有话想同你说。”
花满楼疑惑地看他。
“我打算去外面走走,你要一起来么?”晏游笑着邀请他,“我和你结伴,一起见见这大好河山。”
花满楼一怔,目露惊喜,点头道:“好。”
距他重见光明已经有了半个月,花满楼还想见到更多的景色。
如果是与晏游一起游玩,一定会是一场十分愉快的旅途。!
第162章 阴阳怪气
石观音匆忙下山,由于无人服侍, 孤身一人赶路的途中不由回忆起自己多年前颠沛流离沦落扶桑的经历。
那段时光太过遥远, 石观音鲜少回忆,但驻足回首,仿若旧景重现,从未改变。
石观音恨得咬牙切齿。
究其原因,都怪休夜,次之风萧,再次之则是蔺尘星。
——为什么请来蔺尘星之后,麻烦的家伙就接一连三的到来?
石观音百思不得其解,这一个一个往寺里住的人偏偏都是她目前不想招惹的人,却又都是蔺尘星带到她面前的。
晏游:(深藏功与名.jpg)
静水寺被石观音远远抛在身后,踏过重重泥泞坑洼,石观音在天黑之前到达最近的村庄。
她的易容依旧很美,衣衫带泥地出现在村口时,路人都向她投来饱含惊艳与疑惑的目光。
石观音脚步不停,飞快地与手下汇合,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
当初为了不让静水寺的和尚起疑,她只与雄娘子一同入寺,手下留在附近等候兼打听江湖上的消息……
可现在来看,还不如一同住进去呢。
石观音恨恨咬牙。
她的手下虽多,但在老巢被掘后,有人与她失去联系,有人一去不回,石观音手下的可用之人寥寥无几,一想到造成这幅局面的罪魁祸首,石观音便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让休夜恨她如她恨他。
虽然有点绕口,但唯有这句话能准确表达石观音的真实心情。
石观音再次因水母阴姬狼狈离开,她下山,也有人上山。
在同一个村庄,村子的末尾,前来求医问药的原少主比水母阴姬晚来一步,因倾盆大雨而耽搁两日,只待明日天晴,便上静水寺请蔺尘星为他治眼睛。
尽管提前派去探路的手下被蔺尘星发现踪迹,被其警告一番后放归,可原随云半点都不担心。
毕竟蔺尘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背后之人,原随云已经考虑了所有的可能性并想出应付之法。
他心中期待无比,花满楼双目复明重见天日之事已在江湖上传开,人们也知道蔺尘星不在江南花家。
原随云要先一步见到蔺尘星,早日复明。
石观音换完衣裳,询问手下江湖上有哪些新闻。
一般来说,她这么问,第一件要听的事一定是和休夜有关的事情。
手下非常懂她的心思,说:“休夜协助冷血破了幽灵山庄的案子,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是武当派的木道人。”
石观音:“……什么?”
手下一愣,怕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小心翼翼地又重复一遍。
石观音忍不住冷笑。
休夜协助破案?这笑话未免太好笑了些,难道休夜要去当朝廷走狗好名正言顺地杀天下恶人?
在石观音眼中,休夜与她是半斤对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人,休夜更加令人作呕,只是以杀恶人之名满足杀人的欲望罢了。
所以休夜与六扇门合作破案在她听来实在是件令人恶心反胃的事情。
“还有呢?”
“还有……花家七公子双目复明,蛊师风萧与青衣楼作对,神水宫水母阴姬出宫……”
手下绞尽脑汁,一一列出最近的江湖新闻。
“叶孤城与叶孤鸿在城头过招比剑,西门吹雪出庄杀人,神通侯方应看与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同时出现在洛阳……”
石观音:“。”
手下窥探着她的脸色,又道:“无争山庄的原少庄主,就在这座村子里。”
石观音来了兴致:“他来求医?”
手下点点头:“如今没有人知道蔺大夫在静水寺中,属下不知他是从何处听到消息来此的。”
石观音不说话,唯一有可能传出这消息的是无花和南宫灵,她相信前者,却不大确定后者会守口如瓶。
无花和她很像,从小时候便能看出端倪;只有南宫灵,他没有幼时的记忆,离开她身边时不记事,长着一张威严的脸,却有愚蠢的天真。
无争山庄家大业大,传承百年,底蕴深厚,也许是发现了南宫灵遗留的踪迹。
石观音替原随云的出现找了借口。
原少庄主是个瞎子的事无人不知,如今花满楼复明,原随云会寻找蔺尘星也是理所当然。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不想再生事,只是原随云一心想让蔺尘星为他治眼,时时刻刻注意着山上的动静。
石观音从静水寺里出来的瞬间,她的一举一动便已经在蝙蝠公子的掌握之中。
原随云自己不便多生事,却能派手下帮他追查,于是石观音连夜卷铺盖跑路,暗地里蝙蝠公子的人跟着她离开。
晏游点评:【石观音是逃不掉被人追的命了。】
系统看她狼狈地逃,十分怜悯:【谁叫原随云后出场呢,一般来说后出场的人物更难搞。】
晏游:【照你的说法来看,我这种一开始就出场的是菜鸡了?】
系统木然:【不,你是最难搞的,玩家和游戏角色没有可比性。】
晏游倒不觉得玩家难搞,不如说玩家是最好搞的——只要快快乐乐地走剧情刷副本就能够得到满足,心思单纯,比动机不纯的反派们好搞的多。
对晏游的这番看法,系统沉默片刻,说:【你真这么想?】
晏游非常无辜地笑一笑,不说话。
系统:。
它有时候真的分不清晏游到底是在说瞎话还是在说实话亦或是真假参半,就像此时此刻……
这种性格放在混乱的星际里没有被噶真是奇迹。
系统如此感叹。
石观音连夜卷铺盖跑路的第一天清晨,蔺尘星收拾东西背着背篓就要下山。
他个子不高,背篓几乎与他齐平,陆小凤看着他背那么大一个背篓总担心他一头栽倒。
但蔺大夫身量小却力气大,丝毫不喘,游刃有余。
“你怎么走这么急?”
陆小凤好奇地问他。
蔺尘星解释道:“我之前说要一个月之内回去替花满楼看眼睛,但没有如期回去,该回去了。”
这些天他们一直在山上呆着,听蔺尘星这么说,陆小凤想了想,笑道:“你不介意的话,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蔺尘星:“随便你。”
静水寺里还有那关系复杂的一家三口和情人,楚留香从没有见过那么复杂的关系,隐隐约约有种不想干涉其中的感觉,便也打算跟着他一人一块下山。
临下山前,陆小凤望着底下显出几分萧瑟的山林,感慨道:“这场雨避的真是太久了。”
楚留香道:“你再不走,蔺大夫就要没影了。”
下方蔺大夫的背影已经变成了米粒大小。
“……他跑这么快是怕有人不准他走吗?”
陆小凤一边吐槽,一边和楚留香去追他。
晏游打定主意不治原随云,夺走别人眼睛的人有什么资格希求光明?因此原随云往山上来,他往山下走,偏偏要走遇不见原随云的那条路。
等原随云到了静水寺,得知神医蔺尘星才走不久,想必会相当失望。
晏游心情极好,陆小凤看蔺尘星往山下走专挑近路,轻车熟路的模样让他忍不住询问:“我都不知山里有这些小路,蔺大夫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蔺尘星回答他:“我来山间采药,几乎所有地方都走过。”
陆小凤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可能。
毕竟昨日他们陪蔺大夫去采药时,谁也不知道蔺尘星究竟是怎么走到寺院后门的,回过神的时候,后门已经近在咫尺。
晏游到原随云和石观音都曾落过脚的村子时,原随云已从静水寺的和尚口中知道蔺尘星已经离开的消息,沉默良久,脸上淡泊儒雅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就如同与他作对似的,蔺尘星偏偏在今日走,他上山的途中还偏偏没看见过神医的一个影子。
原随云心情糟糕。
任谁满怀期望,希冀落空,都难以释然。
更何况原随云的期望非同寻常的深重,他将自己多年以来的期望全部放在这次见面上。
他的失望是不可避免的。
晏游的快乐是理所应当的。
能量守恒定律,有人难过,有人快乐。
晏游心情愉快地和花满楼安排出行的事宜。
花家上下对花满楼恢复光明后首次出门态度严肃,打点又打点,整装又整装,甚至想给他配上三名侍从好生照料他。
花满楼哭笑不得,委婉又坚定地拒绝,驾着马车,载着晏游,两人单独出发。
晏游探头出窗,笑吟吟地向送别的花家人挥手道别。
花家的氛围十分独特,晏游不讨厌。
“我们去哪里?”
花满楼兴致盎然,眼睛闪闪发光,笑容都比平日灿烂许多。
对他来说,这次出门意义非凡。
晏游笑着说:“先去找一去不回下落不明的小神医吧。”
要想找到小神医,前提是先找到将他带走的丐帮少主南宫灵。
花满楼一直在担心蔺尘星是否遇见了什么不测,只有晏游总是笃定他没什么大碍,这次他这么一说,花满楼竟还有些惊讶。
“虽然他有自保之力,但不会说话,很有可能招人恨。”晏游一本正经地说,“为他的病人考虑,也得尽快找到他。”
花满楼莞尔,抬手扬鞭策马,马车向远处驶去。
“好。听你的。”
花家门口站着的众人眼见马车渐行渐远,泪盈眼眶,分外感动。
花满楼由于双目失明,耳力非凡,只是仅凭耳力难以彻底融入人群,他并不常出远门。
如今花家众人看花满楼驾车离去,与常人无异,都替他开心。
一想到这里,他们就觉得花满楼能有陆小凤这么一个朋友实在是太好了。
若非陆小凤引荐,花满楼想要治眼睛可能还需排队,没有陆小凤的引荐,蔺大夫也不会那么早给花满楼治眼睛,花满楼也不会那么早重见光明。
当然,这一切多亏了有一手精湛医术的蔺神医。
花老爷捋着胡子感慨万千,心念一动,吩咐下去:“给蔺大夫做一面锦旗,之后亲自送给他。”
在晏游不知道的情况下,马甲四号再次荣获一面锦旗。
风萧和王怜花今天又在闹腾。
无情每天都能听到他们争吵不休,偶尔动手,拳拳到肉,几乎没有一次和平相处。
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冷血师弟都不曾如此闹腾,贴心冷静又懂事,无情不想对比,但风萧和王怜花实在是不省事。
他们两个若是只对着彼此互相折腾还好,可也许是因为无情周身的氛围不再显得那么无情了,他们总会不知不觉地将他卷入其中。
无情一向冷静自持,凡事都有章法,可要么是风萧在和王怜花争斗的过程中撞坏他的门,要么是王怜花一脚将风萧踹下水时将他牵连,数不清的要么要么,深思熟虑的无情总会莫名其妙地遭殃。
无情头疼。
他只有冷血这一个较他年龄小的师弟,从来没有操心过和冷血有关的任何事,这次却体会到了什么是让人头疼、却还拿人没办法。
白飞飞也是遭殃的人之一。
精神方面的遭殃。
遇见王怜花之前,她只知道江湖凶险;遇见他之后,她开始知道厉害就能横着走,;等白飞飞看到王怜花和风萧相遇,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再厉害的人也会有令他没办法的敌人,再潇洒的人也会有在狼狈不堪的模样。
白飞飞一次又一次的受到冲击,心情从一开始的懵然产生了质的飞跃。
她开始想:哥哥既然那么恨风萧,怎么不干脆杀了他?
分明是口是心非。
与无情的头疼无措,白飞飞的变态相比,步明灯淡然无比的模样竟然显得十分特殊。
风雨不动安如山,就算风萧在他面前给王怜花泼水,王怜花在风萧碗里下毒,步明灯也能表情如常地无视。
除非不得已的情况下,步明灯才会抬手,一按一个准,押着两人安静下来。
有一次王怜花既不甘心看风萧得意骄傲的脸,也有试探步明灯真正实力的意思,抬手就是一掌打过去。
下一秒,他仰天倒地。
尘埃散开,王怜花木着脸看天。
步明灯和风萧探头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随后白飞飞和无情先后出现。
风萧嘲讽他:“真逊。”
白飞飞担心他:“哥,疼不疼?”
无情向他伸手:“你去换身衣裳。”
王怜花坐起身,冷着一张冰山脸去换衣裳。
之后他一整天都没有说话。
【王怜花,仇恨值+2。】
【王怜花,仇恨值+5。】
对步明灯的仇恨值增加两点,对风萧的仇恨值增加五点。
晏游:……为毛?
王怜花对风萧的仇恨值增加得比步明灯多,这件事实在难以理解,至于好感度,五五分,晏游随便瞄一眼,略过不看。
生闷气的千面公子十分有趣,他不理人,风萧也不理他,结果他反倒感觉没意思了一般,又挑起话茬。
他说:“你真的知道青衣楼的总瓢把子在何处么?怕不是被人骗了。”
由于风萧不肯透露自己的消息来源,无情与王怜花都隐隐认为对方是风萧上头的人。
另一个杀手头子。
作为亲自带着风萧走出苗疆的人,王怜花对风萧的底细再清楚不过。
风萧在与他分别之后不过短短一段时间日,便成了什么杀手蛊师,必定是有人引诱他,那时王怜花就觉得风萧本质上还是个好骗的蠢货。
他一度为自己被这种家伙蒙骗过去而感到懊恼。
此时此刻,听王怜花带着讽刺的询问,风萧轻蔑地冷哼一声:“你懂什么。你被人骗我都不会被人骗。”
王怜花比他更不屑,正要回嘴,无情的出现制止了战况进一步恶化。
无情说:“查到了你所说的上官家。”
王怜花到嘴边的话转了转,又咽了下去。
风萧看他一眼。
王怜花瞪他。
两人互瞪。
无情的额头又有点痛了。
他加重声音,强调道:“上官家在招揽门客,若是想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需要有人进去查探。”
如果直逼霍休老巢,对方可能会气得跳脚,但如此产生的愤怒太简单,让对方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后飒爽登场,这样产生的愤怒才是最佳的愤怒。
换言之,气霍休的方式多种多样,晏游选择了既能刷任务进度又能刷仇恨值兼取乐的方式。
系统的心情高兴又一言难尽:【你好敬业。】
它除了这句话几乎说不出别的话。已经连发乱码表达崩溃的心情都是多余的。
晏游欣然接受这句夸赞。
金鹏国曾是西域一小国,亡国多年,当年国内大臣携带财宝护送王子逃入中原,以待时机成熟,光复金鹏。
只是时不待人,旧臣散尽,各奔东西,金鹏国仅存的后人流落中原,虽然谈不上穷困交加,可和首富霍休相比,可谓一个字,惨。
霍休不止将人家的财宝占为己有,还连人都不放过,老牛吃嫩草,心狠手辣,这才是真正不当人的家伙。
晏游把上官家的消息透露出来,便意味着迟早能抓着霍休的狐狸尾巴。
风萧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说自己想去,风萧要去,他不可能不去。
无情见他俩都要去,沉默一会儿,说:“一个人就足够了。”
风萧说:“众人拾柴火焰高。”
王怜花侧目,满脸写着“你竟然也会说人话”的表情。
无情微笑道:“理是如此,可你们两个一起去,大概会将柴火掀翻。”
好无情的一张嘴。
风萧和王怜花张了张嘴,说不出辩驳的话。
沉吟良久,王怜花道:“我比他靠谱。”
无情很难不赞同他的说法。
于是王怜花满意地在风萧的瞪视下接过任务,他帮谁无所谓,但能让风萧不开心,他就会开心。
晏游对此评价:【幼稚。】
系统对他的评价进行评价:【恕我直言,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人。】
并不是幼稚不幼稚之分,而是那种非要与人叛逆作对的心态,晏游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一。
对于系统的锐评,晏游长叹一声,心想让系统佛系躺平的代价似乎是对他更加苛刻了。
不过吐槽他总比乱嚎乱叫来得强,晏游想。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把一个兢兢业业的统子逼到佛系划水究竟是件多么充满槽点的事。
王怜花改换面容换了人设,他想做的事几乎没有失败的,如愿混入上官府当门客。
直到他离开前一天,风萧都一副不大高兴的冷淡模样,可王怜花一走,无情便发现他反而还高兴了一些。
无情感到奇怪,难道说比起不能如愿潜伏进上官家,王怜花不在风萧眼前晃悠更令他开心么?
他表达出这层意思,风萧摇摇头,脸上带着恶作剧成功后的笑容。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去。”风萧说,“但我不那么表示的话,他就不会去。大捕头,你不觉得他很笨吗?又被我骗了。”
无情:“……”
他瞬间懂了。
合着风萧是在耍王怜花玩?
“他若是知道了必定会生气。”
无情如此陈述一个事实。
“他每天都在生气。”风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那不是因为你每天都在惹他生气么……
无情十分微妙地想,没有多说,而是问道:“你这两日有见过步公子么?”
步明灯出去好几日,一直不曾回来。
风萧沉默地看他。
无情:“不能说么?”
不能说也无妨,无情本就没打算多问,步明灯一向很有主见,他只是有点疑惑罢了。
风萧摇摇头,爽快地说:“他已经在上官府了。”
无情悟得飞快,嘴角一抽:“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成了上官府的门客?”
“他是安嘉侯,不能算作门客,是客人。”风萧说。
无情:“……王怜花会生气的。”
风萧:“让他气,气死得了。”
无情:“……”
他几乎不敢再去想王怜花在上官府中见到步明灯时会是什么心情。
王怜花的心情十分糟糕。
天知道他在上官府管家的带领下数熟悉院内的风景时看见檐下熟悉的人影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消失数日的步明灯立在檐下,身材瘦削,衣衫飘飘,一脸风轻云淡地和他对视。
对视须臾,唇角微弯,勾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王怜花:“……”
上官管家介绍道:“秦公子,这位是步公子,你可能有所耳闻,他是陛下亲封的安嘉侯,步明灯,在浆糊中无人不知。”
管家老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步侯爷,这位是秦淮秦公子。”
王怜花诚恳道:“原来你就是安嘉侯,我听说你无所不能。”
步明灯温温和和地一笑,王怜花暗自磨牙。
偶尔他会觉得步明灯会因自己是哑巴而故意不做任何表示,让人十分无奈。
步明灯不用混进上官府,他只用表明自己的身份,便会有人请他入府。
安嘉侯的身份地位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种诱惑,仅仅是请来做客都有利可得。
晏游认为有简单的方法便不必横生波折,能大摇大摆地进绝不狗狗祟祟地进。
“狗狗祟祟”混进上官府的王怜花只想狠揍一顿风萧。
聪明如他,见到步明灯的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被风萧耍了。
正如初遇之时,他被“天真烂漫”的风萧蒙骗一样,王怜花再次被耍了。
在上官府里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之后,王怜花对步明灯阴阳怪气。
“好一位贵客,好一位安嘉侯。”王怜花说,“初次见面,果真一表人才。”
步明灯风轻云淡。
王怜花说:“风萧知道你来么?”
步明灯继续云淡风轻,并点点头。
王怜花心中一股子气无处发,恨不得眼前有一百个风萧,每个都踹一脚。
在王怜花来之前,步明灯在上官府中已住了两日,王怜花来之后只住了一日,大金鹏王便设宴款待门客,想请他们为他夺回财宝。
除了步明灯与王怜花,还有两名门客,名声说着响亮,却籍籍无名。
“秦淮”同样籍籍无名,但王怜花扮演的是在深山潜心学武才下山的少年天才。
见识过“秦淮”的身手之后,上官府上下都认为他是个天才高手,在他和步明灯同进同出几乎形影不离之后,人人都觉得他未来可期。
王怜花第一次因旁人而得到认同,心情微妙,三分好笑七分讽刺。
只要和出名之人同行,谁都能得到认同。
在大金鹏王的宴会开始之前,步明灯遇见了上官飞燕。
作为公主上官丹凤的堂妹,上官燕和她长相有一丝相像,但气质不同。
丹凤公主温柔端庄,而上官飞燕活泼伶俐——尽管是演出来的。
上官飞燕笑着向步明灯问好,并进行了自我介绍。没有任何人会讨厌一个开朗的姑娘,步明灯浅浅地笑着颔首致意。
王怜花只看了上官飞燕一眼,心底便升出一股厌恶。
这人看似灵动活泼,实则眼底写满是算计与心机,是王怜花最讨厌的女人类型。
在王怜花眼中,与十分有主见的性格不同,步明灯长着一张十分好骗的脸,上官飞燕大约也是因为这张脸觉得他好忽悠,再加上步明灯的侯位而接近他的。
坦白说,王怜花放眼看去,步明灯封侯前后毫无差别,待人的态度从始至终未曾改变。
无情对待步明灯的态度同样如此,所以王怜花时常会忘记步明灯如今已是皇亲国戚,是安嘉侯。
“恭喜步侯爷,贺喜步侯爷,看来这次有幸得美人垂青喽。”
王怜花还在阴阳怪气,他对步明灯配合风萧的事感到布不满,毕竟以往步明灯都是中立派,行动从不偏向任何人。
晏游想笑,阴阳怪气的王狗蛋看起来不太聪明。
气人的是他,到头来安慰人的还是他。
晏游长叹一声,领着王怜花去找点心吃。
“……你别把我当小孩!”
王怜花发现步明灯也挺会气人的。
大金鹏王的钱财被旧臣瓜分后只剩一点,而他又不懂如何以钱生钱,所以几乎只是勉强维持着体面。
他招揽的门客也多是些不入流的籍籍无名之辈。
在《江湖online》的主剧情中,金鹏王朝的剧情线由陆小凤引出,玩家插科打诨浑水摸鱼走出各种线路。
如今晏游所在的时间点在哭该段剧情章节前面的时间点,按理说这次他所招揽的门客不能帮他实现心愿。
不过如今有晏游插手,也许夺回财富的心愿依旧不能实现,但他想报复的心愿是一定会实现的。
大金鹏王在席上举杯,为了充场面席上的佳肴美馔多不胜数,连葡萄酒也是原装葡萄酒。
晏游当初玩游戏走剧情时大金鹏王穷得只剩裤衩,用葡萄酒兑水宴请客人。大号喝过一次后一号再走剧情时干脆自己带酒上门——
大金鹏王既窘迫又愤怒,仇恨值蹭蹭上涨,带他来的陆小凤被牵连,懵逼又茫然地和他一起被赶出上官府。
晏游还记得npc陆小凤和他一起被出来后说的话:“那酒怎么没带出来呢。”
因为这句话,从那之后,晏游走陆小凤出场的剧情时都要坑他一把,和他一块享受被追杀的乐趣。
此时此刻,大金鹏王在宴上摆的葡萄酒和当初休夜在龟兹王宴会上喝的没两样,远道而来的葡萄酒自然价值不菲,而大金鹏王摆出来的量还不少。
打肿脸充胖子,怪不得大金鹏王越过越穷。
酒过三巡,大金鹏王说出他招揽门客的意图。
他向在场之人表明自己乃金鹏国后人的身份,请求他们帮助自己夺回被叛臣带走的财宝,为他的复国大业助一臂之力。
大金鹏王说得情真意切,悲切的氛围渲染到极致,令人为之动容。
晏游评价,是个演讲家的好苗子。
一位张姓门客激昂道:“绝不能容忍此等背信弃义的小人继续逍遥快活!敢问王上,那三位叛臣如今所在何处?”
另一位李姓门客也义愤填膺道:“张兄说的有道理!”
王怜花跟着意思意思了两下,心里觉得好生无趣,眼角瞥见步明灯,侯爷安坐不动,气定神闲,像个局外人。
他也本来就是个局外人。
大金鹏王好像没看见完全不配合的步明灯一般,热泪盈眶,随后说出那三位叛臣的身份。
一个是山西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一个是武当派掌门独孤一鹤,至于另一个,至今不知下落。
在听到前两个人的前提下,另一个人究竟是谁便不重要了。
张门客和李门客表情一僵。
珠光宝气阁的珠宝生意遍布全国,连后宫中的娘娘都会佩戴珠光宝气阁的珠宝,阁主阎铁珊结交许多能人异士;
而独孤一鹤更不必说,武当派掌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扬名已久,剑术高超。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他俩只是想来蹭蹭饭罢了,怎么会与江湖上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诡异的沉默在席间蔓延开来。
大金鹏王的表情还带着说话时的激动,不尴不尬地挂在脸上,更显尴尬。
晏游好同情他们。
本以为你是假的,谁料你来真的。
少年人的声音打破了古怪的局面,“秦淮”笑着说:“他们是谁?我好像没有听过,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么?”
大金鹏王知道他才下山,不知世事,此时却没有心情解释,表情一下子变得愁苦起来,轻轻地说自己忽然间身子不适,让他们回去好好考虑,并请张门客和李门客替他向“秦淮”介绍那两位。
于是就此散宴。
张门客和李门客带着王怜花去外面“解释介绍”,谁都没往步明灯跟前凑。
因为步明灯是客人,而不是门客。
王怜花笑眯眯地演傻白甜,任那两位门客如何游说,都不肯和他们一块走,坚持自己想要试一试。
如果三人一起走,看起来便不是因他们露怯,可若是只留下“秦淮”这么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怎么看都是他们露怯。
王怜花笑眯眯地看他们纠结。
晏游若有所思地看热闹。
老实讲,因为王怜花在风萧面前没有半点千面公子的风度,晏游最近都只把他看作王狗蛋,差点忘了这家伙也是个热衷于看别人热闹的乐子人。
张门客和李门客因“秦淮”的油盐不进而十分无奈,可打肿脸充胖子去对付阎铁珊和独孤一鹤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两人硬着头皮向大金鹏王请辞,坦言相告,说力有所不逮,不敢逞强。
大金鹏王只得送他们离开。
对留下来的“秦淮”,大金鹏王目露希冀之色。
王怜花很清楚,大金鹏王的这份期望针对的是“与他关系似乎不错”的安嘉侯步明灯。
他只作不觉,笑着说自己想知道更详细的信息,如此才能帮上他的忙。
大金鹏王问道:“当然,本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具体情况由忠心耿耿的上官管家介绍。
上官管家向“秦淮”详细介绍一番,又不动声色地向他询问步明灯的打算。
步明灯一句话都不说,从不透露任何事,王怜花怎么会知道他的打算?
干脆胡说。
比起留下来的门客秦淮,大金鹏王更关注步明灯,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出手帮忙。
为此,他甚至默认上官飞燕时不时地出现在步明灯身边,也隐隐有让步明灯与上官丹凤多见面的意思。
晏游:。
这种手段着实令人厌烦,晏游心想只懂得靠女人达成目的,就算大金鹏王复国成功了也迟早完蛋。
和琵琶公主一样,丹凤公主也是个剧情工具人,剧情章节之初就躺尸,由上官飞燕分饰两角推动剧情。
晏游第一次见到活的、会动的丹凤公主。
之前上官丹凤偶感风寒,关在房间养病,所以只有上官飞燕在他面前晃悠。
上官丹凤病愈之后,在大金鹏王的允许下,她出现在步明灯散步的石径前方。
两人目光交汇,上官丹凤微微垂眼,露出春日暖风般的和煦笑容。
步明灯回以一笑,向她点点头,从她身边经过。
那之后他们又偶遇数次,王怜花很快发现了步明灯成了香饽饽的事,憋了憋,实在是忍不住幸灾乐祸。
“步侯爷,我看你红鸾星动,桃花临门,莫要错过。”王怜花笑嘻嘻地说,“不像我,只有一个烦人的小孩缠着我。”
烦人的小孩是指上官雪儿,是上官飞燕的亲妹妹,爱说谎话,讨厌得紧。
王怜花发誓,如果他的妹妹是这样烦人难缠的家伙,他当初绝不会带人走。
面对王怜花的揶揄,步明灯只是淡淡一笑,有一种“你说任你说,我不听”的意思。
王怜花心头一梗,气闷。
和上官丹凤在短短两天内偶遇四次后,对方终于拦住步明灯,表示有话想同他说。
上官丹凤有心事几乎是肉眼可见,只是她大病初愈,就算眉头微蹙,谁都以为她只是不舒服罢了。
步明灯耐心地表示会洗耳恭听,并跟在上官丹凤身后去往僻静的地方谈话。!
第163章 调查之法
上官丹凤心中忐忑,站定回身,病弱公子正看着她,目光清澈,仿佛能看透人的心灵。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目前只有步明灯能够帮她一把。
上官丹凤问道:“步侯爷,如果我没想错,你是为了金鹏国的事情而来……比如说,那三位大臣。”
她不相信步明灯只是因偶然才上门做客,不想拐弯抹角,故而问得十分直接,没有一点铺垫。
步明灯喜欢直接的人,微微一笑,点头。
上官丹凤见他毫不掩饰,心中大石落地。既然步明灯本就是为了宝藏而来,那更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想必步侯爷已经见过我的堂妹,上官飞燕。”
上官丹凤顿了顿,步明灯的表情毫无变化,她便接着道:“父王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但我本人绝无此意。……我想说的事与她有关。”
“步侯爷,我不知道你要查的人是何人,但飞燕最近有些奇怪,你可以从她身上入手。”上官丹凤恳求道,“她想杀了我,能请你不要急着离开么?”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上官丹凤有什么都会与飞燕一同分享,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
随着年岁渐长,当年从故国带出来的财宝逐渐不足以支撑他们的花销,她们之间也渐渐变得疏远,上官飞燕更喜欢去江湖上闯荡,而她,则只是默默地看着上官飞燕进出,即使觉得遗憾,却没想过改变。
直到上官飞燕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因风寒躺在病床上意识朦胧时,上官飞燕前来探病。
她将手比在闭眼的上官丹凤的脖颈上,缓缓收紧。
上官丹凤在那一刻,察觉到了上官飞燕对她的杀意。
从上官飞燕踏入江湖之中后便结识了许多奇怪的人,尽管上官丹凤从未见过那些人,但她知道他们都心悦上官飞燕,会送给上官飞燕昂贵的珠宝首饰,与漂亮的衣裳。
上官飞燕会穿戴着首饰与新衣在上官丹凤面前炫耀,每当那时,她看上官丹凤的眼神都十分高傲。
论武功,上官丹凤比不上上官飞燕,她经脉羸弱,不能习武,若是上官丹凤想杀她,她将会毫无还手之力。
仅仅是自己的感觉并不能足以让大金鹏王相信,更何况她们是家人,上官丹凤不能将自己的不安告诉其余人,因为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步明灯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希望。上官丹凤不知道上官飞燕究竟被谁引诱,也许她已经不想待在这逐渐破败的宅院,有了更广阔的天空,但上官丹凤不想死。
步明灯安静地听上官飞燕讲述她的故事,有一段时间上官飞燕对金鹏国的宝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缠着管家询问详细的信息,故而她认为上官飞燕已与叛臣中的某位取得联系,
所以上官丹凤认为步明灯留在这里,调查上官飞燕是有必要的。
同时也能保证她的安全。
合情合理,步明灯微微一笑,答应下来。
上官丹凤面绽欢喜, 与步明灯一同走出花园, 抬眼却见上官飞燕站在远处,目露愕然,隐隐有一丝愤恨。
上官飞燕心情十分不快,目光谈不上友善,看一眼上官丹凤,心想她总是什么都要同自己抢。
“丹凤姐姐,你和步侯爷去做什么了?”上官飞燕笑眯眯地走过去,笑容可爱,“步侯爷身子虚弱,姐姐不要拉他去那种幽凉的地方呀。”
步明灯咳嗽了两声,上官飞燕仿佛有了证据,一脸责备地看她。
上官丹凤也才病愈,可上官飞燕丝毫不关心她一句,想到两人幼时一同玩耍的快乐时光,上官飞燕心中沉沉,勉强地一笑:“是我不好,但侯爷没有拒绝我,他是愿意的。”
走向似乎变得奇怪起来了。
步明灯一边想,一边轻轻点头,赞同了上官丹凤的说法。
上官飞燕表情微僵,眼里浮现伤心,强颜欢笑道:“看来是我打扰姐姐和侯爷了。”
她望了眼步明灯,青年表情如常,没有一丝触动,上官飞燕掩下心底不甘,转身离开。
身边的上官丹凤轻轻地叹气,晏游想,他似乎给上官丹凤拉了一波仇恨值。
和上官飞燕觉得步明灯是个备胎苗子不同,上官丹凤把步明灯看作救命稻草,毫无绮思,甚至仔细地向步明灯介绍上官飞燕的一些奇怪之处。
王怜花扮演的“秦淮”按理说与步明灯不认识,上官丹凤更信任步明灯,是以“秦淮”一无所知。
不过步明灯倒是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他。
王怜花道:“她若是知道你这么容易就将消息透露给我,大约会很失望的吧。”
晏游心想,告诉你又不亏,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很有趣。
步明灯向小王表示:咱们是一伙的。
王怜花毫不留情面地说:“谁和你是一伙的?这种话你对风萧说更合适。”
话虽这么说,王怜花倒是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好感度涨了一点,显然很满意步明灯没有将他排除在外。
小王公子大概浑身上下嘴最硬。
晏游一看好感度变化,再联系王怜花的表现,乐得直笑。
他们在上官府里做客时,霍休也收到了这一消息,他并未太担心,如果去做客的是风萧,霍休才会激动地从山间的小木屋里跑出来。
但晏游偏偏就要让他坐立难安,正在琢磨从哪个方面下手能给霍老头子带去冲击,半夜时分,有人摸上他的床。
其名为,上官飞燕。
早在这人出现在他房间门口时,步明灯便悄悄地从床上溜了下来,默默地在黑暗中看她摸上床。
晏游:……
人生头一遭。
上官飞燕摸了又摸,没摸到人,而床上仍有余温,她心中一惊,赶忙起身,步明灯从黑暗之中走出,影影绰绰的月光下青年面容冰冷,看她如草芥。
上官飞燕嫣然一笑,还没开口,步明灯伸手指向床边散落的衣物,让她穿上“良夜难得, 侯爷何必如此无情?”上官飞燕微微一笑, 香肩半露,朦胧中更添一丝暧昧,“我自见你第一面起,便已心悦于你。请侯爷不要推开我。”
上官飞燕的感情和情话都十分廉价,只是备胎众多,从没有一个人从她口中听到过如此直白的情话。
晏游只想说,穿上你的衣服滚远点。
然而步明灯是个哑巴。
所以他把上官飞燕打晕,封了她的气穴,拿被子裹着她,出门敲响了王怜花的房间。
王怜花才准备出门溜达,衣裳刚穿好,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步明灯面无表情,扛着的被团里露出一张不省人事的脸。
“……”王怜花说,“你找我埋尸?不干。”
步明灯比划,让他和自己一块去找上官丹凤。
王怜花还是不干,他没兴趣应付之后会发生的麻烦事,并认为步明灯只是将自己不便做的事推给他让罢了。
“我可不是你的跑腿。”王怜花说,“自己去。”
步明灯没有多做纠缠,点点头表示明白,扛着上官飞燕去找上官丹凤。
王怜花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想起自己也是要出门的。
“……啧。”
王怜花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上官府内实在算不上把手森严,他们当年一同逃入中原的侍卫仆从也有许多为生活所迫而离开上官府,步明灯轻而易举地绕开上官丹凤院外把守的侍从,敲响了她的房门。
上官丹凤小声问了两声不见回复,看见门上庞大的影子,心中不安,披衣开门后看见是步明灯,更是吃了一惊,待看见他背上的上官飞燕,手一抖,心情微妙。
难道步侯爷认为她说的“调查上官飞燕”是这个调查法?
