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倍受迫害

    玉天宝能认出玉罗刹只有一个原因,因疼痛而狼狈不堪咬牙隐忍的年轻人与当初的他爹被蛊虫折磨时的影子相重叠,一声“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之后风萧的反应,他便确认了他爹的身份。

    他爹易容至中原的理由思来想去只有一个,那就是罗刹牌确实被蛊师拿走了。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蛊师毫不留情,玉罗刹虽然撑着墙壁与风萧瞪视,但那只是负隅顽抗,风萧转头往客栈的方向走,玉罗刹不甘认输,佯装无事走了五步,天旋地转,重重趴倒在地。

    最终是玉天宝和阿文一人一边,将玉罗刹带回客栈的。

    现在,此时,玉罗刹如弱柳扶风,斜倚在床边,表情难看得要死。

    目睹过教主/爹狼狈的惨样,主仆俩都不敢说话,房间内寂静无比,如同坟墓。

    玉天宝低着头盯桌面,仿佛能将上面的纹路看出一朵花儿来。

    阿文也低头,一动不动,像个木偶。

    玉罗刹幽幽道:“怎么不说话?不是说我是你爹吗?”

    玉天宝的头快钻到桌子下头,深吸一口气,震声道歉:“爹!对不起!”

    玉罗刹被他整得更加心烦意乱。

    怎么出来一段时间不见,这儿子更蠢了?

    阿文抬头,沉声道:“教主。”

    玉罗刹瞥他一眼。

    两人面面相觑。

    阿文见教主没有说话的意思,立刻追着关心询问:“您感觉如何?”

    玉罗刹:“……”

    呵呵。不如何。

    玉罗刹往床上一躺,冷声道:“说说你们干了什么。”

    阿文将他们的经历娓娓道来,玉罗刹听得脑袋疼,说来说去还是一事无成,他们甚至比他还晚一步到风萧跟前。

    阿文说完后便安静下来,玉罗刹沉默良久,有气无力地指示:“出去,自己找房间住。”

    “爹你好好休息!”

    两人如蒙大赦,玉天宝贴心地关怀两句,和阿文溜之大吉。

    房门被关上,玉罗刹闭了闭眼,伸手重重地捶了下床铺,发出“咚!”的一声。

    继休夜将玉罗刹迫害至捶床之后,风萧也获得了同样的成就。

    晏游也在捶床,但情绪与另一个人截然相反。

    他乐得不行。

    系统点评:【你好狠的心。】

    晏游捂脸笑:【你不是也挺高兴的吗?】

    这么说……也不错。

    今年有个好开头,与各种角色有交集,联系更紧密,任务进度很完美,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系统不说话了,心想,随便啦,这人高兴就好。

    玉天宝与阿文各自定了一个房间,缩在角落里嘀咕商量事情。

    玉天宝后悔地拿头撞桌,嘀嘀咕咕:“我就不该来的,反正我爹会自己来,既然他会来我一开始就不用来明明我是想看看中原景色怎么会见到我爹那种惨样呢?爹一定很生气,蛊师也很生气,啊!感觉身上又疼了——”

    阿文看得一愣一愣的,他有点奇怪,因为少主过去一点儿也不怕教主,为什么现在会那么害怕教主生气?

    他当然不会懂玉天宝这份害怕的来源,任谁眼睁睁地看着被自己一直敬仰的父亲放弃,都很难再保持过去的心态了。

    阿文说:“少主,冷静一点。”

    玉天宝看他一眼,目光复杂,发出一声颓然的叹息。

    怎么可能冷静啊!要知道他爹都被蛊师接连整得狼狈不已,要折磨他岂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第二天一大早,玉罗刹收拾收拾出门,楼下大堂里玉天宝与护卫阿文正在吃饭,见他来了,便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玉罗刹掀了掀眼皮,在桌边坐下,笑道:“天宝出来一趟,会照顾人了。”

    玉天宝说:“毕竟就我和阿文两个人嘛,好多事都得我亲力亲为。”

    玉罗刹看了眼阿文,笑了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风萧从一楼客栈深处走来,径直在四方桌剩余的一角坐下。

    玉天宝握着筷子的手一抖,差点将面前的粥碗打翻。他瞄了眼身边的少年,默默地挪远了。

    ……出息。

    玉罗刹瞥见,心中冷哼。

    “休息得好吗?”

    出乎意料的是,蛊师一坐下便问出了堪称关怀的话语,尽管语气淡漠,尽管没正眼看人,但话语的内容确实是在关心人。

    玉天宝快将脸埋到碗里了。

    玉罗刹皮笑肉不笑:“托你的福,睡得还不错。”

    “是吗?”蛊师点点头,神色讽刺,“看来我还是下手轻了,应该让你痛得睡不着觉的。”

    玉罗刹:“……”

    实际上,他没睡好,在遭受身体精神双重攻击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休息得好?

    那是反讽!是挖苦!

    玉天宝被粥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打破了气氛的凝滞。

    玉罗刹和风萧看过去,又收回视线。

    “你想做什么?”玉罗刹问,“有话不妨直说。”

    “你不知道么?”风萧说,“我想看你倒霉。”

    几人:……

    玉罗刹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了,尤其是在遇见风萧之后。

    风萧来这儿似乎只是为了给玉罗刹添堵,他没有质问罗刹教中的那场大火,即使那件事情过去没有多久,对他来说却仿佛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一般。

    和当初落到风萧手里的雄娘子一样,玉教主很是受了一番折磨,包括但不限于睡得正好被痛醒,痛得睡不着,只能咬牙切齿地忍耐。

    这样下去不行,要么风萧死,要么他死。

    玉罗刹烦得不行,而玉天宝见他爹每日每夜休息不好,小心翼翼地找到风萧,问道:“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爹?”

    风萧没搭理他,玉天宝锲而不舍,绕着到另一边,问:“我替我爹向你道歉,好不好?”

    “他没长嘴?”风萧瞥他一眼,“需要你代他求饶吗?”

    玉天宝道:“不……我只是不忍心看我爹那样难受。都是我自己的意思。”

    风萧无动于衷地移开视线,冷冷道:“趁我还没有父债子偿的念头,你赶紧走。”

    这次风萧逮着玉罗刹一个人可劲儿折磨,而对于他的儿子与手下,却将无视贯彻到底。

    玉天宝其实不太明白风萧为何视他为无物,但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和不理解并不矛盾,因为在罗刹教时,风萧便是这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

    晏游这么做,有两层原因,一是没必要,二是被儿子看到自己束手无策的模样无异于一种精神攻击。

    可即便如此,玉罗刹似乎也不想向风萧服软,连一句作假的软话都不肯说,私下做了不少安排。

    玉教主傲骨铮铮,值得称赞,但他越傲,受苦的时间只会越长。

    玉天宝见风萧不再搭理他,又纠结于那句“父债子偿”,郁闷地离开。

    他每看到他爹憔悴的模样,心中便很不是滋味,要知道他爹是魔教教主,名震西域,扬名中原,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极有威望的大人物。

    但现在却……

    玉天宝重重叹气,走出了客栈。

    玉罗刹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背影,脑袋一偏,看向大堂角落里的孤傲少年。

    倘若与风萧正面交手,只可能两败俱伤。蛊师看似对一切毫不在乎,却总能把控全场,从不吃亏。

    就像现在,玉罗刹也觉得对方可能知道自己的位置,看着他。

    这让玉罗刹想起一些与休夜有关、不愉快的回忆。

    夜晚,玉罗刹对儿子和手下吩咐道:“你们去摸清蔺尘星的行踪。”

    玉天宝一呆,随后眼睛发亮,和阿文神色严肃地领命,表示绝不辜负他的信任。

    玉罗刹非常奇怪地发现自己那假儿子使劲抿着嘴……怪高兴的。

    是因为要去找蔺尘星而高兴吗?

    玉罗刹有点不明白玉天宝高兴的理由。

    天亮之时,玉天宝与阿文在风萧出门之前麻溜儿跑路。

    风萧下了楼,只看到玉罗刹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上,脊背挺直,背影孤单,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沉重意味。

    掌柜捧着包子坐在桌后看他,见风萧下楼,扬起一个热情的笑脸,又悄悄去看玉罗刹。

    风萧在玉罗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高高在上地看他,眼中带着打量,与一贯的傲慢。

    玉罗刹抬头看向他,幽幽道:“我认输。”

    风萧漫不经心地说:“你早就输了,如今才认输,不过是马后炮。”

    尼玛的。

    玉罗刹开始在心里骂人。

    他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玉教主能屈能伸,认输之后便站起身,想洒脱又潇洒地离开。

    言语认输并不能让他挫败,但看到风萧的脸,他却忍不住心中的杀意,怒气翻涌。

    ——如果玉罗刹没有命人寻找蔺尘星的踪迹,晏游可能会真的佩服他潇洒离去的傲骨。

    玉罗刹还没走出客栈,腹中丹田处一阵剧痛,差点又当场跪下。

    他撑着门,深吸一口气,缓缓回头,目光森然,像淬了毒的冰刃。

    黑皮少年侧身,身上的银饰轻轻晃动,朝他露出一个笑:“我可没打算放过你。”

    【姓名:玉罗刹】

    【状态:〈“鲨了你”〉】

    【姓名:晏游】

    【状态:〈“嘻嘻”〉】!

    第222章 正义铁锤

    蔺尘星正在熬药。

    药香弥漫,雄娘子掩住口鼻, 只露出一双眼睛, 神情扭曲。

    即使为蔺大夫打下手打了那么久,他还是没有习惯这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那些平平无奇的药材究竟是如何散发出这种味道的?

    雄娘子悄悄看向一动不动的蔺大夫。小神医神色平静,盯着咕噜咕噜冒热气的药罐,丝毫不为所动,仿佛那古怪的味道并不存在。

    蔺大夫从哪方面看都是个半大少年,一点也不像自己嘴里说的三十来岁的人。

    雄娘子疑惑过无数次,但一次都没问出口。

    不敢问,怕问了被骂。

    “好了。”

    小小的蔺大夫起身,拿来药碗,端起药罐,稳重地将黑褐色的药液倒进碗中。

    雄娘子放下手,整张脸皱成一团,不情不愿地端起药碗。

    这份不情愿当然是针对石观音,那人明明寄人篱下对水母阴姬不敢大声说话,却对他呼来喝去,实在是可恶至极。

    面对雄娘子端来的药碗,石观音如往常一般露出嫌恶的神色,和雄娘子一样,作为喝药的病患,她也没能习惯这种古怪的药味。

    即使在喝药后立刻含着蜜饯也难以消解那股苦涩反胃感,而石观音曾向蔺尘星提出过要求,让他试着将这浓厚难闻的药味去掉,蔺尘星当场叫来水母阴姬,让她来和石观音对线。

    对线的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蔺尘星熬药没有必要照顾石观音的口味——尽管他可以熬出各种口味的药。

    石观音和水母阴姬对坐许久,说的话不超过五句,一抬眼便能看见阴姬含着痛楚的目光,水母阴姬的心情她不清楚,却知道自己浑身不得劲。

    在那之后,石观音也不提什么要求了,只想着趁早痊愈跑路。

    所以现在,她一脸隐忍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后狂吃蜜饯。

    雄娘子心情复杂,上一次石观音的伤势没有那么眼中,即使身处困境依旧气势凛冽,而如今的石观音伤痕累累,苍白而脆弱。

    石观音抬眼,看清雄娘子眼底的情绪,额角一跳,神色微冷,却没有发作。

    作为当事人,她当然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落魄。

    “拿回去。”石观音将药碗扔到托盘里,冷淡地示意,“我累了。”

    雄娘子若无其事地端起托盘,转身离开。

    到药房的时候水母阴姬也在,不知道她与蔺大夫聊了什么,眉间有一丝忧郁。

    两人正好在门口撞见,水母阴姬见到他,脚步微缓,问道:“司徒……你的伤还好吗?”

    “好的差不多了。”雄娘子点点头,说道。

    两人相对无言。

    水母阴姬忽然感到一阵悲伤,她和雄娘子十来年不见,再见面的同时又是她与石观音的重逢,其间种种思绪难以拆解,剪不断,理还乱。

    气氛相当尴尬,雄娘子以“替蔺大夫收拾药碗”为由绕过水母阴姬,走进院中。

    蔺大夫正站在门口,透过院门缝正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不知道他究竟看了多少。

    雄娘子的笑容有点尴尬,觉得让一个小孩子看到这幅场景怪不好意思的。

    ……等等,蔺大夫好像不是什么小孩子。

    清洗完药碗药罐,雄娘子犹豫了下,还是出声问道:“蔺大夫,不知阴姬问了你什么?”

    “问石观音什么时候能好。” 蔺尘星盯着面前铺开的药,头也不回地回答他,“说过很多遍了,伤要慢慢养,可她恨不得石观音能立刻痊愈。”

    因为石观音明显打着伤没好之前苟字为先,全程都在敷衍水母阴姬,而水母阴姬不忍强迫她,便想让石观音尽快痊愈,如此两人才能平等对话。

    石观音很鸡贼,虽然厌恶水母阴姬对她的爱,却又充分地利用这份感情。

    雄娘子若有所思,默默点头。

    这里的所有人都各有各的打算,只有蔺尘星兢兢业业尽职守责。

    顺带看好戏。

    城门口,冷血一行人穿过城门。

    “我要先去查探一下。”冷血说。

    陆小凤跟着看向王怜花与南宫灵。

    王怜花说:“我知道了。”

    南宫灵上前一步,说:“带上我吧。”

    语气恳求,有一种只要不留在王怜花身边去哪里都好的破罐子破摔。

    原因无他,王怜花为了研究风萧的蛊毒废寝忘食绞尽脑汁,熬了数种药让南宫灵灌下去,不见蛊毒被解,反而刺激了蛊虫似的,发作的频率变多,痛得也更狠了。

    南宫灵不想再配合王怜花,结果王怜花不愿意,他现在见到王怜花就像兔子见了狐狸。

    陆小凤很同情南宫灵,却无能为力,论任性程度王怜花和风萧差不离,风萧好歹会听晏游的话,王怜花却是谁的话都不听。

    冷血沉默片刻,说道:“你留下。”

    南宫灵看向陆小凤,陆小凤眨了眨眼,说:“我和冷捕头一起。”

    南宫灵:“……这不公平。”

    凭什么他要留在这里被迫喝药,凭什么!

    王怜花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还说什么公平?”

    一路人才有资格说公平,南宫灵是在场的四人中最没资格说公平的家伙吧。

    南宫灵哑口无言,愤懑地低头。

    冷血和陆小凤离开,王怜花见南宫灵闷闷不乐,冷嗤一声:“现在又没让你喝药,你哭丧着脸做什么?”

    南宫灵很难保持面上冷静的表情,怒道:“托你的福我如今完全不知蛊毒何时发作,还不准我担忧么!既然无能,当初何必信誓旦旦?你与蛊师的恩怨与我何干?”

    他的命也是命啊!

    王怜花冷笑道:“当初果断答应的可是你自己,现在朝我发火,真是难看。”

    南宫灵道:“你不敌蛊师,只能拿我练手,彼此彼此。”

    王怜花不高兴了,他怎么可能不敌风萧?那家伙除了会使唤虫子有哪样能赢过他?

    他不高兴的结果便是十分干脆地伸手一挥,将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丐帮少主迷晕。

    冷血收到的信息只与陆小凤分享了,王怜花对这事儿看似漠不关心,但他隐隐觉得对方另有所图、一路同行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研究风萧的蛊毒” 这种简单的理由。

    石观音醒来之后水母阴姬便没有再转移阵地,她在巷子深处租赁一间小院,住了约有一个月之久。

    冷血和陆小凤悄悄观望,在靠近的瞬间闻见一股奇异的味道。

    两人动了动鼻子,互相对视一眼,眸中掀起波澜。

    倘若石观音仍在水母阴姬手中,那这股药味的由来便相当明显了。

    这药味相当难闻,还分有前中后调,刺激又深邃,两人退开老远,鼻尖仍有药香蔓延。

    两人回到客栈,却见南宫灵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王怜花手里捧着一册医书,眉头轻蹙,抬眼看来。

    没等冷血询问,王怜花动了动鼻子,眉头皱得更紧,不解地问:“什么味道?”

    两人进屋,陆小凤抬起胳膊嗅了嗅,也有点不解:“水母阴姬的宅子里在熬药,这味道怎么还没消?”

    王怜花若有所思,见冷血看向南宫灵,解释道:“这人太烦了。”

    冷血:“……”

    所以就让人睡着吗。

    “情况如何?”王怜花合起书,饶有兴致地发问,“是蔺大夫在给石观音治伤么?”

    陆小凤摇摇头,他们只在外看了看,当然不知道是谁给石观音疗伤。

    冷血打算晚间入院探路,如今天还亮,不方便行动。

    王怜花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冷血注意到了这古怪的笑容,不动声色地问:“你之后打算如何?”

    王怜花:“什么?”

    冷血:“南宫灵身上的蛊毒难解,若是抓住石观音,你之后还要跟着南宫灵吗?”

    王怜花和冷血对视须臾,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看情况吧……难道说你想赶我走?好无情。”

    冷血点点头,道:“你要想走也无妨,去留随意。”

    陆小凤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王怜花笑着摇摇头,露出无所谓的神色,叫醒南宫灵,揪着他去喝药。

    南宫灵迷迷糊糊被揪下床,他武功被封,毫无还手之力,被这么毫不客气地拖着往外走,气得心肝疼。

    “谁说我要喝你的药!”

    “你不喝的话今晚会肠子烂掉,信不信?”

    “我喝了才会那样吧!”

    两人走远,陆小凤询问冷血方才的交锋是为什么。

    冷血困惑道:“这只是我的直觉……王怜花可能想做点什么。”

    陆小凤不解,但冷血说不出个所以然,两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随后放弃了这个话题。

    夜幕降临,月上中天,冷血与陆小凤从窗户离开客栈的房间。

    陆小凤感觉很新奇,他同追命是朋友,和追命一起办过很多案子,但还是第一次和冷血办案。

    冷血的风格和追命不同,沉默而严肃,但给人以无比的安全感。

    两人在屋顶与巷间跳跃,身影在圆月之下无比渺小,一刻钟之后,两人落在院落中位于后门的地方。

    有暖黄色的火光映在墙上,一股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清香药味被夜风捎带,扑面而来。

    陆小凤动了动鼻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味道……他好像闻见过的。

    蔺大夫曾经熬制的药膏便是这种味道。

    陆小凤向冷血传达出自己的发现,冷血眨眨眼,向他颔首,表示收到。

    靠近后门的的地方大约是后厨,侧耳细听能听见柴火噼啪声,还有锅中咕嘟咕嘟的声音。

    冷血攀着墙头,悄悄探出头去,却正对上一双映着火光的晶亮眼睛。

    冷血:“!”

    晏游:嘿嘿:D

    站在药锅后的确实是他们方才想到的蔺尘星蔺大夫,对方手里拿着一根长木棍,搅动着锅里的药材,目光却好奇又疑惑地看着他。

    他仿佛在用目光询问:你们在干什么?

    冷血低头用眼神示意了下陆小凤,撑起胳膊翻身跃进院中,陆小凤见他翻得迅速,心有预感,紧跟着翻进院里。

    蔺尘星仰头看着他俩。

    三人面面相觑。

    蔺尘星低头看了眼锅里的药材,又看向两人。

    这是在催他们有话快说。

    陆小凤上前小声而快速地解释一番,大意是为了捉石观音,他们来了。

    同时他心里也在感叹,上次蔺大夫就在给石观音治伤,这次又是蔺大夫,总不会有第三次吧。

    蔺尘星盯着药锅点点头,挥手让他们去找人。

    看起来完全没有阻止他们的打算。

    冷血和陆小凤朝他示意一下,打算继续前进,门外忽然传入脚步声,两人飞快地遁入黑暗之中。

    “吱呀——”

    雄娘子推开院门,一脸郁卒,朝蔺尘星道:“蔺大夫,石观音又说痛得难以入眠,您有止痛的法子么?”

    蔺尘星面无表情地道:“让她拿头撞墙便能睡过去了。”

    ……不,恐怕那不是睡过去,而是晕过去。

    雄娘子被噎了一下,回去也是被石观音折腾,便上前关怀了蔺尘星几l句。

    蔺尘星看起来很不想同他说话,默默拿木棍翻动锅中被熬枯的药材。

    雄娘子习以为常,也不难怪,最后道:“蔺大夫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身子转动的同时,两阵疾风从身后袭来,雄娘子来不及反应,便被打晕。

    雄娘子倒在陆小凤怀中,陆小凤从他方才的话中确认了他的身份,扶着雄娘子,朝冷血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他便是雄娘子……”冷血若有所思,雄娘子的恶名昭彰,可和蔺尘星对话的漂亮男人看起来全然不像个采花贼。

    冷血想起雄娘子的罪行,眼神渐冷。

    陆小凤和冷血从柴火堆里扒出一根麻绳,将雄娘子缠绑起来,扔进角落。

    “我们办完事便回来。” 冷血对蔺尘星说,“蔺大夫你稍等。”

    ……有种“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个橘子”的错觉。

    蔺大夫全程无动于衷,闻言淡淡道:“我看起来很闲吗?”

    熬制药膏是个功夫活,花费的时间相当久,并且离不开人,他一点也不闲。

    冷血摇头,忍不住朝蔺尘星笑笑,随后和陆小凤一起离开。

    蔺尘星在熬药,但晏游的精神力覆盖了整座院子,能够看到冷血和陆小凤一路直冲到石观音所住的房间。

    石观音确实痛得睡不着,屋内亮着烛火,她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消瘦而孤单。

    此时此刻,石观音正在想,雄娘子怎么还不回来?又在偷懒?

    门外有人敲门,石观音以为是雄娘子,不悦道:“你回来的也太晚了,敲什么门,蔺尘星有给药吗?”

    没人说话,石观音忽感不妙,门上映照的影子似乎不对……雄娘子没有那么矮。

    宅子中没有下人,水母阴姬在另一个院子,蔺尘星在熬药,身高更是不对。

    门外的人,会是谁?

    石观音飞快起身,而此时冷血已推开门,剑光凛冽,直朝石观音而来。

    “冷血!?”

    石观音大吃一惊,六扇门的人竟然追到了这里?

    冷血不和她废话,一言不发,碧眼含霜,下手快准狠。

    石观音伤势重,真气运转的同时也会给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出手的同时也在忍住喉中翻涌而上的腥甜。

    两人打得激烈,但显而易见,冷血更胜一筹。

    这里的动静很快便引来了水母阴姬,她飞快赶来,见屋中石观音与冷血对打,当即便要出手相助,只可惜她的招式被陆小凤拦下。

    “阴宫主,六扇门办案,还请回避。”

    陆小凤笑着说。

    水母阴姬面色难看,眼见石观音吐血,心焦如焚,正要质问,却又骤然间察觉不对。

    石观音隔壁的房间没有丝毫动静。

    “——司徒呢!”水母阴姬厉声道,“他在哪里?”

    咦,竟然是问雄娘子?

    陆小凤大为惊奇,转念想到雄娘子正在蔺尘星那儿,若是水母阴姬赶去,责怪蔺尘星不作为,岂不是会给蔺大夫带去麻烦?

    于是陆小凤沉默了。

    水母阴姬环望四周,又冲进他的房间,都不见其身影,心中慌乱。

    “他到底如何!”

    水母阴姬出手逼问,攻势凶猛,陆小凤诧异不已,下意识地道:“你不关心石观音吗?”

    石观音也想问,她已经吐了第三次血,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中裂开,有气无力, 光是应付冷血的剑招便捉襟见肘。

    但水母阴姬还在那里担心雄娘子!搞什么鬼!现在最惨的明明是她!

    冷血抓住时机, 一剑刺中石观音肩膀,将人钉在墙上。

    石观音痛得皱眉,而屋外水母阴姬因陆小凤一声疑问而呆滞一瞬,眸中闪过复杂纠结茫然,抬眼便望见冷血刺中石观音的那一幕。

    “观音!”

    水母阴姬急呼,看眼前阻拦她的陆小凤愈发觉得碍眼,眉间阴鸷无比。

    陆小凤反手回击并努力拦住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到底是哪里奇怪?

    倘若晏游知道他的困惑,便会概括总结:画风片场都不对。

    毕竟一个是武侠探案剧,一个是江湖狗血剧。

    水母阴姬下手虽然狠辣走武侠正剧风,但脑回路显然和其他三人不在同一个片场。

    晏游乐得不行,精神力又瞧见一人偷偷摸摸冒头,更高兴了。

    小王公子登场要搞事情了。

    石观音瞪着面前的碧眼少年,右肩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而冷血手握剑柄,见陆小凤应对水母阴姬十分吃力,斟酌一息,另一只手封住石观音经脉,随后便拔剑挟持石观音朝外走去。

    水母阴姬没料到陆小凤会如此难缠,江湖之中只称赞他的灵犀一指,可除此之外,师承何派功力如何却无人知晓。

    陆小凤的武功比寻常江湖人好上许多,也能同水母阴姬打上个来回,然而终究有差距,眼见要落败,冷血挟着石观音踏出门,冷声道:“阴姬,你是要与六扇门为敌么?”

    水母阴姬动作一滞,陆小凤后退跳开。

    石观音大概是在场四人中最狼狈的了,旧伤崩裂,新伤汩汩流血,唇色发白。

    王怜花蹲在屋顶阴影处探头看,饶有兴致。

    他觉得冷血太拖沓了。石观音都到手了,直接带着人走了不就行吗?

    所以才会给他出手的机会啊。

    药粉顺风飘向院中,院内剑拔弩张,没有察觉到月光下细小的光粉。

    石观音连站着都有些困难,心中怒火中烧,目光迷离,却因此清晰地瞧见月光下散落的细粉。

    犹如蝶翼上的鳞粉,飘舞而下。

    石观音忽然清醒一瞬,下一刻,忽觉手脚无力,挟持着她的冷血亦是摇摇欲倒。

    冷血持剑撑地,心中有了猜想,咬牙切齿地道:“王怜花!”

    陆小凤头晕眼花,转头迷迷糊糊瞧见冷血脸上的怒意,苦笑连连。

    冷捕头的直觉竟然还成真了。可王怜花为什么要横插一脚?

    两人都对王怜花的动机感到困惑。

    王怜花笑眯眯地跳下房顶,落地的身姿轻盈,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四人纷纷倒地,意识模糊间听到王怜花笑道:

    “这药的效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只可惜对风萧没用……唉。”

    陆小凤心想,你到底是有多看不惯风萧?

    王怜花带着石观音跑路,晏游看够好戏,将手头上熬制药膏的事处理到能离开的步骤,乐颠颠地从游戏背包里拿出解毒药打算去前院友情相助。

    雄娘子倒在角落里睡得死沉死沉的,毕竟没人能和石观音当邻居还能日夜酣睡。

    晏游瞥他一眼,推门走了。

    院内三个人各躺各的,每个人都眉头紧皱。

    晏游弯腰看了看两个朋友略显不甘心的表情,在心里笑得打鸣。

    这时天边泛白,曙光乍现,圆月若隐若现。蔺尘星一一喂药,至于水母阴姬,他没管。

    冷血和陆小凤先后醒来,迷迷糊糊地扶着脑袋发愣片刻,记忆回笼,立刻蹦了起来。

    蔺尘星坐在两人中间的台阶上,托腮看着他俩。

    三人对上视线,冷血再低头一看,不见石观音身影,面露懊恼之色。

    陆小凤见一贯镇定的冷血捕头露出这种神色,比起石观音被带走的无奈,更多的是稀奇,嘴角忍不住一勾。

    蔺尘星瞅他。

    陆小凤握拳掩嘴,朝蔺大夫眨眨眼。

    远处传来几l声鸡鸣,冷血在心里打了王怜花几l拳,拿起剑,看向水母阴姬,问道:“蔺大夫,你没有给她药么?”

    蔺大夫说:“没有。我的病人呢?”

    冷血回答道:“被王怜花带走了。”

    小冷捕头从头到脚都写着“不高兴”。

    任谁在最后关头被一路同行的伙伴阴了一把,都难以释怀。

    陆小凤倒没有很惊讶,王怜花这么做很符合他平时的风格。

    水母阴姬还未醒,陆小凤回客栈瞧了一眼,很惊讶地发现王怜花竟然没带走南宫灵。

    他明悟王怜花只奔着石观音一个人来,却又困惑于王怜花和石观音有什么恩怨,带石观音走是为了什么?

    南宫灵翻来覆去睡不着,临天亮才闭眼,陆小凤一推窗,将他又吵醒了。

    “干什么!”

    再威严庄重的人在这时候也稳不住,南宫灵一脚踢开被子,气冲冲地从床上坐起。

    陆小凤道了歉,没说石观音的事,只道:“小王公子跑了,但我们找到了蔺大夫,你要去见他吗?”

    南宫灵呆了呆,一句话也不说,飞快地套衣穿鞋,跟陆小凤走了。

    等到了水母阴姬的宅子,没见到蔺大夫,却先看到了面色不好看的冷血捕头,以及一男一女。

    男人模样娇柔,女人相貌阳刚。

    气氛相当古怪。

    南宫灵脚步一顿,有点疑惑。

    陆小凤问道:“蔺大夫呢?”

    冷血回答他:“在炉子跟前熬药。”

    水母阴姬看了眼南宫灵,在陆小凤离开后她便苏醒,从冷血那里知道了石观音有两个儿子。

    至于另一个儿子是谁,冷血却没有同她说。

    这也是当然的,无花如今依旧是江湖上的七绝妙僧, 若是这么说出去了便会立刻被无花抓住机会推得一干二净。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样无花可动作的地方便会更少。

    水母阴姬与石观音关系还算不错的那段时期,从没有听对方说过她自己有两个儿子,甚至还有丈夫。

    水母阴姬又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对石观音的感情不过是一厢情愿。

    她难掩神伤,心中痛楚。

    冷血很不解地看着她。

    雄娘子垂头丧气,他与水母阴姬都被封了经脉,诸葛神侯的弟子都有些特殊的手段,连水母阴姬都无可奈何,更别说水母阴姬只是人清醒了,身上的药还未解。

    他醒来后得知昏迷期间发生的事,心中无语又烦恼,深刻地认识到石观音就是个麻烦。

    雄娘子觉得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如今还被冷血点出了身份,还不知冷血会对他如何处置。

    心中烦闷不已,连帮水母阴姬攻略石观音的心思都歇了——他若是被冷血抓走,和女儿更没机会相处,还同她们纠缠又有什么用处?

    于是雄娘子斟酌犹豫好一会儿,在陆小凤带着南宫灵去找蔺尘星之后,小声提出想同冷血私聊。

    冷血同他没什么好聊的,冷冷道:“你逃了这么多年,到了该赎罪的时候。”

    雄娘子哀求道:“冷捕头,我已经洗心革面,只期盼能与女儿平安生活,还请您饶我一命。”

    女儿?

    冷血不解。

    雄娘子看了水母阴姬一眼,低声向冷血道出他与阴姬的过往,以及他确实有一位名为司徒静的女儿。

    冷血:“……”

    小冷捕头瞳孔地震。

    水母阴姬喜欢石观音,却又与雄娘子育有一女,这关系……也太复杂了。

    冷血办的案子多是江湖仇怨相关,他还年轻,还没见过这么复杂的感情纠葛。

    他理清三人之间的关系,眼皮跳了跳。

    “纵然如此,你过去作恶多端,不可能因此而抵消。”

    “我愿将功赎罪,只求留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司徒……”

    水母阴姬轻声唤他。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雄娘子不理,他本就是戴罪之身,如今只求活下去,阴姬爱怎么整怎么整!

    活着才有可能。

    冷血心中不快,雄娘子因为女儿想将功赎罪,可当采花贼时怎么不想别人家的女儿?

    冷血倏地站起身,冷然道:“荒唐。”

    他没管水母阴姬,揪着雄娘子去找后厨找陆小凤。

    后厨的蔺尘星守着炉子等来陆小凤和窘迫不已的南宫灵,见两人到来,表情淡淡,没有太大的反应。

    陆小凤介绍道:“这位是南宫公子。”

    蔺尘星道:“我见过。”

    蔺尘星替南宫灵把了脉,王怜花瞎解蛊,喂了南宫灵好些乱七八糟的药, 对身体没大坏处, 却很容易刺激蛊虫。

    这真不是我的锅。

    晏游叹息。

    王狗蛋害人不浅。

    南宫灵低着头任蔺尘星把着他的脉门,羞窘不堪,这次是彻底没了初次相见时的威严。

    想他与蔺神医上次见面是何等……唉,不说也罢。

    南宫灵黯然神伤。

    蔺尘星收手,念了药方,又给他一瓶药丸,一一叮嘱,让他之后自己去买药按时煎吃。

    南宫灵道:“这诊金……”

    晏游知道他手头上没多少钱,还得自己买药煎药,于是蔺大夫淡淡道:“不用了。”

    权当日行一善了。

    南宫灵脸红道:“多谢蔺大夫了。”

    如今蔺尘星的病人石观音被王怜花掳走,陆小凤问起他的打算,蔺大夫说当然要走了。

    “我愿意治她是我的事,半路失踪是她的事,难道还要我救她回来?”

    蔺大夫以往很关注病人的安危,治不好不准走。当初瞎了眼的冯少爷很不配合,乱冲乱撞,被他拖回去好几l次。

    但这次对石观音的离开倒显得很不在意。

    陆小凤心想,毕竟是做出那种事的石观音,蔺大夫愿意为她治伤就很不错了。

    说到石观音,肯定要说起带她走的王怜花。

    陆小凤头疼:“他们之间莫非有什么交易……南宫公子,你知道什么吗?”

    南宫灵郁闷道:“我知道个鬼。”

    姓王的年纪比他还小,他怎么会知道母亲和王怜花有什么关系?

    石观音有许多事情不告诉南宫灵,王怜花奔着石观音来也不告诉他,这让南宫灵感到很是挫败。

    他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无用、平庸、不值一提,谁也看不上他。

    陆小凤见南宫灵消沉无比,心虚地偏头,正好冷血带着雄娘子进来。

    两人交流了下,决定带着雄娘子立刻走。

    南宫灵道:“我呢?”

    冷血道:“你如果能找到你哥哥,便用处大了。”

    无花早已离寺下山宣扬佛法,冷血甚至不用再跑一趟莆田。

    南宫灵还在负隅顽抗,道:“什么哥哥……”

    陆小凤叹了口气,幽幽道:“南宫公子,你记不记得有一天你淋了雨发烧,又痛得不行,便喝了王怜花的药的事?”

    南宫灵:“……”

    陆小凤道:“你说梦话了。梦话里什么都有。”

    他们那时才对南宫灵压根不受母亲兄长信任的程度有了清晰的认知——丐帮的事他能对答如流,还能说出一二密辛,但对石观音的事是半点不知情。

    南宫灵瞪大眼睛,确有此事,那晚他睡得迷迷糊糊的,第二天醒来好了大半,可从来不知道他还说过梦话!

    南宫灵沉默了片刻,生疏而强硬地转移话题,指向雄娘子:“他呢?”

    雄娘子正惶恐着,忽然被这么一指,又惊又怒:惹你了吗!?

    冷血道:“他是朝廷要犯。你也想当?”

    南宫灵一噎,放下手。

    这下谁都看出冷血心情不佳了。

    陆小凤和冷血临走前问蔺尘星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走,蔺尘星摇摇头,说自己的药膏还剩最后一个步骤。

    两人来时他便在炉子跟前熬药,现在天已亮,他还要继续熬,陆小凤笑道:“记得补觉,小心长不高呀蔺大夫。”

    蔺大夫:“赶紧走!”

    于是院子里只剩蔺尘星一个人,隔壁的院子里还有一个水母阴姬。

    水母阴姬倒想救回雄娘子,但她身上毒素未清,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雄娘子被冷血从她面前经过。

    临别前,雄娘子深深看她一眼,道:“照顾好小静。”

    雄娘子怀揣着一肚子后悔离开,水母阴姬茫然而空虚。

    她将石观音安置在这里养伤,却引来冷血捉走雄娘子,到头来一场空。

    蔺尘星制好药膏,背着药篓去前院,水母阴姬在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

    “你要不要我看病?”蔺尘星扬声道。

    “……”门内传来水母阴姬的声音,“你的病人才消失,便有心情找新病人了。”

    “她与我非亲非故,还伤过我的朋友。”蔺尘星不高兴地说,“我尽力了,你怎能以己度人?”

    水母阴姬不说话了。

    蔺尘星转头走了。

    水母阴姬、石观音与雄娘子的修罗场注定不会有好下场,其中两个都不是好人,能HE才怪,迟早会被正义的铁锤砸个稀巴烂。

    铁锤·冷血捕头拘走雄娘子,带走石观音的王怜花算不上正义铁锤,这货顶多算个搅屎棍。

    晏游对他带走石观音很放心,因为他跑不远。

    风萧正带着玉罗刹去堵王怜花,届时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石观音与玉罗刹之间旧友重逢,又是一场好戏。

    冷血处理完雄娘子,便能再找到石观音,也不会太失望。

    晏游计划得很好,欢快跑路,就让水母阴姬自己为情伤怀去吧。

    水母阴姬身上薅不出什么任务进度了,好感度仇恨值都难涨,水母阴姬对除了雄娘子以外的男人一视同仁,全给负好感度。

    这对晏游来说太没有成就感了,四个马甲都是性别男,有种不战而胜的挫败。!

    第223章 逃之夭夭

    城市人多眼杂,极易走漏消息,但也有大隐隐隐于市的说法,水母阴姬是考虑到城中求医买药方便,才带着石观音来到这里。

    但这也方便了王怜花带着石观音当天就离开。

    冷血和当地的六扇门合作商谈,派人将其秘密押往汴京。

    雄娘子知道许多秘密,说了两件悬案的线索,事情牵连众多,不得不回京。

    到时候会有六扇门参与协管,冷血重新将目光放到石观音身上。

    王怜花横插一脚打乱了一切,他一个人带着一个病号很难彻底遮掩行踪,六扇门的耳目开始搜集消息。

    冷血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他四周没有同龄人,风萧与王怜花和他年纪相仿,虽然相处多有不如意之处,但他不讨厌和他们一起。

    冷血觉得自己太松懈了。

    让小冷捕头难过的王怜花正对石观音行威逼之举。

    石观音早忘了柴玉关这号人物,听王怜花问她可还记得柴玉关,沉默良久,问:“他与你是什么关系?”

    王怜花眉毛一挑,笑了,知道她没想起来。

    柴玉关背妻弃子,得到这种结局,若泉下有知,会气得爬出来么?

    “仇人。”王怜花笑了笑,“你忘了他也不奇怪,他也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家伙。”

    石观音谨慎地打量他:“那你找我有何事?”

    会医术,宁可阴一把冷血也要带她走,这样的人对她会有什么需求?

    王怜花诧异道:“你怎么这么问?难道说你觉得自己杀了柴玉关是帮了我大忙?”

    石观音心一沉,反问道:“不是么?”

    王怜花道:“你与玉罗刹早早送他去死,我却找了他许久,连折磨他以泄心头之恨的机会都没了。这哪是帮大忙啊,是帮倒忙。”

    石观音那叫一个烦,觉得王怜花在耍赖,反唇相讥:

    “难不成你还想叫我把他从地府里捞出来?我只是名叫观音,可没有观音菩萨的本事。”

    王怜花被逗乐了:“真观音也没有你的本事啊。你傻啊?”

    “废话少说!”

    石观音已看出王怜花脾气古怪,她自己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表情很是难看。

    王怜花眯了眯眼,笑道:“玉罗刹已将当初从柴玉关那儿夺走的东西给了我,听说你分得一半,我要你还我。”

    石观音道:“这么多年谁还记得拿了什么东西。”

    王怜花道:“我不为难你,只要给和玉罗刹一样价值的便行。”

    他接下来又慢条斯理地说自己从玉罗那儿薅来的东西一一道出,一边说一边看石观音的脸色。

    石观音越听表情越难看,她的根基在石林洞府,如今当然拿不出与玉罗刹同等价值的东西,还有——

    “姓玉的小气鬼有这么大方?”

    石观音不信。

    “爱信不信。”王怜花很随意地说,“你若是不给,我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杀了你,二是领着你去讨赏银。”

    石观音铁青着脸沉思,沉思半晌,缓缓道:“再走远一些,等我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便想办法给你。”

    王怜花不怕她耍赖,毕竟如今的石观音打不过他,笑着点头。

    两人便又朝远处驶去,途中绕路又换乘能,避开六扇门的追捕,石观音在此期间想办法与无花重建联系。

    无花本人当然不会去见她,都由手下代为联络,可看了石观音在信中所说的事情,忍不住嘴角一抽。

    看了一遍不止,无花的心情依旧难以平复。

    石观音怎么会这么倒霉?

    无花心里一直有一股气,看完信后更加憋屈,一个一个的都在拖后腿!