步明灯被她请进房中,还未询问,窗户那边又传来敲击声。
上官丹凤犹豫不已,步明灯已经放下上官飞燕前去开窗。
名为秦淮的少年翻窗入屋,笑吟吟地抱怨:“真难为你一个病秧子,扛着个大活人还能跑那般快。”
言行间分明与步明灯熟识,上官丹凤恍然道:“两位认识?”
“秦淮”微微一笑:“只是认识罢了。”
步明灯没反应,指着上官飞燕让上官丹凤去叫醒她,如果可以顺便给她穿上衣裳。
上官丹凤不是很能理解步明灯的手势所表达的意思,正想去拿纸笔,王怜花扬扬下巴,替他解释道:“你堂妹半夜摸上他的床,此刻大约衣衫不整,他让你帮她将衣裳穿上。”
“……”上官丹凤缓缓点头,“好。”
上官飞燕做出这种事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上官丹凤心里很不是滋味,给上官飞燕穿好衣裳,她轻轻摇醒对方。
上官飞燕缓缓睁眼,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步明灯那未燃灯的房间,眼前的房间同样熟悉,不是步明灯的房间。
是上官丹凤的房间。
上官飞燕猛地坐起,后颈一阵疼痛,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人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王怜花看一眼步明灯——哑巴没办法发问,至于上官丹凤,大约是不知道要问什么的。
于是他敲敲桌子,吸引来上官飞燕的目光,悠悠开口:“很遗憾,步明灯不近女色,你的心思落空了。”
上官飞燕张了张口,脑袋迷糊不已,王怜花又道:“说出青衣楼主人的身份,饶你不死。”
晏游鼓掌,小王公子真神气,如果不是风萧不在,绝对不把装哔的机会让给他。
上官飞燕楚楚可怜道:“秦公子,你在说什么?……丹凤姐姐,我怎么会在你的房间?”
上官丹凤垂眼,避开她的目光。
王怜花笑道:“你不要装傻。别的不说,青衣楼一定与你有关,我劝你还是趁早说出来为好——你身上的毒能不能解,全看你的答案能否叫我满意。”
上官丹凤惊愕:“秦公子!”
她可没有听说过这回事!
上官丹凤抬手捏脖子,表情恐惧:“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药?!”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王怜花伸手指步明灯,“侯爷看着我给你喂的。”
步明灯表情淡淡,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而有时默认就是承认。
上官飞燕信以为真,面露恨意,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不得劲。
然而小王公子说的话净是胡扯,没有一个字儿是真的。
晏游欣赏得不得了,因为王怜花懂得忽悠人的乐趣,所以他坑王怜花从没有心虚过。
上官飞燕看向上官丹凤,凄楚道:“姐姐就看着我被人欺辱么?……你怎么能帮外人?”
上官丹凤微怔,感到难以置信:“爬侯爷床的人是你,勾结外人的也是你,你想我做些什么?”
“勾结外人?姐姐何来此言,我虽然不常在家,可仍旧是上官家的人,姐姐不要被他们的话蒙骗了。”
“……”上官丹凤冷冷一笑,“他们是骗不了我的,你倒是很能骗人。飞燕,你敢说,你从未想过杀我?”
上官飞燕愕然道:“从未!”
王怜花冷笑道:“嘴倒是很硬。若是带你去见风萧,你大概就懂得说话了。”
上官飞燕瑟缩了一下,蛊师的凶名无人不知,更何况她曾见过那些死于风萧之手的杀手是何等惨状。
“你……是风萧派来的人?”
“不是。”
王怜花否认的速度非比寻常,他皱眉,对自己被认作是风萧的手下而不悦。
“可你方才说风萧……”上官飞燕想拖延时间,但她无处可逃,便是拖延时间也毫无用处。
上官丹凤道:“飞燕,你说吧。难道比起性命,那个人更重要么?”
性命同样重要,可那个人有钱啊。
上官飞燕咬牙,恨恨地看了眼上官丹凤,屈服道:“我说。”
“那等回去再说。”王怜花站起身,幸灾乐祸地道,“你如果不想让风萧用蛊毒逼问你,趁路上好好向步侯爷求情吧。”
上官飞燕:“?”
王怜花道:“我若是帮你求情,你被蛊虫折磨只会是必然的事。”
步明灯向上官飞燕伸手。
上官飞燕小心翼翼地抬手。
步明灯拉着她往外走,上官丹凤追问:“步侯爷,你们去哪里?”
王怜花道:“你不必知道。”
“飞燕她还能回来吗?”
步明灯回头看她,上官飞燕也看她,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你还想我回来么?”
上官丹凤止住脚步:“你毕竟是我的堂妹……”
上官飞燕道:“我却宁可没有你这个堂姐。”
晏游觉得有点无聊。上官丹凤犹豫是她的事,但上官飞燕是一定要带走的,如果要给霍休惊喜,她是必不可少的。
干脆两个都带走。
作为公主,上官丹凤有知道真相的资格。
大金鹏王有点呆。
秦淮说要替他夺回财宝,但前提是带上对江湖事了如指掌的上官飞燕;
上官丹凤说想要与飞燕一起外出见世面。
至于步明灯,说自己顺路。
“你们都要走?”大金鹏王低声询问女儿,“步侯爷是怎么说的?”
“步侯爷愿意帮忙。”上官丹凤回答,“父王,我会和飞燕一起夺回财宝的。”
于是大金鹏王爽快放行,畅想美好未来。
晏游真想摁着他去关外瞅一瞅,西域诸国林立,当年金鹏国旧址大概早没了,他要想复国,大约只能在梦里复国了。
无情等候已久,但只有步明灯带着两位姑娘前来见他。
“小王公子呢?”无情疑惑地询问。
步明灯指了指风萧的房间方位。
无情顿悟,并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虽然没有王怜花的叙述会让步明灯写字,但步明灯的概括能力很强,三言两语便让无情了解了上官府内的前因后果。
步明灯写上官飞燕半夜爬床,无情微感讶异,等步明灯写他扛着上官飞燕和王怜花夜敲丹凤公主闺房,无情连讶异的情绪都没了。
这些奇怪的操作,无情自认自己是做不出的。
两人单独谈完,又去见上官丹凤与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道:“我能带你们去见他,但你需要给我解毒。”
无情默了默,道:“如果你不打小心思,好好领路,我会替你解毒的。”
步明灯已告诉他上官飞燕根本不曾中毒,但上官飞燕信以为真,现在还在担心。
所以这份担心压根是毫无必要的。
上官飞燕看了他一眼,忽然询问道:“你不是风萧。难道你也同那个人有仇?”
为了隐瞒身份,无情并没有表露自己的捕头身份。更何况,没了标志性的轮椅,谁也认不出他。
无情笑了笑:“对。”
上官飞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王怜花跨过门槛的瞬间,便直奔风萧的房间而去。
他可能打不过步明灯,但风萧他还奈何不了么?
王怜花对自己被坑去上官府的事耿耿于怀,打定主意要泄愤。
风萧的房间内空无一人,王怜花转头要走,头上传来瓦片响动声。
王怜花退到院子中,抬头看向屋顶,白飞飞探头下望,笑着说“哥,你回来了。”
“你怎么上去的?”王怜花没看见风萧的身影,皱眉道,“那家伙呢?”
白飞飞说:“在你身后。”
王怜花还没有回头,风萧趴在墙头上一个果子砸过去,得意地说:“你真笨啊。”
王怜花反手接住果子,转过身,对墙头的风萧呵呵冷笑起来。
“果子都堵不住你的嘴,看来把你的嘴缝上才更适合你。”
“你那双手捏得住针线么?”
“那我不知道,但一定能揍得你哭天喊地。”
王怜花扔掉果子,足尖轻点,上前伸手,狠狠地拽下风萧。
大战,开启。
白飞飞坐在房顶上晃着腿,下面王怜花与风萧打得难分难舍满地灰尘。
日光柔和,白飞飞眯起眼睛,嘴角翘起,高兴地笑了起来。!
第164章 循环往复
上官飞燕终于见到了那位令霍休头疼又忌惮的蛊师。
蛊师的年纪不大,剑眉星目, 犹带稚气, 然而周身戾气令人不敢轻视。
唯独有一点十分奇怪,这位蛊师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淤青,偶有划痕。
无人能近蛊师的身,又有谁能伤得了他?
上官飞燕离开上官府前已有人将她被带走的消息传递出去,而她本人逃走之心不死,抓住一切有可能逃走的机会,此时站在一旁暗中思忖。
若是能将那人拉拢过来,她逃离此地岂非易如反掌?
她正想着,名为“秦淮”的少年阴沉着脸出现在视野之中,身上同样能瞧见部分淤青。
“秦淮”与蛊师一对上眼,便各自冷哼一声,同时扭头,谁也不看谁。
上官飞燕:……
原来如此。
上官飞燕沮丧极了,“秦淮”与风萧是一伙的,自然不可能被她拉拢。
步明灯与无情一起出现在门口,他们马上就要在上官飞燕的带领下出发,前往青衣楼的所在之处。
无情的温和只对熟识之人,对上官家的两位姑娘只有公事公办的态度。
美貌是上官飞燕行走江湖的利器,但此时此刻,谁也不会因她的容貌而心软。
这让一向无往不利的上官飞燕颇受打击,再看上官丹凤,待遇和她差不多,不觉得宽慰,反而更加不甘心了。
上官丹凤处处不如她,容貌天赋才能没有一处比得上她,怎么也可与她相提并论?
在上官飞燕心里,离开上官府后,上官丹凤的待遇一定是要处处比不上她的。
而步明灯与无情等人的态度让她十分不甘心。
可她再不甘心也无计可施,在坐几位都是丝毫不为所动的人物。
晏游若有所思地看她,上官飞燕身上的不甘心有如实体,简直令人好奇她究竟哪里来得那么多不甘。
《江湖online》中曾有人试过走上官飞燕线从另一个角度过青衣楼剧情,但无论说着多么腻人的甜言蜜语,上官飞燕的好感度依旧一动不动,所有舔狗在她眼中都是备胎,即使在与玩家往来,她还是会去和备胎NPC们互动,稳固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这样的人眼中只有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怪厉害的。
花满楼有了新的爱好。
以往他的爱好是坐在百花楼里倾听天地自然的声音,享受自然之美;如今他的爱好是驾车感受风景迎面而来、又从身旁掠过,风声与日光,连预料之外骤然落下的雨都令人开心。
阴云密布一整日,在傍晚时分哗啦啦地落下,晏游为花满楼撑伞,觅得一处破庙,将马车停在檐下,两人一鹅先后下了马车。
小天才一下马车便扑腾着翅膀跳进雨中,晏游与花满楼则走进破庙内。
尽管有撑伞,可花满楼依旧免不了淋湿,更确切的说,撑伞和没撑伞没什么两样。只有晏游,身子缩在车厢内,只有头发湿漉漉的。
花满楼脸上笑意盎然,难掩兴奋,晏游看着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花满楼见他笑,温声道:“这种经历是头一次体会,难免觉得新鲜。”
驾车入破庙避雨,以往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机会。
晏游轻快地说:“以后还有许多这样的机会的。”
花满楼笑道:“你说的对。”
两人在破庙中歇息一晚,第二日天亮,便整装出发再次前往城中。
他们仍在江南地界,而休夜也在江南。
继在汴京与六分半堂结仇之后,休夜在江南又一次吸引了六分半堂的仇恨值,损坏霹雳堂旧址,死伤人数不少,无异于当面挑衅,以至于雷损都忍无可忍,亲自出京,打算坐镇对付休夜。
天高气爽,白云悠悠。
雷损终于在今日亲眼见到了休夜。
不知是过于自信还是轻视他们,休夜这段时日不曾离开江南。雷损坐镇后方,与六分半堂名下的各派连结合作,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人能制伏他。
反倒损伤无数,损失巨大。
雷损今日现身,一是心中颇有底气,二是想看一看对方的相貌。
说来着实可笑,至今为止,他连休夜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只知对方有一头白发。
而今日一见,休夜果真是一头白发,又因相貌年轻,显得颇为怪异。
六分半堂弟子已将其包围,休夜本人不为所动,神色冰冷且阴郁,越过人群,望向高处的雷损。
他分明在看雷损,可目光太过漠然,仿佛在他眼中雷损什么也算不上。
雷损心中隐隐着恼,人人都知道他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从没有人敢用这种目光直视他。
他立刻挥手,六分半堂弟子收到信号,开始行动起来。
为了对付休夜,他们已提前清了场子,因此出手毫无顾忌,每件武器上都涂有毒药,沾之便难有还手之力。
雷损不信休夜能毫发无伤,让休夜失去行动能力之后,杀死他也就轻而易举了。
如雷损所想,休夜虽然实力第一,但抗毒不行。若是真让休夜中毒倒地,确实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但能不能中毒是由休夜说了算,而非雷损等人说了算。
总而言之,休夜毫发无伤,杀出一条血路,提剑直指雷损,不过须臾便借力跃至雷损面前,仿若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剑。
青年白发苍苍,衣衫猎猎,杀气如汹涌的海浪,将雷损淹没,一致有一瞬的失神。
仅仅是这一瞬,便足以让休夜解决掉守卫在雷损身后的五位堂主,将他们震飞落地,撞翻满地桌椅的同时,他手中的银剑横在雷损颈侧。
剑刃锋利,触之淌血。
罗刹剑客面上带笑:“你既然想要杀我,何不亲自出手?”
他不笑时只是可怕,笑起来反倒更加令人心悸众人被其所震慑, 又碍于总堂主在其剑下, 顾虑重重,不敢动弹。
一时之间,雷损进退维谷,他确信,只要自己敢动一步,脖子上这把剑便会斩断他的脖子。
休夜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雷损道:“我不想杀你。”
休夜道:“可你派人来杀我。还站在高处,一副了不起的模样看我。”他眼睛弯弯,眸中疯狂肆意弥漫,语气沉郁,“要不要我剜了你这双眼?”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说假话。
雷损道:“这倒不必。”
休夜将剑收了回来,剑尖指着木头地板,鲜红的血顺着剑尖滴落。
他身后蓝天裹挟白云,一阵疾风掠过,白发飞舞。休夜向雷损招了招手,道:“给你机会,杀了我。”
话音将落,雷损便动了起来。
休夜一动不动,只是漫不经心似的,再度扬起自己的剑。
受雷损所召,聚集在此地的五位堂主捂着胸口吐血,神色惊疑不定地瞧着面前的景色。
雷损节节败退,最终被休夜一剑钉在地面上,转瞬间身下便聚起一汪血泊,喉间溢血,牙齿被血染红,胡子也沾上了血。
休夜就单膝跪在雷损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他,眼睛里翻滚的疯狂化作平静的乌云。
就像雷损方才站在高处看他那样,他现在也在高处看他。
“饶你一命。”
休夜冷冷地说,握上剑柄,毫不犹豫地拔剑。
雷损又是一口血喷出。
“我等着你来杀我。”
说罢,罗刹剑客翩然而去。
无人敢阻他。
雷损的伤不至于丧命,却能让他身心都痛不欲生。
【雷损,仇恨值+60。】
雷损的仇恨值达到了满值。
晏游高兴得走路带风,给小天才换衣裳时挑来挑去,换了一件十分喜庆的红色绸缎。
白鹅配红缎,画面赏心悦目。
小天才大约也体会到了他的心情,晏游去遛它时走路的姿势比以往还要大摇大摆,嚣张跋扈。
系统幽幽吐槽:【我只知道狗仗人势,原来还有鹅仗人势。】
鹅仗人势多好,总比什么倚仗都没有来得强。
晏游遛完小天才,也听到了街上关于休夜的讨论。
六分半堂围攻休夜就在昨日,雷损的行动不是秘密,更何况那日休夜提剑从街上走过,人人都知道他赢了。
只是旁人却不知具体的情况,譬如雷损的伤势如何,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
休夜做出此举,知名度又高了一个度,说到休夜,必定会提到他的手下败将们。
以至于休夜的手下败将被反复鞭尸,死了的还好,活着的却免不了被说上几句。
而有些不为人知的手下败将,听着休夜大展风头,恨得牙痒。
在此点名某罗刹教玉姓教主, 以及某前沙漠恶霸石观音。
玉罗刹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 自那次被休夜窗边飞剑伤了腿后,他忍声吞气,默默舔舐伤口,同时不忘关注休夜的一举一动。
休夜的所作所为连他都看不懂,既要和人结仇,干着犯法的事,却又帮六扇门破幽灵山庄的案子,心思着实令人难以揣摩。
玉罗刹恨休夜恨到想一刀杀了他,却又不得不揣测他的想法,越是关注,越是憎恶,循环往复,无尽无休。
石观音被大齐与西域掀了老巢的事他亦有所耳闻,听闻那时风萧也在西域,玉罗刹猜想他们一定有过交集,如果没有,他只会觉得十分遗憾。
毕竟总不能他一人遭殃。
休夜与风萧,玉罗刹先后在他二人身上吃过苦头,并且身上蛊毒至今未解,所以玉罗刹只祈祷短时间内风萧不会想起他。
玉罗刹原本与石观音在西域和平共处,分庭抗礼,如今石观音逃走,他本该前去占取势力,为罗刹教谋划利益。
然而出于对大齐朝廷的顾虑,玉罗刹没有亲自出马,而是命手下暗中行动,不要引起大齐的注意。
这两年来,大齐朝廷在军火方面似乎有了不小的成长,玉罗刹怎么说都不想同朝廷作对的。
今日,有人向玉罗刹禀报罗刹教中的事宜,玉罗刹一边听一边沉思,待他说完,忽然想起一个人,便询问道:“天宝如何?”
玉罗刹之前一次都没想起来过玉天宝,盖因分身乏术难以分心,更更准确的说,玉天宝在他心中不值一提。
一个挡箭牌,除了活着没有别的用处。
那人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许久之前准备好却一直没机会说出口的借口卡在喉口,一阵支吾,玉罗刹顿觉不对劲,厉声问道:“他究竟如何!”
“少主……少主他想闯荡江湖,早些时候偷偷离教出走了。”
那人被威压所逼,满头大汗地回答。
玉罗刹立刻懂了,一掌拍出去,下属飞倒在地,哇得咳出一口血来。
教中那些老不死的心思他一清二楚,但竟敢趁他出门在外坑害玉天宝,分明是心大得已不将他放在眼中了!
玉天宝的死活无所谓,可他是玉罗刹名义上的儿子,玉罗刹自然不能放置不管。
玉罗刹气恼过后又思忖一番,嘴角忽然勾起笑——他还可以借此除掉那些不死心的老头子。
天宝啊,真是跑得又好又妙。
玉罗刹挥手让人去处理背叛他的属下,决定返回罗刹教,好好整治敲打一番那些心思浮动的家伙。
教主大人优哉游哉地出门,右脚才迈出大门,一张鹅嘴便咬在脚腕处,又狠又准。
玉罗刹:……?
他低头看鹅。
大白鹅油光水滑,长长的鹅脖上系着一条色彩鲜艳的红绸缎,绸缎尾端迎风招展。
一只略有些眼熟的大白鹅。
“对不住~”
耳熟的声音从身侧传了过来, 玉罗刹看去, 在汴京里名气不小的说书人笑盈盈地走来,面上带着些许歉意,“我家的鹅似乎太喜欢你了。你没受伤吧?喂,还不松口!”
小天才乖乖住口,仰头扭着脖子瞧玉罗刹。
玉罗刹很难从一个畜牲的黑豆眼里看出什么情绪,但他莫名地不爽,三分针对鹅,七分针对鹅的主人晏游。
平心而论,晏游长相俊朗身材高挑,堪称赏心悦目,可只要一想到他是休夜与风萧的朋友,玉罗刹怎么看都觉得他那张脸碍眼。
爱屋及乌,恨屋及屋,不外如是。
晏游笑吟吟地伸腿把小天才捞到身边,向玉教主道歉。
玉教主气色不错,腿上的伤也痊愈康复。
似乎再受点伤也不妨事的样子。
玉罗刹没心思应付他,冷淡地掀了掀眼皮便打算离开,脚才迈出去一半,又转了回来。
晏游:呀。回头了。
不远处驾车来接人的罗刹教教徒犹犹豫豫地停下马车,看自家教主和遛鹅的青年交谈起来。
玉罗刹只是骤然想起一件事。
休夜没有任何弱点,对任何人都是那副冷漠的态度,晏游是他唯一用特殊态度对待的人。
若是用晏游威胁他,休夜会如何?
玉罗刹设想了一下,能让休夜特殊对待之人,想必意义特殊,若这样的人身处生死攸关之际,休夜再无情,也绝不会置之不理。
这念头甫一冒出,便如雨后春笋,不可抑制地茂盛起来。
玉罗刹忽然有了一个好点子,这个点子促使他暂且将回教的行程延迟两三日,并在这两三日内摸清晏游和休夜的关系。
驾车的下属眼睁睁地瞧着自家教主和遛鹅青年言笑晏晏,并肩离去。
下属看看面前的马,又看看远去的身影,沉默:他是来做什么的呢?
奉命处理叛徒的下属默默地扛着人上车:不载教主,那来载他吧。
晏游和玉罗刹打过那么多交道,他朝晏游一笑,晏游就知道他在肚子里在冒什么黑水。
系统默默给玉罗刹点蜡,挑人软肋下手虽然卑鄙,但也不失为一种谋略,可晏游又不是休夜的软肋,毕竟哪有人会是自己的软肋呢?话说晏游会有软肋么?限制晏游找乐子可能会戳中他的软肋,可这个世界分明是完美契合晏游的游乐场啊。
玉罗刹这么想,就是在给自己挖坑。
系统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届时玉罗刹气得捶床,晏游高兴得跺脚,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玉罗刹态度亲切,想借晏游摸清休夜是否有除了他之外的弱点。
晏游身家清白,玉罗刹早已调查过,平凡到让人怀疑他怎么会这么普通。
有关晏游身世的文件早就躺过许多人的案上,如今再问,晏游所说和调查的消息毫无不同。
“咦,你听说过我?”晏游眨了眨眼睛,眼里笑意如春水泛滥,“我已经这么有名了么?”
“你相当有名。” 玉罗刹这句话真心实意,“只是我听说你在汴京,怎么会来了江南?”
“我外出散心,顺便采风。”晏游真诚地回答,并说道,“你看起来像大病初愈,应当是在这里养病吧。”
眼睛真尖,但没必要。玉罗刹磨了磨牙,微笑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已经痊愈,不必担心。话说回来,我听说罗刹剑客在汴京时在你府上居住,莫非你们关系不错?”
“你连这也知道?确实如此。”晏游笑着说,“你认识他?”
“有幸见过一面。”玉罗刹不动声色,“只是……你不觉得他杀人时模样极为可怖么?”
“不觉得。”晏游无辜地说,“毕竟他没在我面前杀过人。”
玉罗刹:……
扯淡!当初他不是要在你面前杀中原一点红么?!还有他!
玉罗刹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起来,晏游显然是向着休夜的,没有人能见过休夜拔剑时的模样后能态度如常地说“不觉得”。
玉罗刹发现晏游这张嘴很能唬人,不愧是靠嘴皮子谋生的。
他已然确信,若是不能直接杀休夜报仇,借助晏游来间接复仇也不是不可行。
玉罗刹看着晏游笑得高深莫测。
而晏游动了动手指,想再次把他按在地上吃沙。
之后两天二人偶有见面,玉罗刹还想再捞点消息,比如和风萧有关的事情,可忽然传出休夜在这座城中现身的消息。
玉罗刹:……
经过上次被休夜拦在房间用剑捣伤口的事情,玉罗刹已经得出休夜似乎不会再被易容蒙蔽的结论——鬼知道为什么,难不成休夜真是个天才?
玉罗刹连夜卷铺盖跑路,他现在有要紧事,晏游好应付,可休夜不是那么好应付的。若是再被休夜捅伤,等他养好伤再回昆仑,估计教主之位都没了。
他跑得太快,甚至没来得及同晏游道别,而前夜他还说要与晏游一起去拜访花满楼。
晏游乐得不行,他还想找玉罗刹耍一耍,给彼此的生活添点新乐子呢。
花满楼第一次遇见休夜时的体验着实算不上好。
彼时四周静寂无比,只有耳畔萦绕的呼吸声、以及鼻尖浓郁的血腥气息,以及休夜从花满楼身边走过时带起的冷风。
这个场景一度在梦中浮现,尽管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却令花满楼印象深刻。
毕竟他很少做噩梦。
花满楼第二次遇见休夜时,他终于看到了传闻中罗刹剑客的容貌。
那天是一个压抑的阴天,天际一片昏暗,乌云密布,一整日都未曾散去。
晏游出去遛鹅后有一会儿,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又过了半个时辰,眼见天际里翻过惊雷,闷响阵阵,有下大雨的迹象,花满楼撑伞出门寻人。
之前在花家时,晏游也有一次出门遛鹅,骤雨忽至,晏游迟迟不归,花家人本以为他是寻了处地方躲雨,结果雨势渐弱后他们出门寻人,看见晏游抱着鹅杵在水中,贴着桥柱朝他们笑。
身处寻人之列的花满楼看见了那副场景,由此认为绝不该在糟糕的天气放晏游出门。
晏游不会习武,那次是运气好,若是真出了意外又该如何?
花满楼十分担心。
他撑着伞出门,淅沥小雨渐渐转大,花满楼边走边问,好在一人一鹅的组合十分抢眼,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去向。
花满楼远远地便听见了小天才踩水的啪嗒啪嗒声,走近一看,屋檐下立着两个人。
一人是晏游,还有一人,则是白发墨衣,腰间佩剑,神色漠然,在昏暗的天地间更显逼仄。
梦境中的模糊轮廓在此刻清晰起来。
花满楼定定地看着休夜。
晏游笑盈盈地向他招手:“花满楼,你还特意来找我啦?”
花满楼微笑上前:“我怕又在桥下见到你。”
他看向休夜,晏游想了想,伸手介绍道:“这位是休夜。”
又向休夜介绍花满楼:“这位是花满楼。”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花满楼轻轻道:“你好。”
休夜看他一眼,也点点头。
花满楼有点讶异,顿了顿,反应过来。
那时正值深夜,光线昏暗,也许休夜已经不记得他了。
休夜不是会在这种情况下安静不动的性格,抬脚就走,晏游也跟上去,花满楼伸出手中的另一把雨伞将两人拦下,递给晏游,温声道:“淋雨容易生病,好歹撑把伞。”
花满楼,天使!
晏游和休夜撑伞离开,小天才吧嗒吧嗒踩水跟在两人身后,花满楼站在原地瞧着他们走远,也转身回去。
花满楼和休夜大约是谈不到一起的,毕竟他是那么热爱生命。
晏游用精神力注意着花满楼回到下榻的客栈才慢慢停下脚步,他和休夜并肩行走,雨滴坠落在伞面又滚落在地,与千万雨滴重聚。
晏游微微抬伞,望向天边。天边浓云翻卷,惊雷阵阵。
天地间寂寥无比,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嘎嘎嘎嘎!!”
小天才绕着两人旋转跳跃,他俩原本还不算湿的衣裳彻底湿透。
原本还有些寂寥的气氛一下子碎裂。
晏游默默地看它上蹿下跳,磨刀霍霍向大鹅。
小天才上蹿下跳,嘎嘎惨叫。!
第165章 双线并行
雷损重伤,在隐蔽处默默养伤, 六分半堂无时不刻关注着休夜的动向, 他与晏游在隔壁城中相见的事,很快便为雷损所知。
他当然知道晏游,一位在汴京是个名气不小的说书人,交游广阔,但雷损一直不以为意。
一位说书人罢了,不通武艺,能有什么出彩之处?
然而如今雷损却不得不在意起来。
与爱同理,当憎恶一个人的时候,有关对方的一切都会无比在意。
在汴京时晏游没能入雷损的眼,离了汴京,他终于有幸被雷损纳入眼中。
可喜可贺。
晏游啪啪鼓掌,并由衷地希望雷损能早日康复,最起码在任务进度达到百分百之前能给他一次将仇恨值刷到满值的机会。
系统槽多无口,六分半堂的探子暗中偷看时晏游还评价说对方真耐心,这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乐子人心态实在欠揍,可是和晏游站在同一角度同一立场时,连它也忍不住一同为之欢呼。
摸鱼摸了快两年,系统察觉到自己的念头后默默反思哀悼了一番。
——致过去的马甲系统007,勤劳刻苦一板一眼的你会想过有如今划水摸鱼之日吗?
系统的哀悼晏游是半分不知,他对本体刷了存在感一事乐见其成。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吃亏,反而该说谁惹他谁遭殃。
雷损收到消息后并未做任何动作,一来他重伤的消息还未传出,在各方人心浮躁之前,他需要尽快将自己鼓捣成能正常见人的状态;
二来,他如今确实不敢再接着招惹休夜,若是休夜愿意,当时杀了在场所有人不是不可能。
于是雷损默默养伤,听着休夜与说书人在隔壁把臂同游两日整,启程离开,不知去往何方,又没了踪迹。
雷损想,那说书人真有那么讨人喜欢?
连罗刹剑客也愿与他把臂同游。
那两日中花满楼断断续续见了休夜三四面,未曾交谈过一句话。
在热爱生命的花满楼看来,他不敢苟同休夜杀人之举,休夜浑身戾气令人心悸,可除此之外,休夜气质压抑沉郁,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缠绕着、逼迫着他。
花满楼见了他便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那样的休夜,便有种难言的悲伤在心中蔓延。
他是个十分敏感的人。
以休夜的人设和花满楼相处,注定不会融洽,这也是晏游让休夜那么快离开的原因之一。
花满楼有些过意不去,道:“你不必在意我,他也是你的朋友。”
晏游对他笑一笑:“他是匹独行狼,更何况,是我主动邀请你的,要好好和你一起玩才是。”
两人都是坦率的人,花满楼莞尔一笑,觉得和晏游相处起来实在是太愉快了。
要找蔺尘星不难,只需要请丐帮分舵的人向南宫灵传信询问,南宫灵应当就会告诉他们蔺尘星的下落。
早在离开花家后, 两人便请丐帮分舵的人传信, 询问南宫灵。
只是这消息没有传到南宫灵那里,而是先传到了丐帮帮主任慈耳中。
任慈十分奇怪,南宫灵对他从未有过隐瞒之事,是什么样的朋友需要南宫灵去请蔺尘星?
身为父母,任慈与妻子秋灵素如今也正在为义子的终身大事发愁,两人一合计,误以为南宫灵的朋友是他的红颜知己,喜笑颜开,叫来南宫灵询问。
南宫灵:“……”
他记得他似乎有让蔺尘星写过一封信送回花家,按理来说他们不该再来询问的。
晏游::D
信是寄出去了,但没送到。
南宫灵心里发虚,总不能说说那位朋友是他亲生母亲,可也不能说那人就是他的红颜知己。
“爹,不是的,那人只是我一位朋友。”南宫灵说,“她的病很怪,不便见人,我不想劳烦你,所以自己去请的蔺神医。”
“那蔺神医与你那位朋友又在何处?”任慈问道,“花家的七公子正在找他。”
南宫灵想了想,道:“蔺神医有写信回去,也许花公子没有收到。他们之前在一处寺庙,但我的朋友前不久告诉我,说她已经痊愈离开了,蔺神医也已不在寺中。”
最后这句话当然是瞎说的。
石观音并不知道蔺尘星在她离开的第二天便走了。
“那如今岂不是没有人知道蔺神医的下落?”任慈有点忧虑,“花公子也许有要事要找蔺神医。”
毕竟江湖传言,花满楼能重见光明,都有赖蔺尘星出手医治。也许花满楼要找蔺尘星是和他那双眼睛有关呢。
南宫灵立刻道:“是我疏忽了,我会带他们去找蔺神医。”
他现在只希望任慈不要再追问和石观音有关的事,若是任慈想见石观音该怎么办?
南宫灵不想劳烦石观音。
任慈只觉得他贴心,欣慰地笑了笑,道:“好。都依你。”
父子情深掺了水,任慈对南宫灵视如亲子,可南宫灵心中只有石观音。
在去见晏游和花满楼之前,南宫灵与无花避人耳目地见了一面。
无花那次与步明灯分别之后便继续当他风光霁月不染红尘的大师,后来听说水母阴姬离宫,很是意外。
水母阴姬不爱出宫,盖因外界遍地是男人,纷纷扰扰,水母阴姬连同男人说一句话都嫌恶心,更别说主动出宫。
可水母阴姬却主动离开了神水宫。
无花总觉得与当日由步明灯引起的骚乱有关。
南宫灵来见他时,无花正在弹琴,孤舟独桨泛清波,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在此处相见。
“兄长认为,我该如何应付他们?”南宫灵讲述了一番前后事由,眼含濡慕,如此询问。
他在任慈面前答应下来,便是一定得去了,以防日后再生波折。
可南宫灵如今也不知道蔺尘星的下落,更何况楚留香与陆小凤已从蔺尘星口中知道了石观音的身份, 他如今对应付花满楼一事颇为苦恼。
无花心底觉得这事不值得南宫灵来烦他, 不能直说,便只是笑道:“这种事不必多想,你直说便是,随机应变,我相信你能做好。”
南宫灵感动不已,开心得像打了鸡血一样,声音都高了一个度:
“定不负兄长信任!”
南宫灵出现在花满楼和晏游面前,上次他见花满楼,对方还是白纱蒙眼,如今却已露出一双明亮眼眸,仿若能望进人心底般清澈。
很难想象拥有这样一双眼眸的人曾是个瞎子。
尽管蔺尘星的嘴很毒,但在医术方面确实十分厉害。南宫灵心中暗暗想道,虽然他的药难喝得像是毒药。
南宫灵将前因后果仔细解释一番,花满楼理解他口中因要事而离开静水寺的借口,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我和晏游自己去找蔺大夫就是,不劳烦南宫公子。”
“你们那么急着找蔺大夫,可是有要紧事?”
“不,只是有些担心他罢了。”花满楼笑着说,“顺带散散心。”
南宫灵点点头。
“……”
一旁的存在感鲜明的视线再也无法忽视,南宫灵忍不住看向晏游:“你为何一直盯着我?”
晏游笑吟吟道:“请见谅。我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南宫灵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哦?你说像谁?”
“无花大师。”晏游说。
南宫灵笑了:“你是头一个这么说的人。”
他没再追问,有意无意避开了这一话题,接着道:“若是有事,可向丐帮求助,我有事在身,便不多叨扰了。”
南宫灵站起身,抱拳道:“告辞。”
余光中那位年轻的说书人唇畔噙笑,单手撑着脸颊,微微仰头看他。
南宫灵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感。
花满楼送南宫灵出门,回来后看见晏游正举着一叠绸缎让小天才自己选今天的衣裳。
小天才晃着脖子扭来扭去,脚下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
“我们今天就出发吧,”晏游对花满楼说,“小神医也许已经不在静水寺,我们说不定能和他正好遇见呢。”
花满楼点了点头:“好。”
“小天才一直没有决定,你觉得哪个适合今天的它?”