    原本只用担心南宫灵,可如今石观音反倒成拖后腿拖得最厉害的人,无花大师心情相当糟糕。

    出于理智判断石观音会带来更多的麻烦,而出于感情判断……无花还是感到麻烦。

    他与石观音之间的感情没有多么深厚,一个抛夫弃子的母亲并不值得无花付出什么。

    但若是果断放弃石观音,无花仍有顾虑,毕竟石观音那些手下并不知道主人的状况,他这时果断抛弃,保不准日后会因此而起波折。

    还好无花大师没有头发,否则会愁得脱发。

    蝙蝠公子就是在无花大师烦恼的时候联系上他的。

    “公子建议阁下不要轻举妄动。”信使说,“若是你有想法,可以与我等合作。”

    无花冷笑一声。

    石观音与蝙蝠公子合作后的结局可没好到哪去。

    信使微微一笑,道:“若有所求,无所不应,还请大师考虑考虑。”

    蝙蝠公子留给了无花考虑的时间,信使离开,无花盯着手上的信物看了许久。

    这是拉拢,但也是一种威胁,无花仿佛听到那位蝙蝠公子说若是不与他合流,便会让自己身败名裂。

    ……可恶。

    无花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真想杀了他。

    玉罗刹第七十六次冒出想杀了风萧的念头。

    风萧不肯放他离开,玉罗刹知道自己做的事多么招人恨,风萧这么折磨他,是想让他心不甘情不愿。

    可风萧做的事也挺招他恨的。

    被强留下之后玉罗刹的心情特别糟糕,和风萧同行一段时间之后变得更加糟糕了。

    “喂,你在做什么,赶紧过来。”

    蛊师一身的衣裳显眼、银饰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的,整个人无比闪耀。

    他站在不远处看向玉罗刹,语气随意,隐隐带着点不耐烦。

    玉罗刹第七十七次心想,真想杀了他。

    如今的玉罗刹又中蛊毒,还不得不跟在风萧身侧,若是稍有顶嘴,便会蛊毒发作疼痛难忍,夜间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既回不去昆仑也没有办法向手下传讯, 阴谋诡计无处可施。

    他度过这样的日子已有一旬, 一开始玉罗刹还想向风萧套话,问出究竟将罗刹牌交给了何人,但每当那时风萧便像看猴子似的看他,眸中是浮于表面的凉薄笑意。

    如此重复了四次,玉罗刹果断放弃套话的念头。

    小小年纪便如此敏锐,这让玉罗刹想到王怜花。

    王怜花和风萧都很年轻,不说他们的行事风格,单说才能与手段,同四大名捕中的冷血一样,都是让江湖中人佩服不已的人。

    玉罗刹最恨风萧,但也不得不承认风萧是个很有天赋的少年。

    普通人在十来岁的年纪可不会有他们这样的手段。

    倘若玉天宝幼时便像他们一样显露出惊人的天赋,玉罗刹的计划也许会稍作修改,虽然不会将玉天宝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任者,却也会让他成为一个对罗刹教、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假少主。

    一个人在襁褓时期判断不了根骨资质,可随着年龄渐长,玉天宝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平庸,根骨不佳,资质平庸,心机城府更是半点没有——玉罗刹曾给过玉天宝机会,但玉天宝主动放弃了。

    此时看着面前的少年蛊师,玉罗刹忍着心里的怒意,大步向风萧走去,待走近便冷冷道:“我又不会离开,你喊我做什么?”

    他就是想走也走不成,玉罗刹心情不佳,语气中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晏游才不在意他的语气好不好听,因为风萧的语气同样不好听:“这世上没有放任阶下囚不在眼皮子底下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阶下囚……

    玉罗刹的拳头硬了。

    他从上次在西域对峙便发现风萧很会羞辱人,再加上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是令人愤恨。

    玉罗刹曾经从王怜花那里听到过有关他的身世,例如在苗疆遭受折磨,幼时失去父母,境遇凄惨,与蔺尘星有过短暂的师徒之谊。

    蔺尘星的嘴很毒,看来是一脉相承。

    风萧指挥玉罗刹驾车,玉罗刹皮笑肉不笑,等风萧上了马车,扬手挥舞缰绳。

    不远处有条河,波光粼粼,如一条泛光的长带子。

    玉罗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将马车驶进河里,淹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可行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风萧正盯着他,因日光明亮而微微眯着眼。

    玉罗刹收回视线,冷声道:

    “我给你当了这么久的车夫,你总该告诉我到底要去哪儿,如做什么。”

    说到“车夫”两个字时,他咬牙切齿,加重了音调。

    玉罗刹没有期望得到回答,之前他问了好几次,风萧总是不搭理他,这次他依旧不觉得风萧会回答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风萧这次回答了他。

    “去见一个熟人。”

    “?”

    风萧的熟人……

    玉罗刹心里正琢磨,便听风萧又缓缓道:“说起来他也是你的熟人呢。”

    “我的熟人?”

    玉罗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嘴角一抽,旧伤隐隐作痛。

    风萧探出头来,端详着他的脸色,嘴角微扬,又往车厢里一退,道:“看来你猜到了。”

    “你不是想杀他吗?我帮你找到他去给你一个机会。”

    少年杀手如是说,表情傲慢,如同施舍似地说道:“感谢我吧。”

    玉罗刹:……

    谢个屁。

    以他现在的状态如何能杀得了休夜?恐怕会被其一剑捅死。

    玉罗刹面色铁青。

    “何时会见到他?”

    玉罗刹询问道。

    “不知道。”风萧说,“你很想见他啊。”

    玉罗刹:……滚啊。

    玉罗刹为可能见到休夜而皱了好几天眉头,他从来没有弄懂过休夜的心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有一年,场面很难看,而玉罗刹别说找他复仇了,反倒更加凄凉。

    在见到休夜之前,心情糟糕的玉教主见到了自己的难友,石观音。

    他一开始并没有认出石观音,因为她改换了容貌,气质也与过去截然不同。

    玉罗刹将车停在茶棚外,和风萧走进其中。

    有茶客悄悄地看向他们,有人认出了风萧。

    面容苍白的女子坐在茶棚的角落,神色阴沉,瘦弱而无助,而她一旁的年轻人眼中笑意如春水,两人的情绪截然相反。

    奇怪的家伙,玉罗刹心想。

    空桌有好几张,风箫却径直走过去,在他们旁边的桌子坐下,并相当随意地朝玉罗刹招手。

    玉罗刹心中暗骂一句,走过去坐下。

    绝对不是错觉,那个表情阴郁的女子在他们过去后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

    而那少年似乎也显得不大高兴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明显下降,眼中也没了笑意。

    玉罗刹肯定他们的反应不是因为自己,那这样来看,罪魁祸首就是对面那位无论何时何地都十分招摇的蛊师。

    风箫叫茶,又点了些小食,若无其事地在旁人有意无意投来的视线下喝茶。

    从他们来后,茶棚中便安静了许多,原本有人大声吹牛拍马,热闹不已,但如今已成蚊语,嗡嗡嗡的。

    石观音的脸色臭得要死,仇人当前,她却不能暴露身份,还得小心行事——真是可悲!

    王怜花用余光觑着风萧身影,对方还是那张冷淡傲慢的面容,心里无语。

    怎么又能遇见你?话说旁边的那个人又是谁?

    王怜花同玉罗刹对上视线。

    只对上视线的这一瞬,虽然未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王怜花却立刻断定这人也是个被风萧蛊毒折磨的倒霉鬼。

    会是谁呢?

    玉罗刹只看出两人都有易容,一时半会并没有往熟人身上想,但瞅着瞅着,瞧出不对劲。

    这二人似乎都很看不惯风萧,目光里火花带雷光,没有一点欢喜与惧怕,和旁的茶客截然不同。

    玉罗刹嘴角一抽。

    难不成他们也是熟人?

    风萧慢悠悠地将老板送上来的小食吃完,时间也过去了快两刻钟。

    期间没有搭理身边的三个人。

    王怜花看了他一次又一次,他俩打的交道多,即使不想猜测,他也猜想风萧是不是已经认出了他们。

    就看谁更有耐心是吧?

    王怜花憋着气和他耗,心里有点不甘心。

    风萧放下筷子,说:“我不说话的话你们也都不开口么?”

    晏游觉得他们也太贴心了,还特意等他填肚子。

    三人表情都变了。

    玉罗刹道:“你不觉得是没人想同你说话吗?”

    王怜花和石观音向这位“不知名的倒霉蛋”投去赞赏的眼神。

    王怜花道:“非要我说的话,我只能说你很碍眼。”

    石观音也想对风萧说点难听话,蠢蠢欲动,可想到自己的伤势,便息了心思。

    “我说话之后才敢开口,你们也就这点胆量了。”风萧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们难听的话语,漫不经心地说道,“啊,还有个连话都不敢说的家伙。”

    石观音:“你!”

    王怜花倒是更直接一点,他和风萧的斗嘴往往都会演变成斗殴——他直接一脚踹上了风萧的腿。

    风萧伸手揪着他的衣领给他重重一圈。

    两人扭打起来,滚进茶棚外的草丛里,茶馆里的人吓了一跳,纷纷起身,将玉罗刹和石观音围了个严严实实。

    石观音目光沉沉,她不知道与风萧不对付的那名少年是王怜花,如今见两人一言不合便打起来立刻猜到王怜花便是传闻中那名总是与风萧打架的少年。

    玉罗刹站到她身边,低声问:“要走吗?”

    茶客们全神贯注看热闹,两人渐渐从人圈中退出。

    石观音听他这么说,表情微顿,转头打量他的脸。

    易容。

    “你同蛊师是什么关系?”

    “仇人。”

    石观音心中仍有顾虑,只是机会难得,便抓住这一线生机,当机立断道:“走。”

    两人在人群的遮掩下往茶棚外走去,跳上风萧的马车,由玉罗刹扬鞭,马车绝尘而去。

    风萧与王怜花齐齐从草丛里坐起来,茶客们如油锅上的老鼠似的蹿回原位,生怕被蛊师记住看热闹的人有谁。

    事实上不用记也知道,没一个不看热闹的,连老板也瞪着眼看得津津有味。

    风萧擦着嘴角的血站起身,茶棚外的马车只剩下王怜花那一辆,他冷冷地笑了一下。

    王怜花跟着站起身,揉着手臂上的青紫,眼皮直跳,还不忘冷嘲热讽:“你说你图什么?那人是谁?”

    晏游:……先踹人的好像是你啊。

    王怜花倒打一耙的技艺炉火纯青,晏游为之钦佩,不愧是千面公子,脸皮够厚。

    “逃跑的两人中有绑架小晏的人,你觉得她是谁?”王怜花说,“想用我的车便求我。”

    只剩一辆马车,都要去追人,合作是唯一的选择。

    王怜花得意洋洋地俯视着风萧。

    “你当我是笨蛋?”

    风萧一把拍开他,钻进车厢。

    王怜花嘴一撇,将车驾得摇摇晃晃,专往崎岖不平的坑上走。

    幼稚。

    晏游在车里颠来颠去,心中琢磨这边的路怎么还没修好。

    步明灯那边得再催催皇帝陛下了。!

    第224章 有的放矢

    汴京。

    追命难得有空,跑到樊楼为小晏捧场,台上晏游笑意盈盈,握着扇子眉飞色舞。

    故事精彩绝伦,叫好声不断。

    他之前来过两三次,每一次都能看到几个眼熟的人,要么同休夜有仇,要么同蔺风萧有怨,或是有求于步明灯……

    甚至也有想与神侯府搭上关系的人找到这儿来。

    人人都奔着小晏先生来,将这打发时间放松心神的好地方弄得不伦不类。

    等说完书,晏游一手握扇,一手提着他的茶壶走下台子,同沿路熟识的客人一边道别一边向追命走来。

    “一起走一程?”

    晏游笑嘻嘻地邀请他,声音有点沙哑。

    追命挑挑眉,起身同他一起离开。

    “你不同方小侯爷说说话吗?他这么给你捧场。”

    追命语带调侃。

    方应看今天又来了,就在楼上,年轻俊秀的面孔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而他只是含着笑专心倾听小晏先生的故事。

    “他想说话的对象不是我。”晏游摇着扇子吹风,一边毫不在意地回答,“况且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追命若有所思,笑着说:“可我记得他一直很喜欢你的故事……我以为你们已经是朋友了。”

    他甚至记得晏游还在汴京时两人私下时常见面,似乎不该是“没什么好说的”那种关系。

    “喜欢我的故事不代表喜欢我这个人。”

    晏游耸了耸肩,他和方应看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有几分相似,比如说心里都有许多事情。

    就像方应看如今对他不冷不热,晏游也决定用他的态度回应他,热脸贴冷屁股实在太没意思,所以晏游果断放弃了。

    毕竟方应看如今同步明灯做了邻居,七天能有四天登门拜访,安嘉侯府里面住着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今天是追命的休沐日,时间充裕,两人一路走着去熟悉的酒楼喝酒吃菜,酒楼掌柜笑着同两人问好。

    晏游笑着说:“我带着小追捕头来照顾你们的生意啦,你们可要做好酒窖被喝光的准备啊。”

    掌柜笑道:“还请两位高抬贵手,悠着点儿来。”

    这是六分半堂的酒楼。尽管追命已经习惯了晏游的左右逢源,但一想到晏游在金风细雨楼的铺面里也是同样的姿态,便忍不住钦佩之意。

    哪有人敢跟没事人似的来回照顾两个敌对势力的生意的?

    只有晏游那么特殊。

    酒菜上来,两人天南地北地侃,聊聊江湖上的新闻八卦,晏游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地提到休夜,“休夜”两个字一冒出口,追命立刻夹起一筷菜叶堵住他的嘴。

    在六分半堂的地盘说起休夜不是找死吗!

    晏游嚼着青菜,嘻嘻地笑,准是故意的。

    追命嘴角直抽,有点头疼。

    ……手痒。

    “步公子的身子好些了吗?”

    追命问起步明灯的病情,这两天是陛下给步明灯的休沐日,本该去听晏游说书的步明灯一次都没出去,安嘉侯府的药味被风刮到了神侯府,味道十分浓郁。

    晏游道:“还是老样子。”

    追命担忧道:“需要找蔺大夫回来看一看吗?”

    “步明灯没有提,可能是没必要。”晏游说,“他说过听天由命,蔺大夫已经帮了他很多,一次不能根治,之后的治疗只是提着一口气罢了。”

    追命沉默了一下。

    晏游说这话时显得很平淡,仿佛这也是他的想法一般。

    追命对晏游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晏游面对病重的朋友所说的话如此平静,也许他也有相当复杂的过去。

    “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追命由衷地说道。

    “我也这么想。”

    晏游如是说,笑容明朗。

    活着很简单,但健康的活着很难。

    他却在心里想。

    日落西山,霞光万丈,两人离开酒楼,在城中各处遛弯,消食散步。

    追命莫名地有点遗憾,说:“应该将小天才带出来散散步的。”

    小天才虽然闹人,但很有意思。

    晏游说:“那你等会儿和我一起去见它。”

    两人回到安嘉侯府,顾惜朝与韦恒光已经用过晚饭,晏游对顾惜朝眨了眨眼,背在身后的手举出一包点心。

    韦恒光蹦蹦跳跳地伸手去够,够不到,于是抱着晏游的腿往上爬,晏游吃了一惊,立刻将点心交给顾惜朝,将韦恒光揪下来。

    “你是属猴的吗?”晏游纳闷。

    “不是,我属蛇!”

    韦恒光中气十足地回答他。

    晏游总是会给侯府里的两个小孩带点心,顾惜朝习以为常,拎着点心无奈地想,买那么多点心吃不完啊。

    韦空帷自住进安嘉侯府后在教导两个学生念书之余还会去隔壁神侯府与老友诸葛正我把酒言欢,论天下大事,忆往昔峥嵘岁月。

    今晚韦空帷也去了神侯府。

    顾惜朝带着韦恒光去复习今天的功课,大人则去赏月谈心。

    步明灯坐在院中,身形消瘦单薄,日落时的昏暗日光更衬得他面色苍白。

    追命陪着晏游与步明灯在月下吹风,看红日落于西山,明月渐圆,断断续续地聊天,气氛和谐而平静。

    追命弯起眼睛,叹息道:“可惜无酒。”

    晏游乐了:“我刚才同你推杯换盏那么久,你竟然还不知足,真是个酒鬼。”

    追命笑道:“酒鬼又如何,看来你还不知道酒的美妙之处呢。”

    他们交谈的时间步明灯只是微笑着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也许是因为晏游在场,追命从步明灯的眼睛中看到了如同柳絮般的柔软笑意。

    步明灯在其他人面前也是笑着的,笑容永远柔和,如春风,却隐隐约约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命已经习惯了。

    晏游对步明灯说:“你不用担心你没有听到的故事,我已经和齐掌柜商量新书册的事,之后送你一本。”

    追命举手道:“不要忘了我。”

    “嗯……”

    晏游做出一副犹豫的样子,见追命扬起眉毛,笑着拍了拍桌子,道:“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毕竟还要感谢你支持我的故事呢。”

    “算你有良心。”

    步明灯无声地微笑,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感到很高兴似的。

    追命歪头看他一眼,月下公子消瘦苍白,于是追命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惆怅。

    追命是真的很希望步明灯能够活下去,这无关他的能力,他的地位,他的名望,只为步明灯这个人。

    希望步明灯活下去的有很多人。

    蔺大夫在哪里呢?

    追命如是想。希望蔺大夫能再替步明灯诊治一番,好歹让步明灯不要再吐血了。

    追命没坐很久,同两人告辞之后跃过两个墙头,直接到了隔壁神侯府。晏游隔着墙与他互道晚安,神侯府的下人笑着对追命说“追三爷果然在侯府那儿”,随后声音渐渐远去。

    晏游笑了起来。

    他与步明灯在月下又坐了很久,晏游凝视着自己的马甲,慢吞吞地喝茶。

    “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晏游轻轻地说。

    步明灯不会说话,于是步明灯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晏游心想,还好步明灯是个哑巴,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对这句话作出回应。

    他所重视的人们不会说让他快点好起来的话,但是他们的目光情绪无一不透露出这样的心愿,这曾经让晏游感到无法言说的沉重压力。

    如今由自己说出口,和他们用目光请求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

    晏游无声地叹气。

    晚归的司空摘星恰好看到这幅场景,从旮旯角里冒出来,一脸不赞同地道:“你怎么能对病人说这种话呢?太直白了。”

    真正直白的人到底是谁呀?

    晏游嘴角一抽,看着这个在汴京城内四处野现在才回来的家伙,慢悠悠地说道:“有些家伙总是回来的很晚,看来得规定门禁了,你说是不是?”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看向了步明灯。

    安嘉侯府的主人步明灯一脸赞同地点头。

    司空摘星翻了个白眼,略带得意地道:“凭门禁可拦不住我。”

    晏游耸了耸肩,他当然知道,只是说着玩玩罢了。

    “你的伤已经好了么?天天这样跑,也不怕又被人围殴。”

    司空摘星:“……你迟早会因为你这张嘴被人报复。”

    晏游瞪大眼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在关心你诶。”

    “免了免了。”

    司空摘星一脸嫌弃的摆摆手。

    第一天司空摘星跟着晏游去樊楼听他说书,果不其然又见到了那几个很眼熟的人。

    他已经从追命、以及京中各种角落的各种小道消息知道了那些人的身份, 对晏游的吸引力叹为观止。

    能够引来那么多麻烦的人, 不只是因为晏游本身的才能,还是有可能因为他的那些朋友。

    正是因为同那些人交了朋友,晏游也给自己惹了麻烦。

    司空摘星坐在晏游正下方,仰头瞅着上头的人,在心里做出判断。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不单指性情,还包括各自的水平,之所以能够凑在一起便是因为水平相近。

    晏游一个不通武艺的说书人与那么多江湖中人相识相知,关系还很好的样子,自然会引来麻烦。

    晏游不适合踏入江湖,这是司空摘星的判断。

    晏游察觉到了下方司空摘星的火热目光,借着扇子的遮掩,低头同司空摘星交换了一个眼神。

    晏游:有没有觉得我很牛哔?

    司空摘星:我给你捧场了,快来感谢我的大恩大德。

    宴游说完书,司空摘星本想等他一起走,两人在一起去城中转一转或者去河边游船钓鱼,但在晏游向他走来之前,已经有人提前拦住了他。

    是一个白衣人,太平王世子。

    司空摘星眨眨眼,朝隔着人群望来的晏游抛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溜之大吉。

    晏游:……这人也太无情了吧。

    宫九嘴角微微上扬,很罕见的对着不熟悉的人露出笑容,他的声音十分平和,轻声道:“小晏先生,在下想同你交个朋友,可否楼上一叙?”

    江掌柜在柜台后看他俩,晏游和他对上视线,对方看起来提心吊胆,十分紧张。

    晏游抬腿作势要跑,江掌柜拼命朝他摇头。

    那是太平王世子!是皇室贵族!小晏你别拒绝!

    江掌柜是知道宫九太平王世子的身份的,害怕晏游就此拒绝,惹来麻烦。

    要不跑吧?

    晏游幸灾乐祸地想,瞥了眼宫九这位太平王世子。

    他是真不知道宫九想了些什么,从好感度仇恨值的变化里判断不出宫酒的想法。

    不过他早就知道,宫九总有一日会与本体小晏见面的。

    “好啊。”

    晏游最终还是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江掌柜震惊,当初面对小侯爷的邀请,你可没有这么好说话,这次怎么这么果断?

    晏游:有的放矢嘛:D

    ……还好小侯爷今天没有来。

    江掌柜不知道晏游的坏心眼,庆幸地想道,否则方小侯爷大概会不高兴。

    上楼的两人坐在房间里,彼此沉默,没人开口。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晏游一边看着光幕,一边发问。

    宫九笑道:“我不想说。”

    这可不是想交朋友的人会说的话。

    晏游也笑:“不想说啊……那就算了。”

    宫九问:“你不生气吗?”

    晏游说:“没什么好生气的, 你也只是个寂寞难耐的可怜人罢了。”

    特意邀人上楼说想交朋友, 结果却连名字都不想说,很有闲情逸致嘛。

    宫九被一些词语刺中,显得不太愉快。

    晏游朝宫九弯弯眼睛,起身离开。

    他拿扇子敲着左手掌心,即使关上门,颇有节奏感的声音依旧传到了宫九耳中。

    宫九垂眸,盯着茶盏中的涟漪,眸色深沉。

    晏游欢快地下楼。

    江掌柜听到楼上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大吃一惊:“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那可是太平王世子!

    晏游道:“我不是很饿。”

    他其实不介意蹭宫九一顿饭,但和宫九一起吃饭总感觉会食不下咽。

    江掌柜:“……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

    “太平王世子!”

    “哦——”

    哦什么哦!江掌柜发现晏游离京一趟再回来还是那么随意,一点都没变。

    晏游朝恨铁不成钢的江掌柜挥手告别,转头在路边的小摊上逮到司空摘星,对他的无情行为表达了严厉的谴责。

    司空摘星眨眨眼,晏游比他想象中出来的还早,便问:“你也没出什么事啊,他找你做什么?”

    晏游道:“没做什么,就是感到寂寞罢了。”

    司空摘星显然不信,没接茬,让他坐下吃饭。

    宫九路过,看到两人埋头大吃。

    宫九:……!

    第225章 等待来客

    说书人小晏先生和宫九的初见一点也不愉快,最起码宫九是被晏游的言行小小地气到了一下,而晏游本人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那日不欢而散之后,宫九照旧去樊楼听晏游说书。

    台上青年神态自若,故事精彩生动,两人偶尔不经意间对上视线,说书人也仿佛忘掉了那场不愉快的对话似的,朝他眨眨眼,眸中笑意涟涟,随后便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宫九对晏游的态度感到不解,晏游应该知道了他的身份,太平王世子的地位都不足以让其畏惧吗?

    他几乎确定了自己不喜欢晏游的态度,但同时隐约明白这可能是对方有那么多朋友的原因。

    在那之后宫九去了两天听人说书,晏游依旧是那副莫名让人不甘心的嘴脸,宫九便没再去樊楼。

    宫九在晏游回京说书之后几乎一天没有落下过,一连三天不去,引来太平王担忧的发问:“你怎么不去听小晏先生说书了?”

    宫九去年年底回京时曾和太平王约定今年在汴京一定要待够四个月以上,如今已经不止四个月,他却依旧安省地待在汴京城里。

    太平王相当欣慰。

    对宫九总去樊楼听说说书人说书更是乐见其成,他很少见到宫九有热衷的事情。

    如今宫九忽然不去听书,太平王生怕他又要离京。

    由于宫九一直在外,父子二人很少有联络感情的机会,而宫九自小脾气古怪,难得在京留这么久,太平王很想同他多待多一些时日。

    宫九淡淡道:“那人的故事虽然有趣,但人很无礼。”

    太平王有点不解,他虽未和晏游照面见过,却也瞧见过他与人言笑晏晏的模样,那位小晏先生逢人便带三分笑意,绝不称得上无礼。

    “我听浩烟书坊的齐掌柜说那说书人正和他商量将故事整理出册的事情,日后也可以买书来看,不去也无妨。”

    太平王宽慰宫九道“你不想见他就算了。”

    宫九没说话,他觉得他爹想的太多了。

    他之所以那么关注那个说书人,只是因为他有许多身份特殊的朋友。

    不说追命冷血之流,单说如今皇帝眼前的大红人,步明灯。

    能在樊楼见到步明灯的次数并不算多,步明灯虽无官职,但有爵位,工作也不少,主要去皇城中的工部进行研发,与工匠合作,监工。

    据说任务不算轻松——起码对一个病人来说。皇帝充分地利用了这位病人的能力,仿佛一个于黑夜中端着一盏残烛的迷路之人。

    ——即使只剩一点光亮,也要让这残余的烛火发挥余热。

    是上位者会做出的事情。

    宫九希望步明灯在死之前能为他做一件事。

    他想看小老头究竟能否赢过步明灯。

    小老头收他为徒,取名宫九,皇宫之宫,九数之九,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但想造反的是小老头,宫九本人对皇位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可他自认天资聪颖,无论各种绝学练过便会,岛上全是他的手下败将,与小老头之间的天堑却始终越不过去。

    小老头是无敌的么?

    宫九希望步明灯能为他找出答案。

    晏游是不知道宫九内心的这一想法的,《江湖online》里的宫九和小老头一起筹备着谋反,来去如风,小喽啰对他的形容是狐狸般狡诈,冰山般冷酷云云,在他求人打之前所有玩家都觉得他是一个很有逼格的反派。

    当然,这不是指他求人打便没有逼格。

    主要是剧情前面将宫九渲染的神秘无比,很难想象他会在地上翻滚球打,过于强烈的反差引起了很多玩家对他的兴趣,导致宫九在《江湖online》中的人气一路飙升。

    玩家对不是本命的NPC可不会那么关注,更何况晏游没有本命,所以晏游除了知道对方最火的衍生作品,对他一点也不了解。

    但他知道小老头对步明灯有所求就足够了。

    《江湖online》中玩家被小老头威逼利诱,想让他协助暗杀皇帝,为他的大业挖地基,如今这个世界的小老头看其行事风格,目的没差别。

    步明灯武功高强,地位尊崇,忠心耿耿,天子面前大红人,是刺杀皇帝的绝佳人选。

    早在去年,步明灯被封侯之后小老头就已经开始打听收集他的信息,为日后做谋划,如今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再不动手就要入土,晏游肯定小老头会在今年年底之前动手。

    步明灯在汴京一直很忙,忙的没有时间同汴京城中的游戏人物往来刷好感度,但朝堂上下无论内心对他是什么心情,表面上都对他恭敬有加,晏游觉得这样也很不错。

    宫九想见而见不到步明灯,对晏游本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多兴趣,但晏游总能看见迷路的太平王世子。

    这货是个路痴,明明不擅辨认方向,但还总是单独出门,迷路了之后便去问路,晏游好心地当过几次热心人士。

    在第四次遇见迷路的太平王世子时,宫九看着热心指路的说书人,问道:

    “怎么又是你?”

    即便是他迷路四处乱走,原因在他,但同晏游偶遇的次数未免太多,宫九不可能单纯的认为这是偶然。

    晏游笑弯了眼,只是说道:“也许是因为我与世子很有缘。”

    宫九用冷淡的眼神表示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缘分,旋即转头离开。

    晏游对他的背影道:“回太平王府的话你走反了。”

    宫九没回头。

    世子殿下不屑于晏游的指点,晏游对他的背影耸耸肩,展开扇子挡住耀眼的阳光,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樊楼的说书人”,“小晏先生”,“有一只名叫小天才的鹅”,这是晏游一直以来的标签,从他回京之后直接入住安嘉侯府便又添上了一个标签,“安嘉侯府的客人”。

    在樊楼说书,不乏有人想同步明灯拉近关系,走后门贿赂晏游,给他添了许多麻烦。

    尽管晏游已经拒绝过许多次,态度很明显,但依旧有人不死心,路上晏游用精神力探知到前方蠢蠢欲动的说客,无奈叹气,绕路走远。

    晏游走进浩烟书坊。

    齐掌柜探头见他,问道:“你来得比之前晚,路上遇见什么事了吗?”

    晏游含糊过去,说道:“稍微绕了点路。”

    齐掌柜没有多问,只是问道:“故事都整理好了吗?”

    晏游将手里的书递给他,齐掌柜翻开看了看,忍不住道:“你的字真的很好。话说回来,你既然识字,也不笨,何不试着走科举取仕之路?”

    小晏先生的身世很普通,亲友皆故,祖上无罪无过,若是考科举也是能去考的。

    ——这是许久之前齐掌柜对晏游的了解,但今年晏游忽然有了一位小叔叔,齐掌柜话一出口,想起这茬,心情有点微妙。

    晏游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眯眯地道:“吃不了那个苦。”

    一个马甲已经够了,不至于本体也上阵。

    齐掌柜摇了摇头,低头确认手上书册中的故事内容完整,没有缺字漏字,便放在手边,对晏游道:“辛苦你了,之后我会同印刷所那边商量着来,你且放心。”

    “我当然放心,毕竟我们是老合作伙伴了。”

    晏游对齐掌柜眨眨眼,笑意盈盈。

    各有各的挣钱路子,金风细雨楼靠晏游的书挣了不少钱,取财有道,用之有方,所以晏游不会插手,向齐掌柜道别便出了书坊。

    他来浩烟书坊之前已经在樊楼完成了今天的说书工作,新的故事他已经做好了安排,如果不出意外,能够在某些人搞事前讲完。

    晏游一路晃着扇子回到安嘉侯府。

    顾惜朝和韦恒光在上课。

    小孩们的读书声稚嫩而响亮,期间或夹杂着韦空帷的指点声,晏游瞄了眼传来读书声的院子,又看向眼前的司空摘星与小天才。

    “它真喜欢你啊。”晏游捂住脸,难过地说,“我都要吃醋了。”

    回家看到自己的宠物和自己的朋友黏黏糊糊,该怎么办?

    当然是调侃了。

    司空摘星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低头看看叨着自己裤腿不放一脸坚毅的大白鹅,又看看面前佯装难过的青年。

    有本事笑的更显眼一些啊,嘴角扬那么高是当他眼瞎吗?

    小天才是真的很喜欢司空摘星,一见到他就紧叨他不放,偶尔甚至会跟着司空摘星外出遛弯儿。

    “乖侄儿,让你的鹅松嘴。”

    司空摘星摆出小叔叔的和蔼面孔,咬牙切齿地说道。

    如今人人都知道晏游的小叔叔“晏杞”因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借助晏游与步明灯之间的交情住进安嘉侯府,还像是一直要住下去的样子。

    司空摘星由此觉得“晏杞”这个假身份还不错,和晏游单独外出依旧用着这个名字。

    “小叔叔,它有名字,你若是不想叫它小天才也可以称呼它的另一个名字。”晏游很是为小天才不值,谴责地说道,“它不只是我的鹅,它还有‘休夜’这个名字。”

    个鬼的休夜!

    司空摘星手痒:“喂你够了!让你的小天才休夜松口!”

    晏游拍拍手,小天才松了嘴,拿脑袋蹭蹭司空摘星的腿,随后就想钻到晏游两腿中间。

    晏游拿腿拨开它,司空摘星见小天才乖顺地收了翅膀,气得磨牙。

    “对了,今天有人找我,你猜他们说了什么?”

    司空摘星对晏游说道。

    “想从你这儿走后门,对吧?”晏游懒洋洋地道,“在这方面我比你经验丰富,他们肯定又是送礼又送钱。”

    “哇,你这也知道?不过也不只有这些,还有人想问你要不要娶妻呢。”

    晏游咳嗽一声:“真的?怎么不见他们问我?”

    司空摘星道:“因为我是你的长辈。”

    晏游懂了:“所以也有人问了你。”

    司空摘星没否认。

    对方问了晏游可有心悦之人,又来问他,似乎想将他们“叔侄”一块打包带回家。司空摘星头一次遇见这种事,心情相当微妙。

    “不说这个了,我听说风萧已经将罗刹牌转手卖给别人。”司空摘星道,“他竟然真的把罗刹牌交出去了。”

    晏游点头:“对呀,给我多好。”

    司空摘星笑了:“给你?没想到你有如此远大的理想,但你还是别拿了,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普通人拿到罗刹牌,只有送死这一个选项。

    晏游瞎扯淡,郑重其事道:“没想到被你发现了,我确实有一统江湖的野心,待我一统江湖之日,建立圣教,必封你为左护法。”

    司空摘星嘴角一抽,晏游这张嘴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你不是自九天坠入凡尘的仙人么?不筑天梯重返天庭啦?”

    晏游当初和冷血初见时说的瞎话司空摘星听过一二,他讲的一些故事不乏有仙人出场,由于晏游说得很逼真,甚至有人传言他于梦中去过天庭。

    “江湖多纷扰,红尘多痴妄,仙人决定暂缓上天,整顿江湖。”

    瞎话张口就来,晏游跑火车一向很随意。

    “江湖哪用得着你个说书人整顿,你别被整了就行。”

    司空摘星真的要佩服晏游的口才了——竟然还能圆起来,厉害厉害。

    晏游笑而不语,只有他整别人的份,可没别人整他的份。

    玉罗刹与石观音见面不相识,但一块跑路之后有了一点点的战友情,虽未道明身份,却有一个共识。

    两人一路狂奔,换车又乘船,避开人群,两人单独在船舱中对话。

    玉罗刹对石观音说道:“我要去找蔺尘星。你呢?”

    石观音见玉罗刹跟在风萧身侧,又撺掇她一起逃跑,早猜到他中了毒,如今听他说要去见蔺尘星也不感到意外。

    “蔺尘星不会替你保守秘密,他不挑病患,但心在正道。”石观音冷冷地提醒道,“他同风萧有联系。”

    王怜花曾向她提到过这件事,但那两人的联系在罗刹教事件之后断开。

    若他们有朝一日重逢,两人一对消息,风萧找他们算账岂不是轻而易举?

    石观音连蔺尘星都不想接近了。她在蔺尘星身上也吃过许多亏。

    玉罗刹停顿了一下,目光古怪:“听你这么说,你曾是蔺尘星的病人?”

    石观音心情糟糕地“嗯”了一声。

    蔺尘星的医术精湛不提,但狗嘴吐不出象牙,一句好话都听不到!

    上次她忍着一肚子火气好歹等到了伤势痊愈的那天,这回蔺尘星干脆将她卖了,伤势几经波折,之前的治疗几乎付之东流。

    玉罗刹见面前的女子表情难看,怒气冲冲,即视感更加明显。

    ……不会吧。

    玉罗刹有点不太妙的预感。

    石观音见玉罗刹不开口,不耐烦道:“看什么看?有话直说,你叫什么?是何人?同蛊师有何仇怨?”

    她心中其实也有考量,一一数了数风萧的仇人,依旧没有准确的答案。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正如蝙蝠公子联系石观音对付休夜,石观音被王怜花掳走后也仔细打听过自己的仇人有哪些敌人。

    如今风萧最大的敌人是……

    罗刹教。

    两人面面相觑。

    “玉罗刹?”

    “石观音?”

    “……”

    “……”

    两人面色铁青。

    昔日西域二霸,如今异地重逢,狼狈为奸,可悲可泣。

    “没想到你也到了中原,”石观音似笑非笑,“罗刹牌没有拿回来,是么?看来你也吃了大亏。”

    玉罗刹皮笑肉不笑:“劳烦挂念,你怎么会落到王怜花手里?”

    石观音稍微想一想便能猜出玉罗刹的经历,但玉罗刹委实猜不出石观音明明又中了休夜一剑,却落到王怜花手里。

    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玉罗刹眼尖,自己也曾亲身体会,早看出石观音的伤势拜某位剑客所赐,所以实在不解。

    “……”石观音呵呵一笑,面无表情地道,“拜你所赐。”

    玉罗刹先是疑惑,随后顿悟:“因为柴玉关?”

    姓柴的存在感太弱,之前玉罗刹压根没想起来石观音也送了他一程。

    石观音没接茬,如今离开王怜花自然跑得越远越好,那种强安到她头上的债她不会还,玉罗刹愿当冤大头是他的事。

    两人互相揭露身份之后,便商量等船靠岸后分道扬镳,要找大夫的找大夫,要疗伤的去疗伤。

    远山淡影,巍峨宏伟,郁郁葱葱,河浪悠悠,水面波光粼粼,飞鸟旋飞,振翅而过。

    客船即将到岸的码头旁,小城里有一位过路的剑客。

    剑客有三千白发如雪,模样清俊,眸中雾霭沉沉,神色厌倦而阴郁。

    他凝望着城外远山,等待来客。!

    第226章 辗转反侧

    玉罗刹同石观音许久以前便是面和心不和,彼此都看不起对方,但从未闹掰过。

    如今异地重逢,同样狼狈,同样凄惨,不必顾及手下势力,于是一言一语间都带刺裹刀,专往痛点捅。

    石观音:“总是偷偷摸摸高高在上的人也有了如今一切都要亲力亲为的日子啊,呵。”

    玉罗刹:“你心情不好莫非是因为没有美男子讨你欢心?可惜我并非什么美男子,观音大人还是忍忍吧。”

    两败俱伤。

    两人互看一眼,青着脸走出船舱,顺着人流踏岸。

    没有再斗嘴,两人找了一辆进城的骡板车,乘客除了他俩,还有一个三口之家,故而此行是谓拼车。

    两岁大的孩童怯生生地看着面色铁青两人,嚎啕大哭,一旁的小夫妻连忙哄人。

    玉罗刹:“……”

    石观音:“……”

    他们坐骡车倒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一时半会儿能尽早去城中的只有这辆骡车。

    事到如今他们哪有闲心再特意雇一辆马车,当然是越快越好。

    两人闭眼,不听不看,忍着一腔憋闷之意到达城中。

    下了骡车,两人没说一句废话,当即分道扬镳。

    石观音伤势严重,打算在此地喝药养伤,同时想办法与无花重新联系,便在城中找了客栈,同掌柜谈好条件,成功入住。

    她伤痛难忍,心情不佳,只同掌柜聊了该聊的事情,至于其他事,她全然没有关心。

    而玉罗刹同样一早想好了去处,顺着人潮向远处走去。

    他不打算在此地久留。

    从风萧身边离开之后,玉罗刹身上的蛊毒依旧发作,时间固定在夜间圆月高悬之际,勉强忍得住,比在阴晴不定的风萧身边好得多。

    玉罗刹决定先找到蔺尘星,否则如此他的蛊毒一辈子都解不了——风萧肯定不会再给他解一次蛊。

    早有打算的玉罗刹径直去往当地的马行,他打算买一匹马。

    在马行的大门口,他看到了一个最不想看到的人。

    一路奔波,入城之后玉罗刹更没有停歇,忽视了沿途的闲话。

    此时此刻,身后有人惊讶地低呼:“哎,那个白发的是罗刹剑客?”

    “是的吧,他不是来了有好久了吗。”

    路人望着大门口牵着马的白发剑客,越过玉罗刹的背影,小声地讨论着。

    玉罗刹:“……”

    为什么会这么巧?

    两人之间只有三步之遥,休夜大概是想让人帮忙修马蹄,面无表情地看人检查着那匹黑马的蹄子。

    他竟然还会在意一匹马的蹄子???

    玉罗刹除了偶遇的震惊,还有一种难以置信的奇妙感觉。

    马行里已经有人迎了上来,玉罗刹若是离开便会显得十分突兀,于是玉罗刹伸手掩嘴,低咳一声,哑着嗓子道:“我要一匹马,最好今天就能给我。”

    一旁的白发剑客听到他的声音,投来一瞥。

    玉罗刹心想,为什么?

    他没回看,如今的玉罗刹顶不住罗刹剑客的一剑,神色严肃地跟着马行的人去看马,从休夜身边经过。

    “蹄子修一修就可以了,您这马养得很好呢。”

    即使黑马的主人很可怕,但黑马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相当健康。马行的人爱马心切,止不住地夸赞。

    休夜闻言,从玉罗刹身上收回视线,伸手摸了摸小黑的脖颈。

    小黑打了个响鼻,愉快地晃了晃尾巴。

    玉罗刹脚底生风,健步如飞。

    “客官、客官!你走过了!”

    “……”

    玉罗刹默默调转步伐。

    晏游被逗乐了,玉教主见休夜怎么像老鼠见猫,跑得如此狼狈?

    如果和石观音相比的话,休夜对玉罗刹所做的事情一点也不过分,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晏游不解。

    但不管玉罗刹想不想见到休夜,不是由他的心意而决定的,而是随晏游的心意而定。

    小黑的马蹄被修剪完毕,休夜便骑着马去堵玉罗刹,而此时玉罗刹已经挑好一匹红棕色的马,未免夜长梦多,交钱签了合同,径直翻身上马,打算就这样离开。

    出发没多久,身后马蹄声如雷奔,玉罗刹回头,恰好看见一人骑马从身后超过自己,挡住自己的前路。

    骑马人神态凛冽,白发飞扬,黑色骏马如一堵高墙,玉罗刹所骑的红棕马被惊的扬蹄嘶鸣,玉罗刹的身子被甩出一半,连忙用长鞭拍打安抚,这才让马儿恢复平静。

    两人隔空对视,目光沉沉。

    “我认得你。”

    休夜说。

    玉罗刹心里直骂娘:“我可不认得你,还请阁下让开。”

    休夜道:“你为何要逃?我记得你,你是玉罗刹。”

    玉罗刹在心里骂爹:这人究竟从哪里看出来是他的!

    他还想嘴硬,但有一瞬间,一股凉意从四肢百骸直通天灵盖,玉罗刹回想起自己数次嘴硬的下场。

    嘴硬是没有用的。

    玉罗刹福至心灵,沉默片刻,幽幽道:“不是逃,只是不想见到你罢了。”

    结果还是在嘴硬。

    玉罗刹沉痛地想道。

    晏游心想,如果玉教主跑路的时候没走错路会显得这个回答更有可信度。

    “是吗。”

    休夜垂眸,淡淡地说道。

    两匹马儿晃动着尾巴,歪头歪脑的打量彼此。

    两位骑马人一动不动。

    “可我很高兴见到你。”休夜抬眼,眸中漾开笑意。

    玉罗刹和休夜打的交道不少,知道休夜的微笑是他发疯的预兆。

    玉罗刹根据经验,断定此时最好不要做任何事。

    休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不动弹,眉头轻皱。

    玉罗刹笑道:“这次是偶遇,我可没有找你茬,你若是无缘无故地对我出手,便是与罗刹教为敌。”

    很有道理的话。

    休夜淡淡道:“成为罗刹教的敌人又如何,你连罗刹牌都保不住,还敢以此威胁我……” 他不带任何情绪地说,“真是自信。”

    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玉罗刹笑不出来了。

    休夜道:“回去。”

    玉罗刹道:“凭什么?”