晏游向花满楼征求小天才今日的穿衣意见。
“都很适合它。”花满楼盯着那些花里胡哨的绸缎,忽然一笑,挑起一条□□色的绸缎,“但这条更适合今天的小天才。”
晏游将这条绸缎系在小天才脖子上,一只神奇英武的大白鹅出现了。
花满楼忍不住笑:“真潇洒。”
小天才仿佛听得懂一般,昂首挺胸,抬脚就冲出去耀武扬威。
晏游瞅着它的背影,心想“物似主人形”在小天才身上是一点都没体现啊。
情本以为自己已经是足够有耐心的人了。
可是王怜花与风萧这两人聚在一起,总是会挑战他的耐心。
明明是十分正经严肃的场合,他们竟然也能为究竟是谁撞了谁而争吵起来。
无情:。
二人吵得难分难舍,仿佛忘了谁才是真正的敌人,若非步明灯抬手扔了一人过去,只怕两人就要当场揪着领子互相殴打。
上官飞燕裙下臣此次来了三人,独孤方,柳余恨,萧秋雨,都因与上官飞燕有过一段故事而对她忠心耿耿。
收到上官飞燕的求助信后,他们便齐聚于此,不惜与无情作对也要夺回上官飞燕。
但结果是被无情点明身份,又被绑在一块挣脱不得。
步明灯随手扔出去的是萧秋雨,他分别受了风萧与王怜花一脚,加上重重落地,内伤严重,此刻正晕头晕脑,十分萎靡不振。
无情冰冷的目光瞥向上官飞燕,没什么好说的。
他本就不相信上官飞燕会如此轻易地带路,但没想到竟会有三人愿意为她出生入死。
上官丹凤躲在一旁,而上官飞燕依旧昂着脸,即使自己的追求者落入困境,她也丝毫不为之所动,表情比往常还要镇定。
她并不害怕无情会为难她,因为无情还要靠她去找青衣楼。
无情收回视线。
王怜花说:“方才被这家伙阻碍,没能同你分辩清楚,我告诉你,是你先撞的我。”
风萧说:“你脑子有问题。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迈左脚,先撞的我。”
王怜花说:“不,我先迈的右脚。”
风萧握紧拳头,抬脚就要踹。
“等我废了你那条右腿你就能想起来你迈的究竟是哪条腿了!”
无情忍无可忍:“……别闹了!”
风萧顿住,看他一眼,脚是收了,拳头却毫不犹豫地捶上王怜花的肩窝。
“——”
风萧的力气不小,王怜花痛得面容扭曲一瞬,反手狠狠捶了回去。
无情木然地看向步明灯,眼里流露出一种“你管管他们吧”的意味。
步明灯微微一笑,没有动。
无情好无奈。
萧秋雨三人不在任何通缉榜上,可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无情想了想,让人将他们关在当地的大牢中反思反思。
而他们则依旧在上官飞燕的带领下前去青衣楼。
上官飞燕道:“大捕头竟然还敢信我?”
无情笑道:“毕竟你身上的毒还没解。我相信你是个惜命且识相的人。”
上官飞燕噎住,不说话了。
她悄咪咪地勾搭既强大又安静的步明灯。
无论何时,步明灯只会平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柔和,上官飞燕一想到他的能力和地位,便认为只有他能将自己救出困境。
可步明灯并不受她诱惑,看起来最为温和的他比任何人都要冷漠,上官飞燕有些泄气,却不
甘心就此放弃。
其实上官飞燕不必多做些什么,便会有许多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人。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单是些许微不足道的小举动,便足以引人倾心。
可晏游对这些不感冒。
漂亮的外表,美好的心灵,优雅的气质,得体的举动,他见过许许多多比上官飞燕还要优秀的人;而他更见过许多不符合人类审美的非人类美人,心灵得到升华,所以晏游压根不可能对上官飞燕产生爱情。
上官飞燕相当于媚眼抛给瞎子看,晏游丝毫不为所动。
霍休那边自上官飞燕忽然断联之后便隐隐察觉到古怪之处,上官飞燕那么贪恋他的财富,巴着他不放,无论有什么事都会告诉他才对。
疑惑之中,他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上官飞燕所说的安嘉侯。
安嘉侯别的地方不去,怎么偏偏会去那不算豪奢的上官府?
霍休心中满是疑问,然而无情等人隐藏行踪悄悄行动,他查探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便只能命令手下人多加注意。
与此同时,他也请朱停加强了自己山间小木屋的机关。
防范风险意识很强,值得称赞,但压根没用。
出发数日,日夜兼程,又应付完前来“英雄救美” 的搅局者,风萧等人终于到达霍休所在的山脚下。
晏游用精神力看到霍休为自己铸造的牢笼,只想笑。
霍休做这么多事情只是白费力气,与其花钱请朱停加强机关,还不如给自己买一套寿衣、造一副好一点的棺材。
上官飞燕不甘心了一路,最后眼看到了山脚,焦急万分——霍休是聋了还是瞎了怎么一直没派人来救她?!
王怜花看她急得咬唇,慢悠悠地掏出三封信,对上官飞燕展颜一笑:“你是不是在想这回事?”
上官飞燕表情一僵,面如土色。
王怜花心满意足,与风萧朝夕相对,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让别人吃瘪的乐趣了。
风萧没理这边的小剧场,跃跃欲试地想上山。
无情头疼,拦住他,耐心道:“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我们还不知道他有什么准备。”
一栋山间小木屋并不可能会是一栋普普通通的小木屋,无情喜欢提前谋划,考虑一切可能和风险,但风萧显然不是会考虑这些的人。
面对无情的阻拦,风萧蹙起眉头,道:“若是去晚了叫他跑了呢?”
无情:“所以我已经派人将这座山包围。”
风萧十分果断:“那就更该去了。”
无情发现,和风萧讲道理是一件会让人感到无奈的事。
观念不和,两人都难说服彼此。
风萧又说:“还是说你不信任我?不过那也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的信任。”
无情一怔:“并非如此……”
只见异族少年不以为意,骄傲不羁道:“我相信我自己就足够了。”
无情眸光微动,正要开口,一旁犹豫多时的上官丹凤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大捕头, 风公子, 步侯爷已经上山去了……”
无情:“……”
原来除了风萧与王怜花,还有一个不省心的人。
山间小路崎岖不平,树木萧瑟,风声飒飒,身材瘦削的青年如履平地,身姿利落无比。
步明灯一边走一边咳,偶尔从怀里掏出小药丸回血。
系统说:【不让二号马甲直接干翻青衣楼吗?】
晏游说:【不能了,风萧不是会破机关的人设。】
更何况,晏游认为真的很有必要挽回一下步明灯的形象。
尽管步明灯已经很厉害了,知名度也不低,可针对他的仇恨值少得可怜。
系统心想,被那么多人仇恨又不是一件好事,有大号和三号分散仇恨值还不够吗?
步明灯在朝堂上为民生所做的事情已经刷取了许多好感度,照着这条路线走下去也是一条好路线。
系统瞅着步明灯轻而易举地破开机关,作为玩家的晏游过剧情下副本走过数次,闭着眼都能过,一人系统干脆唠嗑起来。
系统问出心中的疑惑。
“这个嘛,没什么高深的理由。”晏游说,“恨比爱长久,有人爱我,有人恨我,双线发展,忘不掉,去不了,这个世界千百年后依旧会有我留下的印迹。”
系统:“……”
“每个马甲都同理。”不顾系统的骤然沉默,晏游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世界,除非地球爆炸,那这个朝代一定会成为历史。能够青史留名,你不觉得这是件很棒的事情吗?”
系统不能否认:“……是的。很棒。”
统麻了。
这么简单的理由吗?亏它还以为与晏游不可言说的晦涩过去有关呢。
看来是它想的太深奥了。
那道瘦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霍休甚至没能立刻发觉。
他的武功已至臻境,能够万分自信地说江湖之中少有敌手,可步明灯悄无声息地出现,霍休发现后十分惊讶,并且感到不解。
对方不是他以为的任何一个人。
“你是何人?”
霍休眯着眼发问,眼里闪烁着精光。
青年不答话。
他看起来像是世家公子,消瘦羸弱,不通武艺,霍休却不敢轻视他。
霍休缓缓地将手挪上扶椅的扶手。
扶手上有一处开关,它所引发的机关就在这青年的头顶。
外面应当也有机关才对,这人是如何进到这里面来的?
霍休暗自思忖。
他如今正在自己的藏宝库之中。
闲暇时分,霍休总会一人在宝库中欣赏这些财宝,感受金钱的芳香,体验拥有庞大财富时的满足感。
这名青年能够平安无事地到达这里,要么是机关没有发作,要么是制造机关的朱停背叛了他,或者是,此人自己破解了那些机关。
霍休认为后两者的可能性较大。
青年迈步,霍休同时按下扶椅上的机关开关,精铁制成的笼子坠下,灰尘扬起又散尽,铁笼中空无一人。
霍休却脖子一紧,汗毛倒竖。
那青年正站在他身后,手持短剑横在他的侧颈处,目光冷淡地看他。
霍休想动,气息只乱了一瞬,短剑便险些嵌进脖子之中,须臾便涌出血来。
爱财之人多惜命,毕竟有钱没命花是世上最令人遗憾的事之一。
霍休就是这么一个极为惜命的人。
“我给你钱,我有很多很多钱。”霍休沉住气,说道,“你放了我。”
晏游瞅着他讨饶,步明灯不能开口说话,霍休一边求饶一边感受着脖子上的血缓缓流淌,与此同时,他对步明灯的仇恨值猛烈增长。
这家伙被威胁到性命时和被破坏生意时贡献仇恨值的速度完全不一样呢。
晏游幸灾乐祸地想。
霍休见无名青年迟迟不开口,仿佛打算和他耗着等他流血而亡,心急如焚,满心不解。
他怒声质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你说啊!我都能满足你!”
步明灯终于有了动作,他移开短剑,抬手点了霍休穴道,对霍休微微一笑,抬手将他推倒在地。
霍休失血加疼痛,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余光中却瞥见门外又走来几人,他定睛看去,发现其中正有同他失去联系的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背叛了他!贱人!
霍休面色难看到极点。
无情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他无奈地对步明灯说:“你怎么比风萧还要莽撞?”
风萧:“!”
王怜花也说:“你怎么像他一样不懂事?”
风萧:“你皮痒了么?”
步明灯对无情笑一笑,指指满地金银珠宝,意思很明显。
——没发生什么大事。
无情郁闷。
发觉步明灯走后风萧便立刻往山上跑,他一跑王怜花也动,到最后无情只得叫上几位同僚一同上山——
这简直是他做过的最轻松的任务。
机关被破坏得彻彻底底,从零件与残骸中能够推测出那是何等凶残的陷阱,若是不慎启发机关,只有待宰的份。
然而那些机关却都尽数毁于步明灯之手,更令人惊讶的是,步明灯与他们不过是前后脚进山,速度却非同一般。
与无情一同进山的捕快都感叹不已,说这地方犹如步侯爷的老巢一般。
尽管有些夸张,但也不失为一种形象的比喻。
看着步明灯淡然的面孔,无情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需要我给你浇盆水洗洗脑子么?”
“真该撬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些什么玩意儿。”
风萧和王怜花还在斗嘴,无情实在想不通他们到底哪里来的如此充沛的精力。
一同上山的六扇门捕快将霍休绑了起来,尽管他已经动弹不得,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风萧没有再同王怜花斗嘴,走到霍休面前,打算再刷点仇恨值。
他慢条斯理地道:“你认得我么?”
霍休依旧清醒,拿眼睛冷冷地瞪着他。
风萧说:“没能亲自对你动手,实乃一大遗憾。若是你能逃走,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下蛊。”
至于现在,对已经是阶下之囚的人,做什么都没有必要了。
霍休气得语无伦次:“你!!”
无情的目光默默飘了过去:为什么要说“能逃走”这种话?
好不容易捉到的犯人希望人逃走是怎么回事。!
第166章 一介凡人
霍休对上官飞燕的背叛感到愤怒,尽管他明白上官飞燕必定是受了威胁才宁可舍弃财宝的诱惑而暴露他的存在, 但这并不妨碍他咒骂上官飞燕。
言辞难听, 无情听了只蹙眉。
面对霍休的咒骂,上官飞燕冷笑连连:“你说我贪恋你的财富,可我连一枚铜板都没从你手里拿走过!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上官丹凤看了一人一眼,心想,这些财富谁也得不到了。
霍休是天下第一首富,然而他的财富多是依靠金鹏国的财宝建立青衣楼所得来的黑心钱,于情于理,充归国库。
上官丹凤与大金鹏王被一同召入京城面圣,毕竟霍休的财富中也有属于他们的财富,如何分配是一大难题。
大金鹏王猝不及防,他从没想过暴露在大齐皇帝面前,但使者已站在门外,他没有拒绝的可能。
于是思考一番,他说,还要叫上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与峨眉派的独孤一鹤。
无情知道金鹏王的请求后笑了。
大金鹏王也并非全然傲慢之人,显然已经决定借大齐朝廷夺回该有的东西。
无情并未回京,霍休等人已被押王京城,可曾经青衣楼用来诬陷风萧所犯下的案子真相还未公之于众。
比起决定继续查案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无情,当事人风萧显得毫不在意。
“他都不在意,你还忙什么呢。”王怜花说,“等他人人喊打了才会体谅你的苦心。”
仿佛一切能让风萧不好的事王怜花都乐见其成,无情表情复杂地看他一眼。
“他是否会体谅我的良苦用心我倒不在意,”无情说,“我只好奇一点,你们究竟哪里来的活力天天作对?”
王怜花笑了起来:“我看他就生气,愤怒化作活力,自然就有时间奉陪他了。”
可有时候你也先挑事。
无情心想。
可此刻王怜花的笑容十分真实,无情莫名觉得他其实乐在其中。
“总是打架不好,而且你们对彼此下手太狠了。”无情说,“虽然你说你们关系不好,可我不这么认为。”
王怜花听罢立刻摆出一副不赞同的神情。
仿佛有人认为他和风萧关系好是件十分令人发指的事情。
于是无情也懒得多说了。
无情寻了一处六扇门分部驻扎处理案子,步明灯等人并未急着离开,无情打算在他们离去之前趁早洗刷风萧的冤屈。
毕竟没有做的事就是没有做,即使风萧是个杀手,可这与真相是两码事。
梳理当地案宗时无情发现一桩奇怪的案子,那是一桩半个月之前发生在官道上的拦路劫镖案,据说犯人是一位身着红衣的络腮胡大汗。
所有人被他用绣花针戳瞎双目,镖物尽数被劫。
无情蹙眉,对方既然已做了伪装,却还要戳瞎人的眼睛,实在恶毒。
这个案子由于线索太少,无情看了一遍,便只得放下,不久之后,六扇门的名捕金九龄途经此地,前来拜访。
无情与他见过两三面,但性格使然,与金九龄并不熟络,两人见面之后客客气气地喝茶,金九龄询问在外看见风萧一事。
“我在外见到了一位异族少年,看外貌像是蛊师风萧,无情捕头莫非在查与他有关的案子?”
无情点头,反正世人迟早会明白风萧没有犯下那些案子,便透露道:“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案子并非他犯下的,真凶已被捉拿回京。”
金九龄明了,心中暗暗思忖一番,又道:“无情捕头,实不相瞒,我见他心地不坏,心思纯直,若是能借此机会劝他回头是岸……”
无情道:“他不会听劝的。”
金九龄便住了嘴,不再提这回事。毕竟他本就不是为“劝风萧回头是岸”而来。
无情所看到的发生在一个月之前的劫镖案,那位红衣大盗就是金九龄,赃物都被他藏在安全的地方,并特意留在附近观察。
金九龄的生活太奢侈,而捕头的俸禄算不上多,他曾经积累的财富已挥霍一空,金九龄便想出劫镖的法子,红衣络腮绣花刺瞎别人的眼睛,对他来说足够安全。
一个月之前的案子便是他初次尝试的结果。
金九龄眼见当地官府摸不着头脑要将此事束之高阁,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这主意能行,却没有想到无情会突然出现,甚至是与风萧同行。
尽管已过去数月,身上蛊毒也只发作过那一次,可金九龄依旧没有忘掉蛊师曾经对他的羞辱。
他不会轻视无情,对方年纪轻轻,便名声盛极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御封名捕,还因为他的能力。
“若是大捕头不介意,我最近恰好无事,能够帮你处理案子。”
金九龄神情真诚。
无情没有多想,金九龄是他的前辈,同样是天下闻名的名捕,愿意留下帮忙,当然再好不过。
送上门来的劳动力,岂有不用之理?
无情答应下来。
金九龄又道:“还有一事,大捕头可否陪我去见蛊师?当日黑龙寨中他曾对我下蛊,虽然至今不曾发作,可我这一年来仍旧免不了担心。”
他说得很有道理,无情知道黑龙寨中发生的事情,闻言很能理解金九龄的顾虑,便点头应道:“好。”
当天傍晚,无情带金九龄去见风萧。
风萧显然还记得金九龄,没个好脸色,表情冷淡而高傲?
一年不见,蛊师甚至更加不将人放在眼中了。
金九龄心里烦躁,表情温和。
可风萧看他的目光还是冷冷淡淡。
在无情的见证下,金九龄主动说出请求,风萧说:“既然没有发作,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未知,所以担忧。”金九龄说,“在下只不过是一介凡人,还请阁下见谅。”
风萧说:“我也是个凡人。”
金九龄一怔,风萧便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等着就行。”
这句话对不熟悉风萧的人来说有些摸不着头脑,无情却明白他这是答应了。
“金捕头,蛊师已经答应为你解蛊了。”无情说,“他会去熬药的。”
风萧已经走了,头也不回,没有否认的迹象。
金九龄忍不住感叹:“大捕头竟然如此了解蛊师。”
无情微微一笑,没说话。
金九龄喝药数日,如期解蛊,期间与风萧见面的次数难免变多。
对任何人都没个好脸色的风萧面对金九龄,同样是一副冷傲的脸,只是他所表现的嫌弃似乎更加明显。
这日,王怜花刚和风萧从外归来,遇见金九龄。
男人态度和煦,笑容可掬,王怜花还用着“秦淮”的身份,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寥寥几人。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秦淮”是位脾气很好的少年。
而风萧,与他则截然相反,脾气不好,姿态桀骜不驯,很难令人喜欢。
秦淮笑容开朗地点头,风萧投去一瞥,旋即连看一眼都嫌烦一般飞快移开视线,不耐之情显而易见。
金九龄的表情毫无变化,一副不与年轻人计较的模样迈步离开。
去找步明灯与白飞飞的路上,王怜花若有所思地看风萧。
步明灯正在檐下为白飞飞梳发,女孩头发顺滑细软,握在手中如绸缎,青年眉眼沉静,动作温柔。
他这双手,明明杀人时毫无犹豫,冷酷又无情,可为白飞飞梳发时却那么温柔。
王怜花看见过许多次相似的场景,每次都感到难以理解。
白飞飞对两人弯起笑眼,心中很稀奇——他们竟然没有斗嘴。
王怜花看步明灯给白飞飞扎发,瞥了眼风萧,这家伙的头发长长了许多,看起来还有些不习惯。
风萧也在看白飞飞的头发,看了一会儿,伸手挑起一缕发瞅。
这人该不会……
王怜花瞅他一脸沉思,心里纳闷。
风萧站起身回屋,翻箱倒柜找出一把剪刀。
王怜花:……果然。
“给我剪一剪。”
步明灯刚好空下手,风萧便把剪刀递给步明灯。
晏游慎重思考之后觉得风萧的头发确实该剪一剪,因为当风萧长发披散时,他身上的气质都显得不那么倨傲了。
步明灯抬手接过剪刀,一旁的兄妹俩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咔嚓一刀剪了下去。
兄妹俩愕然。
“……你就这么给他剪了?”王怜花道,“不劝劝他?”
步明灯困惑地看他。
“有什么好劝的?”风萧奇怪不已,“只是剪头发而已。”
王怜花诚实地说:“长头发的你看起来还像个聪明人,但若是短发,像个蠢蛋。”
“曾经被我忽悠过去的人还有脸说这种话么?”
王怜花损人的功夫与日见长,但晏游也不会认输,专挑黑历史刺激他。
对一直高傲的千面公子来说,在那座深山里遇见风萧,被其天真烂漫的模样蒙骗过去的事是他一生的耻辱。
此刻风萧一提,他立刻黑了脸。
风萧嘴角扬起,露出轻蔑的笑。
王怜花气得直咬后槽牙。
白飞飞幽幽道:“哥,何必呢。”
王怜花轻轻拍她一下,不高兴地道:“你对兄长说什么呢。”
白飞飞撇嘴。
晏游的马甲外貌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捏出来的,发型也是自己设计,如今要他给马甲理发,自然是尽心尽力。
“随便剪剪得了,”王怜花在一旁瞅,风凉话说得极为顺溜,“何必这么费劲。”
他蠢蠢欲动,简直想接过步明灯手中的剪刀咔嚓咔嚓将风萧的头发理个鸡窝。
风萧闭着眼干脆不理他。
晏游默默攥紧剪刀。
白飞飞说:“步大哥的手真巧。”
她如今已成了步明灯忠实粉丝,强大且温柔,不为外物动摇,白飞飞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步明灯对白飞飞笑了笑,手上动作流利顺畅,片刻后放下剪刀,崭新的短发风萧新鲜出炉。
王怜花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短发风萧总让他想起在深山幽谷里演他的蛊师。
看了就手痒,想揍人。
眼看有了空闲,王怜花问风萧:“方才在外面遇见金九龄,你怎么十分嫌弃他的样子?”
来了。晏游就猜到王怜花会这么问。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锋,王怜花能十分敏锐地发现风萧的一丁点变化。
“没什么原因。”风萧说,“他不喜欢我,还不准我不喜欢他?”
金九龄看起来可是比谁都礼貌得很,甚至可以说是王怜花所见过的人中对风萧最有礼貌的人。
王怜花纳闷,风萧究竟是靠什么看人的?当初甚至因为一眼看出他说谎而忽悠他。
不过拜风萧的这番话,王怜花对金九龄便不自觉地关注起来了。
金九龄是个花花公子,生活奢华,出行都是香车宝马,仔细看一看,竟然浑身都是疑点。
有人也曾好奇金九龄究竟哪里来的钱财,但没人敢问他,因为一直有种传言,说他乃是底蕴深厚的万福万寿园金家的人。
万福万寿园的金老太太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子又生孙,膝下子孙成群,多不胜数,人人都是人中龙凤。
若金九龄是万福金寿园的人,必定是不缺钱了。
但金九龄也从未说过自己是万福金寿园的子孙。
王怜花说:“我懂了,你是因为自己穷,看不惯有比自己富有享受之人。”
风萧追着他捶,下手又狠又不留情,因为两人之前的约定,遇事动手成了惯例。
“我只看不惯你!”
青衣楼为给风萧泼黑水可谓是不遗余力,无情翻着搜集来的青衣楼的罪证,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并且他还意外地发现青衣楼曾经也和休夜交过手。
去年他初次与休夜相见时陆小凤也在其身边, 那时无情从陆小凤口中得知休夜杀了青衣楼的杀手死士。
陆小凤同时也将杀手身上的信物交给了他。
青衣楼对冒犯之人从不姑息,休夜得罪青衣楼后竟然未起任何波澜。
时间太久,无情险些忘了这回事,如今再看青衣楼的记录,发现青衣楼并非没有出手,而是出手之后无力应对,又退了回去。
休夜将每一个上门的人都杀了,霍休曾派去使者招揽他,使者一去不回,人没了。
也许是因为休夜没有对青衣楼表露出敌意,所以霍休最终忍了下来。
而风萧,却是同青衣楼杠上,也难怪霍休费尽心机想让风萧死。
无情捧着案宗去找风萧,有些案子的细节他需要同当事人核对,但才出门,便撞见了步明灯。
没有人能看出步明灯的武功究竟是什么来路,但他武功高深,已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
在看见他之前,无情甚至不知道有人。
“步公子,有事么?”
无情目露问询之意,同时上下看看对方,总觉得对方是不是又消瘦了一些。
得让人给步明灯多添点饭才行。
无情心想。
步明灯领着他去找风萧和王怜花,两人正在比赛掰手腕,胳膊发紫,面色涨红。
白飞飞站在一旁数数。
“……十一,十三,十四,十五……”
无情:“……让我来阻止吗?步公子你不行,我更不可能行了。”
这两名少年一旦杠起来,一时半会都难以停歇。无情觉得自己就算要来,也得等他们闹完。
步明灯拉过无情的手,在他掌心写字:金九龄。
步明灯的手很凉,比此刻吹过的冷风还凉。
无情的手颤了颤,意识到步明灯所写的三个字,想走的心立刻落了下来。
“金九龄?”他不解地询问,“他怎么了?”
金九龄是个能力优秀的捕头,这些天已破了许多在当地未破的案子。无情相当尊重他这位没见过几面前辈。
步明灯继续写,写了支持金九龄花销的来源不明,点明这是王怜花所在意的疑惑之处。
“原来如此。不过这没什么,他的钱财来源合情合理。”
无情飞快地理解了那些笔划代表的意思,说道:“他是万福万寿园的人,尽管并非金老太太的子孙,而是一门远亲,但因能力优秀,在万福万寿园中的地位也很高,他们也愿意供养一位如此优秀的人才。”
无情如今一十一岁,从十六岁开始接手管理六扇门之后,他便在一年内迅速掌握了各种情况,如金九龄这般的名捕他甚至专门写了卷宗记录相关情况。
金九龄生活奢华的情况确实古怪,无情那时同样在意,特意调查过,事实如他所说,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
晏游却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金九龄不是什么万福万寿园的子孙,远亲这层身份则是蝙蝠公子原随云的安排。
原随云手中握有金九龄的把柄,六年前无情开始调查金九龄的钱财来源,他走头无路,求蝙蝠公子帮他一把。
原随云与万福万寿园金老太太的小孙女相识,知道万福万寿园的情况,便不动声色,为金九龄安排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
万福万寿园自然不会供金九龄花销,但若是应付无情的调查,却是可以的。
其中花费的人力心力并非常人能想,这也导致金九龄彻底落入蝙蝠公子之手,任凭金九龄使唤指挥。
步明灯继续在无情手中写:他们不这么认为。
无情若有所思,步明灯收回手和他对视,片刻之后,他们看向正对峙的两名少年。
王怜花和风萧谁也不让谁,看起来一心一意,实则竖着耳朵听他俩交流。
见他们投来视线,王怜花死死盯着风萧开口:
“万福万寿园没有那么一个远亲。”
“……”
无情真不明白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分心回答他。
“咚!”
到底是被分散了心思,王怜花的手被风萧狠狠压在桌面上。
“我赢了!手下败将!”
风萧伸手拍桌,为自己宣告胜利。
白飞飞举起右手:“风萧赢了。”
王怜花捶桌。
“可恶!”
无情:“……”
倒是赶快说正事啊。!
第167章 献上祝福
王怜花有人脉,他母亲云梦仙子因柴玉关背叛退隐多年,但昔年在江湖上也是恶名远扬的魔女,早些年救过万福万寿园的金老太太,关系非比寻常。
他只消张嘴一说,便会有人送上他想要的消息。
无情听他证言,表情古怪,王怜花的背景和步明灯一样神秘,究竟是什么人?
王怜花权当没看见,他当然不会主动暴露母亲的身份,愿意帮无情也只是好奇金九龄究竟有什么秘密。
比起不做掩饰的纯粹小人,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令王怜花厌恶。
供金九龄花销的钱财若非家族支持,就有不义之财的可能性。
无情听进去了,王怜花没有骗他的必要。
面对两位重要角色进行信息交流即将揭开金九龄的真面目,晏游表示乐见其成。
金九龄身后能牵扯出蝙蝠公子,如果让晏游扒马并非不可行,然而他不能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跑去掀翻人的老巢。
原随云所做的那些事,必须大白于天下不可。
对他们来说,身败名裂才是适合他们的结局。
金九龄在此地破案的这些天知道了无情是在处理青衣楼相关的案子,他的劫镖案并未引起无情的注意。
于是心中松了口气。
但几乎是在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无情便开始默默地调查他。
金九龄对此浑然不知。
风萧被泼的黑水在这些日子里已捋出脉络,只待公之于众,无情将剩下的事分派给各地捕头,自己则将目光放在了金九龄身上。
他问风萧:“你和金九龄在黑龙寨事件里有过交集,可有发现他的奇怪之处?”
风萧歪头想了想,道:“他在暗中与人联络,向别人报告我的事情。”
无情:“……既然是‘暗中联络’,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风萧:“我拦下了他送出去的信。”
无情沉默,并隐隐觉得风萧也许不止拦了信。
果不其然,风萧又接着道:“我在信的背面问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不过他一直没来。”
没来才是正常的吧。
无情心想。
风萧的挑衅行为无异于当面撒野,任何人都会为此感到不快。无情甚至能想象到背后之人看到信上的内容时是何等恼怒。
在得罪人方面,风萧显然颇有研究。
无情没有就此发表自己的看法,即使听了他的看法,风萧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
所以无情说:“不久之后便会还你清白,世人会知那些事情皆是青衣楼为泼你黑水而为。”
风萧的表情十分不屑,有一种“蠢人就继续蠢下去”的蔑视。
“……”无情无视他孤傲的表情,接着道,“你还要继续当你的杀手么?也许有朝一日,你所在的组织,会向青衣楼一般,一夜之间便倾覆灭亡。你的首领会不顾一切地保全你吗?”
无情对风萧的心情十分复杂。江湖上没有人把风萧当好人,可他看风萧,却不能把这位少年当做简单的坏人。
这样的人有许多,而风萧还年轻,仍有回头路可走。
无情的意思十分明了,即使是笨蛋也能理解他的意思。
晏游的心里泛起波澜,这些人都是好人,像无情一样关心他的马甲、为马甲而担忧的角色有很多。
他并非冷石心肠之人,自然会有所触动。
但晏游是个严格遵守人设敬职敬业的家伙。
“我相信我的能力。” 风萧说,他顿了顿,又说,“更何况,我很自由。去留由我决定,而非那个首领决定。”
无情微微挑眉。
他一直以为风萧的首领是提供给他一切消息的人,可此刻听风萧所说,竟有几分不将首领放在眼中的意思。
“是么?”无情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被人蒙骗的。”
风萧笑了笑,不羁之意满溢而出。
“没有人能骗过我。”
无情忍不住笑了,心里确定一件事。
风萧果然不会听进任何人的劝。
想劝风萧回头是岸的不止无情一个,王怜花也在说相似的话。
只是他不止劝风萧回头是岸,还劝风萧另觅良枝择明主而栖。
意思是他是良枝,也是明主。
晏游心想王狗蛋真是放狗屁,真该让他清清脑子。
“你若是良枝,那我只想掰断你。”风萧嗤笑不已,“脸可真大。”
王怜花道:“你个穷鬼当了杀手还缺钱,而我不缺钱,若是你当了我的手下,我必定不会再纠缠你。”
会更名正言顺地行磋磨之举。
王怜花在心中暗暗补充。
当初他拐风萧出苗疆入中原,便有此意。
如今重提,也是因为他觉得风萧这杀手不当也罢,惹那么多仇人还被泼一身黑水,蠢死了。
晏游想翻白眼。这货不打半点好主意,当他手下去受折磨吗?当初真该让这家伙从早痛到晚,竟然还有心思琢磨拉风萧当手下的事。
“你想得美。”
风萧面无表情。
王怜花轻嗤道:“我愿意招揽你是你的荣幸。”
风萧道:“被你缠上真是我倒霉透顶。”
王怜花朝他翻了个白眼。
玛德,忍不了。
两人再次开始斗殴。
白飞飞面无表情地吃着糖葫芦,习以为常。
玉罗刹不知道自己的运气究竟算好还是不好。
当初他受了重伤,明明与蔺尘星同处汴京,却不能向他求医问药,只得借王怜花的帮助拿到伤药。
然而如今他正准备回昆仑,没有想过求医问药,却叫他遇见了蔺尘星。
蔺尘星还不是孤身一人,身侧有楚留香与陆小凤同行,看方向是要去花家找人。
同石观音一样,玉罗刹对这两人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即使他腹部因休夜而受的剑伤仍未彻底痊愈,看遍医生依旧痊愈缓慢,可玉罗刹还是不打算去蔺尘星跟前凑。
玉罗刹已经充分吸取了这将近两年来的经验教训,决心今后行事慎重再慎重,绝不瞎晃悠。
他心意坚定,但晏游不想让他开心的心意同样十分坚定。
玉罗刹不高兴,他就快乐了。
风和日丽,街道上人声鼎沸。玉罗刹孤身一人坐在街边的饭馆里听消息,饭馆中嘈杂热闹,几乎坐满。
此时,从门外走进三人,两高一矮,视线转了一圈,落在唯一一张空了三个位置的桌上。
玉罗刹漫不经心地投去一瞥,旋即嘴角一抽。
是那三个家伙。
他们不是在城东么?怎么会跑来城西!
晏游为了能来见玉教主,特意去卖一种少见的草药,识货的医馆大夫就在位于城西的这条街道上。如此这般,造就了两方的相遇。
晏游:惊不惊喜?开不开心?感不感动?
玉罗刹一点也不高兴,面无表情地看小二领着三人来他桌前询问能否拼桌。
楚留香和陆小凤笑脸盈盈,分外有亲和力,若是不愿意,反而显得他不近人情一般。
玉罗刹深知多说多错,多做多错,面无表情地点头,一言不发,打算立刻吃完就走。
个子不高却据说年纪很大的蔺神医在玉罗刹右手边坐下。
陆小凤摸着肚子说好饿,看到玉罗刹桌上只有一盘清淡的蔬菜,忍不住问他:“这位兄台,只点这点菜,你能吃得饱么?”
吃不吃得饱关你什么事。玉罗刹烦得很,还是摆着一张面无表情棺材脸。
陆小凤倒也不尴尬,接着道:“我知道了,你是身子不适,不可食荤腥。对吗?蔺大夫。”
被问到的蔺神医抬眼瞥向玉罗刹,停留的时间略长,玉罗刹不耐烦地看了回去。
“他确实受伤了。”蔺尘星收回目光,冷淡地说,“不过自己会养伤,懂得调理心情,没什么大碍。”
玉罗刹眼皮一跳。
楚留香沉默。蔺大夫一说“调理心情”之类的话,他就忍不住想到曾被蔺尘星气到吐血的石观音。
陆小凤道:“果真如此。兄台,这位便是蔺神医,你若是想调理身体,他也会帮你的。”
玉罗刹:“不必,我有急事在身,不能逗留。”
蔺尘星:“他的气色比石观音好很多,没必要浪费我的时间。”
楚留香:“……”
陆小凤:“……”
咦?为什么会提到石观音?
玉罗刹:“……”
他这回可真的什么都没做……石观音又是怎么回事?
晏游:嘻嘻:D
“……休夜所伤?”陆小凤满是迟疑地发问。
蔺尘星点头。
玉罗刹木然地和陆小凤对上视线。
“……真巧啊。” 陆小凤说,“前不久蔺大夫也治过一位被休夜所伤之人。”
此刻玉罗刹是一个无情的吃饭机器。
楚留香沉默良久,此人明显不想暴露身份,更没有否认蔺尘星的结论,那他只有一句话能说:“祝你……早日康复。”
晏游乐了。
他不来一句似乎显得不地道。
“你若是想去报仇,尽管去便是,我能治你。”
蔺大夫说。
玉罗刹:“。”
陆小凤十分惊奇:“蔺大夫,你不该劝他不要报仇吗?”
在静水寺时,蔺尘星为石观音治病时总是劝她不要急着报仇,同时将人气得半死。
蔺大夫说:“雪耻成功有益于身心健康,他和石观音不一样。”
陆小凤了然。
蔺大夫的规矩真是奇奇怪怪呢。
玉罗刹忍无可忍,“啪”得放下筷子:“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蔺大夫吃了一惊,瞪圆眼睛看他,显得玉罗刹在欺负小孩一般。
楚留香不自觉地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怎么能吓唬人呢?
陆小凤踌躇一会儿,问道:“那蔺大夫可有哪里说的不对?”