    休夜道:“凭你中了风萧的蛊毒,有求于蔺尘星。”

    玉罗刹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蔺尘星在何处?”

    休夜道:“等他治好你之后,你便会来杀我,是不是?”

    “……”玉罗刹咬牙道,“是。”

    不知道是否相信了玉罗刹的回应,休夜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

    “他要去松江府。”

    休夜如此说道,骑马越过玉罗刹,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玉罗刹神色阴沉地看了他半晌,反复考虑了自己目前的情况,驱马跟在休夜身后。

    放在一年前,他打死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最起码休夜如今没有出手伤他。

    玉罗刹心中暗想,同时又隐隐为此时的情况而不甘。

    但他在休夜手下吃瘪不止一次,又与风萧生了龃龉,一时半会不大敢直面休夜的剑。

    玉罗刹心思重重地跟在休夜身后去了客栈。

    客栈里,石观音早叫客栈的人帮忙熬药,药香阵阵,若隐若现,颇为熟悉。

    ……像是石观音治伤时喝的药。

    玉罗刹见休夜熟门熟路,便知道他一直住在这家客栈,鼻尖的药香愈发熟悉,他嘴角一抽,额角直跳。

    石观音住哪里不好,怎么这么巧同休夜住在同一家客栈?

    玉罗刹有点犹豫是否要去提醒石观音,可转念一想,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倒霉。

    于是石观音走出房间,打算在客栈内部的小小庭园中透气散心,一抬眼,一抹显眼的白撞入眸中。

    白发青年正站在池塘边望着竹林。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正是白天才分道扬镳不久的玉罗刹。

    石观音的第一反应是玉罗刹出卖了她。

    第二反应是玉罗刹不至于自投罗网跑去找休夜。

    第三反应是玉罗刹运气不好被休夜逮住也就罢了怎么还看她热闹!

    石观音气得心火直烧,伤处泛疼。

    她连忙运转心法,抑制疼痛,平心静气,悄悄站起身,退回房中。

    这客栈颇为高级,自带庭园,重楼叠阁,傍水而建,石观音选了这家客栈,也是为了安心养伤。

    但休夜来了她还安心养个鬼!

    以石观音对休夜的了解,这人毫不奢侈,住客栈也只是住最寻常不过的普通客栈。

    他怎么会住到这里来?

    石观音百思不得其解,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玉罗刹也在瞪着眼睛,一头雾水地回想今天的事情,依旧搞不懂休夜为什么会认出他来。

    因为声音?玉罗刹想起白天自己说话时休夜投来的一瞥。

    休夜也睡不好,默默地对着窗外的月光擦剑。

    精神力散出,去各个房间瞧一瞧,看到那两人同样未睡,晏游相当感动。

    【和我重逢高兴的睡不着呢,我好欣慰。】

    系统说:【我只看出来他们满脑袋问号。】

    晏游收起剑,爬上床,安详地闭上眼睛。

    【问号就问号吧,我也不指望他们满脑袋心号了。】

    系统:【……你怎么要睡了?】

    【反派烦恼我骄傲,反派失眠我睡觉。】

    晏游语气轻快地回答道:【休夜已经很久没进入过深睡眠,该休息了。】

    精神力是需要回复稳定的,休息必不可少,作为休夜的那部分精神同样需要休夜。

    睡眠是回复晏游精神力的方法之一,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所有马甲都会睡觉。

    系统想了想,说:

    【晚安,休夜。】!

    第227章 践踏自尊

    眼底青黑的两个反派推开沉重的房门,迈出沉重的步伐。

    心情更是相当沉重。

    玉罗刹比石观音的心态好一些,他已经被休夜揭开身份,也许在找到蔺尘星前休夜不会对他出手——尽管玉罗刹已经为此琢磨了整整一夜,依旧不懂休夜在想什么。

    话说他似乎从来没摸清过休夜的心思。

    向来只有别人揣测他的心思,如今却让他不得不揣测别人的心思,玉罗刹的心情一直不太美妙。

    他与石观音没有当面对峙,但石观音一看到他便投来谴责的目光。

    玉罗刹在心里直翻白眼,石观音怪他做什么,又不是他将休夜引来此处的,与其责怪他不如想着如何赶紧在休夜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说不准休夜如今已经发现了石观音的身份。

    玉罗刹隐隐约约有这个念头。

    石观音住下之前,为了让客栈同意帮她熬药,提前签了一个月的合同,如今若是毁约,损失惨重。

    石观音有些烦恼,她如今还未和无花重新恢复联系,手边无人,一切都是亲力亲为。

    烦恼了半天,玉罗刹见她迟迟不出门,在休夜去吃饭时敲响她的窗子。

    两人远离客栈,寻到一个僻静处交谈。

    石观音终于有空质问他:“你怎么回事?”

    玉罗刹道:“他鼻子像狗,一下子就闻出是我。”

    石观音皱眉道:“那你跟着他做什么?决心认输唯他是从以保住小命吗?”

    话语充满攻击性,玉罗刹不以为意,石观音如此激动,更显出她心态不稳。

    “他暂时不想杀我,说蔺尘星在松江府。”玉罗刹道,“听他的意思是,我找蔺尘星医我的毒,再去杀他。”

    石观音冷笑:“你杀得了他吗?”

    玉罗刹微微一笑,坦然道:“亲自动手自然是杀不了的。”

    石观音面色微变,玉罗刹便明白她懂了自己的意思,笑容更加自信:“……我听说他有个朋友。”

    还是个不通武艺、手无缚鸡之力的朋友。

    石观音:……

    不久之前,有两个人也是这么想的。

    结果很感人,石观音沦落至此和那个想法脱不开关系。

    这次石观音绝不上贼船,脸黑如炭,冷冷道:“你自己去做。”

    玉罗刹扬眉道:“你不想报复他?”

    想!当然想!可已经失败过一次的事情还有值得尝试的必要吗?

    “你随意。我要好好养伤。”

    石观音转身离开。

    玉罗刹皱眉。

    这个反应显然不对劲。玉罗刹在心里琢磨,即使不愿意,石观音也不该是这种连谈都不想谈的态度。

    ……她知道休夜的那个朋友是谁?

    玉罗刹心中百转千回,联想到石观音身上的新伤,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石观音早就试过绑架那位说书人,设套引休夜入罗网,可她失败了。

    怪不得石观音会是那种反应。

    玉罗刹心情复杂回到客栈,却发现客栈内非同一般的寂静。

    他心中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不妙的预感一般会成真,玉罗刹从小二口中得知,庭园中罗刹剑客正在“为难”一个病弱女子。

    “那姑娘吓得面色惨白,唉,被这么一吓,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小二悄悄地说。

    玉罗刹:“……”

    大概好不了了。

    石观音和休夜现在是什么状态,玉罗刹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他在立刻去松江府与在此等待之间犹豫片刻,选择了前者。

    房间没有重要物品,玉罗刹让店中小二牵来马,直奔松江府。

    在玉罗刹毫不犹豫决定跑路的时候,休夜与石观音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的事情,气氛也没有玉罗刹想象中的那么僵硬。

    他甚至没有对石观音说任何一句难听的话,只是石观音未能察觉到他的动静,迎面与他撞上罢了。

    两人目光对视,晏游做出一副认出石观音的模样,石观音还未痊愈的伤开始幻痛。

    晏游觉得自己好无辜,只能说休夜给石观音的心理阴影太强。

    客栈中的其他人察觉到了沉默中酝酿蔓延的古怪气氛,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休夜吓到了石观音。

    人们总是会被表象所迷惑,尤其是石观音此时在所有人眼中的虚弱姑娘。

    休夜轻飘飘地道:“别挡路。”

    石观音忍着怒意,沉默地退让。

    擦肩而过的瞬间,休夜一言不发。

    如此明晃晃地不将她放在眼中的态度,反而更令石观音不甘。

    对上眼睛的瞬间,石观音便明白休夜已经认出了她。

    所以她反倒希望休夜说点什么。

    【就放着她不管吗?】系统好奇地问。

    【只能这样了。】晏游无所谓地说,【我又不能杀了她……唉。】

    石观音对休夜的仇恨值已经达到巅峰,也许仍在增长,但在游戏光幕上不会再显示了。

    可看石观音的表情,便知道她有多么不甘心。

    杀人莫过于诛心,踩碎石观音高高在上的自尊,让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那样光鲜亮丽的日子,对石观音那样骄傲的人来说,比杀了她还难受。

    晏游笑了笑。

    践踏一个人的心,也是杀人。石观音一直以来都在做那种事,如今应当也感受到了被人践踏自尊的滋味。

    无花得到了石观音的联系,将她接来据点,见到了一个阴戾而愤怒的石观音。

    她一字一顿地向无花道:“一定要杀了休夜。”

    以往带着飘渺笑意的眼睛里满是翻滚的怒火,过去自信并蔑视他人的石观音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无花沉默地看着她,缓缓点头。

    “一定。”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糟糕的?

    无花心想。

    是在休夜出现的时候。

    所以休夜非死不可。

    无花又一次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并将蝙蝠公子前来邀请过他的事告诉了石观音。

    石观音没有立刻说话,但表情很不好看。

    蝙蝠公子说与她合作,但从始至终未曾坦然相待,连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位“蝙蝠公子”也是假货,再信他简直有鬼。

    “他不可信。”石观音道,“我要养伤,你自己看着办。”

    无花点头,顿了顿,问道:“南宫灵……”

    石观音:“别管他。”

    “好。”

    无花应下。

    他们母子之间亲缘寡淡,但石观音如此果断地放弃南宫灵依旧有点出乎无花的意料。

    倘若是他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石观音能舍弃南宫灵,便也有舍弃他的一日。

    黑心母子间的弯弯绕绕晏游没那么清楚,但能猜到路数。

    但那些和在松江府走支线剧情的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蔺尘星之所以会到达松江府,是因为他被薛家庄的薛衣人请去为薛笑人治傻病。

    薛笑人年轻时走火入魔坏了脑子,一傻傻了三十年之久。刚开始,薛衣人请过大夫来医治自己的弟弟,但没有一个人能治好薛笑人。

    由于请的大夫太多,痴傻的薛宝宝见到大夫便发疯尖叫,在他痴傻的第四年,薛衣人放弃治好自己的弟弟。

    年轻的薛笑人和薛衣人很像,不苟言笑,终年皱着眉头,而薛衣人对剑道精益求精,自己追求剑道极致,也逼迫自己的弟弟追上自己的步伐,不可落于人后。

    薛衣人是「天下第一剑」,薛笑人却始终是「天下第一剑的弟弟」。

    在薛笑人疯癫之后,面对着总是开心欢笑的薛宝宝,薛衣人才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见过弟弟的笑脸。

    他开始后悔,开始放任,开始躲避薛宝宝,投身于剑道,仿佛如此才能忘却自己作为兄长的失败之处。

    时隔三十年,薛衣人年岁渐长,隐居山庄,回首往事,只对弟弟有愧,愧疚与日俱增。

    兄弟二人见面不识,辈分称呼错乱,薛衣人开始怀念幼时二人相互扶持的时光。

    由于薛衣人壮年时无意识的无视,山庄上下对薛笑人并不重视,如今他住的院子无人修缮,破烂不堪,下雨滴雨,刮风漏风,而薛衣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今年薛衣人偶然间走进薛笑人的院落,见到院中景色萧条,一派荒凉之感,全然不似人住的地方,于是震怒。

    尤其是发现薛笑人已经失踪数日,而山庄中的下人没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薛衣人更加生气,在山庄中发了脾气。

    山庄中的下人瑟瑟发抖,说薛二爷经常跑不见,但最终都会回来,努力为自己辩解,却更让薛衣人不悦。

    他甚至忍不住指着儿子薛斌骂道:“只见你整日向你叔叔发牢骚, 怎么不见你替他打点院子!你这张嘴就只会说掷杯山庄的姑娘的事吗!”

    薛斌委屈不已, 不敢辩解。

    薛衣人愤怒了两日,又隐隐有点后悔,怪自己这些年不敢面对弟弟,导致下人与家人都不将薛笑人放在心上。

    就在他生气了两天之后,薛笑人从外面安排好自己的杀人生意,回到了松江府。

    他刚进松江府便听说薛家庄的庄主重金悬赏他的消息,将薛笑人吓了一跳,悄悄在城中转了一圈,理清状况,便化妆换衣,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薛家庄,被守门的门童急切地领进山庄,去见薛衣人。

    “薛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一路大呼小叫,热闹无比,薛笑人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几乎笑不出来了。

    天真的薛宝宝见到了薛衣人,只见兄长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拍拍他的肩,说出一句让薛笑人傻眼的话。

    “笑人……我会请来蔺尘星治好你的。”

    薛衣人语气坚决地说。

    薛笑人心中一跳。

    “……总得试一试。”兄长的语气十分沉重,近似于喃喃自语,“是我的错。”

    薛衣人以前并不关注蔺尘星,只知道对方揭露左家女儿的病重是装病,直到过去的对手李观鱼被蔺尘星治好旧伤,薛衣人才对他的医术有了确切的认知。

    在薛衣人不知道的地方,弟弟受了多少欺辱,他不知道,但这与他脱不开关系。

    糊涂三十年,心若稚儿,并不是件好事。

    薛衣人语气沉重,薛笑人一时失语,做不出反应。

    他呆呆地看着兄长,心想:太晚了。

    于是神医蔺大夫离开水母阴姬之后显露踪迹,被薛衣人请来薛家庄。

    薛笑人知道蔺尘星曾点出左明珠装病的事,但装疯卖傻三十年,薛宝宝堪称另一个他,薛笑人有不被看出是装傻的自信。

    而果真如他所料,蔺尘星看他一眼,径直说:

    “治不了。没救了。”

    薛笑人:……

    薛衣人皱眉道:“你只看了他一眼,如何断定的?”

    蔺尘星没有多做辩解,让薛笑人闭眼躺平在榻上。

    薛宝宝叽叽喳喳不配合,在榻上扭来扭去,晏游都有点佩服他的素养。

    “闭嘴。”

    蔺尘星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人摁在榻上。

    他伸拳猛揉薛笑人的太阳穴,痛得他龇牙咧嘴。

    “宝宝好痛!宝宝讨厌你!讨厌你们!哼!”

    蔺尘星又一次干脆地说:“治不了。没救了。”

    精分到这种程度,压根没有治疗的必要,对别人来说的异常已经是薛笑人的正常模式了。

    现在薛二爷是薛宝宝模式。

    薛衣人皱眉不语。

    薛笑人在榻上打滚发火:“宝宝好疼!啊!好疼!讨厌你!”!

    第228章 一针见血

    薛笑人仗着自己是个傻子肆意发疯,妄想赶走蔺尘星, 口头上狂说讨厌讨厌讨厌, 手头上却干尽欠打事。

    他之所以装疯卖傻,只是因为困于兄长薛衣人的阴影,武功并不比人差劲,“疯”了的薛宝宝依旧有一身好武功。

    眼瞧着不愿配合看病的薛笑人在屋内撒泼打滚,将装饰与桌椅弄得破破烂烂乱七八糟,险些误伤蔺尘星,薛衣人只好将薛笑人赶到院里,让他自己玩。

    蔺尘星被薛衣人带到隔壁完好的屋中商量薛笑人的病情,薛衣人不满于蔺尘星过于果断的结论,认为只凭按太阳穴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

    晏游心道你弟按个太阳穴就开始发癫,要是轮刮眼眶那还不得上天?

    当然,蔺大夫态度十分之严肃,不留任何回转的余地,面无表情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薛衣人道:“你和笑人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断定他治不好了?”

    蔺尘星和薛笑人一句话都未说过,只有薛笑人单方面地说“宝宝讨厌你。”

    薛衣人认为,蔺尘星至少得同薛笑人聊一聊,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又是什么状态。

    这才称得上是一个尽职的大夫。

    蔺尘星道:“不必和他说话,我和他只对上眼睛就知道他——”

    他的声音被屋外的吵闹叫嚷打断,薛衣人和蔺尘星一起站起身,朝外走去。

    外面药材遍地,纸张乱飞,薛宝宝甩着蔺尘星的药篓转圈,为了逼蔺尘星走,他还使出了步法,运步如飞,矫健轻盈。

    “宝宝讨厌你!讨厌大夫!赶紧走远点!”

    他仿佛是拿蔺尘星的药篓泄愤似的,一边挥舞着药篓,一边踩过那些药材和散落的纸张。

    山庄中的下人自然制止不了他,围在一旁哭丧着脸,无力地叫道:“二爷!二爷!”

    真敢做啊。

    晏游不生气,只想把药材和纸张全塞到薛笑人嘴里。

    药材是他辛辛苦苦地挖来炮制的暂且不说,单说散落的纸张,那可是为了完善蔺大夫的人设由他亲自一笔一划写的手札,整整三本,虽然是打着让游戏人物扫几眼的意思,但这未免太糟蹋了。

    薛衣人见薛笑人闹得如此不像样,黑着脸出声制止,弟弟的名字刚喊出口,身边蹿出一道黑影,直冲薛笑人而去。

    蔺大夫挥舞着一旁捡来的扫帚扑上去,气势汹汹,表情严肃,谁都不觉得他会打中薛笑人,可他偏偏扫帚横扫一大片,呼了薛笑人一脸灰,扫帚还正好重重敲在他腰间。

    薛宝宝吃痛,大叫道:“你个坏蛋!”扬起手里的药篓朝蔺尘星丢去,正好落在蔺大夫怀里,抱了个正着。

    蔺尘星环抱着药篓后退,目光鄙夷,言语犀利:“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没个正经样,你真是任性又自私。”

    这是基于薛笑人本人不傻的评价,薛衣人没多想,薛笑人听了却是心中一突。

    薛衣人走上前来:“笑人心若稚童, 确实任性, 蔺大夫还请见谅……笑人!?”

    他道歉的话说了一半,薛笑人骤然间扑倒在地,引得薛衣人惊呼一声,赶忙伸手去扶弟弟。

    “宝宝站不起来——坏蛋!你对宝宝做了什么!大坏蛋!”

    薛笑人没说假话,他确实浑身无力,真气无法运转,似乎内力尽失。

    他如往常一般质问蔺尘星,心里惊涛翻涌,难掩震惊。

    这分明像是中了毒!

    在场之人中唯一能下毒的只有蔺尘星。

    薛衣人搀扶着弟弟,闻言看向蔺尘星,眉间拱峰,他将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知道蔺尘星没做什么可疑的事。

    只是挥舞扫帚当然称不上可疑。

    蔺尘星背着着自己的药篓,伸手指指地面四散的物品,淡淡道:“谁叫他动了大夫的药篓?连里面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下手,活该。”

    薛衣人:“……”

    薛笑人:“宝宝没有做错!宝宝不活该!”

    晏游有点佩服薛笑人的厚脸皮了,到这种时候还能坚持装疯卖傻,心脏真是坚强。

    薛衣人命山庄内的下人收拾地面散落的物品,想邀蔺尘星进屋去谈,但蔺尘星没看他,弯腰去捡地面散落的书页。

    兄弟两人只好先行回了屋中。

    薛宝宝萎靡不振沉默不语,薛衣人对着他沉默良久,没有说责怪的话,只是道:“你现在不懂……若是蔺尘星能治好你,你会感谢他的。”

    薛笑人的心情十分沉重,连嘲笑兄长被自己欺骗的心情都没有了。

    薛衣人走到门边,院中蔺尘星不断弯腰捡纸页,下人分成两拨,一部分去拾药材,一部分去捡纸页。

    纸页散落各处,星星点点,一眼望去全是白纸。

    薛衣人低头,看到门后缝隙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

    他伸指夹了出来,略微一抖,上面的字迹印入眼中。

    和蔺尘星稚嫩的外表截然相反,是相当成熟而锋利的字迹。

    【在海岛的第二天。】

    【通过阅读之前的手札,我知道了我自己的来历。既是大夫也是病人,为什么我不能治好自己?】

    ……

    【过去的回忆不属于我,失忆之后的人生才属于我。】

    【我会是个好大夫。】

    ……

    薛衣人困惑地眨了眨眼。

    看这上面的内容,蔺尘星自己似乎也有怪病……。

    “你在看什么?”

    院内收集物品的进度已到达终点,蔺尘星捧着一沓纸走上前来,见薛衣人手中拿纸,露出一点不大高兴的神色。

    “落在门后了,给你。”薛衣人云淡风轻地将纸递给他。

    蔺大夫接过,瞄了眼上面的内容,薛衣人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略显僵硬的神色。

    此人也是经历复杂之人。

    薛衣人心想。

    “蔺大夫,劳烦你替我弟弟解毒……他做了错事,我替他向你道声不是。”

    薛衣人郑重提出要求。

    不止薛笑人觉得太晚了,晏游也觉得薛衣人如今想当个好哥哥实在是太晚了。

    百岁过半,半截身子入土,薛笑人到死也摆脱不了杀手组织老大的身份,他已经干了所有有违薛衣人原则的事。

    “如果你想让他恢复正常,最好不要让我替他解毒。”蔺尘星面无表情地说,“他看起来像是因为讨厌我而偷袭我的人。”

    薛衣人想也不想道:“我弟弟才不会做出那种卑鄙之举。”

    晏游有点怜悯薛衣人了,你弟弟早就不是什么小白花了,论卑鄙的事做的比你还多呢。

    “他方才做的事便不卑鄙吗?”

    蔺尘星平静地质问。

    一针见血。

    薛衣人看到蔺尘星怀里乱糟糟的书页,以及药篓里露出的药材,哑口无言。

    “……我希望对他的身体没有害处。”薛衣人想为弟弟争取到一点权益。

    “我知道。”蔺尘星认真地道,“我是大夫,不会让他死的。”

    薛衣人轻轻颔首:“劳烦你了,我会让人为你准备房间,若有需求,尽管向下人们提。”

    蔺尘星点头。

    薛笑人:……等等!不是治傻病的吗!“不会让他死”是什么意思!

    他愤怒地想发疯打断两人的对话,但吸入的各色各样的药粉逐渐发挥作用,困意涌来,眼皮上下打架,喉咙也仿佛被黏住了一般,一个音调都发不出来。

    薛笑人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薛衣人和蔺尘星商量完,回头见到薛笑人安静地沉睡,眉间漫出一丝怅然。

    蔺尘星一张口,说了很煞风景的话。

    他说:“首先,让人替他把脸上洗干净。丑得像见了鬼。”

    薛衣人:“……好。”

    实不相瞒,他也这么觉得。

    薛笑人开始了自己水深火热的生活。

    他武功被封,不能动用武力逼迫蔺尘星离开,若是使些戏弄人的恶作剧,蔺尘星也不放在心上。

    薛宝宝对他做什么,他便在“治病”的途中一一还礼。

    要么是极难喝的药,要么是让人昏睡一日的针灸,要么是让人痛到极点的药浴,薛宝宝稍有不愿,蔺尘星便会叫来薛衣人监督。

    薛笑人只好一一忍受。

    他甚至怀疑蔺尘星看出他在装傻,是想借此逼他破防,再也装不下去。

    晏游:没错:D

    薛笑人冷笑,决心和蔺尘星杠到底。

    薛家庄那些曾经怠慢薛笑人的下人都被赶出山庄,山庄内十分缺人,玉罗刹一到松江府,便想法子混进了薛家庄的新下人之中。

    他在后厨工作,专门负责给薛笑人的院子端饭。

    于是不可避免地同蔺尘星打交道。

    原本薛家庄的管事是想给模样平凡不起眼的玉罗刹分配提泔水桶去喂猪的活,在玉罗刹巧言令色油嘴滑舌地讨好下给了他这个相当轻省的活计。

    ——其实是给了贿赂。

    晏游扼腕叹息,他差一点就能看到玉教主去喂猪。

    《江湖online》里压根不会有这种可能性,策划相当坚持反派必须有逼格。

    晏游相当遗憾。

    玉罗刹兢兢业业地给薛笑人的院子送两人份的饭,观察了一下医患的相处状况,察觉到违和之处。

    被治的那个傻子是不是太受罪了?

    玉罗刹心想。

    “蔺大夫。”

    今天又是送饭的一天,玉罗刹温和而谦逊地将饭端到蔺尘星桌上。

    医患二人不肯同坐一桌,所以玉罗刹总是先去薛笑人的房间放饭菜,之后才去蔺尘星的房间。

    两人的房间也是院子中距离最远的房间。

    蔺尘星对薛笑人时很冷酷无情,但私下他一向沉默,很少主动开口。

    玉罗刹给他送饭也有好几天,自认自己给蔺尘星的印象还不错,正在心中琢磨着选个日子拜托蔺尘星,便听到蔺尘星对他说:“你也该说了吧。”

    玉罗刹:“……”

    蔺尘星瞥他一眼:“易容,蛊毒,是个被风萧盯上的倒霉蛋,当我眼瞎吗?真亏你能忍下去,这种无意义的忍耐毫无必要。”

    玉罗刹:“……”

    是不是太直接了点?!

    第229章 教主送饭

    蛊毒发作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但玉罗刹痛出了经验,蛊毒发作时运转真气,气沉丹田,勉强能抑制住体内躁动不安的蛊虫。

    此刻被蔺尘星点明身份,玉罗刹竟然仿佛蛊毒发作般感到了淡淡的疼痛。

    简称淡疼。

    虽然说的是十分难听的大实话,但面对他时总是十分冷淡的蔺大夫忽然说出一大段话更令玉罗刹惊讶。

    前后的态度落差太大,玉罗刹嘴角微抽,心情微妙:“蔺大夫既然知道,那我便不解释了,你愿意替我解毒吗?诊金自是不必说,一定会让你满意。”

    蔺大夫都愿意为石观音治伤解蛊,玉罗刹不觉得蔺尘星会拒绝,即使他曾经险些杀了风萧。

    蔺尘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有的事情发生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如果是你,我认为会有无数次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玉罗刹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太扎心了,这不是指风萧绝不会放过他一定会无数次给他下蛊的意思吗?

    而且玉罗刹确实中了好几次蛊,论中蛊的次数,被蛊毒折磨的日子,已经比王怜花还多了。

    玉罗刹道:“还请蔺大夫你将目光放在当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然是当前更重要!

    “还是说……”玉罗刹顿了顿,“你有让我不必再受蛊毒威胁的方法?”

    “……”蔺尘星拿看笨蛋的目光注视着玉罗刹,“怎么可能有。”

    玉罗刹一噎。谁让你的语气那么神秘,仿佛有办法似的。

    蔺尘星摸出一张药方,伸手递给玉罗刹。

    “……?”

    玉罗刹接过。

    “拿去,自己去买药。”

    玉罗刹有点惊讶,收起药方,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晏游:。

    玉教主这么问,让他很想使坏啊。

    “倒霉蛋。”蔺尘星诚实地说,“一个一点都不冤的倒霉蛋。”

    “……”

    玉罗刹黑着脸转身就走。

    可之后前来收拾饭碗的还是他。

    蔺尘星没理他,玉罗刹更不高兴了,黑着脸提着碗碟出门,一入院中,便见薛笑人正站在院中往这里瞧。

    玉罗刹心中一凛,薛宝宝已大步跑了过来,歪头看他:“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是大夫惹你生气了?”

    玉罗刹陪笑道:“没有的事,我怎么敢对蔺大夫生气呢。”他手提食篮,往薛笑人屋中走去,“二爷吃完饭了吗?我来拿饭碗。”

    “宝宝吃完了,今天的菜好吃。”薛笑人跟在玉罗刹身边,亦步亦趋,“宝宝讨厌那个坏蛋,你呢?”

    “我不讨厌。”玉罗刹说,“他是在为你好。”

    他没耐心应付一个傻子,尤其是武功被封后的薛宝宝只是一个缠人又烦人的傻子。

    但玉罗刹不会蠢到表现出来,否则薛宝宝一不高兴而告小状, 便会引来薛衣人的注意, 给他带来麻烦。

    所以玉罗刹面对薛宝宝一向是既不疏离,也不过分亲近,只是诚恳地说让薛笑人磨牙的大实话。

    薛笑人说:“他才不是为我好呢,宝宝每天都很痛,都怪他,我要你赶他走!”

    从玉罗刹的角度来看看来,确实看不出蔺尘星有一点为薛笑人好的意思。每次蔺尘星去给薛笑人看病针灸煮药汤之后,薛笑人就十分狼狈而且劳累,仿佛倍受折磨似的。

    怎么会有大夫给病人治病,却让人像被揍了一样的?

    但薛笑人气色逐渐变好却又是真的,不能说蔺尘星借行医之事做报复之举。

    玉罗刹心里对薛笑人的遭遇感到无语,面对薛笑人的撺掇,保持了沉默。

    而薛笑人想借他这个毫无背景初来乍到的仆人赶走蔺尘星,在玉罗刹收碗碟的期间缠着玉罗刹,死缠烂打,颐气指使,声音尖得吵耳朵,十分之烦人嚣张。

    玉罗刹:烦死了。

    玉罗刹见过蔺尘星请来薛衣人后薛宝宝有多么乖顺,于是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提着食篮离开之后,他在管事面前支支吾吾面露为难之色,委婉地说出了薛笑人对他的为难。

    让一个下人赶走庄主请来的大夫,当然很让他为难。

    所以玉罗刹打小报告的行为有因可循,值得理解。

    玉罗刹一点也不心虚,和傻子打好关系毫无用处,只是个烦人的家伙罢了。

    薛管事十分理解,没有责怪玉罗刹,转头向薛衣人禀报此事。

    薛衣人得知事情后颇为头痛,弟弟太不配合,继蔺大夫多次来找他,竟连山庄中的下人也被牵连进去。

    弟弟当真如此讨厌治病吗?

    薛衣人怀着难言的愁绪去见薛笑人。

    薛笑人正在院中朝蔺尘星发脾气,生怕又引来薛衣人,不敢摔打东西,所以只能围在蔺尘星身边进行言语攻击以泄愤。

    “小不点!矮子!庸医!宝宝讨厌你!”

    “一大把年纪了真不害臊。”

    “大坏蛋!坏人!”

    “没你坏。”

    “臭矮子!我不想吃药!”

    “没关系,我会塞你嘴里。还有,你很碍事。”

    蔺尘星不为所动,十分冷漠。

    薛衣人走进院中,薛笑人余光瞥见他,大吃一惊。

    因为薛衣人平常根本不会来。

    薛宝宝安静下来,也不缠着蔺尘星了,躲在树后小心翼翼地偷看两人。

    薛衣人沉默地在院中站了片刻,问道:“蔺大夫,你觉得笑人究竟该不该清醒?”

    蔺尘星没说话。

    薛衣人又道:“倘若他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痴傻三十年,对他而言是否是一种折磨?”

    蔺尘星道:“你去问他,别问我。”

    薛衣人沉默。

    薛笑人将脸藏在树后,同样沉默。

    “你若是不想让我治了大可以叫我离开。”蔺尘星说,“有话直说。”

    薛衣人道:“我是想让你治的,但……他不愿意。”

    薛笑人竖着耳朵,闻言恍然大悟,是送饭的家伙去通风报信了——那下人看起来温吞乖顺,竟然还敢告状!

    晏游在心里笑得不行,玉教主成功拉到了薛笑人的仇恨值,互相得罪,牛掰。

    “你弟弟确实是一个很顽固的人。油盐不进。任性妄为。”

    蔺尘星意有所指。

    薛衣人依旧没有多想。

    薛笑人装疯卖傻这么久,薛衣人三十年中和他说话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当然不了解他。

    连玉罗刹都看不出他在演戏,薛宝宝已经是薛笑人的第二人格,不是单纯靠演技能演出来的人物。

    “……他毕竟心智不全,这些年没有人教他。”

    薛衣人忍不住为弟弟说话。

    薛笑人激动之下猛地扣下一块树皮。他哥哥过去从来不曾用偏袒的语气为他说过话,如今一切都太晚了。

    晏游懒得说话。薛衣人简直像熊孩子的家长,总能找到理由。

    愧疚不是纵容的借口。

    “那你来教他,先教他不要骂我。”蔺尘星道,“你搬过来。”

    说起来就很奇怪,薛衣人请他来治病,自己却很少来看,晏游都有点摸不准薛衣人究竟在想什么。

    薛笑人:……!

    薛衣人沉默良久,缓缓点头:“好。”

    晏游:鼓掌.jpg

    尽管队员本人并不知情,但迫害薛笑人小队又添一员。

    对薛笑人来说,他最不想见到的便是兄长薛衣人。如今薛衣人要搬进他住的院子,甚至要同他当邻居,速度如此之快,薛笑人懵逼又崩溃。

    一下午消停了许多,默默自闭。

    懵逼的还有另一个人,玉罗刹在后厨刷碗刷桶,琢磨着什么时候从薛家庄跑路,傍晚到了该送饭的时刻,有人说只需要往那里送蔺大夫一人份的饭。

    因为薛笑人要跟着薛衣人去正厅用饭。

    “庄主要搬进二爷的院子里,夫人这些天心情本就不好,听说知道这事后心情更不好了。”

    薛衣人有一女一儿,长女薛红红已经出嫁,而薛笑人痴傻疯癫,家产自然是留给儿子薛斌。但若是薛笑人清醒过来,以薛衣人如今对弟弟的愧疚,家产必定有他的份。

    薛夫人为此颇为担心。

    厨房里的人小声说八卦,玉罗刹竖起耳朵听得聚精会神,他对薛家庄的家产如何分配不感兴趣,但好奇薛衣人为什么会搬去薛笑人隔壁。

    “是蔺神医要求的,说让他教导二爷不要骂人——阿武,二爷真的一直在骂人吗?”

    说闲话的人喊了玉罗刹一声,“阿武”如今是他的名字。

    玉罗刹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仿佛背后说人闲话很不自在似的,道:“这、二爷确实……说的话不怎么好听,他说蔺大夫是个矮子……”

    “但蔺大夫确实不高呀。”

    “我听说他有三十来岁, 那确实太矮了。”

    ……

    话题东扯扯西扯扯, 从蔺大夫的身高扯到今天的饭,玉罗刹孤身一人提着食篮去给蔺尘星送饭。

    每到饭点,晏游都翘首以盼。

    名震西域,扬名关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堂堂魔教教主,在薛家庄里给他送饭。

    今天的玉罗刹直奔蔺尘星的房间,笑眯眯地道:“我给你多舀了一勺肉,蔺大夫多吃点。”

    上午走的时候还垮着个脸,现在又笑如春花,能屈能伸,晏游佩服不已。

    他刚这么想,便听玉罗刹又补充一句:“补补个子。”

    晏游:。

    蔺尘星瞪他,玉罗刹假装不察,真诚地注视着蔺大夫。

    在薛家庄被人呼来喝去,玉罗刹心中也有气,看到蔺尘星这副样子,他很高兴。

    系统:【你俩这从别人身上找乐子的爱好还怪像的哈。】

    晏游:【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我是那种人吗?】

    系统震惊反问:【不是吗?!】

    晏游惆怅,系统比刚开始时成长了许多,但是不是成长过头了?

    谁都知道蔺大夫长不高,但戳人痛点的话不止玉罗刹能说,晏游也能说。

    “能有心情关心我的个子,看来你对今晚能够安眠很有信心。”蔺尘星说,“所以我好像不用把剩下的药给你了。”

    玉罗刹笑容微僵。

    晏游:嘻嘻:D!

    第230章 爱信不信

    玉罗刹被蔺尘星堵得说不出话,原来你是这样的蔺大夫?

    大丈夫能屈能伸,玉罗刹扬起笑脸,道:“蔺大夫的意思是除药方之外,还有别的药么?”

    蔺尘星幽幽地看他一眼,道:“我要吃饭。”

    ……他忍!

    玉罗刹道:“……蔺大夫慢吃。”

    他不大开心地出门到院外等着,慢慢算着蔺尘星大概用完饭菜的时刻,转头回去收拾碗碟。

    “来得真快。”蔺尘星说,“我以为你回去睡觉了。”

    玉罗刹:“……”

    会去睡觉才有鬼啊。

    他苦笑道:“还请蔺大夫不要取笑我了。”

    蔺尘星撇嘴,摸出一个小瓷瓶,道:“30枚药丸,每日睡前3粒。”

    玉罗刹摸出银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他懂。

    “多谢。”

    玉罗刹的笑容很真诚。

    熬药是个技术活,玉罗刹不精于此道,认真地考虑是否再多麻烦蔺尘星为他熬药。

    ——反正蔺尘星天天给薛宝宝熬些怪里怪味的药,不差他一个。

    玉罗刹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晏游在心中邪魅一笑,蔺尘星说道:“可以,但你得让薛庄主同意。”

    蔺大夫本来就是被请来治疗薛笑人的脑子,若是增添一个患者,薛衣人也该知情。

    玉罗刹心里有顾虑,试探性地又问一句:“蔺大夫能否帮我向薛庄主解释?我怕他不愿意。”

    蔺尘星懒得理他:“自己去说。”

    玉罗刹麻溜地提着食篮走了。

    蔺尘星看起来不像是会为他遮掩的人,玉罗刹其实很想将蔺尘星带走为他一个人解毒,但即便是他,也不敢同薛衣人正面交锋。

    昔年「天下第一剑客」名动江湖时,玉罗刹还在西域摸爬打滚呢。

    当天晚上,薛衣人便住在薛笑人的院子中,后者在心里纠结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薛衣人去看了蔺大夫熬药,也许是因为他在的缘故,以往一定会围在蔺尘星身边说坏话的薛宝宝并没有凑上来。

    薛衣人意识到痴傻后的薛笑人其实是不喜欢他的,心中怅然。

    冲鼻的药味将他从怅然的思绪中拽了出来,薛衣人第一次在近处看蔺尘星熬药,味道比弥散之后的药味还要古怪。

    用不太恰当的话来形容,仅仅是嗅着气味,便隐隐令人反胃。

    薛衣人隐约明白为什么弟弟会那么讨厌蔺大夫了。对一个心智为孩童的人来说,总是让他喝这种苦药的人当然是坏蛋。

    药熬好后薛笑人被蔺尘星叫来喝药,在薛衣人的注视下,薛笑人猛地灌药,埋在药碗里的脸表情狰狞。

    【薛笑人,仇恨值+15。】

    晏游:乐。

    玉罗刹经过一夜思考,在送中饭时向薛庄主“坦白”,说自己闯荡江湖时遭人偷袭下毒,听说蔺大夫在薛家庄, 特意来这里的当下人, 如今蔺尘星愿意为他治病,只剩山庄主人的同意了。

    薛衣人皱眉,见蔺尘星显得漠不关心似的,便问他:“当真?”

    蔺尘星点头。

    薛衣人又看向玉罗刹,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目光冷冷。

    玉罗刹真诚道:“我能陪二爷一起喝药,二爷小孩子心性,若是有人能同他共享甘苦,也许便不会那么厌恶喝药了。”

    薛衣人目光微闪,略微心动,却没有莽撞,当天傍晚,有关玉罗刹所扮演的“阿武”的身份的情况摆在薛衣人案上。

    “阿武”是本地人,武功平平,曾随镖局走过镖,四年之后自立门户,但此后不到两年的时间便被人寻仇偷袭,狼狈归乡。

    玉罗刹给自己安排的身份当然是合理的,但因为太过于合理,所以薛衣人不信。

    在赶走“阿武”和将他留下之间,薛衣人选择了后者。能混进薛家庄的人不简单,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

    于是薛笑人多了一位病友。

    他知道“阿武”的身份后便恍然大悟,知道“阿武”本就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在意他的威胁,于是对病友玉罗刹没一个好脸色。

    玉罗刹在薛衣人面前装相,面对薛笑人的刁难,只是苦笑连连,更显得薛笑人无理取闹。

    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薛笑人更气了。

    晏游看戏看得很开心,没想到玉教主如此多变,各种play都能玩。

    虽然薛笑人和玉罗刹许久前就打过交道,但如今是日夜相对见面不识,互相看不起彼此,这幅场景很有戏剧性。

    玉罗刹面上白莲花,又甜又乖人人夸,实际上心里苦得滴血,原因无他,蔺大夫的药太他爹的难喝了。

    喝下去比闻着还难受,若非由此佐以药丸,效果颇佳,玉罗刹早就边喝边吐了。

    难兄难弟受苦受难,薛衣人旁观全场,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蔺大夫十分真诚严肃,面对两种不同的药味如身处无人之境,淡定自若。

    薛衣人不由肃然起敬,心生佩服之意。

    玉罗刹加入治病队伍的第六天,他和薛笑人已经到了相看两相厌的程度,却都在薛衣人面前装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薛笑人更觉得玉罗刹讨厌,而玉罗刹却心想他虽然是个傻子,却怪聪明的。

    就在这时,玉罗刹从薛家庄中各个下人的口中听说休夜踏入松江府。

    薛衣人与休夜早就见过,但两者相安无事,未曾交手只是休夜是个名声远扬的剑客,因为他从无败绩,许多人对他又敬又惧。

    而如今休夜「罗刹剑客」的名号同薛衣人当年的「血衣人」略为相通,难免有人同时提及两人。

    八卦是丰富精神世界的娱乐活动之一,薛家庄的下人给玉罗刹提供了很多消息。

    还剩四天。

    玉罗刹在心里琢磨,如果休夜找上门来他是跑还是不跑?