玉罗刹面无表情:“我不急着报仇。”
啊……原来如此。
楚留香与陆小凤点点头。
蔺大夫道:“你比石观音有自知之明。”
玉罗刹不想再和这三人闲扯,再坐下去他怀疑蔺尘星甚至能点出他的身份,于是转身离开。
与这三人同住一桌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玉罗刹心中有一个疑问如猫爪挠心,那就是:
——石观音究竟怎么了???!
第168章 不安好心
玉罗刹和石观音的交情谈不上深厚,彼此之间更想看对方遭殃。
但从石观音从中原入沙漠之初, 玉罗刹便断断续续地和她有所往来。
是一起干坏事的家伙,
他二人同在休夜手里受挫,如不出意外,甚至可能同吃了蛊师的亏。
玉罗刹心里好奇,在蔺尘星孤身一人去林野中挖草药时跟上了这位小神医。
他很少见地没有隐藏行踪,大摇大摆地缀在小神医身后,蔺神医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他一眼,扭过头,继续往林间走。
玉罗刹认为蔺尘星知道自己有话要说。
可踏着枯丛出现时,蔺尘星举着小铲就朝他捣了过来。
“看招!”
下手又狠又准,若非玉罗刹闪避及时,只怕脚都要被这位神医斩断。
玉罗刹:“……”
你明明看着我跟上你的啊?
蔺尘星拔出小铲,警惕又戒备地看向他。
玉罗刹嘴角直抽:“神医,咱们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蔺尘星举着小铲竖在眼前,看着玉罗刹的目光满是防备:“见是见过,可你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安的什么心思?”
玉罗刹冤得很,他真不安好心就不会让蔺尘星看见他。
晏游故意逗他,这货干什么都让人觉得他不安好心,晏游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善意的配合。
不过硬要说的话是他乐意。
玉罗刹深吸一口气,莫名憋闷,对着小屁孩模样的神医又委实生不出气。
“我并无任何不轨之心。”玉罗刹说,“我只是好奇,昨日蔺大夫为何多次提起石观音?你曾经为她治过病吗?”
蔺尘星说:“你这么关心她?”
玉罗刹听不得这话,这是在侮辱他,蹙眉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惨。
蔺尘星道:“她请我治过休夜的剑伤,风萧的蛊毒。你受了剑伤,难道也被风萧教训过一顿么?”
玉罗刹觉得这位神医说的话很不动听。
不动听,但实话。
玉罗刹展颜一笑:“我如果说是,你会替我治蛊吗?”
蔺尘星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你觉得一句话就能让我给你治蛊?至少得掏得出诊金。”
玉罗刹:“……诊金我当然能给得起。”
蔺尘星:“那你治么?”
玉罗刹想了想,问道:“多久能治好?”
蔺尘星:“半个月左右,我如今有事在身,不能停留,你若是想治病,需与我一同去花家。”
玉罗刹:“不治了。日后有空,再请你治。”
他才从那个方向来,怎么可能再往回走?
“哦。”蔺尘星点点头,“那你可以走了。”
玉罗刹莫名不得劲,还想再说些什么,蔺尘星举起小铲,防备之色更重。
即使昨日见过一面,但蔺尘星“不知道”他的名字,身份,这副警惕的态度也是情有可原。
可玉罗刹就是觉得在这位神医眼里,自己像个碍眼的石头。
未免太伤一位病人的心了。
玉罗刹微微一笑,蔺尘星模样显小,不通武艺,不比休夜风萧,所以他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自觉。
“蔺大夫为何对我如此警惕?”玉罗刹无辜道,“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晏游看着他那副模样手里的小铲便蠢蠢欲动,于是握紧小铲,说道:“想听实话还是假话?我看你的第一眼便感觉你不怀好意。休夜伤你大约也是同理。”
一提休夜玉罗刹便来气,假笑道:“哦,我忘了蔺大夫与罗刹剑客曾同住一个屋檐下,想来关系不错。”
蔺尘星:“你知道的太多了!你果然不安好心!看招!!”
有人一受激便气晕头,玉罗刹对休夜的恨意堪称空前绝后,蔺尘星一提,他便恼了,以致于说漏嘴。
若非有意关注的人,怎么会知道蔺尘星和休夜曾同住一个屋檐下?
小铲欻欻欻,玉罗刹往后退,懊恼于自己失了理智。
他自认自己大人不与小孩计较,甚至没用轻功一跑了之,而是陪着他玩游戏一般,可蔺尘星半分不退步,直把他逼得退无可退。
玉罗刹也没了陪他玩的心思,伸手拎起这神医的后衣领,还没开口,小铲“啪”得敲在右胳膊上臂处。
力气不大,不算疼,可玉罗刹气笑了。
“有你这样打人的大夫么?”
“你这暗中偷窥的小人!还说你没有不轨之心!没有怎么会知道汴京的事?”
玛德,又是“暗中偷窥”。
玉罗刹仿佛被噎住一般,说不出话。
他究竟哪里像个偷窥的小人?
蔺尘星奋力挣扎,玉罗刹把人拎起来不在晏游预料之中,这货未免高过头了!
“蔺大夫——”楚留香的声音戛然而止,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玉罗刹:“……”
解释不清了。
楚留香认出他是昨天那位拼桌的男人,还是被休夜所伤之人。
“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楚留香温声道,“放下蔺大夫。”
此时此刻的玉罗刹,像个绑架犯,正在被楚留香警官劝回头是岸。
晏游乐得不行,手一伸,按了玉罗刹拎着他的那只胳膊上的麻穴,顺利落地,抬脚猛踹这货一脚,拎着小铲和药篓就往楚留香身后跑。
【玉罗刹,仇恨值+3。】
【姓名:玉罗刹】
【状态:〈……屮〉】
玉罗刹瞥了眼集合的两人,心情好不愉快,一声咂舌,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穷寇莫追……虽然玉罗刹也算不上穷寇,不过蔺大夫安然无恙,楚留香便放下心来。
楚留香来这里找蔺尘星,是因为他从别人口中听说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蔺尘星身后。
至于这个路过的好心人,不是别人,正是司空摘星。
“蔺大夫,许久不见。” 司空摘星笑嘻嘻地问好。
他手里揣着鼓鼓囊囊的钱袋,陆小凤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司空摘星每回出场,都得干点不讨陆小凤喜欢的事情。
这次也不例外。
蔺尘星点点头,算是回应。
司空摘星自幽灵山庄事件后便继续当他的偷王之王,过得潇洒自在,但一路耳闻江湖种种风云变幻,竟觉得自己不是最最潇洒自在的家伙。
若论潇洒自在,莫名其妙成为十恶不赦杀人灭门狂魔的风萧才更潇洒呢。
拿着陆小凤的钱袋点了满满一桌菜,司空摘星在他的瞪视下将钱袋扔了回去,悠悠道:“和风萧一比,我最近的名气似乎不那么响亮了。”
陆小凤奇怪道:“你的名声本来就不响亮,哪里有变得不响亮之说?”
司空摘星道:“你在说四条眉毛陆小凤吗?”
互相攻击是损友的宿命。
说到风萧,楚留香便想起曾在松江府与他交谈的事。
风萧在天子脚下确实没杀人,可尽得罪人去了。
楚留香缓缓道:“我不信他会做出杀人灭门的事,定是有人有意诬陷于他。”
司空摘星惊讶地看他一眼,道:“你也认识他?”
楚留香道:“我和陆小凤在松江府曾有幸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
虽谈不上朝夕相对,可见面的次数着实不少。
司空摘星便道:“那些案子确实不是出自风萧之手,他是被青衣楼诬陷的。无情大捕头在调查他的案子,过段时日便会大白于天下。”
消息流传速度没有那么快,司空摘星跑得快,主打一个信息差,所以此刻才显得他牛气哄哄。
楚留香十分欣慰地笑了起来。
余光中蔺尘星瞅着他,楚留香投去温和又疑惑的目光。
蔺尘星说:“你相信他的理由是什么?”
晏游按人设扮演马甲,细节方面没有任何遗漏与破绽,自己做到了应该做的事情。
可人心不是那么好把控的事物,主线角色们的看法与他的构想中的反应八九不离十,此时此刻,晏游想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理由是什么?
楚留香想了想,道:“凭感觉。”
风萧所表露的模样,令人很难将他当成一个纯粹的坏人。虽然桀骜不驯,可目光纯粹而清澈,也许未及弱冠也是一个因素之一。
晏游懂了。
果然是他的演技出神入化深入人心。
蔺尘星点点头,接受了楚留香的答案。
“你呢?”陆小凤好奇地询问,“蔺大夫你相信他么?”
从静水寺离开后,初次听到和风萧有关的消息时,陆小凤与楚留香都十分讶异,唯独蔺尘星十分镇定,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借此机会,陆小凤问出心中疑惑。
蔺尘星瞄他一眼:“已经知道他是清白的,还要谈相不相信?我才不说。”
陆小凤哑口无言,只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开口问——再不济,在司空摘星说话前问也行。
四人吃了顿饭,一同出门,撞上一位捕头。
捕头姓吴,名梦枫,见到司空摘星后犹豫一瞬,又见他身边是陆小凤与楚留香,便上前打招呼。
双方见礼,江湖人与六扇门都打过交道,更遑论成名已久的楚留香与陆小凤。
吴梦枫认得楚留香与陆小凤,对上司空摘星,却张口就喊一声“晏修公子”。
楚留香&陆小凤:“……”
司空摘星跟个没事人一样,应道:“吴捕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这位是蔺尘星蔺大夫。”
蔺尘星没什么表情地和吴梦枫对视。
吴梦枫迟疑地问候一声,看向面前的三个大人,实在好奇“晏修”为何同休夜和金九龄分开了。
当初他们三个人一起上路,可自幽灵山庄事件后,罗刹剑客还是孤零零地吸引仇恨。
前不久甚至伤了六分半堂的雷损呢。
吴梦枫问出心中疑惑。
司空摘星简短道:“我们三人确实同行了一段时间,可休夜习惯孤身一人,我们和金捕头便分开了。”
吴梦枫:“……”
案子呢?案子没破吗?
司空摘星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道:“金捕头的案子没破,但在休夜的帮助下,我们帮冷捕头破了幽灵山庄的案子。”
后半部分倒是无人不知,只是吴梦枫的心情实在一言难尽。
金九龄说那案子一直没有头绪,只有休夜知道一二线索,可他们分开得竟然那么快。
也不知金九龄如今在做些什么,是否仍在纠结案情。
吴梦枫也是为了查案子四处走动,同几人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
他一走,陆小凤立刻追问:“晏修?哪个晏?”
司空摘星:“日安晏的晏。”
“和晏游是什么关系?”
陆小凤不愧是陆小凤,十分了解司空摘星的德性。
“他是我哥。”司空摘星乐颠颠地回答,“因为我这么说,所以谁都不觉得我跟在休夜身边很奇怪。”
陆小凤表情古怪:“那你可真聪明。”
只是晏游知道他多了个弟弟吗?
一旁的小神医百无聊赖地踢石子。
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还是看着司空摘星现场编身份的呢。!
第169章 马甲再贴
与司空摘星以往干得坑人事相比,只是强行当了晏游的弟弟这事倒不显得那么奇怪了。
陆小凤说:“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多了个弟弟, 你以后别想摆脱这个身份了。”
司空摘星犹豫:“不至于……。”
可也像是晏游能干出的事。
楚留香莞尔:“那位晏游公子莫非就是说书人小晏先生?”
陆小凤点头, 向楚留香描述起晏游。
小晏先生是个很难概括描述的人,一言以蔽之,有趣,但欠揍。
楚留香听罢忍不住笑,倒很像是能同司空摘星与陆小凤玩在一起的人。
“蔺大夫很喜欢他。”
不知为何,司空摘星有意无意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三人心中都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默契地等着蔺大夫的反应。
蔺大夫憋着气一般,脸红耳赤:“……你们不也是。”
傲娇的四号马甲当然不可能直接承认自己对小晏先生的好感,所以要把其他人拉下水。
更何况,在场的陆小凤与司空摘星对晏游的好感度可是相当高的。
没有人不爱听夸夸,蔺尘星表面上傲娇又别扭,实际上已经做好了他们说好话的准备。
来吧!多夸夸他!
陆小凤:“讨厌倒是不讨厌。”
司空摘星:“倒也谈不上喜欢。”
晏游:……草。对着你们的好感度再说一次。
他可不记得这两个家伙有傲娇的设定啊喂。
楚留香早对晏游闻名已久,听陆小凤等人言论,是一位颇为有趣的人。
能写出那些故事的人,怎么想都不会太无趣。
楚留香对传闻中的小晏先生生出了几分好奇。
……
五天之后。
也许他不该那么好奇的。
楚留香由衷地想。
好奇的代价是楚留香与晏游初次相见时,不小心和他一起坠入溪里。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
四号马甲和晏游本体各自与同行角色先后到达集合的城中,然而两人明面上不该知道对方的所在。
所以晏游制造了一个巧合,与四号马甲先后钻进山沟里打算来个偶遇。
人为的巧合到底比不上天生的巧合,两人才进去不久,官府便齐刷刷地派捕快包围了那处山沟。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在比谁的酒量好,大白天的便在喝酒。楚留香满斟浅酌,瞥见街道上捕快鱼贯而出。
他心中奇怪,便喊来小二询问,小二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就刚刚那会儿,那头靠山的有户人家被杀光了,杀人的是在他们家里寄宿的远亲。”
小二又小声道:“好多人都看见他提着斧头进了山。”
楚留香眉头轻蹙,问清位置,在桌上放下一枚碎银,道了谢,便朝那处赶去。
蔺尘星这两天一有空便往那边采药,如今应当还在山中。
山里风大,寒气逼人,晏游和蔺尘星汇合后立刻埋头在地里耙土挖人参,两根人参到手,又去溪边逮鱼烤。
美滋滋。
系统:【怎么有人会和自己的马甲一起烤鱼吃的?不是多此一举吗!】
晏游:【这叫双重享受。】
山外动静不小,人声鼎沸,鱼传出焦香味时晏游摸清了山外正在发生的事,同时也瞅见了握着大板斧的杀人犯。
对方看起来约莫三十岁,眉眼间带着杀人后的血戾之气。
楚留香踏空而来,衣衫猎猎,绕过下面的捕快,径直站上高处,举目四望。
晏游默默地看戏。
官府派的人正陆陆续续地进山,那人听见动静后慌不择路地往里跑,拽着伸下去树枝藤蔓向上蹬。
脚一蹬,头一冒,好巧不巧地与晏游对上视线。
晏游露出友好的笑容。
对方怔愣一瞬,又瞥见一旁的蔺尘星,生出抓人质的念头,连滚带爬扛着斧头就冲。
晏游棒读般大叫:“啊!!!”
系统吐槽:【你的伪装真虚伪。】
一声惊叫震飞林鸟,也震得立于粗大枝干之上的楚香帅一抖,循声向下望去。
眼见青年拖着小神医满林子乱窜,就差没跳进溪中顺水而下,身后提着斧头的人狂追不舍,楚留香来不及多想,便飞身赶去,飞快地制伏人犯,夺去板斧,扔到一边。
那人被楚留香一掌敲晕,人事不省,楚留香收手,看向不远处的青年和蔺大夫。
青年神清骨秀,气度不凡,眉眼间带有三分浅淡笑意,惹人亲近。
楚留香展颜一笑,晏游也回以一笑,他人正站在溪边,正要拉着蔺尘星离开溪边,脚下一滑,半只脚踩进溪中,将倒未倒,摇摇欲坠。
楚留香下意识地伸手拉他,脚下踩到鱼的内脏,一滑,两人齐刷刷地跌进水里。
哗啦一阵水声。
晏游抹了把脸,没事人一样爬上岸,笑吟吟地蹲在岸上看楚留香。
“你怎么比我还倒霉耶。”
溪水过膝,楚留香站在溪水之中瞧着晏游,心想,他算是明白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为何会是那种微妙的态度了。
“初次见面,小晏先生。”楚留香淌水踏岸,风度翩翩,笑容得体,“在下楚留香。”
“久仰大名。”
晏游拱手行礼,只是他蹲在地上,怎么看都不正经,“香帅果真人如其名,郁金香的香气着实好闻。”
【楚留香,好感度+5。】
楚留香笑出声。
待向赶来的官府中人说明一切,楚留香的名头能解释一切事情,所以他出现在这里,并不可疑。
连晏游和蔺尘星都省了被问话的功夫。
两大一小告别官府捕快出山,路上晏游啪啪鼓掌,说不愧是楚香帅。
明明是初次相见,他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
楚留香摸摸鼻子,不知道小晏先生是夸着他玩还是真心夸奖。
语气太不正经,悠哉乐呵得像个看热闹的捧场路人。
蔺尘星一言不发地跟在晏游身边,楚留香有意无意地瞥他,总是对人隐隐有几分距离的小神医在晏游身边显得十分安心。
三人在山外见到花满楼,他正略带焦急地望着山里,看见晏游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
小天才在他身侧绕弯,大摇大摆,一点儿也没有体会到花满楼的担忧心情。
看到晏游,小天才拍动着翅膀便朝他扑去,奔至近前,晏游腿一伸,将鹅拨开了。
小天才委屈地嘎嘎两声,伸着脖子瞅了一圈,直奔楚留香。
一般来说只有欺熟怕生,可这货竟然是欺生怕熟,逮着楚留香的腿就啃。
楚留香微笑:“……”
不是很疼,但就是很突然。
晏游:“松嘴。”
小天才一惊,乖乖松嘴,退回他身边。
楚留香惊奇地看了看一人一鹅,问道:“是你的鹅?”
晏游笑道:“对,它叫小天才。”
小天才昂首挺胸,嘎嘎三声。
和楚留香一样,听到拿着斧头的人躲进山中后,花满楼便立刻赶来此处。
只是不一样的是,花满楼配合捕快工作,被拦在外面等待,而楚留香却毫不犹豫地越过捕快只朝山里去。
双方一碰面,花满楼和楚留香拱手见礼,互道姓名,都明了对方的身份。
虽是初次相见,却彼此闻名已久,气氛相当融洽。
花满楼又笑着向蔺尘星作揖,微微俯身,让他看自己的眼睛。
“多谢蔺大夫,我能恢复光明,多亏您倾力医治。”
花满楼温言软语,态度真挚。
蔺尘星点头道:“回去我再替你看看。”
楚留香一个人回到了酒楼,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双目晶亮,一身酒气味,问蔺大夫如何。
他二人是问过小二后才明白楚留香去找蔺尘星,可楚留香却是一个人回来的,身畔空无一人。
楚留香便将自己的山中见闻一说,提到蔺尘星跟着晏游去给花满楼看眼睛,他是回来告诉他们一声的。
“好巧!”陆小凤一下子高兴起来,“花满楼当真能看见了吗?”
楚留香含笑点头:“当真。”
陆小凤等不及想让花满楼见识自己的模样,司空摘星摸摸下巴,跟了过去。
为花满楼治眼睛的从始至终都是晏游,没有什么好不好之分,蔺尘星给花满楼看眼,自然没看出来什么问题。
但还是多提醒了几句:“尽量少直视日光,夜间不可秉烛夜读,保护好眼睛。”
花满楼一一应下,这话晏游也对他说过,再听一遍,他更加开心。
“谢谢你,蔺大夫。”
花满楼的感谢之意说几千遍都无法表达,他早已认命,可蔺尘星将光明还给了他。
越看蔺尘星越觉得开心,花满楼高兴的情绪外溢,比往常显出七分亢奋,既想带蔺尘星去吃美食,又想带他买他想要的东西,一时之间,竟平静不下来。
晏游看他,心里也替他高兴。
别扭社恐的蔺大夫当然难以坦然接受他直白的情绪,道:“我既然收了你的钱,便要治好你的眼睛,没什么好谢的。”
花满楼温和道:“钱与心意都是应该的。”
于是蔺尘星不说话了。
“花满楼!”
陆小凤这时已到了门口,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中满是高兴。
晏游抬手开门,说:“花满楼不在。”
“小晏?”陆小凤瞄见侧边的人影,抬手搭在晏游肩上推他往里走,花满楼和蔺尘星出现在视野之中。
“猜猜我是谁?”
陆小凤笑着说。
花满楼也笑:“有谁会不认得你的四条眉毛呢?”
陆小凤:“太好了!谢谢你蔺大夫!”
蔺尘星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耳朵泛红,不说话。
晏游:再多一点!多一点!
司空摘星探出头,和晏游对上视线。
晏游露出友善的微笑。
司空摘星捏的这张脸的确与晏游有些相似之处,尤其是眉眼部分。
不知道这货易容的时候想了些什么,估计早有和他攀扯亲戚关系的念头。
晏游等着司空摘星喊哥哥,他不介意多一位能随意使唤欺负的弟弟。
司空摘星踏进屋,一脸神清气爽,晏游拦住他,笑道:“阁下又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陆小凤看热闹。
司空摘星:“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弟弟。”
晏游:“我可不知道我有一位素未谋面的弟弟。”
司空摘星:“现在你有了。”
“那叫我一声哥哥。”晏游侧耳作倾听状,“快点喊,我要动听一点的。”
司空摘星算是看出来了,晏游故意玩他。
“你想得美。”
……
晏游在游戏里将司空摘星的好感度刷到气味相投,都是爱玩的性子,难得司空摘星愿意自己当他弟弟,晏游便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他来。
也不管司空摘星后悔不后悔,总之名叫晏修的弟弟他是有定了。
司空摘星头疼。
如果晏游真有弟弟,他俩估计从小打到大。哪有天天欺负弟弟的兄长?
“可惜我没有弟弟。”晏游乐得不行,得意洋洋的模样更欠揍了,“是孤家寡人一个。”
司空摘星翻白眼。
双方重聚,其中几人各有去处,便只有陆小凤加入到晏游与花满楼的旅游小队之中。
陆小凤与花满楼交情深厚,当然不会错过在花满楼复明后与他把臂同游的机会。
晏游无所谓,他自己快快乐乐,有个陆小凤还能多一个驾车的人,任务进度方面则有马甲们出手。
这也算一种变相的劳逸结合。
司空摘星纯粹是被晏游一口一个弟弟烦得慌,甚至连他换了易容,晏游都深情地凝视着他,说:
“无论你变换成何种容貌,我都不会丢掉你这个弟弟。为兄的一腔爱意,你感受到了吗?”
司空摘星感受到了,但拒绝。
晏游拍着桌子笑,说:“你胡扯时怎么没想过当我哥哥呢?”
司空摘星一副后悔的模样,说:“顺嘴就说出口了。也许我该说我是你小叔叔。”
这样辈分还能压晏游一头,也不会在此时此刻被晏游捉弄。
晏游笑得东倒西歪。
他是个很爱笑的人,情绪容易感染他人,司空摘星同他待在一处,心情也颇为愉快。
司空摘星、楚留香与蔺尘星先后离开,蔺尘星坚持孤身一人出发,楚留香原本还想陪他走一段路,可蔺尘星的态度尤其坚定。
楚留香只好作罢,同陆小凤等人告别,启程离开。
蔺尘星走时背影孤单,晏游追上去,陪他走远了一些。
陆小凤望着他俩的背影,没有去破坏气氛,只是站在街旁瞧。
蔺大夫在晏游身边,周身的气质完全不同。也许晏游让他十分安心,比所有人都要值得信任。
【陆小凤,好感度+3。】
【花满楼,好感度+5。】
实际上,晏游只是和马甲沉默着同行,同时和系统唠嗑:【为什么好感度这样也能加?他们喜欢看马甲贴贴?】
系统也很费解:【有可能。】
一人一统没有敏锐全能到将所有人的心思都尽数掌控。!
第170章 人不如马
石观音大伤已愈,只待好好养精蓄锐, 重回巅峰。
今年已近末尾,石观音打定主意不会再搞任何事,又因为南宫灵之前在楚留香等人面前暴露了身份, 为了避免嫌疑,她同时也打算不再接近任何一个儿子。
离开静水寺后不久,石观音便发现了原随云派来跟踪她的家伙,
石观音纳闷不已,她入中原后改姓换名,除了静水寺里那几个麻烦精没人知道她的身份,这跟着她的人又是谁派来的?
石观音唯一觉得打不过的人只有水母阴姬,发现那人的跟踪后便当机立断,抓住人审问。
严刑拷打逼问胁迫自是不在话下,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嘴却把得严严实实,一个字儿不说。
石观音冷笑连连,干脆地将人杀了,迅速换了地方落脚。
彼时原随云正因与蔺尘星失之交臂而懊恼,与派出去的手下断了联系之后,便立刻明白对方已被发现踪迹。
只是原随云年纪轻轻便构筑蝙蝠岛这等庞然大物,能力非同一般,江湖之中受他恩惠遭他利诱有其把柄之人多不胜数,无论石观音去往何处,他都有办法追查到她。
如今原随云只想尽快找到神医治眼,对石观音并不上心,却也绝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只是行动地更加隐秘起来。
蔺尘星与楚留香等人分别,再次当起他的游走四方小神医。
一游走,便遇上曾经的病人,拥翠山庄的少庄主李玉函和少庄主夫人柳无眉。
他二人自柳无眉解毒后便安心地当起神仙眷侣,弹琴落笔绘丹青,游山玩水踏江湖,好不逍遥自在。
如今时隔一年之久,在游玩之地与恩人重逢,两人自然是热情地想要请蔺尘星做客。
蔺尘星对着一年没见到的病人自然不可能热络起来,他本来也就不是那种性格。
李玉函与柳无眉上前一步,他退后两步。
“……”
夫妻二人再次上前一步,面带试探,小神医后退三步。
李玉函与柳无眉对视一眼,都想起蔺大夫给柳无眉治病时毫不客气地毒舌模样,
除了对待病人,蔺大夫对谁都是一副拒而远之的生疏态度。
柳无眉实在是很感激蔺大夫,若非蔺大夫出手医治,她一辈子都会被石观音的谎言所困住,不得挣脱,自我折磨。
尽管蔺大夫为她治病的手段……令人难以评价。
直到现在,柳无眉也忘不了蔺尘星面部表情地说“信了吧?你没病。”时的心情。
石观音在放柳无眉走前给她喝下一杯水,让柳无眉误以为其中下了毒,随李玉函到中原后因心理作用而毒发。
尽管柳无眉并没有中毒,可对石观音的恐惧让她惶恐不安,受不存在的毒而折磨,请来蔺大夫之后,纵使他说自己没病,柳无眉固执地不肯信。
当时的场面比蔺尘星在掷杯山庄时还要剑拔弩张,柳无眉越否认,蔺尘星更生气,说出的话也更直白。
李玉函则是半信半疑,私下问了蔺尘星,晏游看他那么诚恳,便大慈大悲地决定满足他的恳切愿望。
既然柳无眉不信自己没中毒,那就干脆让她中毒吧。
蔺大夫大手一挥,柳无眉中毒,头晕脑沉,偶尔吐血,和平时的毒发状况完全不同。
等柳无眉没心思想起石观音给她下的暗示,自以为的毒一次也没有发作之后,蔺尘星出手解了她的毒。
随后柳无眉再也没有毒发过。
晏游对此颇为满意,毕竟他确确实实治好了柳无眉,在游戏里他没有机会干这种事,可这次可以。
而这夫妻俩虽然心情复杂,最后却还是奉上诊金,好端端地送走了蔺尘星与步明灯,并为蔺尘星的神医之名添砖加瓦。
夫妻二人不再前进,只是在二尺远的距离拱手行礼,笑着道:“许久不见,蔺大夫。”
蔺大夫远远地向两人颔首致意。
李玉函与柳无眉缓步靠近,蔺尘星不再后退,终于双方汇合。
两人请蔺大夫去酒楼中吃饭,蔺大夫摇摇头,没有答应。
李玉函和柳无眉便不再相邀,作为曾经的病人与病人家属,他们相当清楚蔺尘星的坚定与固执,以及对旁人的疏远态度。
若是能不说话,蔺尘星甚至是不愿说话的。在拥翠山庄的那些日子里,他和那位步公子总是安静地待在一起,气氛和谐而寂静,只有药香弥漫,没有人敢打扰他们。
这次相遇是意外,与蔺尘星偶遇分别的两日之后,李玉函收到来自拥翠山庄的信,展开信一看,面色微变。
拥翠山庄的庄主,李玉函的父亲李观鱼终于出关,只是闭关期间旧伤复发,让李玉函立刻回去。
柳无眉想到两天前见过的蔺尘星,便道:“只有两日,也许蔺大夫还未离去,不妨请他回山庄为父亲治伤。”
上次蔺尘星在拥翠山庄时李观鱼仍在闭关,并没有见到他。
夫妻二人一边命人收拾回程的东西,一边去找蔺尘星,希望他还没有立刻离开。
蔺尘星果然没有走远。
他们找到蔺尘星时,蔺尘星正顶着一身杂草走在小路上,背篓沉甸甸的,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拦路的夫妻二人。
拦住人后两人立刻站在不远处态度恭敬地行礼问好,以防还没说明来意蔺尘星就跑了,行完礼后蔺大夫冷冷淡淡地问:“有事?”
李玉函飞快地说明来意,郑重地请他再去一次拥翠山庄,为父亲医治内伤调理身子。
蔺尘星点点头,向两人走近。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行李都已收拾好,第二天一行人立刻启程返回拥翠山庄。
拥翠山庄在姑苏,之前休夜与晏游分别,也往姑苏跑。
姑苏一带不止有休夜,还有四名剑客。
叶孤鸿因幽灵山庄的事件一直跟在冷血身边,可幽灵山庄的事件越调查水越深,最后竟查明叶孤鸿并非昔年玉树剑客的亲生儿子, 而是木道人的亲生儿子。
冷血在幽灵山庄里找到了正当山林野人的叶凌风, 对方多年前被察觉到背叛的木道人一掌打落悬崖,受了重伤,一直在山野中徘徊。
找到他的时候,叶凌风狼狈不已,丝毫看不出多年前潇洒英俊的模样。
冷血一个外人都觉得这事实在是令人难以评说,沉默了好长一段,才将这事告诉了叶孤鸿。
叶孤鸿人傻了。
师叔祖变成亲爹,以为早已死去的爹不仅没死,还不是他亲爹。
他混乱了好一阵子,语无伦次,彻底接受事实之后,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叶凌风与叶孤城是同一个族谱上的远房叔侄,因为有这一层亲戚关系,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叶孤鸿一直喊叶孤城叫堂哥。
如今叶孤鸿并非叶家人,他和妹妹叶灵自然不能再留在叶家的族谱上,叶孤城理应也有知晓真相的权利。
叶凌风是看着叶孤鸿和叶灵长大,并非没有亲子之情,只是当了这么多年的野人,他早已看破红尘,红尘滚滚,皆如云烟,在山旮旯里吃鱼摸鸡,没一个人找着他,师父情人儿女,都是浮云。
于是他拾掇得像个正常人之后,在各方族老的要求下,向冷血说了想要请叶孤城来见证此事。
作为叶家人中最有出息的人,改族谱这么重要的事,叶孤城不能不在场。
冷血一直在管幽灵山庄的事,他擅长直来直往,这些事对他并不算难,却并不适合他。
听到叶凌风的请求,他沉默好一阵子,点头同意。
叶凌风便写信请来叶孤城。
信上没有说全,可写信人是失踪已久不知生死的叶凌风,这便足够让叶孤城应邀前去。
叶孤城想到叶孤鸿,木道人的事情他也知道,武当派乱成一锅粥,是石雁的大弟子撑起场面,叶孤鸿如今在叶凌风身边,难道幽灵山庄的事与他父子二人也有关联么?
白云城主怀揣着疑问上路,在姑苏地界偶遇休夜。
那会儿休夜盘腿坐在树下擦剑,一身黑衣与落着枯叶的树几乎融为一体,萧瑟又凄凉,若不细看,甚至看不出那里有个人。
一匹黑马在他身侧吃草,甩着尾巴,竟有几分和谐。
叶孤城沉默良久,让马夫将车停在不远处,自己走向休夜。
上次相见是在汴京,分别快一年,休夜毫无变化。
气质冷冰冰的、压抑又阴郁,向站在身前的叶孤城投来一瞥。
叶孤城道:“许久不见。”
休夜没有搭理他。
对休夜的事情,叶孤城有所耳闻。助冷血破案,在六分半堂的围攻下全身而退,更将雷损重伤。
还有与西门吹雪交手的事。
短短一年,休夜的经历堪称跌宕起伏丰富多彩。
叶孤城没想得到回应,他早已认识到休夜对一切都漠然的态度,不说话,自然是觉得没有必
要说话。
简单地打过一声招呼,叶孤城便再度离开。
马车驶远,休夜收回视线。
如果休夜不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性格,晏游是真想搭次顺风车。叶城主那么好,肯定不会拒绝顺风车的请求。
系统知道了他的想法,心想,别的不说,晏游是真的敬业。
它有时都觉得晏游会为了好玩自己干出ooc的举动,就为了看主线角色们懵逼的表情。
一旁的小黑填饱了肚子,低头去蹭休夜。
休夜换过几匹马,但小黑是唯一一个取了名字的马。
因为它会撒娇。
晏游对撒娇的小动物没辙,取了名字,决定以后就让它和休夜做搭档。
休夜收好剑,伸手摸摸小黑,小黑回蹭。它是一匹很好看的马,皮毛短硬,一双大眼睛如同镜子,长睫毛扑扇扑扇,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可爱。
晏游在《江湖online》里的坐骑有熊猫有星舰有热气球有飞行器,就是没有实打实符合华夏古代武侠风的坐骑。
【我回去也得弄匹马当坐骑。】晏游说。
【马的速度可比不过追杀你的那些人的坐骑。】系统友好地提醒他,以防晏游回去换坐骑之后没几天就被人打得掉级。
晏游倒是忽略了这点。
【太受人欢迎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晏游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高之感。
【……】
系统无话可说,以沉默相对。
替小黑顺了顺毛,休夜翻身上马,赶往城中。
叶孤城第二天就又见到了休夜。
休夜的白发太显眼,第二天叶孤城便听到有人讨论休夜,其中又难免提到冷血。
说冷血捕头在此,休夜应当不会如此放肆。
叶孤鸿看见休夜牵着马往外走,这回他没有接近,而是直接去见叶凌风。
叶家祖籍就在姑苏,叶孤城自幼在白云城长大,对这里不熟悉。
等见到叶凌风,叶孤城从他口中听到真相,饶是他不动如山,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
“叶孤鸿呢?” 叶孤城想了想,问道。
叶凌风道:“他出去散心了。也有可能是去了冷血捕头那里。”
叶孤鸿自身世明了后一直闷着不说话,叶凌风更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
叶孤城微微一顿,忽然想到休夜。
叶孤鸿听到休夜的消息,会不会去见休夜?
他二人之间的事情叶孤城大概清楚,叶孤鸿对休夜不甘心又憧憬,曾经还往休夜剑上撞。
不过这些,与叶孤城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便只是安心等着叶孤鸿回来。
叶孤鸿确实见到了休夜,却不是因为听到了街上的消息。
他一大清早便出了门,那时街上人少,叶孤鸿没听到半分消息,一个人提着剑孤零零地去了无人踏足的偏僻地方。
叶灵和叶雪是女孩子,两人能互相说些心里话,叶孤鸿却没有人可以倾诉。
晏游远远地就看见了叶孤鸿的背影。
意气风发小白龙比当初在休夜手里受挫还要凄凉,衬着四周环境,有一种“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的氛围感。
系统:……神特么氛围感。
晏游贴心地决定给小白龙送安慰。
也许不是安慰,说是惊吓更合适。
叶孤鸿虽然沉浸在思绪之中,可身后的动静还是注意到了。
他冷漠地回头,一匹正在吃草的黑马映入眼中,一旁站着一人,白发如丝绸,黑衣如墨,侧脸冷淡。
叶孤鸿:“……!!!?”