    跑的话太亏,不跑的话就怕休夜又给他来一剑——玉罗刹真的受够了休夜的剑。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只担心担心是没有必要的,因为风萧也到了松江府。

    玉罗刹:……

    松江府是个很大的城市,四通八达,来客去者,熙熙攘攘。

    风萧和王怜花从南边来,休夜从东边到,一入松江府,都没闲着。

    风萧与王怜花在茶楼中听从汴京传来的属于小晏先生的新故事。

    由于错过了前两天的故事,王怜花听得一知半解,但故事是相当有趣的。

    王怜花听了一半,说:“里面有个角色像你。那个被骗去做苦力的蠢货。”

    风萧说:“里面也有个角色像你。那条被做苦力的人养的狗。”

    两人:。

    说书人道出且听下回分解,两人立刻站起身出门约架,没等迈出门口,王怜花伸脚绊他,风萧闪开,拽着人的衣袖将人甩了出去。

    王怜花身姿矫健地旋身站稳,没有先看风萧,而是看向身后的青年。

    青年眉眼温和,嘴角噙笑,一派温文尔雅。

    王怜花抬步让路,道:“失礼了。”

    青年公子温和一笑,道:“没关系。”

    他的眼睛转动虽然迅速,但仍有一丝停滞,王怜花这才看出他双目有问题。

    这位青年,是个瞎子。

    【噔噔噔噔噔!蝙蝠公子登场!】

    晏游给原随云配旁白,充分渲染了活泼欢快的气氛,表达了他乐见其成的心情。

    风萧远远地瞧着,等原随云路过,歪头看他一眼,忽然说道:“我好像见过你。”

    原随云身后的人面露警惕,这是无争山庄的人,并不知道原随云的真正身份。

    “是吗?可惜我目不能视,看不见阁下的脸。”原随云笑道,“也许我们偶然见过。”

    俩人确实见过,那会儿原随云想试着拉拢风萧,但晏游坏心眼,给他写小纸条,原随云如今不承认,恐怕是对那件事有顾虑。

    如今金九龄已死,少了个中间人。

    原随云走进茶楼中,风萧收回视线,王怜花凑上来问他:“你真见过他?”

    他很少见到风萧对人说“好像见过你”这种话。

    不符合风萧的风格。

    风萧斜他一眼,不说话,大步离开。

    薛衣人也听说了风萧来到松江府的事情,便去问蔺尘星,道:“他是为你而来吗?”

    蔺大夫是唯一能解蛊毒的人,当初四个人都在松江府的事他有所耳闻,若是风萧为蔺尘星而来不足为奇。

    蔺尘星摇摇头。

    薛衣人又问:“但他在往这儿来。”

    薛笑人也在场,不动声色地偷听。叛逆的手下远道而来,而他如今武功被封,甚至不能去见风萧,薛笑人的心情一直不大愉快。

    薛衣人道:“为阿武?”

    蔺尘星点头。

    薛衣人不悦地皱眉,但这件事不算大事,若是风萧为“阿武” 而来,大可以将人交出去。

    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笑人……晚间似乎睡眠不佳。” 薛衣人说,“这几l日我总能在夜间听到他房间内传来动静。”

    薛笑人隐约听到几l个字,脸色扭曲了一瞬。

    当然啦,最想瞒过去的兄长就住隔壁,薛笑人能睡好才奇怪。

    蔺尘星说:“毕竟他年纪不小了。你也是。”

    薛衣人:……

    好有道理。

    他摇摇头,低声道:“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我是指……笑人的情绪好像更鲜活了。”

    薛笑人这么说着,竟显得十分期待。

    蔺尘星看着这样的他,叹了口气。

    薛衣人不解道:“大夫何故叹气?”

    蔺尘星道:“没什么。我确认一遍,你希望你弟弟清醒吗?”

    薛衣人微顿:“那是自然。……我有许多想同他说的话。”

    他看向被树木遮挡的弟弟,心中复杂之程度难以言状。

    如今的薛笑人自称薛宝宝,见到薛衣人时不叫兄长,而称叔叔,乱七八糟的,薛衣人对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薛衣人面对蔺尘星时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年轻而稚嫩的外表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龄,也愿意让人忍不住倾诉。

    所以他每回来见蔺尘星,都会说一两句与薛笑人有关的事情。

    薛笑人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弟弟没疯,他在装傻。”

    蔺尘星风轻云淡地说。

    薛笑人:!!!

    薛衣人:“什么……?”

    蔺尘星:“我第一次就说过,他治不了,没救了。本就没疯,当然治不好。”

    薛衣人皱眉道:“不要胡说。”

    “爱信不信。”蔺尘星说。

    薛衣人眉头紧皱。他想起来了,蔺尘星刚来的那天确实有想说什么,可被弟弟引起的骚乱打断,之后再未提起。

    薛衣人看向薛笑人的方向,弟弟探头,神色懵懂而天真,一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模样。

    “……不要胡说。”薛衣人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他怎么可能装傻。”

    蔺尘星没说话,用沉默回答他。!

    第231章 翘首以盼

    晏游很干脆地卖了薛笑人,此人顽固又坚强,每天都喝苦药竟然还打算继续装下去。

    薛衣人沉默,晏游溜出院子,薛衣人没有阻拦他,放任他离开,于是院中只剩兄弟二人。

    玉罗刹提着水桶在洒水,如今天气燥热,灰尘满天飞,每日都需要洒水降尘。

    虽然薛衣人准许他留下解毒,但他还是需要干活,而为了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玉罗刹的被分配一些杂七杂八的活计。

    蔺尘星见到玉罗刹的时候,这货一脸苦大仇深,任劳任怨地握着葫芦瓢,舀水泼洒。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沾水后的气息。

    【嘀,“洒水工玉罗刹” 打卡成功!】

    说这话的不是晏游,是系统。

    晏游:……

    他小小地反省了一下,是他教坏系统了吗?

    玉罗刹:“蔺大夫。”

    蔺尘星对他点点头,从他身边经过。

    玉罗刹望着他的背影。

    老实说,玉罗刹想过要跑,蔺尘星熬药时他在一旁围观,记住了步骤,有自信复刻出来。

    但是,属于强者的直觉告诉玉罗刹,若是他打算跑路,可能还没出松江府便会遇到仇人……

    所以玉罗刹不打算走了。

    无论如何,先将剩下的三天熬过去。

    玉教主快乐地想。

    从这个下午开始,到第二天傍晚,玉罗刹都没有见到薛衣人,而薛笑人则一如既往地烦人,也许是因为薛衣人不在,他在玉罗刹将药端给他时伸手挥向托盘。

    玉罗刹反应很快,手腕一扭,托盘往薛笑人身上扑去,由于薛笑人躲避及时,只溅湿了他一双鞋。

    玉罗刹抢先开口,语带责怪:“二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薛笑人:“……”

    他气炸了,跺着地上的药汁,向院中熬药的蔺尘星传达无言的愤怒。

    玉罗刹嫌恶地躲开,只觉得这个傻子脾气古怪,真难为薛衣人会在这把年纪想治好他。

    玉罗刹何曾服侍过别人?对不珍惜他服务的薛宝宝只有厌恶。

    薛笑人看清他神色,心中震怒。

    《江湖online》这俩反派关系不错,但在这里两人在不知彼此身份的情况下相看两相厌……

    晏游觉得这不能怪他:D

    第二天傍晚,玉罗刹照旧提着食篮去送饭,刚到门口,便瞧见傻子薛宝宝握着短刀往蔺尘星身上刺。

    蔺尘星蹲在地上翻草药,浑然不觉的模样,

    玉罗刹:!!!

    他飞跃上前,一脚踢飞薛宝宝手中的短刀,难掩震惊:“你在做什么?”

    蔺大夫死了还有谁能治蛊!这傻子在做什么傻事?

    薛宝宝阴沉地瞪他一眼,捂着手开始叫痛,蔺尘星回头看他,薛衣人在此时悄然现身,站在阴影之中,面无表情,目光沉沉。薛笑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蔺尘星扛起药篓麻溜儿地往外跑,玉罗刹察觉到不对劲,提着食盒紧跟在蔺尘星身后。

    若说薛衣人此前是束之高阁的古剑,那此时的他便如同出鞘的利剑、纵使历经风霜不改锋利。

    玉罗刹远远地望他一眼,心中一凛,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蔺大夫——蔺大夫!”

    玉罗刹小声喊了两次,蔺尘星脚步不停,玉罗刹只得赶到他身边和他步伐一致地跑路。

    他小声问:“蔺大夫,他俩怎么了?”

    蔺尘星没回他,脚步微缓,低头看两人的步子幅度。

    晏游感觉自己被间接地羞辱了。

    他干脆停下步伐,玉罗刹刹腿,笑着看他。

    这人觉得蔺大夫正在为自己的腿短而不高兴呢。

    蔺尘星指了指玉罗刹手里的食篮,道:“你私吞。”

    玉罗刹嘴角一抽:“他们可不像能吃得下饭的样子,不如蔺大夫与我寻一处僻静地方,一起用饭,再向我说明此事。如何?”

    “你渎职。”

    蔺尘星太复杂鲜明,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玉罗刹:“……我还说你污蔑人呢。”

    两人没扯皮几句,四周有人将他们围住,礼貌地请他们去另一个单独的院子暂时落脚。

    这是一种隐晦的提示,提示他们将要被软禁。

    蔺尘星的表情不大愉快,道:“他是在怪我多嘴?”

    为首之人不语,没人回应蔺大夫的质问。

    玉罗刹想到薛笑人被他踢掉短刀后的目光,心中一沉,隐隐有了猜想,心情没能平静,更加烦躁。姓薛的兄弟俩之间的破事他不清楚,凭什么要将他软禁?

    还有两天。

    玉罗刹告诉自己,沉默地提着食篮与蔺尘星去那座即将困住他们的院子。

    夜深人静,月弯如钩。

    白发剑客持剑而立,剑尖血珠顺着剑刃不断滴落在地,声音细微,却仿佛滴在人心尖。

    地面上的人已死,双目圆睁,满是茫然与惶恐。

    世人眼中的罗刹剑客在尸体旁甩去剑上血珠,插剑回鞘,朝外走去。

    风吹过,矮屋后的树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休夜向那里投去一瞥。

    树丛后的玉天宝呼吸放缓,看到罗刹剑客布满阴云的双眸时,他有种对方看见了自己的错觉。

    ——休夜掉转脚步。

    玉天宝屏气凝神:难道说不是错觉!?

    银剑挥出,光辉耀眼,落进玉天宝眼中,刺得他下意识地闭眼。

    再睁眼,剑鞘已穿过半人高的草丛,直指他的喉间。

    休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长发飞舞,背后月光皎洁明亮,他本人更像一把映照着明月的利剑。

    玉天宝瞳孔地震。

    玉天宝噌得从树丛里站起来,高声喊道:“罗刹剑客!!”

    眠鸟振翅而飞。

    玉天宝的声音微微变调, 但能听出激动中带着小小的欢喜。

    晏游:……?

    这个反应好像对头又不那么对头, 晏游不大满意。

    玉天宝握拳抵唇,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我只是不小心看见了你杀人而已——我住在这儿。”

    他伸手指指一旁的矮屋。

    屋里的阿文顶着一张像是睡眠不足的脸翻出窗子,表情臭得要死,天知道他听到少主喊出“罗刹剑客”时是什么心情。

    而少主竟然该死的还挺高兴。

    那可是罗刹剑客,又不是你爹!

    阿文头一次觉得少主难以理喻。

    休夜收手,瞥了两人一眼,目光令阿文为之一凛,更加警惕防备。

    但罗刹剑客什么都没有做,一言不发,沉默地转身离开。

    玉天宝上前一步,竟想跟在休夜身后似的,阿文一把拉住他,目光震惊,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

    玉天宝知道自己不该跟着休夜,但被用这种目光看,心中不高兴,瞪他一眼,便气冲冲地回到矮屋。

    第二天一大早,玉天宝洗漱完毕,拉着阿文要去找休夜。

    阿文:“……为什么?”

    玉天宝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之前一直没见到他,昨夜偶遇,今日当然要再见见他。”

    阿文提醒他:“休夜是教主的仇敌。而且,我们的任务是找到蔺大夫,蔺大夫如今在薛家庄。”

    玉天宝说:“但我想再见他一次。”

    阿文沉默,少主好像又变得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了。

    玉天宝看着他,忽然说:“阿文,我好像有跟你说过,罗刹剑客没我爹适合「罗刹」这个称呼吗?”

    有吗?阿文面无表情,心中飞快回忆,想到教主曾兴致忽起,扮作他陪同少主去龟兹国的往事。

    那是在休夜篡位成为龟兹新王时的事情,教主回去后并没有向阿文转告些什么,也许少主确实向教主扮成的他说过类似的话。

    少主一向尊敬仰慕教主,阿文笑了一下,道:“当然记得。既然如此,似乎更没必要再见他,一切应该以教主的吩咐为上。”

    “……”玉天宝咧嘴笑了起来,“之前就匆匆见了一面,但这两年我爹的威望都被他压下去啦!我想近距离看他值不值得这个称呼,反正蔺大夫不会跑,先去见他!”

    阿文叹了口气,无奈映下。

    玉天宝兴致勃勃地转身走在前面,才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便垮了。

    ……阿文不知道他那时后面还有半句话。

    他不止说过“我爹是罗刹”,还说过“休夜是仙人”,但阿文没有补充后半句。

    要么是他忘记了,要么是他不知道。

    阿文从玉天宝十岁时便当他的护卫仆从,玉天宝知道不可能是前者。

    但他所知道的阿文真的是阿文吗?

    玉天宝有点茫然。

    晏游看到了玉天宝忽然长脑子的瞬间,看来之前他所经历的种种事情确实在玉天宝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如今种子已经破土而出,生根发芽,郁郁葱葱指日可待。

    晏游拍掌,本体高兴地在安嘉侯府拉起二胡。

    二胡声悠扬,传向远方,邻居追命在神侯府啃包子,心想晏游大清早的怪精神的。

    这人是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哇。

    松江府。休夜走出客栈,前往薛家庄。

    为了让休夜出现在薛家庄更合理一些,此刻的休夜眼下青黑,神情倦怠,看起来很需要一位姓蔺的大夫为他开药。

    这也是为何休夜大半夜杀人的原因之一。

    薛家庄内,玉罗刹坐在药炉前看蔺尘星熬药。

    今天蔺大夫不用给薛笑人熬药,炉具器罐被人从之前的院子中搬来此处,关于这一点,玉罗刹对薛衣人致以些许的谢意。

    橘色的火苗不断跃动,药罐内咕噜咕噜,一股熟悉而不可能习惯的味道在院中蔓延。

    玉罗刹心想,今天是倒数第二天。

    明晚就跑路,不管薛家庄的破事,也不管休夜和蛊师,抓紧时间离开。

    蔺大夫揭开盖子,用布套端起药罐,将药倒进药碗。

    ——尽管蔺大夫的嘴说不出好听的话,但他对待病人确实用心。

    玉罗刹不得不承认这点。

    他凝视着黑褐色的药液,心想,没薛笑人在一旁龇牙咧嘴真是可惜。!

    第232章 放火烧山

    山风凛冽,林间草木气息弥。薛家庄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向门房递上拜帖,说:“我来见蔺尘星。”

    门房目瞪口呆看着他。

    这江湖中恐怕没有人认不出休夜。醒目的白发,年轻冷峻的面容,如长夜般孤寂的气质,都是独属于罗刹剑客的特征。

    “稍、稍等。” 门房结结巴巴地说,“我去向庄主禀报。”

    他捏着请帖,后退一步,转身往院子里跑去,一路狂奔,向庄主禀报。

    薛衣人这两日的心情不佳,原因自不必说,就连薛夫人都询问他与薛笑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让蔺大夫搬了出来。

    薛衣人当然说不出口,被亲生弟弟骗了多年,而起因是他的严厉,他迟来的愧疚导致真相被揭露,这都说明他是个不称职的兄长。

    就在夫妻而人默然相对之际,门房拿着拜帖小心翼翼地告诉他们休夜登门,想要见蔺尘星的事。

    时隔两年,薛笑人再次见到休夜,对方与他记忆中的青年剑客相比,依旧阴郁,并且疲倦。

    休夜对他道:“打扰了。蔺尘星在何处?”

    薛衣人和他对视,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便叫人带他去见蔺尘星。

    领路的人胆颤心惊地领着沉默不语的罗刹剑客前往蔺尘星所住的院子。

    休夜的到来在薛家庄内小范围的传开,看到休夜站在山庄门口的下人不少,你一言我一语,听说休夜前来拜访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但可惜的是,玉罗刹并不在其中。

    堂堂魔教教主,在兢兢业业地在等厨房的人将饭做好。

    薛家庄面积很大,占地宽广,前院后院跨度非同一般,玉罗刹常驻后院,对此一无所知。

    后厨香飘阵阵,玉罗刹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在被软禁后还要负责给蔺大夫送饭,这算什么软禁!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即将结束。玉罗刹心情才变得稍微愉快了一些,很快他就能与这座山庄说再见。

    尽管对薛笑人的秘密有些在意,但同时出现在松江府的休夜与风萧犹如卡在喉口的鱼刺,令玉罗刹万分顾虑。

    如果非要分出更不想见谁,玉罗刹选择风萧。毕竟风萧会下毒折磨他的事确凿无疑,而休夜,玉罗刹已经想好了忽悠他的理由。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玉罗刹愿意见到休夜。

    就在他等饭期间,休夜与蔺尘星汇合。

    两人相见,并没有领路人想象中的那般惊涛骇浪。

    休夜冷淡地说:“给我开一副药。”

    蔺尘星平静地说:“我建议你一头撞晕过去。”

    休夜声音冻人:“别开玩笑。”

    蔺尘星伸手一指一旁的石凳,没好气地道:“给我等着。”

    休夜依言坐下,蔺尘星看了眼领路的人,后者擦着冷汗对他笑一笑,溜之大吉。

    他心想,蔺大夫和罗刹剑客原来这么熟悉吗?

    玉罗刹在薛家庄的人缘原先还不错,但自从他能跟着薛二爷一起喝药,薛家庄上下都知道他是有意混进山庄,便逐渐同他疏远,若即若离。

    这导致玉罗刹提着食篮,如往常一般向蔺尘星与他住的小院走去,路上没一个人提醒他罗刹剑客在蔺大夫那儿求医的事。

    玉罗刹推开院门,蔺大夫蹲在地上翻药材,他有点疑惑,大门完全大开,一旁的青年白发黑衣,眉眼低垂,气质冷冽。

    一阵风呼啸而过。树荫摇摆,金色的碎光落入休夜抬起的眼眸中,他看向玉罗刹。

    玉罗刹:“…………”

    他此时具体是什么心情,没有人知道。

    但系统只知道晏游十分快乐。

    罗刹剑客在松江府内很有名,不用打听,便能知道休夜所住的客栈。

    与此同时,玉天宝与阿文也听说休夜一大清早便退了客栈出门,不知去往何处。

    玉天宝扼腕叹息,说:“昨夜就该跟着他走的。”

    阿文说:“以他的脾气,大概不会允许少主跟去的。”

    没办法,如今只能先去去打听薛家庄的蔺大夫如今是什么状况。

    玉天宝遗憾地叹气,和阿文一起往薛家庄那边赶去。

    “说起来,风萧好像也在这儿。”玉天宝忧心忡忡地说,“真希望不要遇见他。”

    阿文深以为然。

    当初教主惨白着脸被折磨的模样深入人心,他打死也不想尝试被蛊毒折磨的滋味。

    风萧和王怜花来松江府倒不是因为知道了玉罗刹的去向——起码王怜花是不知道的。

    他二人来到松江府的原因在于听说蔺尘星在此处,风萧说保不准玉罗刹忍不了痛会来找蔺尘星解毒,于是他俩便来了。

    但今日,两人发生了分歧。

    王怜花认为应该在暗处观望,如此才能掌控全场,倘若风萧跟在蔺尘星身侧,必定会令玉罗刹心生顾虑。

    蔺大夫如今在医治薛二爷的疯病,除了内部人员,没有人知道薛二爷还有一位“同苦共苦”的病友。

    坦白讲,王怜花的思路十分合理,但风萧嚣张地说:“不要。”

    风萧就要去找薛家庄见蔺尘星。

    王怜花“啧”了一声:“你个蠢蛋。”

    两人不欢而散,风萧朝薛家庄进发。

    王怜花瞅着他的背影,去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踏上一艘游船。

    游船荡进莲花深处,王怜花望着水中荷叶的倒影,微微笑着,问道:“可查出了什么?”

    “回公子……我等查不出蝙蝠公子的底细,江湖中并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号。”

    船夫撑篙而立,低声回复。

    王怜花有点意外,手下这么说便是一点消息都没查到。

    “无情捕头在做什么?”