这会儿叶孤鸿没有心情和休夜谈西门吹雪,杵在原地不动,只是定定地望着远处的白发剑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休夜看那匹马的眼神堪称温柔……
叶孤鸿回想起休夜那冰碴子般的目光,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他竟然还比不上一匹马。!
第171章 姑苏城中
自从遇见叶孤鸿后,他周身的气质一变再变, 现在憔悴不已, 一纯纯小可怜。
晏游怜悯之心顿起,于是在叶孤鸿走上前时沉默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这可比上次相见时看都不看的待遇好得多。
叶孤鸿踌躇半晌,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休夜说:“喂马。”
叶孤鸿:“我知道……”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小黑埋头嚼草,如今地面草已枯黄,它仍吃得津津有味,偶尔动一动,甩甩尾巴,打个响鼻。
休夜目光平静,与以往看别人的冷漠阴郁的目光相比,堪称温柔。
叶孤鸿看黑马,也看白发剑客。
休夜讨厌所有人,叶孤鸿早就隐隐察觉到了这点,所以看他对一匹马露出不同的目光,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令叶孤鸿惊异。
早在看见休夜和那位汴京的说书人和谐相处时,他就已经惊异过了。
小黑埋头吃草,走着走着便去了叶孤鸿的方向,一人一马只隔了一臂长的距离。
休夜也跟着来了。
叶孤鸿与他近在咫尺,抬手握了握剑柄,却说不出任何与剑有关的事情。
他如今心乱如麻,纵使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心中诸多杂思,只怕休夜能一眼看出。
系统:【上!刷好感度!钻进他的心扉!】
晏游嫌弃无比,系统对好感度的偏爱终于毫不掩饰,这条路线堪称光明万丈,可他才不想拘泥于什么好感度。
休夜明明是毫不动摇走刷仇恨值路线的马甲。
晏游无视了系统的提议,面对伤心中的武当小白龙,休夜只在最开始释放了微小到令人察觉不到的友善,随后便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叶孤鸿毫无察觉,休夜释放的友善与他本身的阴郁气质相比正如沧海一粟,能发现才奇怪。
可晏游觉得自己真好心,顶着ooc的风险表达了友好的关心呢。
等小黑吃完草,休夜牵着它往回走。
叶孤鸿犹豫一瞬,默默跟在休夜身后。
之前被休夜抛下导致一直没能说出想说的话,这回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也不能轻易看着休夜消失。
这几乎成了叶孤鸿一种下意识的举动。从初次相遇,屡次败于剑下,他不知不觉追逐着休夜的背影。
系统:罪过啊罪过。
休夜头也不回,牵着小黑,回到昨夜落脚的客栈,并亲自带着小黑去马厩中安置。
叶孤鸿注视着他的背影,茫然无措,余光中忽有一人走来,叶孤鸿侧首望去,来人面目姣好,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
是无花大师。
叶孤鸿在莆田时曾有幸远远见过他一面。
似乎休夜曾出手伤过无花大师。叶孤鸿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一回事,看来无花大师的伤已经好了。
叶孤鸿在看无花,无花也注意到了他,友善地向叶孤鸿微微颔首一笑,两人擦肩而过。
无花来晚一步,没能恰好遇见休夜,只是他早已从街坊间听说休夜就在城中的消息,遇见叶孤鸿时,心里沉甸甸的。
休夜是他见过最不可理喻、最不可以常理揣测之人,当初他虽被休夜所伤,却并不曾如石观音那般重伤难愈,养了将近半年,已然痊愈,
无论休夜对他是否手软,手软的原因何在,无花都不想再同休夜扯上关系。
尤其是休夜莫名知道他与石观音的关系。
无花可以不承认,却不能让别人因休夜的话而产生联想,进而怀疑调查,以致于他的身份暴露。
毕竟这江湖上,最不缺的便是闲人。
无花此次来姑苏,是受寒山寺之邀,共论佛禅事理。七绝妙僧名声在外,如今石观音已是败家之犬,无花已无退路,绝不能失去这层身份。
休夜不可见。
无花心绪百转,忽然察觉到目光,骤然回头,正有一人立在窗口,白发垂落,目如寒潭,道不尽的孤凉。
两人对上视线。
无花匆匆低头,加快步伐,眨眼间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晏游::D
游戏里的无花曾经也见了他就跑,前期剧情没有发展到大师掉马时无花大师顶着一张风轻云淡悲悯天人的脸被夜太黑拉着上山下水,吃尽苦头。
偏偏慈悲为怀的无花大师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夜太黑每去见无花一次,仇恨值就会涨。
就像现在,无花大师的仇恨值也上涨了。
叶孤鸿在客栈门口站了许久,客栈里掌柜小二、街边的路人,都向他投注视线,不解又疑惑。
休夜缓步下楼,门外叶孤鸿上前一步,眼巴巴地盯着他。
晏游有点纳闷,叶孤鸿对休夜的好感度绝不是朋友的那种好感度,在这儿等人,整得他俩跟朋友似的。
叶孤鸿说:“你要去见冷血捕头吗?”
由于幽灵山庄事件中休夜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叶孤鸿认为他与冷血捕头关系不错。
为了找话题,叶孤鸿如是说道:“我带你去见他。”
叶城主正等着你呢。晏游想,别把心力放在不重要的事情身上啊。
休夜看他一眼:“你很闲?”
叶孤鸿一怔,点头道:“很闲。”
休夜不再看他,迈步就走。叶孤鸿跟在他身侧,一言不发。
晏游怀疑他精神打击太大,忘了休夜有多么难惹。
对着一个失魂落魄伤心人,晏游倒也不是干不出横剑拦颈的事。
在系统的乱码下,休夜拔剑横在叶孤鸿颈前,眸光冰冷,带着厌烦:“你若是再敢跟在我身后,小心你的脖子。”
剑刃冰冷刺骨,卡在一个极妙的距离,叶孤鸿退不得进不得,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勇气:“我不在悬赏榜上。”
休夜忽地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谁说我只杀悬赏榜上的人?”
叶孤鸿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确实如此。
“休夜!”
冷血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他听到休夜的消息便总觉得会有事发生,孰料路上走着走着,一抬眼便看见休夜拿剑抵着叶孤鸿的脖子。
直到冷血走近,休夜依旧没有放下剑,附近一片寂静,路上的江湖客都在暗中观察。
休夜会看在冷血捕头的面子上放下剑吗?
冷血冷冷道:“你若是再不收剑,我有权力将你关进牢中反省。”
休夜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收回剑,银剑入鞘,叶孤鸿的脖子渗出血迹,缓缓淌下。
叶孤鸿伸手一摸,一手红彤彤的血。
休夜没说话,转头就走,叶孤鸿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冷血淡淡道:“叶孤城已经在等着你了了。”
叶孤鸿回神:“堂兄他……”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这就回去。”
冷血定定地看着他,道:“你先去医馆处理伤口。”
叶孤鸿正想说不必,在冷血坚持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乖乖地去医馆处理完伤口,回去见叶孤城。
叶孤城正站在池边看水,神色莫测,叶孤鸿恭敬又疏远地行礼:“叶城主。”
他既然不是叶家人,自然不能再喊叶孤城为堂哥。
叶孤城不在意称呼,回身看他,将叶孤鸿打量一番,淡淡道:“你这段时日,不曾握剑。”
叶孤鸿低声道:“身不由己。”
叶孤城不是当事人,自然难以理解叶孤鸿的心事,可他亦有过身不由己的经历,闻言沉默须臾,道:“我诚于剑,你又诚于什么?”
叶孤鸿低头不语。
叶孤城不再开口,朝屋内走去。
叶孤鸿缓缓跟上。
在叶家族老的见证之下,叶孤鸿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
至于叶雪,女子不入族谱,族谱上原本就没有他的名字。
叶凌风替师父养子,混淆血脉,被狠狠教训一通,而他看破红尘,没什么表情。
叶孤城冷眼旁观,他没什么想法。
毕竟最终可怜的只有叶孤鸿与叶雪兄妹罢了。
在叶孤鸿和叶灵的身世未被揭发之前,加上叶雪,他们兄妹三人的关系并不好。
叶孤鸿自幼扎进剑术的海洋,练剑成痴,而叶灵与叶雪则样样都争,件件都抢,每天闹得不可开交。
而如今叶孤鸿与叶雪离开叶家,手上有盘缠,却不知去往何处。
叶灵不知何时跟在了他们身后,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叶雪看向叶孤鸿:“去哪里?”
叶孤鸿:“去今晚能睡觉的地方。”
鬼使神差的,叶孤鸿带着叶雪去了休夜所住的客栈。
他当然没有遇见休夜,客栈掌柜认得他,看着叶孤鸿拿过钥匙,目送他与叶灵上楼。
叶灵踢着路边的石子, 心情烦躁, 虽然兄妹关系一般,可她从未想过三人竟然同母异父。
石子咕噜咕噜连滚带飞,撞上一片黑衣衣角。
叶灵缓缓抬头,撞进一双阴郁漠然的双眸之中。
叶孤鸿与叶雪在楼上谈了一会儿,先后下楼,还在楼梯上便听见叶灵叽叽喳喳的声音。
“你的头发是天生的吗?叶孤鸿有没有说过要和你比剑?”
声音清脆,叶孤鸿望去,门口的空地上,叶灵对面站着休夜。
“聒噪。”
休夜冷冰冰地说。
叶雪一点也不生气,盯着休夜的白发,微微抬手。
休夜蹙眉,叶孤鸿冲上去一把将叶雪拉开,叶灵手上的动作被打断,吃惊地看他。
叶孤鸿低声道:“你还想摸他?”
叶灵大大咧咧,一点也不惧:“他的头发这么好看,我当然想摸。”
叶孤鸿甩开她的手:“别在他面前那么随便。”
休夜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
叶灵瞪他:“你也别在我面前也那么随便!”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他们现在之间的关系本就尴尬,再说这种话,难免让气氛古怪。
叶孤鸿动了动唇,干脆不看她了。
休夜瞥了面前的三人一眼,走进客栈之中。
叶雪望着他的背影,道:“他是罗刹剑客?”
叶孤鸿点头。
叶灵道:“你和他比过剑了吗?”
“……”
叶孤鸿还是点头。
“你输了。”叶雪很了解他,从叶孤鸿的冰块脸上看出不对劲,说出的话十分笃定。
输了,输了不止一次,还哭了。
叶孤鸿一想到那些囧事,脸就烧得慌,连忙打断这个话题:“不说他了。我带你们去吃饭。”
冷血一直关注着休夜,对方入城第一天就将剑横在叶孤鸿颈侧,谁知道他之后又会干什么呢?
尽管从叶孤鸿口中知道了休夜拔剑的理由,可他担心的只是休夜这个人。
幽灵山庄的事件已然落幕,如今已是十一月,冷血原本打算回汴京,可休夜现身,他心中略微犹豫,原定返京的时间便稍稍推后了。
晏游不知道冷血的打算,如果知道,他保证立刻就走,可无花大师正在这里,晏游当然不打算错过这个刷仇恨值的好机会。
也许可以成为一年一度的活动。晏游心里琢磨——如果他能够在这里待得久一点的话。
任务进度不知不觉间增长,它的计算模式主要依靠参与度与探索度,主线角色们的好感度与仇恨值其实并不算重要。
可是晏游将它们看得很重要,当然不能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无花从入少林寺时便知道自己的任务,找到母亲,完成父亲遗愿,一统江湖。
所以他一直为自己立威扬名,做一个好和尚,如今江湖中无人不知“七绝妙僧” 之名。
名声大,代表事情多,无花在寒山寺中除了与一群和尚共论佛理,还得——做、斋、饭。
七绝之中,烧菜是为一绝。
其余琴棋书画倒没什么,可为了一群毫无关系的和尚特地做饭烧菜,即使有利于保持形象,可无花心中难免不情愿。
可伪装已刻入骨髓,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又毫不犹豫地在厨房中切菜。
还得表现出一副“乐意之至” 的模样。
众僧对无花的斋饭赞不绝口,无花含笑不语。
这些天他一直在寺中,不知山下城中休夜究竟如何,吃过斋饭,无花独自一人下山。
他只打算悄悄打探一番,自信自己绝不会那么倒霉地遇见休夜,可才入城不久,便同休夜撞见。
休夜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少年捕头,两人说着什么,面上的神情都十分冷静。
冷血很无奈,休夜这些日子虽然没做什么过火的事,却也惹出不少的麻烦。
悬赏榜上的人都被他逮着杀了,有些隐姓瞒名在此地躲藏多年的人同样被休夜揪了出来,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凭借什么才发现了那些人的踪迹。
冷血认为休夜做的是好事,恶人该杀,可姑苏城内人心惶惶,谁也不想第二天就发现自己家附近死了人。
当地官府小心翼翼地拜托冷血替他们劝劝休夜,不求收手,只求他收敛一些。
冷血这次就是为了劝说他而来。
休夜不听劝,两人一路走,最后便是无花看到的情景。
看到两人的瞬间,无花简直想立刻掉头,可休夜和冷血已同时向他投来视线。
无花是个十分显眼的人,样貌与气度皆十分卓越,只是余光中的一个身影便会令人不自觉地看向他。
冷血呆了呆,瞥见一旁的休夜,惊愕地发现对方唇角微扬,竟露出一个微笑。
那笑容好看极了,宛如冰山上洒下一片薄薄日光,依旧改不了冰冷的本质。
无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休夜与冷血向他靠近。
“阁下是……无花大师?”
冷血第一次见无花,但知道他来了姑苏——因为无花的到来,城中好些姑娘去了寒山寺上香,人人都想一睹七绝妙僧的风采。
无花从他的碧眼认出冷血的身份,合掌施礼,微笑道:“小僧无花,称不上是大师。”
冷血犹豫了一会儿,方才他忽然想起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无花曾被休夜所伤的事,心中正在奇怪。
他不觉得休夜是恶人,可无花也不是恶人,甚至是人人都称道的好人。
那休夜为何会对无花出手?
休夜对无花道:“你的伤似乎已经好了。”
无花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有劳休施主挂怀,”无花说,“还望你放下对小僧的成见,认认真真地看我,莫再听信谗言。”
夜面无表情,眼中讥讽之意几乎要漫了出来。
为了防止休夜在冷血面前提到石观音,无花又朝冷血说道:“冷捕头,小僧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冷血点点头。
他已看出休夜和无花之间有龃龉不合,也许是因为误会,……或者说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待无花走远,冷血问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休夜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冷血坦然道:“我不认为你是会随意伤人的人,可一年前,你出手伤了无花,这是为何?”
休夜看他一眼,眼中情绪复杂难懂,有嗤笑,有讽刺,像结冰的寒潭。
寒潭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谁也看不懂。
“理由很简单。”休夜冷静地说,“我希望他能杀了我。”
“如果他恨我,会想我死,我越让他恨我,他便越想杀了我。”
“终有一日,会有人因恨我而使出浑身解数,只为杀死我。”
白发剑客终于对他说出真心话,只是内容冰冷又直白,语气毫无感情,冷血一时呆住,不知该如何言语。
“你不是会恨我的人。”休夜低声说道,“不要再缠着我了。”
冷血正值年少年少,意气风发,少年心中装着正义与火焰,想着所有积极的事,永不停歇,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从未想过死。
他不理解休夜为何会这么渴望死,对方的话语中承载着无法衡量的沉重愿望。
冷血看着休夜走远。
白发剑客的背影孤单无比,与四周的热闹景色格格不入。
【冷血,好感度+3。】
系统看着晏游划屏幕,缩在角落沉默。
就算再傻,它也能听出休夜所说的话中隐藏着晏游的真心。
独自一人在陌生的时代苏醒,孤身只影,无以为伴,也许晏游真的想过死。
“是的,我曾经确实想过死。”仿佛知道系统在想什么一般,晏游忽然开口,“但没有自杀的勇气。”
家人都已逝去,可以寄托情感的东西早已在灾变中消失殆尽,在陌生的世界里孤身一人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他是本该逝去之人,是星际时代的异类,是不该醒来的人。
可他原本的生命那么短暂,能够继续活下去又是一件充满诱惑的事,挣扎着矛盾着,不知不觉就活了下来。
“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没有成神经病反派已经很厉害了。”晏游高度评价自己,“不愧是我。”
“没有成为神经病反派,但精分得这么自然,一定程度上也怪变态的。”系统跟着吐槽,“真神经病反派在你面前也要自愧不如。”
晏游把这看作是系统对自己的夸奖。
不过话说回来,小冷捕头真是个好人。
晏游瞅着游戏光幕,默默在心里给冷血发了张好人卡。
冷血一直忘不掉休夜的话,他凝神苦想,还是不能苟同休夜的想法。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想死,活着有那么多高兴的事情,世叔与各位师兄,汴京城中会向他问好的孩童,会愉快地向他微笑的朋友。
朋友……
冷血找到休夜,对他道:“为何不试着找到活下去的乐趣呢?小晏是个好朋友,和他在一起,不会那么无趣的。”
晏游:咦?咦???
这夸奖来得猝不及防,晏游先是一呆,随后乐不可支。
哎呀哎呀,可惜听到这话的不是本体。
休夜奇怪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冷血道:“你们不是朋友吗?”
休夜一顿:“算不上朋友。”
冷血:“怎么不算朋友?你喜欢他的书,在他家中住过,当然是朋友。”
小冷捕头来势汹汹,晏游抵挡不住,真热情,就是有点过。
休夜道:“随你怎么想。”
冷血蹙眉,叹了口气。
他比休夜小了将近十岁,却像个小大人一般。
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之后,冷血离开了。
晏游在他离开之后起身,决定去找无花耍一耍,出门不久,遇上叶孤鸿。
自从叶灵第一次遇见休夜,她曾跟在休夜身后一段时间,但休夜不理她,又有叶孤鸿劝说告诫,她渐渐地也没了兴趣,不再出现。
叶孤鸿在城中买了一栋小院子,与叶雪搬了进去,若是不出意外,今后便会在那里住下。
休夜看着叶孤鸿。
叶孤鸿脖子的伤已经结痂,横在喉结下方,说话时一动一动的。
那道痂再往下的地方,有道更长的浅色的疤。
是之前在汴京时叶孤鸿自己往休夜剑上撞时留下的疤。
晏游琢磨,叶孤鸿的脖子好像和休夜的剑过不去,下回出剑应该指别的地方。
如果有下回的话。
叶孤鸿也不是会恨休夜的人,这段时间他的仇恨值竟然还下跌了。
“我的剑,与西门吹雪相比如何?”
叶孤鸿终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这些天他没有见休夜,一直想着叶孤城的话,在院中练剑,想了许多事情,还是想知道自己与西门吹雪的差距。
西门吹雪是他当作信仰的剑客,与休夜的意义不同。
“不如何。”休夜垂眸看他,目光冰冷,“他是为了剑,你也是为了剑,谁都不能杀了我。”
“对。”叶孤鸿没听出他的深意,对后半句的理解只停于表面,“你很厉害。”
晏游想,这货是不是有点一根筋。
休夜绕开他,不等叶孤鸿追上,便消失在人流中。
叶孤鸿傻在原地:他好像被休夜甩下了不止一次。
一旁有道存在感鲜明的视线,叶孤鸿偏头看去,叶孤城正表情淡淡地看着他。
方才的场景都被叶孤城看在眼里。
他对于叶孤鸿的执拗不可谓不赞叹,休夜的神色已十分不耐烦,可叶孤鸿像是毫无察觉。
“……”叶孤鸿走上前,“叶城主。”
叶孤城示意他坐下。
茶香袅袅,晕染了轮廓,叶孤鸿身板笔直,不像之前在老宅那般垂头丧气。
叶孤城微微笑了笑。!
第172章 小冷送药
寒山寺外香客如云,众人仰慕无花大师的身姿,这几日纷纷前来上香。
扫地的小和尚已经连续三天看见好几位熟悉的香客前来,都是正值妙龄的豆蔻少女。
小和尚知道,这些施主都是想见无花才来的。
他们也喜欢无花大师,大师温柔又善良,声音柔和,说起佛经时一点也不让人犯困。
小和尚扫啊扫,落叶不是从树上掉的,而是被风吹来的,这边扫完那边又得扫,连大门口的台阶也得扫。
等过了香客最多的时间,小和尚拄着扫帚望天,他之前不小心犯了错,被罚扫山门,但一个人扫地着实无聊。
山风卷着落叶飘落台阶,小和尚提着扫帚就去扫,从那头扫到这头,再直起身,有人拾级而上,身姿挺拔,眉眼冷淡而精致,白发在风中飘舞,像白纱。
小和尚张着嘴看来人。
来人腰间佩剑,面无表情,气势凶狠得令小和尚害怕不已。
小和尚呆在原地忘了动弹,就在这时,白发剑客向他投来一瞥。
目光一触,小和尚便忍不住一抖,差点当场哭出来。
——这人好可怕!!
小和尚扛着扫帚踉踉跄跄跑回寺内,心急之下被门槛绊了一跤,跌倒在地,再抬头,泪眼汪汪。
“主持师父!!” 他大声喊,“有人!!有坏人!!”
休夜模样虽然长得好看,可一身气势冰冷无比,再加上配着剑,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晏游十分满意,小和尚的反应充分体现了他的厉害之处。
不过将小孩吓哭不在意料之中,休夜上前跨过门槛,向小和尚伸手。
小和尚含着眼泪看他,眼里是惧怕,还有一丝好奇。
无花听到了小和尚的喊声,离得近,便立刻赶来,待看清门口的景象,恨不得自己方才不在这儿。
小和尚还是怕休夜,拄着扫帚站起身,看到站在近处的无花大师,提着扫帚就往他身后躲。
“无花大师!”小和尚语气谨慎,“他很可怕!”
休夜慢吞吞地收回手,看向无花,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无花心中不妙的预感却愈发强烈。
休夜在此时找上门来,莫非还要做当初在少林寺所做之事?
身后众僧纷纷赶来,都看见了一头白发的休夜,仍在惊疑不定,场面陷入短暂的僵持,谁也没有开口。
无花轻轻挪开小和尚拽着他衣角的手,对小和尚微微一笑,带着壮士断腕般的决心走向休夜。
当然,这时在小和尚眼中。
无花只想尽快引走休夜,免得他多嘴,引起别人对自己的怀疑。
“休夜施主,别来无恙。”无花心中咬牙切齿,尽管可能是巧合,可他总有种休夜屡次三番出现在他眼前像是逗他玩的错觉。
而这次不是巧合。
休夜是为了见他而来。总不至于是为了上香。
无花道:“若是休夜施主有话说,不妨与小僧去一处僻静地方,敞开心扉好好聊一聊。”
休夜盯着他,忽地一笑:“我同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无花朝外走,休夜站了片刻,跟了上来,他心中松了口气。
恍若旧景重现,当初在少林寺时无花也曾和休夜这般站在风口。
然后他被捅了一剑,养伤大半年,几乎发霉。
无花:……
回想起糟糕的记忆,无花大师的表情也变得不是很好看了,如同被冷风吹僵了脸,表情略显古怪。
休夜一句话不说,抬手握住剑柄,无花盯着他的动作,已做好躲闪的准备。
休夜有剑,而他因身份所限只能使出少林功夫,否则他一定能用东瀛忍术与刀术与休夜交手。
如此才公平。
寒山寺的僧人在门槛边远远地观望,休夜只是握着剑柄,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无花品出味来,休夜只是想看他笑话!
当即他便恼怒不已,只是脾气早已刻入骨髓,质问时语气也温和柔软:“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休夜:“来找你。”
无花露出和煦又亲切的微笑,语调温柔:“我既不在悬赏榜上,又不是你的朋友,你来找我,是想让我为你念经祈福还是劝你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生气了。
晏游想,怎么不继续装下去呢。
休夜拔剑出招,无花准备充足,随机应变,抓住机会向山中逃去。
山中幽深空旷,高树遮天蔽日,寒风如刀,无花身形如电,将休夜引入山林深处,绝不给寒山寺众人追上的机会。
休夜兴奋起来,提剑追在他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毫无变化,无花匆忙中回眸一瞥,心中越发着恼。
如此精确地计算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休夜犹如捉鼠的猫,游刃有余地逗弄着他。
你追我赶不知多久,无花停下步伐,飞环出袖,银光闪闪,目标明确,正是休夜的脖子。
这招出其不意,休夜却扬手一剑将其打落,目标同样明确,总而言之是无花身上的某个部位。
无花手中无刀,少林掌法拳法齐齐使出,再辅以东瀛忍术,招式多姿多彩,令人眼花缭乱。
休夜不是三头六臂之身,自然免不了受伤,只是伤势愈重,他笑得愈开心。
无花毛骨悚然,只想立刻杀了他,当即退至高树之上,抬手掷出一枚圆球,圆球在空中爆开,一声炸响,紫雾弥漫,铺天盖地。
休夜的身影消失在紫雾之中。
无花冷冷地瞧着脚下的浓雾,他使出的乃是丹心术,紫雾有毒,被其淹没包围后纵使插了翅膀也难飞。
休夜必死无疑。
无花正凝神细看,浓雾散去,原地空无一人,他心中一惊,与此同时身侧一剑从天而降,劈向他所站的树枝,又斜向上朝他挥来。
脚下一空,无花旋身借力,银剑擦着腰划过,刺骨的凉。
他跃上一根更为粗大的树枝,仰头去看对面树上的休夜。
休夜衣衫破破烂烂,丹心术还是伤到了他,右臂有一大片血斑,正淌着血。
鲜红的血又顺着手指骨流淌,最后沿着剑身缓缓滴落。
白发剑客脸上犹带笑意,仿佛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眼中的兴奋渴望如荆棘一般,竟显得十分期待,再加上形容狼狈可怖,竟真如罗刹。
无花心中忌惮不已,他自己也受了不小的伤,休夜没有手下留情,却偏偏不取他性命,无花既烦躁又愤恨。
休夜是头一个让他如此手足无措的人。
既然这么想死,何不引颈受戮?
无花心中嗤笑于休夜的言行不一,眼里露出几分情绪,晏游看得一清二楚。
死当然要死得心甘情愿,技不如人可以接受,若是引颈受戮有认输之嫌。休夜的坚持,无花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晏游手痒,无花越鄙夷休夜,他越想看无花恨他恨得要死。
“不错。” 休夜难得说出了一句赞赏,“可你还是不能杀我。”
无花冷笑不语。
他还未使出东瀛刀术,未曾使出全力,休夜凭什么高高在上的这般说他?
【无花,仇恨值+12。】
地下有一棵枯树在丹心术的作用下裂开,空中飘着碎木屑,无花伸手掩住口鼻,也咽下心中一口闷气。
他装模作样惯了,无论面前是谁都有自信不会动摇,可看着休夜,简直满肚子火。
和石观音一模一样。
一想到这里,无花便硬生生地忍下这口气,不让自己表露出任何情绪。
可他没有表露,晏游在游戏光幕上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如今必是愤恨不已。
晏游:开心:D
“我听说石观音已经离开沙漠。”休夜说,“她怎么还不来找我?”
【姓名:无花】
【状态:〈……屮〉】
无花冷冷道:“她凭什么来找你?”
休夜道:“她恨我到恨到想杀了我。不是么?你也是。”
无花从不骂人,也没想过骂人,但此刻很想说点什么。
“呵。”
无花最终只是冷笑。
除了冷笑他还能做什么?
两人交手那么久,休夜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而他却怒火中烧,被激起火气,像当初的石观音一样被仇恨左右。
现在的石观音仍然恨着休夜,却已冷静不少,无花将石观音当作前车之鉴,努力保持心平气和。
无花死死地盯着休夜。
白发剑客看了眼手臂上的血斑,又漠然地放下。
风声飒飒,一片虚无,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外界的一切事物都与他们无关。
“我等着你们。”
休夜说。
白发剑客飘然而去,无花盯着他手中的那把染血的剑,身上的各处伤口隐隐作痛。
他松开拳头,掌心四道指甲印,刺得无花眼睛发痛。
无花收手,忽然微微笑了一笑,就像他往常的笑容一般,温和又宁静。
他向山外走去。
罗刹剑客又与无花大师交手的事飞快地在姑苏传开。
冷血作为捕头,几乎是最早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之一,呆呆得说不出话。
那时他就觉得无花和休夜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但他们交手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冷血想了想,找了个时间去见休夜。
以他对休夜行事的了解,这会儿也许正受着伤。无花不可能不还手,少林功夫刚柔相济,若是挨了一掌或是一拳,不说外伤,内伤必定是有的。
在休夜落脚的客栈门口,冷血和叶孤鸿偶遇。
冷血手里拿着药包,他仔细考虑过,受了内伤必定要好好调理,休夜天天一副精神不济难以入眠的模样,更该喝药。
叶孤鸿向冷血微微颔首致意。
如果不是见过他红着眼的模样,冷血大约会以为他真是如西门吹雪那般的性格。
当初查幽灵山庄的案子查出叶孤鸿的身世,冷血这个局外人已经足够惊异,叶孤鸿作为当事人自然更不能接受,连着五日不能安眠,天天红着眼睛。
那时的他一点也不像西门吹雪。
现在的叶孤鸿,却又开始像西门吹雪了。
“我来看看休夜。”
冷血对叶孤鸿说。
说完,他走进客栈里。
叶孤鸿盯着冷血手里的药包,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
失策了。
叶孤鸿来见休夜不是因为他是个受虐狂,他反倒对自己追着休夜不放的事很有自觉,但他是个颇为我行我素的人,无论休夜怎么说,叶孤鸿都只会听自己的想法。
听到休夜受伤,他就想来探望探望。
更何况和休夜交手的人是无花。
当初在莆田,叶孤鸿便已经对此感到奇怪了。
休夜剑下的活口很少,叶孤鸿自认是一个,可他是自己往休夜跟前凑的人,那无花又是为什么?
冷血已经走上楼梯,看样子不打算等他,叶孤鸿飞快跟了上去。
柜台后的掌柜看着叶孤鸿的背影,他很眼熟叶孤鸿,毕竟很少有人会在被人伤了之后来探望伤他的人……
一想到一天前的傍晚,白发剑客从外面走进客栈时的模样,掌柜就有点打颤。
受了那么重的伤,堪称惨不忍睹,那白发剑客竟然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江湖人啊,真是深不可测。
掌柜默默抱紧自己。
冷血敲门,他没出声,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休夜的脚步声体现出他的气息十分平稳,也许伤势不重。
面前的门被打开,露出休夜那张精致、却又阴郁的面孔。
休夜冷淡地看他。
冷血上下打量他一番,休夜面色不好,神色疲倦,看不出和往常有什么差别。
这时叶孤鸿出现在冷血身后,两人一块瞧着休夜。
休夜微微垂眸,再抬眼,厌倦之色更加明显:“有事?”
冷血将药包递给他:“听说你受了伤,给你送药。”
没等休夜开口,叶孤鸿道:“你若是没空,我可以找人帮你熬药。”
休夜说:“不需要。”
冷血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吸了吸鼻子,微微蹙眉。
他没有闻错,有草药的味道。
休夜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似的,冷血判断不出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冷血叹了口气。
“给你。”他好像没有听见休夜刚才的话,又将药包向前递。
休夜懒得应付他们,接过药包,抬手合上门。
他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在两人眼前一闪而过,绷带上隐隐有一大片猩红的血迹。
冷血皱眉。
少林功夫会让人受如此重的外伤么?!
第173章 野性呼唤
休夜身上是否有其他的伤不知道,可他的右臂一定受了伤。
冷血和叶孤鸿都感到奇怪,无花大师出了名的心善,更何况少林功夫以内家功法闻名,刚柔相济,顶多断胳膊吐血。
不管他们如何疑惑,休夜似乎都是不打算告诉他们,房门禁闭,里面悄无声息。
冷血与叶孤鸿离开。
他没有回六扇门,而是去往另一个方向,叶孤鸿问道:“你还要去哪里?”
冷血回道:“我去看看他们交手的地方。”
叶孤鸿一顿,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甚至还找了一匹马,一副要跟定他的模样。
对此,冷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尽管休夜是世人眼中嗜杀成性的罗刹恶鬼,可冷血坚信他不是恶人。
既然如此,无花一定有能让休夜出手的理由。
可是一个天下闻名的慈悲和尚,有什么地方会值得休夜在意呢?
冷血十分不解。
他们去寒山寺没能见到无花。
冷血和叶孤鸿上山时他正昏迷不醒,面颊滚烫,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据说是受伤之后失血过多,又在深山幽谷中独行吹风,出来时已经意识模糊,在寺中僧人的支撑下回到房间,处理好伤势,才一头晕了过去。
冷血怔然,这样听起来无花比休夜还惨。
“……不知他们在何处交手?”
“这……倒是不知。”
无花挑的位置又偏又深,极为险峻,即使是寺内的僧人也从不往那里去。
接待两人的和尚想了想,指了一个大致的方位:“应当是在那里。”
冷血点头道谢,又问了问无花和休夜见面时的情景,可那时僧人们也只是远远地瞧着,只知道氛围古怪,而休夜拔剑之后,无花便转身逃进山中。
“他一定是为了引开休夜,不让我等受牵连。”
僧人叹息着说。
是这样么?
冷血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向他告辞。
叶孤鸿沉默地倾听,对那和尚的猜想不以为然。
休夜不是会牵连他人的人。
两人往山下走,走了十来阶,冷血脚步一拐,钻进山中。
他看向叶孤鸿,眼神中带着询问。
叶孤鸿也好奇,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愉快的探险开始了。
晏游看他俩在山中钻来钻去,心想他们是真不怕迷路。
毕竟那山不小,雄伟壮观,树木层层叠叠,纵使没了绿叶繁枝的遮挡,依旧很难辨别方向。
也许是因为小冷捕头是在山野中长大的孩子——野性的呼唤让他毫不犹豫地进山找交战现场。
可晏游没有想到叶孤鸿这个假冰块也跟着凑热闹。
叶孤鸿也被藏在心底的野性呼唤了吗?
晏游拆了绷带给休夜上药,一边乐颠颠地看两个画风不同的剑客闯山林。
休夜的伤是真伤, 红通通的一大片血斑几乎占据了半边手臂, 让人瘆得慌。
晏游朝系统抱怨说好痛,语气却仿佛在玩过家家似的,一点也不走心。
系统安慰的话打了个转,叹了口气:“你如果能哭着说好痛的话,我会好好安慰你的。”
可是晏游这样子半真半假地抱怨,即使一看就知道他好痛,系统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本尊都不以为意,它说什么呢?
晏游惊讶:“你竟有这种怪癖?”
系统:“……你才有怪癖!”
手臂上的伤十分骇人,晏游涂完药晾了片刻,从冷血和叶孤鸿身上收回注意力。
那丹心术与皮肤相触的效果堪比硫酸,晏游心想干脆别整什么武侠了,走向科学吧。
痛是不假,可晏游冷眼看着,却又觉得无所谓。
曾经拼命忍着病发时的痛苦,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如今身体健康、偶尔受伤也没有了忍耐的必要,可会关心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晏游面无表情地扯出绷带,开始包扎那片碍眼的伤。
“喂!你力道这么大做什么!小心伤势又恶化!”
系统注意到晏游手上的力道不小,有一片地方甚至隐隐渗出血来,惊慌地提醒。
明明所有感官共享怎么晏游还能这么不上心呢?
“啊——!看小冷捕头看得太入神,一下子没注意~”
晏游如同刚回神一般,松了手上的力道,飞快地将手臂缠好。
系统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很累?”
毕竟晏游对精神力运用自如,怎么会有分神导致不小心的事情发生?
一定是累了。
纯粹是心情不好又懒得说实话于是忽悠系统的晏游:……
他:啊:D
晏游被逗乐了,笑着笑着躺倒在床上,合上双眼,陷入黑暗。
“我要睡觉了,别来吵我。”晏游叮嘱系统,“你去玩吧。”
果然是累了。
系统贴心地给嘴巴拉上了拉链。
山中,冷血与叶孤鸿迟迟未找到休夜与叶孤鸿交手的地方。
叶孤鸿犹疑道:“当真是这个方向?”
冷血笃定道:“是。”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那上面有血。”
大约是无花撑树行走是染上的血。
叶孤鸿凑近去看,确实有块新鲜的、褐色的痕迹——
可是他们一路上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了血迹,唯独没有找到交战的地点。
天色渐暗,他们此时已进了深处,再不返程,大约下山的路上便会天黑。天一黑,便容易在山林中迷失方向。
冷血和叶孤鸿无功而返。
下山路上,冷血眉头紧皱,他不觉得自己找路出错,那些血迹分明是极明显的线索,可所过之处,都没有打斗痕迹。
以休夜那般不要命的剑术,怎么可能不留任何痕迹?
除非线索不是线索,根本不会带他去到要去的地方。
他二人回到城中时天彻底暗了下来。
奔波一天,在山中四处走,无功而返,两人都有些疲惫。
叶孤鸿向冷血道别,回到家中,叶灵又来串门,正和叶雪吵架,他默默走过,一声不吭,只用身影表示自己回来的事。
没人理他。
冷血回到六扇门,有捕头忧心忡忡地向他表示对罗刹剑客的顾虑。
“他连无花大师都要招惹,指不定什么时候发疯。”
同事眉头紧皱,冷血听出他对休夜的厌恶,一时哑然。
无花名声远扬,无论是否信佛,都对他十分有好感,休夜一言不发上寒山寺找茬,人人都不理解他这么做的理由。
冷血也不理解,他对休夜可以说观感良好,可同样也能理解他们对休夜的畏惧与忌惮,便说道:“我会好好同他说的。”
至于休夜会不会听进去,冷血觉得他大约是不会听进心里的。
这日,天气阴沉,浓云蔽日,天地间一股风雨欲来之感。
一辆马车驶入姑苏城中,马车装饰简朴,可从缝隙中望去,却能窥见其内奢华精致。
马车直奔拥翠山庄,待李玉函与柳无眉下车后便恭敬地看向马车。
蔺大夫一下车便迎上两道直勾勾的视线,手里一紧,道:“看我作甚?还不带路。”
夫妻二人赶紧带路。
拥翠山庄的庄主李观鱼曾是天下第一剑客,如今的“天下第一剑”是薛衣人,只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几十年来优秀的剑客也不少。
李观鱼当年虽败于薛衣人之手,却也令其大吃苦头,他也不服输,多年来依旧未曾懈怠一刻,只是年事已高,闭关多时,费心劳神,竟致旧伤复发。
李玉函先行一步去向父亲禀告,而柳无眉则指使仆人摆出果子糕点,盛情款待。
蔺尘星之前来过拥翠山庄,可再来一次,仍显得极不习惯。
柳无眉心中稀奇,隐隐又觉得好笑,看着蔺尘星的目光便带出了几分情绪。
蔺尘星飞快地看了过去。
两人对上视线,柳无眉表情一顿,立刻收敛好神色。
蔺大夫没有别的毛病,除了嘴毒怕生,就是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瞧。
李玉函在这时已向李观鱼禀明前因后果,快步走来,同柳无眉低声耳语几句,便态度郑重地请他进屋。
蔺尘星点点头,跳下凳子,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
李观鱼的面容布满时间留下的刻痕,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身已老,心未老。
他盯着面前个头矮小的蔺尘星,极为少见地感到困惑。
这小少年一看就是个孩子,当真有三十来岁么?
从儿子口中知道了蔺尘星的相关事迹,李观鱼此刻对蔺尘星的真实年龄产生了怀疑。
看人看眼, 蔺尘星的一双眼睛满是少年稚气, 没有半点三十来岁的痕迹。
李观鱼暗道,应当是怕人轻视,故而扯出这番说辞,既可以自在行医,又可以宣扬名声。
蔺尘星不知道面前病人的想法,和李观鱼对视一眼便低头替他把脉,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龙飞凤舞地提笔写字。
李玉函与柳无眉早见识过相似的情景,可李观鱼却是头一次见,心中愕然。
蔺尘星右手落笔极稳,笔锋勾划之间气势凛然,这下看来倒有些年纪大的样子了。
不管李观鱼心中思绪百转千回,蔺尘星毫不客气地问他与身体相关的问题,李观鱼一一回答,随后蔺尘星便收回把脉的手,在纸上又添了些内容。
李观鱼斜着眼睛去看纸上的内容,满满一大张纸几乎占完,他心中有些不快——因为那显得他多病又体虚。
“去照着这上面的准备。”
蔺尘星放下笔,干脆地吩咐李玉函。
李玉函连忙道谢,又吩咐仆人下去准备。
李观鱼对蔺尘星满是好奇,问道:“小大夫,不知你是哪里人士?”
他头一次见蔺尘星这样的人。
“……”蔺尘星看他一眼,“我也不知道。”
李观鱼听出他没说假话,又见蔺尘星冷冷淡淡的不欲与人多言,便息了询问的心思,挥挥手,让李玉函带人离开。
出了门,李玉函向蔺尘星告罪,希望他不要为父亲略显轻慢的态度而生气。
“我生气做什么?”蔺尘星说,“他的态度比你们当初好多了。”
李玉函哑口无声,苦笑连连。
去年他为了给柳无眉治病,请来蔺尘星,只是因为不信任与误会,导致场面相当难看,两人的态度更称不上友善。
看来蔺大夫一直记着这事。
李玉函心中叹气,求人办事低人一头,他转头便让蔺尘星院内的仆人侍奉得更加用心,千万不可怠慢。
于是蔺尘星享受的佳肴美馔多不胜数,房间布置得温馨舒适,应有尽有,有求必得。
晏游体验着拥翠山庄的上等服务,心情悠哉得冒泡,而同在姑苏的休夜则在客栈里默默养伤,吃得一般睡得也一般。
可谓天壤之别。
休夜受伤和蔺尘星进城是前后脚发生的事,蔺尘星到姑苏的事不久后便在城中传开,城中有受蔺尘星先前医治的富商巨贾,也有寻常百姓,信息传播的速度异常的快。
冷血当然也听到了。
他想到休夜手臂上总是泛着血迹的那一圈绷带,心想休夜不肯去看别的大夫,若是蔺尘星替他看伤,他总不会拒绝。
毕竟在晏游家里住着的那几个人,关系都很不错的样子。!
第174章 迫害大师
拥翠山庄中,李玉函已摸清姑苏城中发生的事情,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无花和休夜之间的纠纷。
柳无眉很担心,她早知道石观音和休夜有仇,以石观音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今被迫逃出沙漠,迟早有一日会寻休夜复仇。
她未曾见过休夜,当然不怕他,却只怕石观音知道休夜在姑苏后会想到同样身在姑苏的她。
以柳无眉对石观音的了解,只要是关于想起她的存在,必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心惊胆战、不得安宁。
一想到石观音,柳无眉便不自觉地打颤,面色发白,李玉函担忧地握住她的手,道:“我会陪着你。”
柳无眉笑了笑,心跳恢复平静,得到了抚慰,面上露出消音。
这时,有人前来禀报,说城中的江员外登门拜访。
李玉函出门相见,听江员外说明来意,恍然大悟。
江员外年轻时做生意得一僧人相助,自此信佛供佛,每年都要去寒山寺上香拜佛。而在见过无花仙人之姿、听过无花讲经之后,江员外惊为天人。
如今无花大师自受伤已有多日,久病不愈,江员外觉得自己义不容辞,特意来请蔺尘星出手相治。
李玉函有些犹豫,带着江员外去见蔺尘星,神医听清请求,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点头答应。
江员外以前同蔺尘星打过照面,此时礼貌又周到地打了问好,可蔺尘星对他则是一副全然陌生的模样。
蔺大夫不记得他了。
江员外有点失望,却也能够理解。毕竟那时蔺尘星都没正眼瞧过他。
“那不知蔺大夫何时有空?” 江员外问道。
蔺尘星正在收拾手上的东西,闻言头也不抬地道:“你不是说无花快死了么?李庄主不需要我在这儿盯着,现在就去寒山寺吧。”
江员外一愣,心道无花大师还没到快死的程度……
只不过他为了引起蔺尘星注意,稍稍将无花大师的情况添油加醋了些。
李玉函悄悄向蔺尘星询问自己父亲的病情,主要是想问他究竟会去多久。
毕竟人是他请来的,却被江员外请走,李玉函的心情准时复杂。
“我的主治病人还是你爹。”蔺尘星如是说,“大约两三天,好好照顾他。”
李玉函点头应下,送他出门。
江员外一刻也等不及,直接带着蔺尘星去往寒山寺。
蔺大夫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里,而晏游跃跃欲试。
不知道无花大师看到蔺大夫会作何感想呢?
毕竟蔺尘星可是能一语点出石观音身份的人。
……
无花面色苍白地待在自己的房间中。
他之前昏迷不醒有两日,之后依旧断断续续地发烧,夜间甚至会被痛醒,已经在有了一圈黑眼圈,分外憔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无花头一回病得如此严重,心中更是恨休夜恨得咬牙切齿。
他听说罪魁祸首休夜活蹦乱跳,只有他一个人倍受折磨,这怎么能不令无花愤怒。
休夜究竟想做什么?戏弄他?挑衅他?还是真的为了求死?
无花此刻满脑子都是休夜,只想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将所有折磨人的手段用在他身上,以泄心中愤恨。
他正在病中,脑子混沌不清,所思所想皆为本心,所有的自制力都放在同寒山寺众僧的交谈之上。
好在僧人们怜惜他正在病中,并不轻易打扰,否则无花会更费脑子——可也正因如此,空闲时间里无花总是止不住地咬牙切齿念着休夜的名字。
晏游偶尔听他梦中呓语,再看呈递增趋势的仇恨值,感动不已,也想将自己的这份感动传递给无花大师。
所以江员外的邀请简直是送上门来的礼物,即使江员外不来,蔺尘星也是要去无花面前晃悠的。
无花是个极为理智且冷静的人,在没有人打扰的时间里短暂地放任自己发泄对休夜的恨意后,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后,立刻冷静下来。
敲门声响起,无花沙哑着声音,温声道:“请进。”
进来的是寒山寺的大师兄,为人憨厚,是与无花的师兄无相十分相似的一个人。
无花模样憔悴,抬眼看向大师兄,却见对方眉眼中带着一丝喜悦。
喜悦?
“无花师弟,江员外请来蔺大夫为你看病。”
寒山寺的大师兄为无花而高兴,这些日子无花的模样他们每个人看了都心疼,而蔺尘星医术精湛名扬江湖,一定能缓解无花的病情。
“他们正在厅中喝茶,我去将他们请来。”寒山寺大师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起无花。
无花:……什么大夫?蔺什么?
他借力起身,回过神,悚然一惊,身子微晃。
大师兄早已收手转身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无花的动摇神色。
石观音在静水寺治病时只有一段时间能传信,后来楚留香与陆小凤二人在寺中留下,为以防引起怀疑,她便不再写信传于无花。
即便如此,无花也知道蔺尘星点出了石观音的身份、甚至引得石观音日夜恼怒,却又因有求于人而不得不忍辱受屈。
这份愤怒在给无花的信中鲜明地传递出来。
无花暗自警惕起来,咳嗽着起身,待蔺尘星来时,看见一个憔悴却又挂着温和微笑的无花大师。
“多谢江员外挂怀小僧,劳烦蔺大夫跑一趟,小僧感激不尽。”无花语罢,又是两声咳嗽,笑道,“请两位见谅。”
江员外之前见无花,悠然清俊,气度非只言片语所能概括,可如今的无花大师,憔悴中透着几分脆弱,心中不禁生起对休夜的愤怒。
尽管他还没有见过休夜,休夜对无花下手时他也并不在场,可江员外却已经认定休夜是个罗刹般的恶人。
蔺尘星敲敲桌子,让无花将手放上桌。
无花看着他,缓缓伸出手尽管无花看起来风轻云淡,也努力表现出风轻云淡,可蔺尘星把脉,还是把出他心神不稳,大约正在思考蔺尘星是否会从他的面容看出他与石观音的关系。
毕竟已有休夜这个前车之鉴,无花如今已不敢轻易断定任何事情。
晏游乐得不行,干脆一边把脉一边盯着无花看,面上渐渐露出几分困惑来。
无花不动声色,心中一紧。
蔺尘星收回视线。
无花云淡风轻,心里一松。
还不等无花呼出一口气,蔺尘星又看向他,眉头微蹙。
无花温温和和地一笑。
蔺尘星收回视线。
……
如此这般反复,无花呼吸不稳,惊疑不定,确认蔺尘星已经看出了什么。
晏游:真好玩:D
心满意足的晏游决定暂且放过无花,于是蔺大夫收回手,提笔写下脉案,又对无花道:“你身上受的伤叫我看一看。”
江员外闻言一呆,立刻站起身离开,对蔺尘星道:“有劳蔺大夫。”
无花:……
他这个当事人还什么都没说呢。
江员外十分识相的离开,导致无花解衣露伤顺理成章,他心中颇为憋屈,只觉得江员外这一腔好意他消受不起,也不想消受。
蔺大夫一本正经地看伤,无花的伤请过城中的其他大夫看,但伤药终究是没有蔺尘星独家特制的药好,效果不显。
伤处骇人,皮翻肉露,一片鲜红,看得人心惊肉跳。
让无花受伤的是他,现在给无花治伤的还是他,晏游觉得这自产自销的套路简直是刷任务进度的绝佳方案。
蔺尘星从竹篓里摸出三盒金疮药,说出使用方法,让无花好好记住。
语气谈不上和蔼,还有些过分,丝毫不因无花顶着张和煦温暖的脸而放软语气。
他甚至说:“如果休夜想杀你,你大约是没机会见到我的。”
无花由此终于明白石观音为何会被蔺尘星气得咬牙切齿。
这是一个大夫该对病人说的话么?
其实蔺尘星的真正意思,是“你既然遇见了我,就更该认真地遵照医嘱。”
但无花大师显然没有理解到位。
【无花,仇恨值+2。】
大师的仇恨值增加了。
晏游忧伤,小神医的知心人在哪里?哪里都不在。
无花穿上衣裳后笑着道谢:“多谢蔺大夫特意来为我诊治,小僧一定谨遵医嘱,好好养伤。”
这只是场面话,可蔺大夫却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嘴角微勾,露出一个略显开心的笑容,说道:“算你懂事。比石观音听话多了。”
无花脸上的表情险些挂不住。
“石观音?”
“她是我之前的一位病人,”蔺尘星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认得她吗?”
无花道:“有些耳熟……似乎不是什么好人。”
“原来如此。”蔺尘星歪了歪头, 说, “那你知道休夜对你出手的理由么?”
随着蔺尘星的发问,无花心中早就已经沉甸甸的。蔺尘星必定从面容上看出他和石观音有关系……既然如此,南宫灵呢?他难不成也看出了南宫灵和石观音的关系?
尽管心中诸多疑问,可无花还是耐着性子伪装,面露无奈之色。
“小僧不知。”
蔺尘星没说话,探着身子收拾桌上的东西。
无花聪明地没有再开口。
多说多错,更何况蔺尘星与休夜本就有旧,他问什么,都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
“我要在你身边待两日看伤,之后还要回拥翠山庄。”蔺尘星说,“我就住你隔壁。”
无花的表情差点垮了。
蔺尘星的住宿问题由寒山寺的和尚解决,无花因面色苍白,额间带汗,被要求好好休息。
无花怕蔺尘星多嘴,全程在场,好在蔺尘星一句话未说,尤其是僧人一多,他便显出几分拘谨,离众人远远的,像根棍子一动不动。
见此情形,无花心中一动,隐隐有了打算。
待房间收拾完毕,江员外前来告辞,先向蔺尘星道谢,随后又表情诚恳地祝无花在蔺尘星的医治和陪伴下早日痊愈。
无花:……我谢谢你哦。
一日将尽,无花终于有机会独处,坐在房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半日都以病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蒙混过关,无花此时此刻脑袋疼,眼前一阵发昏,甚至还有些耳鸣。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隔壁的蔺尘星去找和尚带路熬药,给他带路的正是那位被休夜吓哭的小和尚。
两人外表年岁相近,小和尚十分活泼,兴高采烈地说道:“你就是蔺神医吗?你好!”
蔺尘星一语不发,贯彻人设,一个眼神都没甩给他。
小和尚又说:“无花大师那么好,罗刹剑客凭什么伤他?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你是个医术精湛的好大夫,我相信你一定能治好无花大师!”
莫名其妙的罗刹剑客aka好大夫·晏游:那是肯定的:D
不治好无花大师哪来之后的乐子呢。
小和尚领着蔺大夫到达后厨,抱出专门的药罐和炉子,热情地告诉他这些都是用来让他熬药的。
晏游一边摆药材准备熬药,一边琢磨:是让无花大师的药难喝一点呢?还是难喝亿点呢?
真是一个让人无法纠结的问题啊。!
第175章 干得漂亮
寒山寺中开始弥漫起苦涩的药香,无孔不入,深入骨髓,如同有人捏着鼻子往嘴里灌药还不小心呛到那般折磨人。
小和尚捂着鼻子给蔺大夫打下手,说:“好难闻呀。蔺大夫,不能甜一点吗?”
昨晚小和尚跟在蔺大夫身边去送药,十分清楚地看到无花大师喝下药后脸上露出的痛苦神情。
连大师都那副样子,可以料见有多么难喝。
蔺尘星说:“喝药的又不是你。”
小和尚说:“可是我担心无花大师。喝了这么苦的药,一整天都会精神不振的,大师还在病中,不能让他开心一点吗?”
蔺尘星瞥他一眼:“不能。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连这种道理都不懂么?”
小和尚乖乖住嘴,神医的表情太冷淡,仿佛说什么都不会动摇。
可是蔺大夫的药实在太难喝了——即使小和尚没有喝过,可仅仅是闻见味道,便觉得五脏六腑在腹中翻涌,更别说要亲自喝下去的无花大师会是什么感受。
小和尚瞧着面无表情的蔺大夫,忧伤地叹了口气。
……
清晨,寒山寺里的小和尚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给无花送药。
这是第二碗药,按理说药能治病,除了傻子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拒绝喝药,可无花连一口都不想喝。
尽管他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小和尚一脸担忧,无花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大约是昨日蔺尘星的药过分难喝导致他一时之间没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石观音说过难喝,可无花没想到会如此难喝。
“无花大师……”小和尚好担心,摊开手掌,露出一颗糖,“给你。”
无花莞尔一笑:“不必,你留着吃吧。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可以的。”
小和尚坚持要将糖塞给他。
无花无奈,伸手接过,随后迅疾又稳重地将药灌进嘴里,又将糖含在嘴里,对小和尚笑了笑。
一天两次药,身上的伤还需按时换药,无花被药香包围,如同行走的药包,可是味道是在一言难尽。
等到晚间,蔺尘星亲自给无花端来药,黑漆漆的药液倒映出小神医冷淡的面容。
无花微笑着道谢,声音沙哑,言罢忍不住咳嗽两声,面上显出几分窘迫。
蔺尘星把药放在桌上,道:“喝药吧。”
药液黑漆漆的,无花的口中涩味翻滚,眨了眨眼,伸手端起,慢吞吞地饮尽。
放下碗后,无花的表情风轻云淡。
蔺尘星嘴角翘起,显得很高兴。
无花:……高兴什么?
两人对上视线,蔺大夫眨了眨眼,没有立刻避开,而是夸奖道:“像你这样配合的病人很少见了。”
就连李观鱼在喝药时都会忍不住抱怨一两句,他的药甚至没有无花的药难喝,可无花竟然能不动声色。
仅从这一方面来看,晏游觉得无花值得称赞。
无花大师忍下一股气,默默地微笑。
蔺尘星不再看他,伸手拿过药碗,推门离开。
无花送他到院外,看着他小小的背影远去,不由自主地伸手捂喉咙。
呕。
从初见到现在,无花已看出蔺尘星有些怕生,不善交际。寒山寺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人也是陌生人,蔺尘星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会十分冷淡疏离——这点石观音在信中也是提到过的。
蔺尘星对陌生人是如此,可对病人无花的态度亦有些冷淡,这就不大像他面对石观音时的模样了。
无花对此倒颇为满意,蔺尘星越寡言少语,越能表现出他对自己没有兴趣,至于蔺尘星为何会在石观音面前那么放肆,想必是石观音的态度与他截然相反。
无花自认自己摸到了与蔺尘星相处的精髓,每与蔺尘星共处,必定安安静静,若是不经意间对上视线,便露出柔和的微笑。
效果感人,蔺尘星一对上他的笑眼,便会飞快地移开视线。
显而易见,蔺大夫拿无花这样的人没辙。
只是为了这么减少交流,无花艰难地忍住了自己的疑问:
——这药如此难喝,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蔺尘星在寒山寺中住了三天,这三天无花一次药都没落下,倍受煎熬,并仍将继续。
第四天,蔺尘星背着竹篓要离开寒山寺,无花的伤主要是外伤,内伤喝药便能调理,无花在前天晚上收到了一张几乎写满医嘱的纸。
不说别的,蔺尘星是一位很好的大夫。
无花看着那张纸看了许久,字迹和蔺尘星的外表截然相反,反而真像一位三十来岁的成年人。
可蔺尘星的外表怎么看都像一个小孩。
无花默默地将医嘱收起放好。
此时此刻,无花为了自己的人设,拖着病躯出门送蔺尘星。
蔺尘星一看到他出现,便皱起眉,叹了口气:“赶快回去,我可不想再上山给你看病。”
无花微笑,心想担心的话不能说得更好听一点么?
蔺尘星朝送别的和尚们点点头,转头朝山下走去。
他坚持一个人离开,蔺大夫固执起来谁也拒绝不了,因此众人便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被横生的枝丫遮蔽,逐渐模糊。
山风刺骨寒凉,无花站了片刻便回到屋中,丝毫不知道蔺尘星在长长的石阶上行了没多久,转头钻进山中,并直接去往他与休夜交手的地方。
系统:“你好卑鄙啊。”
晏游:“我这是为了任务进度,你不高兴就算了,怎么还说我卑鄙呢?”
系统:“可是卑鄙是真的卑鄙,但我还没说完——干的漂亮。”
晏游笑嘻嘻地往山丛里钻,目的地明确,很快便到达休夜和无花交手的地方。
丹心术腐蚀了一大片草木,晏游瞥了一眼,往旁边一趴,开始撅土。
入山挖药不小心发现了两人交手的地方——多么合理呀。
至于之后的事,就交给正义的伙伴小冷捕头。
山中有人参,晏游秉持可持续发展理念,见好就收,撅了一根便离开,下山路上顺手做了标记。
因寒山寺香火旺盛,山下有顺路做拉客生意的牛车驴车,蔺尘星给了钱,抱着竹篓上车,和一群嘎嘎叫的鸭子一起去城中。
午后时分,冷血受人所托去办案,捉拿犯人回六扇门的路上,远远望见一个背着竹篓的熟悉身影。
是蔺尘星。
双方接近,冷血看了眼身后的同事,道:“你能不能去有客客栈?休夜在那里。”
“你是在请我为他医治吗?” 蔺尘星看了他一眼,竟然这么说道。
“……”冷血点点头,“我请你。你先去,之后我会去找你们。”
简短地说完,冷血便与诸位同事回到六扇门,将手上的事情交待处理完毕,冷血便立刻车门赶往休夜所在的客栈。
在蔺尘星刚来姑苏时,冷血便有想过让蔺尘星为休夜治病,只是还没来得及去请,便听说城里的江员外请蔺尘星去给无花大师疗伤治病。而这些日子里,休夜日渐憔悴——尽管他本人依旧身形笔直,举手抬足间依旧气势凛然不可侵犯,可眼底的黑眼圈日渐浓重,十分的不健康。
让蔺尘星看一看总是没错的。
冷血到了客栈,掌柜已经十分眼熟他这位自汴京来的捕头,笑眯眯地打了招呼,说:“冷血捕头,不久前蔺大夫上楼了,他说是你请他来的。”
“是我。”冷血听出他的语气似是知道蔺尘星,于是问道,“你认得他?”
“当然认得。蔺大夫去年在姑苏行医,被拥翠山庄的李少庄主请去为夫人治病,”说到这里,掌柜还心有余悸,“那时闹得不太好看,大家都知道蔺大夫呢。”
冷血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他对与自己无关的事向来不大关心,便停留了片刻,听掌柜讲了当初的前因后果。
事实上更详细的事情城中百姓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蔺大夫被夫妇二人请去治病,却断定李夫人没病,彼此谁也不能说服谁,僵持三日,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没错,蔺大夫给李夫人下毒,又治好她,成功地证明自己是正确的——李夫人本就没病。
冷血听完,沉默良久。
奇怪也不奇怪,反而像是蔺尘星会做的事,以己度人,若是他,大约也会这么做。
楼上休夜的房间一片安静,冷血叩门,须臾,房门打开,蔺尘星仰着脸看他。
休夜坐在桌边喝茶。
“死不了。”蔺尘星说,“他已经把药钱给我了。”
冷血一呆,便听休夜道:“多此一举,我的伤本就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他。”
冷血道:“可你的样子不像。”
蔺尘星道:“你的心是好的,可是没有用对人。”
冷血一时之间哑然,身为大夫,不该帮他说话吗?怎么能肯定病人的说法呢。
休夜还是捂得严严实实,冷血看不出他身上的伤究竟如何,出于对蔺尘星道信任,他放下担忧,问道:“你去寒山寺为无花治病,他如今情况如何?”
“死不了。” 蔺尘星还是这句话,“伤势比休夜严重一些。”
冷血品出味来,看来还是休夜技高一筹。
他看向休夜,休夜也正在看他们,目光沉郁,隐隐约约透出几分不耐烦。
冷血迟疑了一下,说道:“无花慈悲之名无人不知,你即使惹他憎恨,他也不一定会如你所愿。”
这是冷血一直以来最为困惑的一点,出家人慈悲为怀,无花会因为愤怒而触犯杀戒吗?休夜寄希望于一个和尚,不管怎么都想不通。
休夜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显得十分凉薄。
“你这么想是你的事,他如今恨我恨得要死。”
冷血想去见见无花了。
休夜开始赶人:“赶紧走,这是我的房间。”
蔺尘星抱起竹篓,冷血看它沉甸甸的,主动伸手,道:“蔺大夫,我帮你拿。”
“……谢谢。”蔺尘星看他一眼,松开手。
竹篓里放着药箱与药材,冷血甚至瞄见一颗人参,个头不小,沾着新鲜的泥土。
两人向休夜道别,离开客栈,路上冷血询问道:“蔺大夫,你去山中采药了吗?”
蔺尘星点点头,说:“去了。他们说你去山里问过休夜和无花交手的地方。”
这里要感谢话多活泼小和尚,冷血与叶孤鸿在寒山寺时他就在不远处瞧着,小和尚甚至说同为剑客,冷血比叶孤鸿和休夜更加正气凛然。
冷血试探性地发问:“你找到那个地方了?”
蔺尘星点头:“嗯。”
冷血笑了起来:“你能带我去吗?”
蔺尘星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而笑:“可以。”
也许托小孩外表的福,内敛性格的角色在蔺尘星面前都会表露出柔软的一面,比如无情,还有此时此刻笑得像个孩子的冷血。
这个时候,晏游就有些不懂冷血会这么开心的理由了。
第二天清晨,冷血骑马带神医,赶往城外,之前一直没找到的地点在穿过重重陡坡斜弯后,出现在眼前。
这地点和无花留下的血迹所指引的方向扯不上半点关系,堪称南辕北辙。
再傻的人在此时此刻也能想到无花所留下的血迹是有意为之,可是理由呢?
冷血不知道理由,因此极为困惑,再看此地树木折断,狼藉不已,剑痕遍布,可见当时战况颇为激烈。
下山的路上,冷血问蔺尘星:“蔺大夫,你知道休夜为何一直与无花作对么?我知道休夜的理由,可他为何确定无花会想杀他?”
“……”蔺尘星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无花像他的仇人。”
冷血眨了眨眼。
“石观音。”蔺尘星说,“南宫灵请我医治的人是石观音,尽管石观音不承认,但她身上有休夜留下的伤、还有风萧下的蛊, 我确信她是石观音。”
冷血若有所思:“南宫灵知道她是石观音吗?”
“他说是朋友,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蔺尘星淡淡地说,“无花和石观音的长相有些相似,我能看出来——不过他们两个截然不同,一个听话,一个不听话,每次喝药都要抱怨。”
冷血决定略过谁更听大夫的话这个话题,他想到了方才所看到的痕迹——其中除了休夜的剑痕,还有其他利器留下的痕迹。
身为剑客,冷血当然能分辨与剑痕格格不入的痕迹。
休夜从始至终只有一柄剑,交手的只有两人,留下陌生利器痕迹的人只能是无花。
无花有秘密。
冷血心中有了打算,眼见下方陡坡重重,冷血朝蔺尘星伸手,说:“蔺大夫,牵着我吧。”
两人手拉手,一块下山,骑马回城。
蔺尘星个头小小,坐在小冷捕头身后十分温暖,冷血甚至有意为他挡风,冬日的寒风半点吹不到脸上。
晏游十分感动:小冷捕头是真把蔺大夫当小孩了,好一个贴心大哥哥。
如果有玩家好感度计算系统,晏游觉得自己的面板上可能会出现【晏游,好感度+5。】的记录。
他将自己的念头对系统一说,系统评价道:“原谅我只能想到一句话,老黄瓜刷绿漆。”
晏游:“你来当神医吧。”
这嘴比蔺尘星还毒啊。
系统乖乖闭嘴。
冷血骑马送蔺尘星回拥翠山庄,李玉函与柳无眉早知蔺尘星昨日便回到城中,还去为休夜看伤,今日见冷血送他回来,便请冷血进去喝盏茶再走。
“不必了,我有事在身。”
冷血摇摇头,翻身上马,朝蔺尘星点点头,纵马离去。
李观鱼这些日子有好好遵照医嘱,按时喝药,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好转,每天的精神气都足了许多。
即使蔺尘星的外貌不可靠,但他的医术一定是可靠的。
蔺尘星一回来,便先替李观鱼把脉,询问了相关的问题,李观鱼都十分配合地回答。
比五天前的态度好了不少。
没有人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更遑论垂垂老矣的剑客。
蔺尘星没有说多余的话,和之前为柳无眉看病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柳无眉一想到当初毒发时的痛苦,仍然心有余悸,蔺尘星的毒比石观音的罂粟还要折磨人,痛入骨髓,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蔺尘星若是不当治人的大夫,一定是个人人畏惧的毒医。
夜幕已落,风声呼啸,李玉函与柳无眉敲响了蔺尘星的房门。
晏游知道他俩来干啥,因为知道他去给休夜看病,想从他口中问出和石观音有关的事情。
石观音留给柳无眉的阴影太深重,若是石观音永远留在沙漠当恶霸还好,可如今石观音遁入中原,不知去向,柳无眉便担心她会想起自己。
就算只有一点消息也好,柳无眉现在十分想了解和石观音有关的事情。
可他们没有想到蔺尘星知道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多。
“你为石观音治过伤!?”
柳无眉惊愕地重复了一遍方才听到的话,感到难以置信。
蔺尘星治病必定要知道前因后果,去年双方之间矛盾的起因便是柳无眉不愿说自己得“病” 的原因——但后来她还是不得不说出原因,因为她不说,蔺尘星便不肯为她治病。
所以蔺尘星是知道柳无眉的来历、知道她与石观音的关系的。
“对。治过。不行?”蔺尘星表情淡淡,“她花钱请我治病,我为何不治?”
柳无眉显得十分忧郁。
李玉函握着妻子的手,替她发问,所问的都是与石观音有关的事。
“你们那么怕她,怎么还要问她?”蔺尘星说。
“正是因为怕她,更要知道她的消息。”李玉函解释说,又不死心地追问,“蔺大夫当真不知她的去向?”
“不知。”蔺尘星看起来很难理解他们矛盾的言行,“你们的事自己管,别来烦我。”
李玉函连忙告罪,柳无眉忧心忡忡,在她看来,南宫灵也许是被石观音诱惑的男人之一,否则他不会特意为石观音去请蔺尘星治病。
连丐帮少主都被石观音诱惑,更难估测石观音在中原究竟还有多少势力。
“还有一件事,休夜盯着无花的理由是因为他与石观音相似,无花有秘密。”晏游干脆地把消息全部透露给夫妇二人,只希望这两人能赶紧离开,别来烦他。
虽然配合着做戏很有意思,可也要分对象,晏游对李玉函与柳无眉观感一般,更没兴趣刷仇恨值与好感度。
蔺尘星说:“冷血捕头也打算去查石观音,你们不放心的话去找他——他比你们两个还要聪明冷静,也很识相,不会在深夜上门还迟迟不走。”
“……”
好无情的话,李玉函与柳无眉知道蔺尘星性格如此,不敢再叨扰,便道谢离去。
夫妻二人深夜商量片刻,决定听从蔺大夫的建议。
如今石观音是大齐的通缉犯,神侯府办案查人天经地义,他们向冷血捕头提供线索天经地义。!
第176章 江湖之大
冷血确实有打算查石观音,但主要目的是为了查无花——那些与剑气造成的不同痕迹,绝不该是一位少林和尚用出的。
其中杀意腾腾,满是恶意。
令人难以想象那会是出自七绝妙僧无花之手。
这日,他正在院中练剑,有人说叶孤鸿前来拜访,冷血便收剑去见他。
到了厅中,叶孤鸿正背手而立,一手正搭在剑柄上,一脸心事重重。
冷血不常与叶孤鸿相见,只是后者偶尔会去见休夜,又被休夜拎着交给他,让冷血将人拿走。
周而复始,叶孤鸿从不放弃,冷血拿他没辙。
明明叶孤城也还在姑苏城里,他却只缠着休夜。
叶孤鸿看见冷血,大步上前,说道:“冷捕头,休夜是不是走了?”
你问我做什么?冷血默默地想,摇摇头,道:“我前天还见他在客栈。”
有可能是因为他与蔺尘星在休夜的房间里站了许久,导致休夜另换了住址。
冷血心想。
毕竟休夜的伤还不能动身乘马——休夜总不会明知故犯,故意苛待自己。
想到这里,冷血竟然有些不确定了。
叶孤鸿道:“我听说你带蔺大夫去为他看伤——他的伤好了吗?”
冷血道:“蔺大夫说他死不了。”
叶孤鸿眉头皱起。
冷血道:“你若是有时间找他,不如用在练剑上。”
叶孤鸿的神色有些茫然:“我想再看看他的剑——若是能再瞧一次,我……我便能……”
在休夜回答他的问题以后,叶孤鸿本以为自己能够继续坦然练剑,甚至叶孤城也好心点拨他。
然而休夜仍旧是他于剑道一途上的路障,叶孤鸿发现自己一看到剑,就会想起休夜手中银剑闪过的剑光。
可是休夜不出剑,甚至连见他一面都嫌烦。
冷血无言,他与叶孤鸿同是剑客,却并没有那么执拗,于剑道一途自有见地,并不会让旁人阻碍自己的进步。
“如果我见到他了,我会告诉你。”冷血说,“我以为你有正事找我,但这算不得正事。”
叶孤鸿睁大眼睛:“这不算正事??”
“……”冷血冷酷地说,“不算。”
叶孤鸿万分不甘,眼里透露出“这就是正事”的神色,看了眼冷血的表情,他没有说出口,而是问道:“你和蔺大夫昨日去城外做什么?我看见你们进城了。”
冷血只是说他和蔺尘星找到了休夜与无花交手的地方,去那里看了看。
叶孤鸿还想追问,冷血道:“再多的我不能告诉你。你去忙你的事。”
“……”
叶孤鸿瞄了眼他的表情,默默拱手告辞,还没出门,又有人来说拥翠山庄的李玉函夫妇前来拜访,道有事相商。
叶孤鸿脚步慢了下来。
冷血看他一眼:“你走。”
叶孤鸿抬脚离开。
他与李玉函柳无眉二人擦肩而过,夫妇二人看了眼叶孤鸿,收回视线,随后看见冷血。
双方昨日才见过,冷血直接发问:“是蔺大夫有事么?”
除了和蔺大夫有关,冷血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两人登门。
李玉函和柳无眉对视一眼,神色郑重,请冷血里面说话。
冷血眨了眨眼,带着二人去往里间。
休夜确实换了住处,晏游认为要养伤还是需要无人打扰,小冷捕头虽然贴心又温暖,可休夜并不能回报他什么。
连夜换住处也确实是休夜能干出的事。
至于叶孤鸿,休夜现在唯一能出手的对象只有死缠不放的他。仇恨值刷不满,好感度没意思,不搭理叶孤鸿也无所谓。
晏游向来以自己的乐趣和想法为宗旨,懒得理就是懒得理,看叶孤鸿满城乱转忧思重重反倒觉得怪有意思。
系统扼腕叹息:恶劣!太恶劣了!
晏游倒觉得自己心地很好,如果叶孤鸿再纠缠休夜,大概叶孤鸿的脖子上又要添一道疤了。
系统:明明只是因为有意思。
叶孤鸿问了城中诸多客栈,迟迟没有得到休夜的行踪,反而掌柜们对他的询问而感到讶异。
休夜这等恶名远扬的恶徒,不来住更好呢。
叶孤鸿觉得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的执着。
叶孤城理解又不理解,第一天看到叶孤鸿败兴而归时他在心中想,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
第二天又看到叶孤鸿失望而归时,叶孤城心道他太过执拗。
等到了第三天,叶孤城在叶孤鸿回去的路上叫他去喝茶,冷冷地指出叶孤鸿的问题。
“他是他,你是你,你何必纠结于他的剑法?”
叶孤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颓然地闭眼,道:“他太强了。”
太过强大,令人难以忘怀。
叶孤鸿本就是极易钻牛角尖的性子,若是不移开休夜这个路障,他永远难以进步。
叶孤城有点无语,上次喝茶时他以为叶孤鸿已然想通,可事实并非如此。
叶城主沉默良久,抬手给叶孤鸿斟了盏茶。
“多谢城主。”
叶孤鸿已经能够流畅地喊出这个称呼,恭敬地接过茶盏。
叶孤城道:“可你四处寻他,只是空费时间,他若是不想见你,你也没辙。”
叶孤鸿叹了口气,眉头紧皱。
他当然懂这个道理。
叶孤城道:“你不妨出去走走,江湖之大,不是只有休夜一个人。”
言尽于此,叶孤城不想看到叶孤鸿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毕竟他也欣赏叶孤鸿在剑道上的天赋。
“你自己好好想想。”
叶孤城如是说罢,转身离去。
叶孤鸿枯坐良久,冥思苦想,灵光一现。
他知道该如何做了。
冷血冷静地听完了李玉函和柳无眉的故事。
他们的诉求是希望能提供信息,早日找到石观音的下落,将其捉拿归案,以免牵连他们夫妻二人。
柳无眉曾是石观音的大弟子,忙前忙后,至今仍旧知道些许秘密与她的习惯,比如她可能会去的地方、中原曾经的旧识等等。
柳无眉十分乐意帮忙。
冷血深思熟虑许久,点头答应下来。
石观音确实是非抓不可的人物,如今有人提供情报,正是开始追查的好时机。
在两人离去之前,冷血问道:“你既然了解石观音的过去,那可知道有什么武器会留下这种痕迹么?”
冷血在纸上画下自己见到的痕迹,又补充了一个问题:“还有能让树木崩裂的武器。”
前者柳无眉不知道,后者她却有些熟悉。
“那似乎是一种东瀛忍术……名为丹心术。”柳无眉努力回忆,“我在石观音的洞府中看到过相关文字。”
东瀛忍术?
冷血沉默,他听过,但并不了解。
无情师兄应当了解的。
夫妇二人离去,冷血决定今后将调查重心放在石观音身上,幽灵山庄的事已了,休夜不知所踪,他不能一直盯着休夜,也该做正事了。
这日,冷血终于看完当地六扇门中所有记载东瀛忍术的书籍,对东瀛忍术已有大致的了解。
出了书房之后,冷血正打算继续练剑,有人说叶孤鸿登门拜访,道有事相商。
冷血:“……”
唉。
三天不见,叶孤鸿没有见面就问休夜,而是说道:“我愿将功赎罪,协助你办案。”
……好突兀的话。
冷血道:“在你的协助下幽灵山庄的事已落幕,你早已将功赎罪。”
所以现在就不必说什么将功赎罪了。
叶孤鸿没懂他言下之意,坦白道:“叶城主说我不该只盯着休夜,江湖上人多事多,我思来想去,跟在你身边破案最合适。”
“……”冷血第一次发现他是这么厉害的人,“没必要。”
“我能帮你。”叶孤鸿语气诚恳,“我绝不向外人透露任何信息。”
冷血:“我想一想。”
叶孤鸿不解:“还需要想吗?”
冷血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六扇门的捕快又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第177章 生亦何欢
叶孤鸿的脑回路连晏游都没有料到,他能猜想大致的事情发展方向, 却猜不到人心。
不过这个发展他却相当满意, 毕竟这也算作任务进度,勉勉强强是他间接促成。
而叶孤鸿的毅力非同小可,冷血被他缠得没办法,两人约法三章,如此叶孤鸿才能跟在他身边办案。
叶孤鸿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冷血的要求并不过分,与老刀把子的要求相比十分温和。
他自信自己能够做到。
离开姑苏之前,冷血去拥翠山庄中见了蔺尘星一面,顺带将休夜搬出客栈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知道了。”
蔺大夫似乎不太关心休夜的安危,表情平淡。
冷血忽然弯眼笑了笑。
蔺尘星忍不住发问:“你为什么笑?”
冷血以拳抵唇,掩住笑容:“如果我有弟弟,想要像蔺大夫一样的弟弟。”
晏游:……
晏游想起第一次和这个世界的冷血见面时曾在嘴上占过同样的便宜。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被叫弟弟了。
蔺大夫伸手拍桌,一脸严肃:“我的年纪能当你爹!”
冷血伸手比了比两人之间的个子,一言不发,看着蔺尘星微笑。
小冷捕头也有调皮的时候。
蔺尘星憋着气不说话,冷血放下手,对他弯弯眼睛,说:“我与少庄主夫妇有话要说,蔺大夫你忙,我先走一步。”
“赶紧走。”
蔺尘星挥挥手,专心做自己的事。
冷血最后看他一眼,出了院子,去与李玉函和柳无眉二人商议调查石观音的事情。
李观鱼见少年神捕走远,缓步绕进院子,他知道自己的儿媳来历不一般,对冷血登门拜访的理由有了几分猜想,等在蔺尘星身旁站定,不由抚摸着剑身,长叹一口气。
他年轻时沉迷剑道,对李玉函漠不关心,以致年老后儿子儿媳待他恭敬有加亲近不足,独自一人待惯了,李观鱼偶尔也会有想说话的时候,于是为他治病的蔺尘星便成了说话对象。
“蔺大夫,我那儿媳可有对你说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儿子儿媳有难处,却没有想过向他这个父亲求助,李观鱼心中很堵。
“说了。”蔺尘星面无表情地捣药,“你不知道?”
小神医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李观鱼成名已久,威望素著,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
“我不知道。”李观鱼在他面前莫名地没有脾气,也许是因为蔺尘星太像一个小孩了。“他们不告诉我。”
“那你自己去问,别问我。”蔺尘星看也不看他,道,“你是他爹,我不是。”
李观鱼安静了片刻,看天边流云舒卷,又道:“我这身子,还有几年能活?”
“七年以上——如果你不作死的话。”
蔺大夫回答得毫不犹豫。
在这种平均年龄低下的时代,李观鱼如今已算是高寿。
如果蔺尘星不来替他治病,李观鱼就会因练功而走火入魔,经脉阻塞,不能动弹,被他恋爱脑的儿子利用。
一个字,惨。
听完蔺尘星的答复,李观鱼悠悠一声叹息。
有了柳无眉提供的信息,冷血便打算离开姑苏去追查石观音,至于无花,他留给李玉函与柳无眉二人关注。
无花多次来姑苏传经论佛,宣扬佛法,当地名门望族也愿请他登门诵经以显诚心和实力。
李玉函与柳无眉曾在寒山寺上香时曾远远见过他一面,回忆起来,只记得其气度不凡、面若好女,温润如玉,怎么都不能将他同石观音那般恶毒狠辣的人联系在一起。
可石观音亦是菩萨面容罗刹心肠,辨人不看脸,知人知面不知心。
更何况冷血已摆出证据——丹心术——两人便认真地答应下来,与此同时,他夫妇二人亦需要暗中调查石观音的去落,与冷血共享信息。
冷血说得十分笃定:“我一定会将她捉拿归案。你们且放心。”
他眉眼坚定,给人以十足的安心感,少年豪杰不外如是。
两人在冷血面前从不敢因他年轻的外表而轻视于他,原因在于冷血从里到外都是个靠谱的人。
双方道别,冷血纵马离去,径直去了叶孤鸿家。
叶孤鸿等候已久,看了眼门外高马上的冷血捕头,转头又叮嘱叶雪,道:“我此去不知多久,你好好照顾自己。”
叶雪轻轻颔首,叶灵在一旁骨碌碌转眼珠子,看看门外的冷血捕头,恍然大悟:“你犯事儿啦?”
“……”
叶孤鸿没说话,转身出门,翻身上马,同冷血离开。
叶雪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自己也该找些事做了。
叶孤城站在阁楼栏杆处望着两人二马在烟尘滚滚中离去,目光幽深。
身侧黑衣剑客同样垂眼目送,侧脸冷淡又漠然,叶孤城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叶孤城来姑苏本就只有当见证人这一个任务,按理说早该离开,可休夜在姑苏现身,与叶孤鸿的理由相似,同为为剑客,他不可能不在意休夜。
此前未曾想过相见,是等着看休夜会做什么,然而对休夜径直上山与无花交战,本就凶恶狼藉的名声又添一层阴影。
尘世虚名不过身外之物,然而叶孤城有白云城主这一身份,纵使他不在意虚名,却依旧被虚名所裹挟。
而休夜恶名远扬,人人畏惧,污名缠身,他都毫不在乎。
这世上会有让他动容的事么?
叶孤城遇见休夜是偶然,不过是抬头远眺间瞥见一头极为醒目的白发,猜想是休夜,他便特意上来确认。
立于楼阁中的果然是休夜。
江湖中鲜少有白发苍苍却又身姿挺拔的人。
叶孤城问道:“你伤势如何?”
“死不了。”休夜朝他投去一瞥,问道,“你在我面前现身,是为了杀我?”
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非也。” 叶孤城道,“我从未想过杀你。”
最初两人交手的契机是休夜主动出剑,休夜气势汹汹,叶孤城严肃回应,可休夜未拿出真本事,甚至抛下他掉头就走。
世上怎会有在战况正激烈时主动收手的剑客?甚至他自始至终都未使出全力。
叶孤城对休夜当初的行为依旧十分不赞同,至今想来还是忍不住沉下脸。
休夜道:“那你可以走了。”
叶孤城道:“此地未曾写上你的名字。”
休夜冷笑一声。
叶孤城缓缓道:“你与西门吹雪比剑,觉得他与我有何差别?”
“没有差别。”休夜冷冷地说,“都杀不了我。”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叶孤城满意,其中满是敷衍,他淡淡道:“依你所言,江湖中除你之外的剑客毫无二致。”
“不对。”休夜否认,“是除我之外的所有人。”
他要找的对手可不只仅限于剑客。
叶孤城一时无言。
休夜转身朝楼梯走去,叶孤城叫住他,问道:“你剑术精湛高绝,天赋异禀,不于剑道钻研,何故一心求死?”
在遇见休夜之前,叶孤城已至瓶颈,除却白云城这一牵挂,便只有剑能牵动他的心绪。
剑道一途孤独冰冷,叶孤城已隐隐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而休夜比他年富力强,如此年纪便有不小成就,本人却毫不在乎,叶孤城自然忍不住替他扼腕叹息。
休夜回首看他,眉眼含霜,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疲倦。
他道:“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我堂堂正正地求死,亦是一种钻研。”
这话听起来竟有几分道理。
叶孤城定定地望着他。
休夜转身离去,脚步声轻缓,逐渐消失。
叶孤城侧首望天,天边阴云沉沉,灰色无边无际,一如休夜的眼睛。
【叶孤城,好感度+2。】
【姓名:叶孤城】
【状态:〈……〉】
之前在汴京交手时,叶孤城的仇恨值duangduang上涨,这次好感度上涨了些许,却还是比不过仇恨值。
晏游的马甲都有可怜之处,身世成谜,境遇凄苦,或孑然一身,或命不久矣,难免令人垂怜。
叶孤城望着休夜的背影时,也许是有几分怜悯的。
晏游翻着游戏光幕,看遍各方角色好感度与仇恨值记录,十分有成就感。恨比爱长久,可复杂纠缠的思绪,也是加深马甲存在感的重要方式。
此时又是将近年末,晏游掰着指头数日子,却不看指头,而是看着天边的飞鸟。
陆小凤远远地看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很有意思,上前在晏游身边坐下,问道:“你在数什么?”
晏游笑道:“我在数有几只鸟。”
陆小凤道:“我瞧着只有一只鸟, 这也需要数么?”
晏游朝他眨了眨眼:“谁说的, 有两只鸟呢。”
陆小凤一顿,郁闷道:“我是那第二只鸟?”
晏游鼓掌道:“没错!不愧是小凤,百鸟之王!”
陆小凤瞅着他没说话,心想晏游好歹说他是百鸟之王,总比司空摘星说他是只鸡好一些。
花满楼就在陆小凤之后到来,将两人的对他听得一清二楚,坐下时面上带笑,唇畔笑意盎然。
他们三人同游许久,花家写信让花满楼回家准备过年。
双目复明的第一个春节对花满楼来说意义重大,他们只在江南一带游玩,回花家倒也方便,花满楼想请他们两个一同回花家。
晏游和陆小凤都是无牵无挂的人,爽快地答应下来。
如果蔺尘星也在的话,花满楼还想邀请蔺尘星的。
只是蔺尘星如今正在姑苏拥翠山庄为李观鱼治病。
姑苏发生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同处江南一带,消息传递得很快,不管是蔺尘星治病,还是休夜与无花交手,亦或是冷血在姑苏办案的事,他们后来都知道了。
陆小凤看着休夜出沙漠入中原,一路行来名声又臭又难听,曾以为休夜交了晏游这个朋友会有所转变,可到头来还是没有改变。
他心中唏嘘,休夜心思难测,但一心求死之意显而易见,如此行事,想必又要引人厌恶。
对于休夜非要为难七绝妙僧无花一事,陆小凤有几分好奇,只是到底不是休夜腹中蛔虫,自然不能猜到他所思所想。
“无花大师慈悲为怀,他若是盼着无花大师杀他,似乎盼错人了。”
陆小凤忍不住同晏游八卦,毕竟晏游与休夜可是曾在月下巷中相会的关系。
晏游笑眯眯地说:“这可说不准,无花大师慈悲为怀,指不定不忍心休夜在滚滚红尘中煎熬折磨,送他上西天呢。”
陆小凤瞪圆了眼睛看他,一脸吃惊。
花满楼也是一怔,晏游这话听起来有些无情,仿佛再说话本中的故事。
陆小凤:“这是玩笑?”
晏游:“不,真话。”
陆小凤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晏游哪里都好,就是十分爱玩,说出的话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轻飘飘的就说出口。
“你这么说我还当你恨他呢。”陆小凤道,“他这次一定又受了重伤,不过蔺大夫也在姑苏,倒不用太担心他。”
“他对你那么坏,你竟然还担心他?”晏游一脸稀奇,视线往陆小凤的脖子上飘,“我记得司空摘星说过,休夜曾拿剑抵着你的脖子。”
花满楼也跟着去瞧陆小凤的脖子。
陆小凤伸手摸脖子,那道伤连疤都没有留下,若是晏游不说,他甚至想不起来。
“那是小事。”陆小凤毫不在乎地说,“若是他要杀我,我连同你认识的机会都没有。话说回来,你俩关系这么好,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他?”
晏游看着他笑起来,陆小凤总是这样,管得多,好奇心重,真诚坦荡,很难让人讨厌。
“你觉得他是会让人担心的人么?”晏游笑着说,“与其无用的担心,还不如祝他心想事成呢。”
陆小凤和花满楼对视一眼,视线交错,都看出几分无奈。
三人挑了个日子回花家,天气阴沉,一路顶着寒风冷雨,谁也不觉得难受,反倒都兴致高昂。
晏游长得像个世家公子,双手修长无茧,气度不凡,陆小凤第一次见他时曾认为他是习惯被人伺候的人,但认识至今,看不出半分矜持,反倒事事亲为,十分接地气。
他干得事连陆小凤都不一定会干。
就如此刻,破庙外雨势渐大,天地一片昏暗,陆小凤和花满楼望着门口皱眉,下一秒,门口出现一道黑影。
正是明知下雨还要跑出去淋雨,不知去哪里闲逛,一身狼藉回来的晏游。
“玩得开心了?”
陆小凤没好气地问他。
花满楼默默地给面前的篝火添柴,又架起一根干净笔直的长棍——好让晏游晾衣裳。
晏游往前一走,露出身后湿透的青年。
青年衣衫尽湿,面容苍白,身量高挑,背后是翻滚的阴云,宛如一幅画。
陆小凤和花满楼面露疑惑。
那青年拱手行礼,笑意温和柔软:“在下原随云,外面雨势渐大,天色昏暗,寸步难行,还请两位准许在下在此避雨。”
晏游已脱了外裳自顾自地跑去晾衣,陆小凤见他湿淋淋得像个水鬼,嫌弃地挪开身子。
于是晏游有意无意甩他一身水。
陆小凤:……
花满楼听到原随云时已觉得熟悉,起身请对方坐下,与他那双黯淡的双眸对上,骤然间得出答案。
“阁下是无争山庄的原少庄主……?”
原随云微微一怔,随后含笑点头:“正是在下。”
随后的交谈中原随云得知花满楼的身份,几人也知道原随云的来意——他打算去姑苏求医。
蔺大夫在姑苏的事不是秘密。
花满楼如今已双目复明,自然想让原随云也重见光明,便细心地同他说蔺大夫的为人与习惯。
蔺大夫医者仁心,来者不拒,定然会愿意为原随云治眼的。
他二人轻声交谈,语调温和,陆小凤和晏游时不时地也插一嘴,篝火跳跃,橘光温暖,外界风雨凄凄,破庙中其乐融融,一派温暖。
晏游说的话不多,双手撑着膝盖笑吟吟地看原随云装。
蝙蝠公子发了疯似的想重见光明,一知道蔺尘星被请去拥翠山庄便立刻赶来,出现在这里也是有意为之。
江湖中有关蔺尘星的脾性的说法稀奇古怪,众说纷纭,原随云难以从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蔺大夫,便想从花满楼口中摸清蔺尘星的脾性,以求一切安稳顺遂。
晏游淋着雨出门也是因为看见原随云有点迷失方向的缘故,再怎么敏锐,在稀里哗啦的雨声中也难以分辨方向。
因为这家伙打着与仆人失散的名号,身边没一个能领路的人。
晏游带他进庙是为了凑热闹,人越多越好,游戏角色之间产生交集也算作任务进度之一。
可惜原随云做的都是无用功。
晏游起身给衣裳翻个面,又顺手把原随云的外裳翻面——看在原随云给他带来乐子的份上。
对晏游来说,知道原随云的底细的同时看他演戏,就是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花满楼说得很认真,他知道眼盲之人的痛苦和渴望,更何况与原随云交谈下来,只觉得颇为投缘。
如同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待说到最后是由晏游替蔺大夫收尾时,原随云的眼睛十分精确地朝向晏游。
他双目失明,即使不看也无妨,可原随云不甘当个瞎子,凡事都要表现得如常人。
晏游坦荡荡地看他。
原随云察觉到迎面而来的坦然目光,笑道:“原来晏公子也懂杏林之术。”
晏游谦虚道:“略懂一二,还是蔺大夫叮嘱详细,安排仔细,我才能替他收尾。”
原随云笑了笑,没说话。
在江湖之中,说书人小晏先生的名号并不算小,甚至有名到令人觉得离谱。
毕竟此人不通武艺,只有一身说书写书的才艺,勉强能归于文人一类,可因为他交游的对象皆是名气不小的武林中人,在江湖中竟也能被人说得出名号。
甚至还能白白占了旁人的便宜——比起他的名字,“小晏先生”这一名号更加广为人知,可又不是人人都值得被称为先生的。
原随云是不愿称晏游为小晏先生的。
晏游也笑,贴心地给他竖FLAG:“小神医医者仁心,医术精湛,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原随云微微一笑,道:“承你吉言。”
他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早已势在必得。
听花满楼所言,蔺尘星其实不难应付,原随云愿意配合治病,那蔺尘星更不会有不为他治眼的可能性。
若是有那么一丝不可能……原随云想法设法,都会让不可能变为一定。
【姓名:原随云】
【状态:〈势在必得〉】
四人在破庙中歇息一晚,第二日雨过天霁,难得出了太阳,四人离开破庙后不久,丢失原随云踪迹的仆人热泪盈眶地扑上来。
原随云向他们道别,便与仆人离开,继续往姑苏赶去。
花满楼在心中祝愿他能快点复明。
原随云人模狗样衣冠禽兽,不知道他的底细的情况下是个人都会喜欢他,不止花满楼,连陆小凤也对他颇有好感。
晏游知道他的底细,为旁边两人的好感错付而叹息。
在《江湖online》中, 原随云是反差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反派, 前期光风霁月白月光,后期坏得离谱,还有点low。
如方应看这等反派,他的坏是隐隐约约能看出来的,白切黑的人设令人接受良好;至于宫九这等反派,他就是单纯的XP怪加有点小变态。
原随云假面揭露的那一天,游戏论坛上万人哀嚎,都在说一开始还以为原随云和花满楼是撞人设了,没成想压根就是相反面。
但玩家中不乏反派控,更何况原随云长得好看,人气其实相当旺盛。
因此他的衍生作品也不少,令晏游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部名为《灯下黑》的作品。
总而言之,那是一部晏游粗略翻了翻之后,觉得自己纯洁的心灵受到伤害的作品。
目送原随云离开,他们三人也该继续返程了。
“我饿了。”晏游伸了个懒腰,心情愉快,“去吃饭吧。”
他很享受和陆小凤与花满楼同行的旅途。
陆小凤道:“你请客?”
晏游撸袖子:“猜拳。”
最终结果,晏游赢了。
陆小凤捂着钱袋十分心疼:“你是不是作弊?怎么回回我输!”
晏游得意洋洋:“我运气好,你个小倒霉蛋儿。”
花满楼听他们两个闹,嘴角微弯,露出一个笑容。
四周风景怡人,阳光温暖,一切都令人沉醉。
花满楼心情好,笑着说:“我请。”
陆小凤立刻高兴起来。
晏游道:“不愧是你,比某个人大方多了。”
陆小凤听这种话得多了,此刻权当听不见。!
第178章 欢快上路
金九龄伪装多年,又有蝙蝠公子替他掩饰, 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钱财来源。
而无情因王怜花提供的消息终于意识他的可疑之处, 这段时日天天外出,在查案之余亦有关注金九龄。
神侯府四大名捕横空出世,金九龄的名声威望仍在,却远不及他四人,论在六扇门中的权力,无情仅次于诸葛正我。
六扇门暗中对金九龄的调查之人全是无情的耳目,可怜金九龄自诩天下名捕,对自己被调查的一事全然不知。
但金九龄伪装极好,不管是之前犯下的案子还是第一次以绣花大盗的身份劫镖都伪装得天衣无缝,无情的调查没有丝毫进度。
尽管从万福金寿园下手是最为简单的方式,可万福金寿园规矩重重,不常与外人往来,六扇门若是亮明身份调查,难免打草惊蛇,这一调查方向便暂时搁置。
晏游看着无情调查的一段时间,让步明灯和风萧外出溜达一圈,“意外”发现了被藏于深山幽谷中的珠宝。
正是劫镖案中被劫走的货物。
这些货物是商队自西域运来在中原繁华之地销售的珠宝,如今不止镖队受难,那些商人亦赔了不少。
晏游等着任务进度缓缓上涨,在合适的时机点明此事,即使不算两全其美,但总好过金九龄在之后携赃潜逃逍遥自在。
王怜花和白飞飞都不知道这回事,他们兄妹二人最近在购置带回洛阳的礼物,晏游只拉了无情来看。
昏暗的山洞中有一束阳光洒落,宝箱胡乱地堆放,金银珠宝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无情一路跟着步明灯与风萧上山跨水越谷,纵使铁打的身子也疲惫,乍见这幅画面,呆了一呆。
他眼尖,看出宝箱上有商队的记号,正是那起劫镖案的中的商队记号,不由顿了顿,看向一旁的两人。
“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我让小青、小黑、小银出来透气,它们在山里散心时发现的。”
三条小蛇摇曳游出,或缠着风萧的手腕、脖子,朝无情丝丝吐信。
无情眼皮一跳,移开视线,认真地道谢:“多谢。”
风萧说:“我是不想的,是步明灯说要告诉你。”
无情看向步明灯,后者朝他微微一笑,还没等无情开口,步明灯便掩唇轻声咳嗽起来。
如今本就天气寒冷,山间更是凄凉,步明灯的面色十分苍白。
无情看向那一地珠宝,有些无奈:“你们怎么不直说?”
风萧只说有东西想让他看,却不说是什么东西,若早知是被劫走的货物,无情肯定带齐人手来搬。
如今三人如何搬得动?还得回去一趟再来叫人。
无情上前看了眼堆放杂乱的宝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藏赃物的人绝不会如此堆放物品,一定会放在旁人极难找到的地方。
尽管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无情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本就如此,还是……”
风萧:“我掀的。”
步明灯点点头。
无情:“……”
三人再次下山,一来一回花费了整整一日,回去时天已暗沉,王怜花和白飞飞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出长短不一的两道线。
王怜花目光挑剔地在几人身上转圈,看出了一些东西,目光最终落在风萧身上:“你终于憋不住决定要胁迫两位翩翩公子陪你去当猴么?”
两位翩翩公子:“……”
王怜花不找风萧的茬似乎就不得劲,如此言行几乎成了习惯,最初一丝因自己展露真实一面的惶恐也消失殆尽——他好像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风萧对他的看不惯也是真的,毕竟游戏里的大佬王怜花成熟又有魄力,即使狠毒阴险,却绝没有怼着玩家不放。
人在不同年纪的脾气也是不同的。
青春期的王怜花没有那么成熟,讨人嫌也是真的讨人嫌。
风萧冷哼一声,怼回去:“我若是猴,你连我身上的虱子都不如。”
无情沉默:这两人整日斗嘴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王怜花打算与白飞飞回洛阳过年,没有多问几人出去做了什么,只是问步明灯是否打算回去。
无情在一旁听着,心中一动,看向王怜花。
王怜花没有隐瞒住处的想法,瞥了无情一眼,眸光平静,又去看步明灯。
步明灯点头,意思是回去。
以步明灯动不动就掉的血条来看,大冬天的在外行走,指不定会忽然躺尸,一命呜呼。
王怜花得到回应,顿了顿,看了眼风萧。
风萧被看得纳闷不已,瞪了回去。
王怜花:……。
白飞飞桌下的腿晃来晃去,她语气平淡地说:“风萧哥,你去哪里?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洛阳?”
晏游恍然大悟,随后心情复杂。
所以说他不是NPC肚里的蛔虫嘛……明明对步明灯那么直接,谁知道他对风萧会如此别扭。
风萧:“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哥的意思?”
白飞飞:“是我的意思。”
“好吧。”风萧说,“但我是和步明灯去洛阳,不是和你们。”
王怜花斜他一眼,没有说话,心中却想还好自己没有问出口,否则风萧怕是说的会更不好听。
无情只觉得好笑,同步明灯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笑意清晰可见。
***
第二天,无情带着人手去山中搬珠宝,风萧和步明灯这回都没去,而金九龄仍在兢兢业业地当名捕,十分敬业。
路上遇见步明灯,还会露出潇洒儒雅的微笑,同他打招呼。
而等到无情带着一车珠宝回城,他的脸僵得笑不出来了。
金九龄知道无情查那个劫镖案遇到阻碍,毫无线索,因此颇为自得——
说什么神捕,还是比不上他。
可如今眼看着一车车珠宝驶进院中,金九龄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他藏得那么严密,无情是如何知道镖物的所在的?
待知道是风萧干的好事之后,金九龄看一眼风萧便觉得恼恨。
只听说过遛狗遛鸟,怎么会有人去山里遛蛇的?
无情有意无意关注着金九龄的表现,金九龄出现在此地的时机不凑巧,又有劫镖案发生,在怀疑金九龄钱财来源的情况下怀疑他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金九龄阅历深厚经验丰富,没有让无情看出不对,甚至相当热情地上前帮忙。
赃物被找到,自然要将其归还苦主,金九龄协助归还,看着曾经到手的钱财离开,心在滴血。
可无情与他同行,看到那些苦主双目被刺瞎,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便心中沉沉,十分不是滋味。
看向金九龄的目光,便带上几分深思。
金九龄的悲伤太浮于表面,令无情反感不已。
即使没有找到那绣花的大盗,但珠宝皆以归还,此案便告一段落。
无情已决定追查金九龄到底,在回京之前要去别的地方办事,便不与步明灯等人同行,前往洛阳的几人先行一步。
照这样来看,金九龄掉马也是迟早的事。
晏游懒洋洋地想。
金九龄掉马之后便是蝙蝠岛,届时就能够迫害蝙蝠公子了。
***
步明灯等人去洛阳的路上热闹不已,风萧与王怜花都不肯在彼此面前认输,次次都要争第一,每每都看得白飞飞像个小大人一样叹气。
这日途经一小镇,几人寻了客栈下榻,便出门游玩,他们不缺钱不缺闲的模样在恶人眼中如同行走的肥羊。
尤其是其中三人年纪不大,唯一的成年人还是个看似弱不经风的病秧子。
王怜花早已注意到暗中窥伺的视线,心中已琢磨出千百种折磨教训人的法子,再看身边几人,猜想步明灯和风萧应当都察觉到了。
步明灯和风萧都不是好惹的人,此前遇见坏事,不待王怜花出手便被解决,因此王怜花最近十分手痒。
在镇上待了一夜,第二日几人启程出发,身后的人也悄咪咪地跟上。
王怜花心中期待,发誓一定要在另外两人出手之前出手。
行至山林低坡这等僻静之处,贼匪们抓住时机蹦了出来,提刀拔剑,高声喝道:“不想丢掉小命的话便拿出金银赎命!”
王怜花刚要出手,拦路的四人便哗啦啦地倒下一大片。
风萧看了眼王怜花的手,随后视线缓缓地上移,和他对上眼睛,旋即露出一个含着轻蔑的笑容。
王怜花:!!!
***
【姓名:王怜花】
【状态:〈!!!〉】
***
正是一年末,天地萧萧,偶尔会阴云密布,噼里啪啦得下起雨来。
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上路,四人便只能待在客栈里消磨时间。
白飞飞趴在窗边向下看,雨幕中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正下方停住,须臾,一位白衣人撑伞下车。
白飞飞目不转睛地瞧,那持伞人忽然抬首,伞面后倾,露出一张古板无波的面容。
对视一瞬,白衣人收回目光,走进屋中。
白飞飞默默地从窗边的凳子上爬了下来。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悠闲度日,所以不管是步明灯还是风萧都在床上躺尸。
雨声不停歇,世间万物仿佛被雨淹没,晏游的心情如同在水中畅游一般愉快。
就算王怜花往风萧的茶碗里下毒也没能影响晏游的好心情。
王怜花如今还是想知道风萧的百毒不侵究竟是否真的百毒不侵,时不时地下个毒,如果是个普通人被这样暗算,早已魂归西天。
晏游觉得王怜花好欠揍。
王怜花让白飞飞去给隔壁房间的风萧送茶。
白飞飞从凳子上下来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下毒,当然不肯去,飞快摇头。
王怜花道:“那个蠢货有那么好么?你竟然还向着他。”
白飞飞道:“是个人都不肯帮你的。”
妹妹已经不像当初那般寡言少语,甚至敢于怼哥哥了。
王怜花没有为难白飞飞,端着茶碗去敲隔壁的房门。
门上了栓,风萧躺在床上问:“来者何人?”
王怜花一张口,声音赫然是小二的声音:“客官,我来送茶。”
风萧道:“不要,你自个儿喝了去。然后挖个坑将自己埋了,来年清明我去给你上炷香。”
王怜花翻了个白眼,伸手推门,弄出声响后见没有回应,端着茶碗便回房间。
他俩扯皮的间隙从楼下上来一人,白衣黑发,面目冷淡,与王怜花擦肩而过。
屋里躺尸的晏游用精神力看着这白衣人经过,身板笔直,衣裳捂得严严实实,一整个禁欲系。
谁能想到这家伙兴致上来后会毫不犹豫地扯开衣裳说“打我”呢?
在这里和宫九相遇实属意外,晏游没有关注过宫九的动静,这个角色太深奥,晏游原本打算最后在走他的剧情,但也许是缘分,遇见的次数不少。
第二天雨过天晴,宫九和步明灯在楼下碰面。
步明灯没什么表情,宫九上下看他一眼,竟主动开口:“又见面了。你的弟弟呢?”
宫九对顾惜朝很有印象——“不自量力”。
步明灯比划:在汴京。
宫九又问:“你一个人?”
步明灯摇头。
他这次没有伸手比划,宫九竟显得有些失望。
晏游分神瞄了眼游戏光幕。
在步明灯伸手比划时,宫九涨了两点好感度,而步明灯只是点头而未伸手比划时降了三点好感度。
晏游:“……”
系统:“……”
这么想让人比划干脆自己当哑巴啊。
晏游费解。
风萧前来救场,神色桀骜不驯,明明在仰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高在上。
他瞥了眼宫九,扯着步明灯就走,走出客栈没两步,王怜花又恼又恨地从后院冲出来,没见到风萧人影,蹬着楼梯回到房间。
留下一串湿淋淋的脚印。
晏游觉得王怜花该吃点亏了,所以设了四重连环机关,前三次王怜花轻松避过,在第四个机关惜败。
白飞飞慢吞吞地从后门走了过来,看到大堂中站着的显眼人影,留意了一下,又飞快地收回视线,匆匆跑上楼去。
王怜花怒气冲天,但更多的是懊恼与下次一定要扳回一局的坚定,待拭净身子换上干净的衣物,心情终于平息下来。
白飞飞在门口道:“哥,你好了吗?”
王怜花打开门,白飞飞走进屋。
“哥,下面的那个人是什么来路?”
白飞飞十分好奇,他跟在王怜花身边见世面,视野宽阔了许多,而宫九让她尤为在意。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个不好惹的人。
王怜花听她这么一说,回忆起昨日擦肩而过时留下的印象。
他的妹妹一定不能平庸无趣,在风萧回来之前王怜花需要转移注意力,便决定带白飞飞下楼,好好教她如何观察判断一个人。
白飞飞有点呆,王怜花却已拉着他往楼下去。
直到和宫九就坐在隔着一桌的对面,白飞飞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
明知不好惹还要凑得如此之近,白飞飞觉得不该这样做,可王怜花丝毫不觉得有哪里奇怪。
白飞飞看着他,隐隐悟到了什么。
——她和哥哥是不同的。!
第179章 不怀好意
王怜花的行事无羁,做任何事都不带怕,即使宫九气质冰冷,拒人于千里,他也坦坦荡荡地带着妹妹坐在宫九正前方,隔着两张桌子看他。
宫九表情淡淡,毫不在意,心中在想被风萧拉走的步明灯。
风萧——宫九第一次见他,桀骜的模样远比传闻中更甚,令人不悦。
他与步明灯,似乎关系极好。
宫九慢悠悠地饮茶。
天际白云悠悠,昨日一场大雨,空气中仍有冰冷的水汽氤氲,钻入肺腑,令人心情舒畅。
宫九对王怜花露出一个微笑。
王怜花莫名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江湖online》的开端,王怜花和宫九相识已久,但在这个世界他们却是第一次相见。
两个时辰之后,风萧与步明灯回到客栈,王怜花和白飞飞在自己的房间里侧耳倾听。
待听见步明灯要去风萧的房间,白飞飞默默打开门,一把拉住了步明灯的衣袖。
风萧推门的手放下,回头去看白飞飞,问道:“有事?”
王怜花从缝隙中看见他放手,心中咂舌,慢吞吞地挪出去。
在白飞飞开口之前,王怜花道:“你们回来的有些晚了。”
风萧道:“不是说好今日休息么?”
王怜花道:“你弄湿了我的衣裳,这样的天气怎么晾得干?便是明日也走不了——你做事前好歹想一想。”
晏游:……
玛德。你之前把我踹下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衣裳晾不干的事?
王怜花的找茬十分没水平——更何况这货嘴里说着衣裳湿了晾不干,在风萧房间里却依旧设下了和水有关的机关。
只要推门进去,必定会被淋成落汤鸡。
白飞飞不忍步明灯身体虚弱在如此寒日淋湿衣裳,所以出手拉住了步明灯的衣裳。
她之所以只拉住步明灯,是因为她知道若是自己拦住风萧,她哥就会不开心,为了谁也不得罪,还是让他俩自己扯掰扯比较好。
从王怜花带着她和风萧见面之后不久,白飞飞便决定不管哥哥与风萧的事情。
如果说有谁能管得住他俩,大概只有步明灯了。
白飞飞拉着步明灯的衣袖,将他向屋中的方向拉了拉。
风萧对王怜花的话嗤之以鼻,道:“那你留下来等衣裳晾干不就行了——非得和我一起同行么?你想我还不乐意呢。”
很有道理的话,但也是能够轻易激怒王怜花的话。
王怜花轻蔑道:“和你?呵。”
下一秒,风萧一把拽住王怜花的衣襟将人往自己房间推,王怜花立刻明白他猜到了有机关,不甘示弱,反手扯住风萧的衣袖,两人在走道上扭打一圈,一齐撞进风萧的房间。
“哗啦!”
“哐当!”
“咚!
听得人牙疼的声音接连响起,白飞飞和步明灯默默地瞧着屋里湿淋淋的两人。
白飞飞没有再看,继续看下去的话王怜花在她眼中的形象会变得更加糟糕,赶紧拉着步明灯去房间里拿手炉——步明灯的手太凉了。
而与此同时,宫九推门而出,房间正在斜对面,一眼便看见两个湿淋淋的少年对彼此拳打脚踢。
他贵为太平王世子,本该高高在上,这等丑恶的场景不会在他面前上演,只是化名宫九后替小老头办事,建立自己的势力,这样的场景他见得不少。
此时此刻,风萧和王怜花在宫九眼中如同两只正在打架的猴子。
王怜花正对着宫九,眼见白衣青年迈步接近,与风萧只有一尺之遥,心念百转,手上动作一收,抬脚狠狠一踹——
晏游:草。王狗蛋你真够狗的。
风萧背对宫九,被猝不及防地一踹,踉跄两步,和宫九相撞。
王怜花咧嘴笑了起来。
风萧稳住身体,回头看向宫九。
宫九低头,微微抬臂,白衣上有一大片晕染开的水迹,手背上沾到水迹的部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变红。
王怜花不是个好人,即使风萧和他打打闹闹处于一种薛定谔的关系,但如果真要坑风萧,这家伙下起手来一点都不心软。
那盆水里加了通过渗入肌肤发作的毒药,江湖人称“痒痒粉”。
宫九的脸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风萧百毒不侵,痒痒粉也算一种毒,此刻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宫九。
场面陷入寂静,谁也没有开口。
步明灯捂着手炉取暖,屋内白飞飞好奇为何屋外没了声音,便探头向外看去。
待看清外面又多了位白衣公子,白飞飞眨巴眨巴眼,静观其变。
步明灯揣着手炉在白飞飞身边站定,一起看好戏。
宫九的表情着实算不得好看,但这锅不能让风萧背。
晏游心想,这次王怜花才是罪魁祸首。
至于他……只是顺水推舟了而已:D
宫九不是钢铁之躯亦不是百毒不侵,痒痒粉入水即溶,沾肤便立刻发作,他此刻浑身上下全是痒意,唯有攥住手心才没有当着旁人的面做出失态之举。
“解药。”宫九冷冷道,“交出来。”
风萧看看他身上蔓延开的红色痕迹,又去看王怜花。
王怜花的表情中带着失望,因为在对比之下,更能显出他的痒痒粉对风萧没用。
这货一点都没有对牵连到路过的白衣公子而感到抱歉。
宫九忽遭无妄之灾,表现镇定,镇定到连晏游都觉得意外,如果是他路过却被破了一身痒痒水,绝对逮着王怜花揍一顿。
四人的目光都落在王怜花身上。
湿淋淋的少年摊手耸肩,竟然说道:“唯一的解药被我提前吃了。”
“……”
众人沉默。
晏游心想,这货到底有多想风萧吃亏?痒痒粉这点小毒还只准备一份解药?
风萧道:“你何时能做出解药?”
王怜花微微一笑:“你如果求我, 我现在就能去做解药。”
因为宫九而向王怜花低头?这根本不可能。
风萧若无其事地扭头, 假装刚才没有说话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宫九:……我呢?我怎么办?
九公子第一次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冤得很,浑身上下不只痒还气得发烫。
晏游很不地道,笑得要死,而宫九盯着王怜花挠痒,粉红的皮肤印上四条鲜艳的道道,正想要抬手制住王怜花让他交出解药,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个冰凉凉的瓷瓶。
宫九一怔,缓缓看向将瓷瓶塞给他的步明灯。
风萧瞥了眼宫九手里的瓷瓶,皱眉没有说话,王怜花却看出那是神医蔺尘星专有的瓷瓶。
他莫名地不开心,说道:“蔺大夫的药对我的毒可没用。”
步明灯怎么舍得将蔺尘星的药分给无关的人?
难道是为了替他们扫尾?
风萧却一点都不配合,明明方才还不开心,这会儿竟然立刻道:“蔺神医的药比你的药好得多,步明灯拿出来就说明有效。”
王怜花的拳头硬了。
宫九看了眼步明灯,淡淡道:“我信你一次。”
他转身回到房间,就水咽下药丸,又换了一身衣裳,期间身后咚咚哐哐一阵响,宫九身上痒意渐止,再出去时只看见步明灯和白飞飞。
王怜花和风萧出去打架了。
步明灯温和地对宫九笑,表情中带着歉意,代风萧和王怜花向宫九道歉。
可他不能说话,便只能比划,白飞飞抓着他的衣角,也跟着补充:“是我哥哥不好,还请公子见谅。”
宫九笑了,慢条斯理道:“我若是不想见谅呢?你们要如何补偿?”
白飞飞瞪大眼睛,有点无措。
不好惹的人说出不好惹的话,王怜花从来没有教过白飞飞如何应对这种事,因为对王怜花而言没有不好惹的人。
敢在王怜花面前撒野的家伙都十分倒霉,王怜花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除了风萧。因为风萧在自己倒霉的同时还能让王怜花吃亏,循环往复,他是个例。
步明灯对此倒是清楚该如何处理,宫九只是想为难人,但晏游不以为意,毕竟宫九打不过步明灯。
步明灯只是看起来脆皮,实际上可是和休夜不相上下的。
没有什么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实在不行,那就两顿。
步明灯左边白飞飞,右边宫九,去了这城中最好的酒楼。
王怜花和风萧现在已经不能当人看了,晏游要狠起来也是不客气的,揪着王怜花就往泥泞中摁,此刻两只不人不鬼的泥巴怪正在互相抱怨。
“你脏不脏!”王怜花大声抱怨,“你喜欢在泥里打滚,我可不喜欢!”
风萧咬牙切齿道:“你闭嘴。”
晏游决定就先让爱干净的王怜花恶心一会儿,虽然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但他好歹赚了两百。
那边在打架,这边两大一小在雕梁画栋装饰极好的酒楼中择一雅间落座。
步明灯请小二将菜单递给宫九。
宫九:“……”
他一路上沉默不语就是想看步明灯会做什么赔偿,但步明灯的赔偿令他有些意外——这不符合他对步明灯的印象。
步明灯面容苍白,身形瘦削,如一片随风而散的烟雾,莫名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
宫九觉得他给自己的赔偿不该是简简单单的一顿饭。
他最终还是简单点了三样菜。
三个人吃不了多少饭菜,更别说其中还有一个小孩,宫九不贪口腹之欲,认为三样菜是他们够吃的。
在等菜期间,宫九悠悠道:“我知道你的名讳,可你还不知道我的,好歹见了不止一次,你怎么不问我?”
白飞飞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前是见过的。
步明灯看他一眼,沉默了片刻,还没开口,宫九便似恍然大悟一般,叹道:“我忘了你是个哑巴。”
他这么说着,竟显得一分十分遗憾的模样。
白飞飞狠狠皱眉,脸色也冷了下来。
晏游毫不在意。
有些人喜欢专门挑人的弱点刺,似乎这样做就能看到别人失态,晏游甚至能够理解他们这么做的动机——因为这也是他刷仇恨值的方法之一。
晏游:嘻嘻:D
步明灯还是一脸云淡风轻,场面一时陷入寂静,白飞飞憋得脸红,待三盘菜同时上来,步明灯站起身,牵着白飞飞就要走。
走之前他向宫九示意:请自便。
宫九看不懂他的手势代表的意思,略带疑惑地看他。
在宫九反应过来之前,步明灯带着白飞飞下楼,并贴心地结账,离开酒楼。
白飞飞愣愣的,似乎没有人会在请客的时候丢下客人离开,更何况这次请客还带着“赔礼”的意义。
她之前觉得步大哥温和又强大,是翩翩公子,是守礼君子,可这次来看,步大哥似乎也会生气。
步大哥带她出了酒楼,又去别的地方买了吃的,满载而归,回到客栈时已是傍晚。
客栈内小二在清理地面与台阶的泥巴,两串脚印你前我后向楼梯深处蔓延,按理说清理十分麻烦,但掌柜却笑眼弯弯。
风萧不是为难人的家伙,回来时顶着一身泥扔给掌柜一小块裹满泥的银子,和这银子相比,清理泥巴当然算不得什么。
掌柜同步明灯概括了一下和泥巴有关的事情,请他见谅,稍等片刻。
白飞飞的笑脸在听的过程中便渐渐消失,只有麻木。
她哥和风萧哥打架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
王怜花和风萧的衣裳都不能看,被泥浆浸透,结成硬块,硬邦邦的,都叫小二拿去扔了。
白飞飞眨了眨眼,即使两人已经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她却还是不想站在两人身边。
王怜花气笑了:“你嫌弃你哥?”
白飞飞道:“不是嫌弃。我只是认为,做人要爱干净。”
王怜花气结,都是风萧的错!
此时,罪魁祸首风萧路过,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王怜花:……
宫九的出现并非偶然——他正是为步明灯而来。
小老头在听说步明灯的事迹后便对他产生了兴趣,有着远大理想——谋朝篡位当皇帝——的小老头认为步明灯这等有识之士理应入他彀中,便派宫九现身打探。
宫九本人对步明灯也感兴趣,欣然接受任务,现身此地。
王怜花和步明灯都不够招摇,但风萧的外表醒目,行事嚣张,和他同行的人自然也就变得显眼了。
宫九孤零零地吃了一顿饭,第二天,在四人下楼时对落在后面的步明灯微笑。
他举起手,上面四道红痕布满星星点点的血痂,说:“你们好像忘了我。”
王怜花上上下下打量他,寻常人会被看得手足无措,宫九却一脸淡然。
王怜花道:“你谁?”
宫九道:“宫商之宫,九数之九。宫九。”
也是王宫之宫,九五之九。
《江湖online》宫九与背后的组织还未完全展开描述,但组织首领小老头有成为皇帝的野心,宫九身为太平王世子被他招揽,心中也许是有那么一丝念头的。
毕竟他是皇亲贵胄,地位崇高,除了皇帝人人都得在他面前低让三分。
有了好的,难免想要更好的。
王怜花默念着这个名字,知道自己从未在江湖中听过这个人。
可宫九绝非常人。
是化名?
宫九将手背对着几人,再次重申:“你们要耍赖?”
九公子这样子才像在耍赖的那个,风萧板着张脸摸出一盒膏药,特意强调:“这是蔺神医的药。”
宫九收下,道:“哦。”
四人上路,宫九落在身后,王怜花回头看他一眼,慢慢地收回视线。
白飞飞昨夜告诉了王怜花他和风萧跑去打架之后的事情,宫九和步明灯在更早之前相识,如今再次相见,是偶然还是故意?
风萧对宫九倒是毫不在乎,整天要么气他,要么摸着那些宠物,王怜花看见他那副模样便不高兴。
他自己心思多,力求事事都要握于手掌之中,宫九是个可疑的人,王怜花已派出去调查他。
这是习惯也是天性,可他莫名看不得对头天天悠闲自在,于是风萧又被烦得要死。
晏游:“千面公子的青春期这么烦人的么?”
这样他倒宁可和成年期的王怜花作对。
系统没说话,它觉得不管哪个年纪的王怜花都会烦人,只是手段轻重的问题罢了。
而且晏游虽然这么说着, 可不服输的样子与王怜花相比没什么两样, 他俩半斤对八两,晏游分明玩得很开心。
与宫九分别七日,离洛阳愈来愈近,王怜花整个人渐渐变得沉静了许多。
他在母亲面前不敢太过放肆,加上白飞飞要和他一起去见云梦仙子,王怜花便预先提点她,叫她在云梦仙子面前不要那么害怕。
云梦仙子憎恨柴玉关,王怜花身上有一半流着柴玉关的血,幼时他遭受过与白飞飞相似的经历。
虽不是动辄打骂,但冷暴力很容易对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伤害。
王怜花每次回家,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
白飞飞也显得忧心忡忡的,在她知事起她的母亲便告诉她父亲的事,一个恶心、狡猾、令人憎恶的男人。
即将见到云梦仙子,白飞飞不知该如何应对。
兄妹二人双双沉寂,晃悠的马车上也少有他同风萧斗嘴的声音。
晏游十分享受来之不易的寂静,别人的家事和他没有关系,更何况王怜花也不会向任何人吐露心声。
离洛阳城门有二十余里时,狂风呼啸,暴雨忽至,一行四人望见骤雨中的一点昏黄灯火,上前敲门,意图借住。
步明灯在凄风苦雨中疯狂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王怜花喊了几声,抬手推了把风萧,让他也跟着喊。
不经意间往后一瞥,王怜花看到步明灯收起染血的手帕。
注意到王怜花的目光,步明灯对他露了一个不知意味的浅笑。
风雨交加,这个笑显得十分苍白。
王怜花心想,有什么好笑的?
他莫名有些烦躁,索性扭头不看,只有他一个人看见步明灯咳血,他不说,谁也不知道。
风萧喊了几声,终于有人出来,这是一间单独用栅栏围起的小屋,略显破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住。
开门的人手中撑着一把伞,走过来站在栅栏后看他们。
然而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开口。
开门人:“?”
王怜花和风萧大约是在较劲,比谁先开口。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飞飞无奈地开口:“叔叔,我们想在这里借住一晚,给您银子,可以吗?”
身形高大的开门人低笑一声:“叔叔?”
这声音有些耳熟,白飞飞眨巴眨巴眼,仰头,与此同时,对方挪开遮住面容的伞,他们得以看清这人的面容。
——是宫九。
王怜花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他派了四人去查宫九后,却折了两人,都道宫九武功高强,气势可怖,将他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王怜花自那之后便没让人去查宫九,有点忌惮了。
但忌惮归忌惮,折了两个手下,王怜花的心情自然不愉快。
此刻相见,难免有些仇人见面眼红的感觉。
王怜花一笑:“确实该叫叔叔。毕竟你也不小了。”
宫九没理他,打开木栏门,朝后头面色苍白的步明灯说道:“步公子,请进。”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对步明灯尤为关注。
风萧想了想,警告他:“步明灯如今是安嘉侯,你别打什么鬼主意。”
太平王世子面无波澜。
他会怕什么安嘉侯?
王怜花冷哼一声,搭着白飞飞从宫九身边进屋。
晏游:(佩服.jpg)
待入了屋,宫九悠悠道:“我好心收留你们,却连一声谢谢也未听到。”
屋内仍有漏风之处,但比外面风吹雨打好上百倍,听到宫九这话,场面一静,风萧率先开口:“谢谢你。尽管你这个人奇奇怪怪,但还是要谢谢你收留我们。”
该道的谢还是会道的,桀骜不驯不是蛮横无理,不过风萧的道谢再加上后面那句尽管后,便显得不太动听。
宫九:“……”
王怜花嘴角一抽。
白飞飞抹了把脸,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
“你这种性子,怪不得会被人泼一身污水。”
风萧斜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在角落里歇下。
外界风雨潇潇,夜间有雨从房顶上滴滴答答地落下,谁也没有睡好。
天亮之前,大雨停歇,步明灯早早起身,去外头走了走。
地面上不规则地排列着石块,步明灯踏着石块往外走,再回头,宫九也跟了上来。
晏游虽然把造水泥的方法交了上去,但大多只在繁华地段修了路,这等偏僻的地方一到雨天只能踩泥。
可两人步伐轻盈,没有一脚深一脚浅,踩了满鞋泥的情况。
宫九道:“步公子如此病躯,一心为民,劳心劳力,真是个大善人。”
步明灯看他。
有些人莫名其妙就是爱找哑巴说话,可哑巴能给什么回应呢?
除了沉默只有沉默,再不济来个风轻云淡的微笑。
当然,除了对方主动摊开手掌心,那样他还能得到一些痒痒。
宫九愈发遗憾,毕竟他难得愿意与人多说话,可说话的对象却是个哑巴。
屋里三人陆陆续续地出屋,王怜花提溜着白飞飞上马车,还没等风萧握上缰绳,宫九坦然地踏上马车。
王怜花“啧”了一声。
他伸手将风萧向后拉,另一只手将缰绳甩给宫九:“想搭顺风车可以,你驾车。”
宫九看看手里的缰绳,露出一个迷之微笑。
他没有拒绝。
风萧被猝不及防地一拉,十分恼怒,回身便推向王怜花,两人推推搡搡,马车晃晃荡荡,步明灯看着落下的门帘,若有所思。
虽说宫九有路痴的属性……可就一条宽敞的大路,这货总不会跑丢。
一炷香之后,步明灯默默地掀开帘子,宫九回头看他,面无表情。
王怜花跟着探头,看到外面略显熟悉的景象,眉头狠狠皱起:“你往回走做什么!”
这分明是他们来时走的路。
宫九竟然道:“我忘了说, 我不太会分辨方向。这是去洛阳的路么?”
“不是!”王怜花劈手夺过缰绳, 冷冷道,“既然派不上用场,你可以滚了。”
宫九却自顾自地钻进了车厢。
车厢内白飞飞和风萧挨着,见他进来,投来一瞥。
风萧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靠着车壁合上眼睛。
白飞飞盯着他看了片刻,将自己埋进小被子中,闭眼睡起觉来。
宫九进车之后,步明灯伸手拍拍王怜花的肩,在他身边坐下。
王怜花瞥他一眼,掉转马头,快马加鞭,继续向洛阳出发。
步明灯一直陪着他,马车行了片刻,王怜花忍不住道:“你进去吧。”
步明灯摇摇头。
王怜花便不说话了。
看来步明灯也不喜欢这什么宫九。
晏游:不,我只是在陪你,毕竟这次该风萧驾车的。
车厢内,宫九看两个乘客都闭上眼,垂眸想了想,跟着闭上眼睛。
闭眼之后,宫九便如同陷入沉眠,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宫九出现在洛阳城外,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步明灯的所有事情。
不管是幼失怙恃,还是病体支离,步明灯能有如此成就,都证明其本人非同一般,不是常人。
不止小老头想要这样的人,宫九也想将这样的人收入麾下,供他驱使。
可惜的是步明灯如今已有安嘉侯的身份,叫皇帝抢先一步。
他不止知道了洛阳的事情,还更详细地了解了步明灯在汴京的待遇。
皇帝面前的红人、朝廷里人人敬仰的能人、工部官员当作师父的巧匠太医院小心翼翼对待的病人,步明灯似乎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荣耀。
他久不在汴京,并非凡事都知道,上次分别之后特意让人搜集的消息终于送到,宫九发现他没有能够引诱步明灯的东西。
地位、势力、财富,步明灯全靠自己挣来,应有尽有;病躯羸弱,但与神医蔺尘星关系匪浅,不缺治疗,这样的人会缺什么?
宫九只能想到威胁他。
能让步明灯动容的人,有谁?!
第180章 迫害世子
晏游是不知道宫九的脑子里具体在想什么的,但宫九两次接近步明灯,却没说出真正的理由,他便能够猜到宫九此刻正在斟酌。
步明灯应有尽有,无欲无求,威逼利诱并肩而行,利诱不行,自然只能威逼了。
安嘉侯如今不在汴京,却依旧是皇帝与朝臣挂在嘴上的红人,毕竟汴京为一国之都,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变化最为迅速、也最为明显。
抬眼可见,触手可及,谁都不会忘记安嘉侯的功劳,步明灯的能力意味着他的价值非同一般,不能与常人等同。
宫九仔细思考了会让步明灯失态的人。
洛阳步宅中的仆人,汴京读书的义弟,还有才华横溢的说书人。
宫九淡定地蹭车,随步明灯一行人进入洛阳城。
一过城门,王怜花便牵着白飞飞下车,他没有将老巢告诉另外两人的打算。
风萧终于要和他分开,愉快极了,总是冷淡桀骜的面容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开心。
王怜花对他翻了个白眼。
随后他和白飞飞一块看向窗口一动不动的宫九,对方没有一点动弹的迹象。
“你不下来?”
宫九道:“步公子未曾要我下车。”
风萧道:“他说不出话,我替他说,你麻溜儿地滚。”
宫九目光幽幽地看他,又看一眼步明灯。
步明灯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请。
宫九下了车。
王怜花早已带着白飞飞消失在街上,街道上多是置办年货从附近村镇赶来的百姓,人来人往,眨眼便失了踪迹。
宫九目前对王怜花不感兴趣,下车方站定,风萧一挥缰绳,马车出发,将他甩在身后。
系统和天道配合安排了马甲二号的背景,身世是真,在旁人眼中的经历也是真,只有晏游知道那是虚构的。
步明灯带着风萧回家,仆人们都十分热情,但两个马甲都不是话多的人,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
然后到了晚上,两人结伴一块去步明灯放棺材的地方整棺材。
步明灯的人设来源于晏游的小号“开个灯”,开个灯在《江湖online》里是氪金大佬,整出一个庄园,能够雇NPC在庄中干活。
混到这个程度的玩家已经算是一半的NPC,正经npc宴请宾客时甚至会将请帖发给开个灯。
一庄之主开个灯没什么癖好,就是爱做棺材,偶尔卖了还能赚点外快。
晏游琢磨步明灯的人设时觉得棺材十分符合他病弱公子的身份,于是留下了这一特征。
等到哪天马甲下线的话,一定要躺在他装饰得漂亮温馨和谐的棺材中下线。
棺材从晏游落地时开整,由于为了任务走走出出,在洛阳步宅待了没多久,至今为止只有一个大致的形状。
晏游的目标是:任务完成前打造一个前所未有旷绝古今的棺材。
步明灯体弱血条掉得快, 加上血厚的风萧, 夜间点盏灯,两人敲敲打打,不求速度,只求质量。
系统的心情一言难尽,但它早在晏游落地订购木材时就崩溃地发过乱码,如今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能发表自己的看法。
它积极又热心地提出建议:“头顶涂成绿色的怎么样?”
晏游回它:“我给你头顶整片森林好不好?”
系统乖乖闭嘴,过了一会儿又开口,晏游任它说,寂寥长夜里有人唠嗑是件不错的事,起码不会把气氛整得像闹鬼。
可这只是对晏游而言,对不明就里的人来说,就是步明灯和风萧两个人凑在一起整棺材。
步家的仆人并不知道步明灯造棺材的事,知情者只有晏游一人。
步明灯和风萧晚上断断续续地造棺材,东削削西刻刻,还要在棺身划上复杂繁丽的花纹,进度稳定。
晏游觉得就这样造棺材造到老都没问题,寿限至时往里一躺,小被一盖,安祥升天。
宫九在附近观察了数日,两人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只有仆人外出置办年货,这日实在好奇,便派人递上帖子,想要登门拜访。
被派去递帖子的手下敲门没多久,又有一人拿着帖子上门。
两人互看一眼,眼中都是谨慎的审视,都摸不清对方是什么来路。
步大叔把两份帖子递给步明灯看,步明灯沉默了一下,让步大叔给门口等候的人回话。
他俩这算心有灵犀吗?
晏游懒得来来回回应付,干脆定了第二天让他俩同时登门,要干啥就干啥,能互殴最好,这样他就能看好戏了。
宫九的手下得到回复,回去向九公子禀报,提到了这件事,宫九想了想,觉得另一方只可能是那位同风萧不对付的少年了。
由于王怜花对他十分忌惮厌恶,宫九至今不知他们兄妹的名字。
事实上那另一人确实是王怜花派去的,他带着白飞飞回家处理复杂的家庭关系,家中气氛一开始十分冷凝。
夫妻数载,经过背叛,云梦仙子对柴玉关只有恨意,她发誓要让柴玉关生不如死悔不当初,王怜花是她复仇计划中的一环,如今又多了一个白飞飞。
白飞飞同样恨极未曾谋面的柴玉关,这点最让云梦仙子满意。
唯独让云梦仙子不开心的是,她至今没有柴玉关的下落。
——虽然柴玉关已经嘎了,但云梦仙子还不知道,知情者只有狼狈为奸的玉罗刹和石观音。
每逢云梦仙子提起不知身在何处的柴玉关,王怜花便心情郁郁,陪白飞飞在母亲跟前待了几日,坐不住,想去找点乐子,遂向步家递拜帖。
去年他往步家跑了几次都没递拜帖,但后来云梦仙子知道此事,将他教训一通。
若拜访的是旁人云梦仙子懒得管,但那人是步明灯,云梦仙子对这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病弱公子十分忌惮,打着能交好便交好的心思。
王怜花很听母亲的话,自那之后都会递拜帖,有时候亲自去递拜帖,步大叔对他眼熟,不必通知步明灯,便领他进屋。
他不知道另一个拜访步明灯的人是谁,毕竟步明灯宅得很,鲜少与人往来。
去年冬天登门的只有王怜花一人,今年再次登门,王怜花拿着一些药材去步家拜访。
由于是今年第一次登门,礼物还是有必要拿的,王怜花不想母亲因为此事对自己不满。
至于之后,拿或不拿都可以。
提着礼物的王怜花与宫九狭路相逢,并一同被请进屋中。
步明灯披着氅裘,面色依旧苍白,对登门拜访的两人露出和善的微笑。
王怜花直接得很,对着他道:“你忙得连分开见我和他的时间都没有么?”
步明灯脆弱地咳嗽:“咳咳咳咳——”
王怜花:“……”
他瞥了眼一旁的宫九,只觉得对方碍眼得很,步明灯为什么会愿意接这人的拜帖?
步宅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东西东西都被晏游塞进系统仓库,所以他很放心地让步大叔带着两人去逛。
至于步明灯,身虚体弱,不便待客,去后院喝药呢。
王怜花没和宫九一块走,他对步宅也算熟悉,反而跟在步明灯身后去熬药。
步大叔习惯了自家主人的做法,对宫九露出和蔼的笑容,说要带他去走一走。
宫九:“……”
有这样抛下客人不管的主人么?
更何况,步明灯不担心他会做什么坏事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宫九随步家的仆人转了一圈,发现步明灯确实能对他放心。
因为步宅空荡荡的,干净又整洁,一点神秘的东西都没有。
宫九有点失望。
步宅中的五名仆人都是些不会武功的人,宫九本以为这些人中会藏着教导步明灯一身武艺与才华的异士,可不管看几次,都是寻常人。
一处院落紧闭,宫九的目光在干净的地面上停了停,看向大门。
和其他院门不同,这间院落似乎常有人进。
步大叔见宫九这副样子,推开院门,带他进去了。
别人爱咋看咋看,步明灯是这么吩咐的——当初王怜花也是这么逛宅院的。
宫九沉默了一下。
院中有三间房间,中间的一间上着锁,其余两间看过,里面摆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有木雕、泥塑、花盆等,摆着木架上,一眼看过去,没什么奇特之处。
宫九只多看了眼上锁房间,步大叔便贴心地介绍道:“少爷不准我们进去,里面是少爷的秘密。”
宫九:“……”
王怜花陪着步明灯煎药,不见风萧,便多问了一嘴,步明灯说他去山里遛蛇了。
天寒地冻,蛇要冬眠,在睡觉之前风萧要带它们填饱肚子再放回系统空间。
步明灯喝药时面无表情,神色极为淡定,王怜花想到曾瞥见的沾血布帕,心情微妙,道:“你的病莫非连蔺尘星都治不好?”
晏游对他的疑问感到意外,毕竟王怜花这话听起来有关怀之意,可他不是会贴心关怀病人的家伙。
步明灯微微一笑,摇头。
王怜花略觉无聊,步明灯永远这样,挂着面具似的笑脸,心思莫测。
倘若步明灯能说话,大约也只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吧。
王怜花思及此,竟发现自己同步明灯没什么差别,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对八两。
都不肯说真心话。
“若是你能说话就好了。”
王怜花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晏游不知道这家伙脑补了些什么东西,但不能说话是早就定好的,于是将蜜饯罐子递给王怜花。
我不能说,你也别说,大家一起闭嘴吧。
王怜花表情微妙地接过。
难得有外客登门拜访,步家仆人做出一桌美味佳肴,王怜花与宫九面对面,步明灯坐主位。
风萧还是没有回来。
王怜花宁可看风萧那张臭脸,都不乐意看宫九那张面无表情的寡淡脸,名为宫九的男人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对劲”和“奇怪”。
大约是因为直觉,尽管宫九没做过什么坏事,但王怜花很是排斥宫九。
王怜花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来这儿的?
宫九吃着饭菜,心中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饭毕,步明灯甩开客人去歇息,宫九悄无声息地去往那间有着上锁房间的院子。
“你若是敢撬开锁,我便立刻喊人去报官。”
王怜花见宫九偷偷摸摸时便立刻跟了上来,此刻得意洋洋地堵在院门口。
宫九回头看他一眼,问道:“你不好奇吗?”
王怜花当然好奇,他好奇得不得了。
所有房间只有这一间上了锁,他问过顾惜朝,那小孩分明知道点什么,却不肯说,王怜花好奇归好奇,也知道自己不该随便开锁。
步明灯对他足够放任,仅仅为一间上锁的房间而惹步明灯生气,这不值当。
宫九对王怜花微微一笑:“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能知道我们开了锁呢?”
两个人闯祸总比一个人强,宫九想要将王怜花拉下水。
王怜花冷笑道:“谁跟你是‘我们’?真懂得给自己长脸。”
宫九懒得理他,伸手握上铁锁,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用上内力,巧劲一使,“咔哒”一声,锁开了。
望着眼前漆黑的缝隙,宫九顿了顿,伸手推门。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副黑漆漆的棺材。
宫九正要细看,锁骨下方忽然一痛,紧接着眼前发黑,失去知觉。
王怜花在不远处瞧着,只见宫九推门后一动不动,僵站在原地。
王怜花:“?”
他迈步走过去,与此同时,两扇门无风自合,宫九仰天倒下。
一只颜色绮丽的飞虫自宫九的衣襟中振翅飞出,挤进门缝中,消失不见。
那是风萧的蛊虫。
王怜花:……
王怜花看见蛊虫便猜到风萧来过房中,步家仆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步明灯却愿意告诉风萧,这让王怜花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对宫九,他倒只有一句“活该” 要说。
房中的事物因光线昏暗王怜花并没有看全,只隐隐看见一个大盒子似的东西。
王怜花看了眼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宫九,嘴角一勾,若无其事地走了,甚至将院门仔仔细细地带上,没留任何缝隙。
“这天气真是冷。” 王怜花在炉火旁坐下,对步明灯说道,“风萧那家伙怕不是是冻死在山上了吧。”
好狠的心,但是干得漂亮。
晏游实在是忍不住笑,慢悠悠地抬手往炉中扔了根柴火。
王怜花见步明灯微笑,只当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敷衍。
天色将暗时风萧从山上下来,没走正门,跳墙而入,去院子中揪着宫九的衣领往外拖。
宫九悠悠醒转,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浑身麻痹,神色茫然。
星河倒悬,风声飒飒,宫九呆了片刻,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风萧避开步家下人,将宫九拖到炉火旁,王怜花和步明灯看着他,都没动。
三人面面相觑。
宫九一直在默默运功,身旁又有炉火,身体逐渐暖和起来,方能动弹,便立即起身,表情难看,居高临下地看人,目光冷得像冰块。
他生气了。
风萧道:“你若是不碰那锁便不会昏倒,我将你拖回来,你应该感谢我。”
宫九瞪了眼王怜花。
王怜花道:“我本就不喜欢你。”
所以抛下你没什么不合理的。
【姓名:宫九】
【状态:〈怒〉】
王怜花吸引了宫九一半的仇恨值,那句话一出,宫九便冷笑一声,出手了。
两人打得难分难舍,但王怜花显然逊色几分,他涉猎广,但准确来说并没有精通的武功,一连换了数个招式,节节败退。
风萧在一旁拍掌笑,步明灯则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手一个小朋友,将两人摁在地上。
王怜花习以为常,宫九却惊愕不已。
病弱公子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手上的力道却有如千斤之重。
“你——”
宫九心中思绪翻涌,双手微颤,眼中难掩兴奋。
步明灯有如此实力,不知与小老头相比孰强孰弱?
步明灯才收回手,王怜花便朝风萧扑去,一脚用上了全力,宫九他教训不了,一个区区风萧还能教训不成吗?
宫九的话被两人折腾的动静堵了回去。
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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