    “他目前正在处理金九龄曾犯下的案子。”

    王怜花若有所思。

    他知道的事情仅限于冷血愿意告诉他的事——一个自称“蝙蝠公子”的家伙与石观音绑架了晏游。

    石观音和她的儿子无所谓,但“蝙蝠公子”的名头却是未曾耳闻。

    如今竟连手下都查不到他的痕迹,这位蝙蝠公子远比王怜花想象的要神秘。

    薛家庄内,玉罗刹心情微妙,笑不出来。

    但晏游也没想让他笑。

    饭菜没有休夜的份,玉罗刹与蔺尘星沉默地用完一顿饭。

    蔺尘星一如既往,玉罗刹有点食不下咽。

    休夜坐在一旁擦了会儿剑,之后站起身,在院中散步。

    蔺尘星放下筷子的瞬间,玉罗刹风风火火地开始收拾碗筷,随后向蔺尘星微微一笑,提着食篮转头就走。

    倘若他回头瞄一眼,大概会发现休夜与蔺尘星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系统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惊悚感,但晏游很快笑哈哈地和它脑内对话:【笑死我了,玉教主的表情好有趣。】

    系统:【……】

    论给人添堵,这个人真的是天才。

    玉罗刹一去不归,蔺大夫和休夜在做什么他不知道,他自己则在放食篮回后厨后找到薛家庄内嘴巴最宽的那个下人,逼问他为何休夜会出现在蔺大夫的院子里。

    “你问这个?罗刹剑客早上递了拜帖,想见蔺大夫,庄主准许他进来的。”那人说道,“你见着他了?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我听小张说蔺大夫对让他开药的休夜很不客气呢,他还没生气。”

    小张是给罗刹剑客领路的人。

    玉罗刹暗自磨牙,竟然没一个人告诉他这回事!

    心情不快,对给他答案的下人的追问也只是敷衍而过,但对方说得起劲,又悄声追问他道:“你知道薛二爷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怎么蔺大夫和你搬出来啦?”

    玉罗刹摇摇头,心中微动,问他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薛二爷这几日是什么状况?”

    那人探头四处瞧瞧,拉着玉罗刹低头,说:“现在二爷的院子里一般的下人都进不去,能进去的只有庄主和老管家了。有人猜,可能是二爷的疯病恶化了……”

    玉罗刹在心里否认,当时薛笑人看向他的目光绝不是疯子会有的眼神。

    只有杀人如麻、心思扭曲的人才会拥有那种眼神。

    两人又闲扯了会儿别的话题,玉罗刹同这人道别,对方脸上露出求之不得似的笑容,玉罗刹明白他对自己的身份有顾虑。

    但这顾虑压根没用,因为薛衣人对他不放心,玉罗刹在山庄中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督,所以大嘴巴和他说话的样子都被人看在眼里。

    玉罗刹毫不愧疚,悄悄从侧门进了他们被软禁的院子,在自己的房间中闭门不出。

    即使玉罗刹准备好了忽悠休夜的话语,这也不代表他乐意见到休夜。

    等到落日西坠,天边云霞万丈,玉罗刹又迈着不情愿的步伐走侧门去往后厨,等待饭菜装篮。

    摆在桌上的空食篮多了一个,玉罗刹眼皮一跳,拉人询问:“怎么多了一个?”

    “庄主说给罗刹剑客也备一份饭菜。”

    回答他的人面露不解,显然也不理解薛衣人礼遇休夜的原因之一。

    玉罗刹比他还不解。

    薛衣人不是不认可休夜的剑吗?

    ——他难道还要给休夜送饭?

    玉罗刹难以置信。

    “阿武!你在傻愣什么?快来将饭菜放进去。”

    厨娘大婶不知道山庄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一向会来事的朴实小哥阿武傻愣着不干活。

    玉罗刹:“……”

    他忍。

    晏游笑得猖狂,位于他精神海中的系统感觉自己被震得发颤。

    蔺大夫与休剑客等待了左右两手并用,提来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的玉教主。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蔺尘星一语中的。

    玉罗刹微笑:“蔺大夫对我尽心尽力,我怎能弃你而不顾?”

    蔺尘星皱起眉头:“少对我油嘴滑舌,我会连饭都吃不下去的。”

    “……”玉罗刹坚强地微笑,“因为感动?”

    蔺尘星:“因为恶心。”

    玉罗刹想掀翻面前的食篮。

    休夜沉默不语,他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疲倦,落日的余晖映照在他的发丝与脸颊,显现出一股与本人截然相反的柔和感。

    三人安静而沉默地用饭。

    发现休夜暂时想当哑巴之后,玉罗刹便当他不存在。

    吃到一半,院外隐隐传来骚动声,空气中隐隐能嗅到烟气。

    山庄大门的方向有一柱乌烟在风中飘荡。

    蔺尘星抬眼张望,似乎有些好奇。

    玉罗刹等着他起身时立刻按住他——若是蔺大夫去凑热闹,谁来给他熬药?

    喝药的事不能拖。

    休夜放下碗筷,站起身向外走去。

    玉罗刹:?

    蔺尘星匆匆扒完剩下的饭,匆匆起身,玉罗刹伸手拦他,蔺大夫绕过他,跟着休夜跑出门。

    玉罗刹无法,跟着出去,拦住人问了问,这人好巧不巧,还是那个大嘴巴。

    他说:“有俩人在山庄外放火!来者不善!我们去灭火!”

    哪两个傻蛋敢在薛家庄门口放火?

    玉罗刹大为不解,等和蔺尘星与休夜到达山庄前院,瞅着被压在地面的两个略为眼熟的家伙,沉默了。

    哪两个傻蛋?

    是他的儿子和手下!

    阿文不敌山庄的护卫,被反剪双手跪在地上,神情略显不甘。

    玉天宝同样如此,表情懵逼。

    灭火的人来来回回地端着木盆往来,薛衣人站在大门口看火势被灭,这才有空处理两个放火的家伙。

    薛衣人气势森严,目光如电,玉天宝心中发怯,等薛衣人问他为何要放火,玉天宝立刻为自己申辩起来:“我就用火折子点艾草棒驱虫,没想放火!”

    但他俩灰头土脸的躲在火源不远处,手里拿着火折子,不管有意无意,还是犯了错。

    “你们二人来薛家庄有何事?”

    薛衣人问。

    “找蔺大夫!”玉天宝飞快地说。

    挡在蔺大夫前面的下人们虎躯一震,纷纷挪开,露出蔺大夫、休夜、与“阿武”。

    玉天宝大吃一惊:“罗刹剑客!”

    这声音听着竟有几分惊喜。

    玉罗刹:啥玩意?

    薛衣人见四周下人层层叠叠,眉头紧皱,吩咐道:“火灭了便赶紧回去。”

    众人领命,依言散去,薛衣人眉头皱得更紧。他确认看守弟弟的人都尽职守责,但这场骚乱却让他隐隐不安。

    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在此时,从山庄外传来惊呼,灭火后收拾清扫现场的下人们似乎看到了不可置信的场景。

    薛衣人心中一沉,大步冲了出去。

    薛夫人与儿子薛斌等人紧随其后,蔺尘星等人路过玉天宝,后者眨着眼睛喊:“蔺大夫!休夜!”

    没人理他。

    玉罗刹恨铁不成钢,有意无意地踹他一脚。

    玉天宝:!?岂有此理!

    山庄外,一位不速之客被灯火照亮,身上各处佩戴的银饰闪耀着橘色的光辉。

    他的语气高高在上,他的姿态桀骜不驯,蛊师说道:“我帮你们逮人了。”

    在他脚边,薛笑人趴在地面,一动不动。

    众人惊呼:“二爷!”

    大约在两刻钟之前,上山的风萧遇见了下山的老板。

    薛笑人厌恶了被软禁的状况,蔺尘星揭开他装傻的时机太突兀,他被兄长看出一丝破绽,无力回转。

    在杀蔺尘星失败之后,禁闭般的日子让薛笑人难以接受,横亘在兄弟两人之间长达三十年的欺骗让他们相对不语,很多话都难以表达。

    薛笑人打算逃。

    装疯卖傻的三十年间,薛笑人在山庄中凿了地道,方便他随进随出,于是趁有人放火烧山之际,薛笑人悄悄跑了。

    他虽然武功被封,但仍有剑术,薛笑人离开得并不费劲。

    下山时遇见叛逆的手下出乎薛笑人的意料。

    风萧歪头看着他,目光中不带任何感情,很像薛笑人初见他时的模样。

    “你——似乎有点眼熟。”

    风萧的第一句就让薛笑人心中一跳。

    薛笑人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从风萧身边经过。

    “你从薛家庄下来的?”风萧又问,薛笑人当然不会回应他。

    “那拿你当见面礼吧。”

    薛笑人不知道风萧通过什么得出这个结论,平常无礼又嚣张的小鬼竟然说要拿他当见面礼。

    风萧尾音落地的瞬间,薛笑人心中怒骂一声,便失去意识。!

    第233章 纷纷扰扰

    叛逆手下打乱黑心老板离家出走的计划,并拖着他将人交还给家人。

    实乃千千万万被黑心老板压榨的打工人的榜样!

    系统连吐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晏游是真的很公平,对所有反派一视同仁,就算是老板也会重拳。

    薛笑人恐怕梦里都在反思自己为什么能如此倒霉。

    面对如此混乱的状况,饶是薛衣人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十分镇定地叫人将薛笑人带回房安置,并请风萧进山庄。

    蛊师必定是下了蛊才会让弟弟昏迷不醒,在弄清具体状况之前,不能轻易放风萧离开。

    薛衣人注意到风萧对蔺尘星与休夜颔首致意,大姿态明显比面对旁人略显柔和。

    风萧跨过门槛,踏进院内,玉天宝被人按着还费劲扭脸看往外瞧,猝不及防地看到风萧时表情略显惊悚。

    蛊师怎么阴魂不散的?!

    风萧下巴微抬,看他一眼,虽未发一言,可他的目光很令玉天宝受伤。

    阿文则跪在地上自闭,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心里又冤又憋屈——早知道他一个人来这儿查探就好了!

    薛衣人挥挥手,玉天宝与阿文被拖下去关着,目前的要紧事是蛊师风萧与昏迷不醒的薛笑人。

    玉罗刹想溜,倒不是担心不成器的儿子与手,而是因为猜到风萧拜访薛家庄的理由。

    无非是打着瓮中捉鳖、网中捞鱼的念头。

    他想藏在人群中悄悄遁走,却发现蔺尘星与休夜一高一低,都侧首看他,目光有几分相似。

    风萧也投来视线,忽然笑了一下。

    薛衣人目光一凝,他原本以为风萧是因为蔺尘星在此所以才会登门,难道是因为这个“阿武”?

    “找到你了。你跑得很快嘛。”

    风萧慢条斯理地说,语气平静,但隐隐令人发毛。

    玉罗刹笑不出来,此刻是否已经有虫子钻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未知且无形的事情会让人担心,对习惯将一切握于掌心的人物,则会更加讨厌心中没底的感觉。

    玉罗刹面无表情,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不佳。

    薛衣人不动声色,他隐居避世多年,很难见到那些江湖上的年轻俊杰。在所有人中,风萧是最特殊的一个,他那一手御蛊驱虫之术,极为罕见。

    至于休夜,他与风萧是不同的。休夜是一个让薛衣人感到遗憾的用剑之人。

    气氛相当凝滞,每人心中想法各不相同。

    就在这时,蔺大夫英勇地站了出来!

    他十分负责任地对风萧说:“就算你和他有仇,但他现在还是我的病人,你不能对他下蛊。”

    玉罗刹一怔,来不及感动,便听蔺大夫说:“还剩一天。”

    众人默然无语。

    这意思难道是指一天之后,风萧便可以继续对风萧下蛊吗?

    风萧听着前面的话,不太高兴, 但之后便微微一笑, 显然对蔺尘星的话很满意。

    其他人说不出话,系统倒是为晏游整的活想了个很贴切的形容词。

    系统:这不是自产自销吗……

    玉罗刹气极反笑,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对想要杀我的人还需要留情?”风萧反问道,“敢问贵庚?”

    蔺尘星道:“老大不小的人了,也应该知道为自己做的事承担责任。”

    玉罗刹:……蔺大夫你到底是哪边的!

    休夜也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点讽刺,盯着玉罗刹道:“你真是个大忙人啊。”

    薛衣人第一次听见休夜用这样的语气,有点惊异,这个“阿武”竟然也招惹了休夜?

    玉罗刹左右为难,整个人都麻了,薛衣人觉得到了该说正事的时候,出声破坏古怪的气氛,淡淡道:“你二人有话不妨私下谈论,请蔺大夫与蛊师随老夫去笑人房中。”

    玉罗刹心想我和这货才无话可说,蔺尘星拉着风萧跟在薛衣人身后离开,原地只剩下休夜与玉罗刹,以及一旁默然不语监督他们的人。

    “……”

    玉罗刹实在是厌烦了这半年来的东跑西颠奔波流离,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躲藏,活到这个年纪还能如此狼狈,玉罗刹自己都觉得自己混得不行。

    一个休夜还未解决又惹上风萧,说玉罗刹身心俱疲也不为过。

    “我似乎未曾彻底得罪过你。”玉罗刹对休夜说,“蛊师不提,我与他之间有深仇不假。但你,我似乎只有两次偷袭过你,还失败了。”

    “我如今承认我的实力不如你,若是想找到能杀你的人,还请你另请高明。”

    玉罗刹的语气十分镇定,向休夜说软话时他心中在滴血,万分不服气,但休夜实在是太碍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玉罗刹可不想自己刚治好蛊毒便又被休夜捅一剑——否则他都要和蔺大夫绑在一起了。

    休夜不语,阴郁的目光中仿佛透出一丝失望。

    不止呢,这货忘了他当初雇杀手刺杀试探休夜的事吗,杀手组织的BOSS还天天和这货喝药呢。

    晏游咋舌,玉教主好生脸厚,还是以为不说就是没有?

    休夜提醒他:“你曾经雇过十三只手的人杀我。”

    言下之意是虽然失败的偷袭有两次,但仇怨是彻彻底底结下过。

    玉罗刹:……为什么你会知道!

    当初想要杀休夜的人很多,玉罗刹才被他按着吃沙不久,既想教训他,又想看看他有几分真材实料,所以假以他人之手向“十三只手”下单,玉罗刹自信自己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所以你放弃了。”休夜的语气很平静,但正因为过于平静而显得不正常,玉罗刹的直觉在狂叫危险。

    “真让我失望。”

    话音落地的同时,玉罗刹已蹿了出去,身形如电,但休夜的剑比他还快。

    玉罗刹跌落在院中,狼狈不已,胸口血液翻涌。

    休夜慢吞吞地收回剑。神色凛冽, 姿态平静, 仿佛出剑伤人的并不是他。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监视他们的护卫不曾反应过来,回过神时只看到一人倒地,一人收剑的画面。

    玉罗刹又气又痛,说不出话。

    他算是懂了!休夜就是个疯子!就算他偶尔看起来能听懂人话,但那并不意味着休夜会干人干的事!

    重逢至今,休夜一直很“正常”。玉罗刹不如石观音那般与休夜正面交锋的次数多,和休夜说过的话仅限于一些嬉皮笑脸的玩笑话。

    玉罗刹的具体心情如何,没有人清楚。

    当系统觉得他大体上的心情恐怕十分艹蛋。

    休夜从玉罗刹身边路过,一句话都没留下。

    负责监视他俩的薛家护卫对视一眼,一人留下,一人跟在休夜身后。

    等休夜离开,玉罗刹隐忍地说:“麻烦带我去找大夫。”

    护卫一号沉默又沉默,总不能看着人死,便捞起起对方,结果发现玉罗刹已经自己用功法止住了血。

    有如此能力的人非同小可,护卫一号心想,这样的人竟然会输给休夜两次?……不对,现在是三次了。

    玉罗刹对薛家的护卫在想什么浑然不知,只是柔弱无力地咳出一口饱含愤怒的老血。

    薛笑人昏迷不醒,薛衣人领着蔺尘星与风萧来到他床前,先让风萧替他解毒。

    风萧倒很干脆地拿出来药,一边问道:“这份见面礼如何?初次登门,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薛衣人:“……”

    说风萧懂礼貌吧,这人又很无礼,说他失礼呢,又带上了见面礼。

    由于风萧的认真不像作假,薛衣人沉默地看他一眼,没说话,而是将药喂给薛笑人。

    等喂完药,薛衣人看向蔺尘星,道:“蔺大夫,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收了诊金。”蔺尘星说,“你不怪我?”

    薛衣人知道他指的是在明知薛笑人没病的情况下整天给薛笑人灌药的事情。

    他摇摇头,并不生气,原本蔺大夫是打算告诉他的,但弟弟将蔺大夫的物品弄得乱糟糟的,被如此报复并不冤枉。那些药也对身体无害,弟弟的气色逐渐好转薛家庄内有目共睹。

    蔺尘星倒显得不太自在了,仿佛薛衣人的不追究令他不安,薛衣人微微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外表是种武器,此刻的蔺大夫看起来相当无助,没有人会怪罪这样的小孩。

    【他们还记得你的设定是三十来岁的男人吗?】系统被游戏光幕上的变化惊了一跳,蔺神医是个长不大的大人这回事也许会有人不知道,但薛衣人绝对不可能不清楚。

    【这就是我的实力。】晏游和系统闲扯,继“自产自销”之后又开始“自卖自夸”。

    薛衣人被喂下药后便逐渐清醒,记忆复苏的同时叛逆手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人我有些眼熟。”

    风萧一直盯着床上薛笑人的褶子脸,忽然对薛衣人说道。

    薛笑人闭着眼,心里一串六个点加问号:他竟然真被带回山庄了?该死的风萧!

    黑心老板此刻想叛逆手下炒鱿鱼的愿望分外强烈。

    薛衣人很在意风萧的话:“你在外行走时见过他?”

    弟弟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在山庄中频繁的消失一定有理由。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薛衣人一想到过去彼此扶持的时光恍如隔世,心中便五味陈杂。

    风萧看他一眼,又低头看看一动不动的薛笑人。

    晏游当然知道这货在装睡,贴心如他当然是上前一步,揪起想当睡美人的黑心老板,恶魔低语:“你这回怎么不对我说教了?首领——。”

    薛衣人面色一变。

    薛笑人骤然睁眼。抬手扼住风萧的脖子怒道:“你住口!”

    从来没叫过他首领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变得礼貌令当事人非常愤怒!薛笑人想扼断风萧的脖子,让他永远闭上这张嘴。

    这时候就要但是了,内力武功被废、才解毒苏醒的家伙能有什么力气呢?

    风萧慢条斯理地拽下薛笑人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道:“首领,你见到我不高兴吗?明明我从踏入中原就开始在你手下做事。”

    薛笑人目光阴狠地盯着叛逆手下,有心无力。薛衣人面色愈来愈阴沉,风萧是什么人他当然清楚,一个被中原杀手组织招揽的苗疆蛊师……听风萧这话的意思,他弟弟是这杀手组织的首领?

    薛衣人难以接受,他从没有教导过薛笑人要以杀人谋财之事,他自己更是惩奸除恶,嫉恶如仇之人,也是如此践行的。

    但风萧与薛笑人的反应做不得假。

    薛衣人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他的弟弟。

    就在房内寂静得像一副已经入土的棺材时,门外传来管家的略带困扰的声音。

    “庄主,阿武被罗刹剑客所伤,前来求医……”

    薛衣人没心思管这些,让蔺尘星出去,风萧朝面无表情的老板投去一瞥,得到一个阴森狠厉的回瞪。

    晏游当然不care,两个马甲有给玉教主送温暖的重任在身,没功夫搭理黑心老板。

    “……”薛衣人动了动唇,终究是没让风萧留下。

    这是家事。他怎能向外人询问弟弟的事情呢?

    薛衣人看向弟弟。

    院外。天色已黑,圆月高悬,散发着柔和的月光。

    被护卫一号搀扶着的玉教主面色惨白,唇色浅淡,脆弱得像一抔岌岌可危的白沙。

    “你好像命不久矣。”

    蔺尘星的话一点都不温和,这是一个完全不考虑伤患心理健康的糟糕大夫。

    玉罗刹努力忽视一旁风萧碍眼如针刺的傲慢视线,心平气和地微笑道:“因为有蔺大夫在,所以是‘好像命不久矣’,不是吗?”

    不保持心平气和的话他怕自己会吐血而亡。

    话音落地的瞬间,风萧的嘴角弯了弯,玉罗刹假装自己没有看见。

    护卫一号扶着“阿武” 跟着两人去往他们之前被软禁的院子。

    蛊师风萧身上的银饰在月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等等,蛊师也要住在山庄里吗?

    薛家庄今日一整天都不平静,薛夫人从蛊师提着薛笑人出现在山庄门口时,她的焦虑达到了顶峰。

    得知蛊师与蔺大夫离开薛笑人的房间,而丈夫单独留在那里,薛夫人一边命令人去打点他们的房间,一边叫上儿子上门询问。

    蔺大夫虽然不爱与人打交道,略显沉默,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很好说话的。母子二人想向他询问具体的情况。

    只是跟在蔺大夫身侧的蛊师一身戾气,眉眼锋利,一看就不好招惹。

    蔺大夫在等她开口,薛夫人张了张嘴,蹦出一句:“两位辛苦了,可要吃点宵夜?”

    玉罗刹实在是没力气了才一动不动,听到薛夫人这话,恨不得蹦起来大声骂她,没看到这里有个危在旦夕的病号吗?!

    蔺尘星摇摇头。

    薛斌顶着他母亲的求助视线,上前一步,问道:“蔺大夫,请问我二爷如何?有没有好一些?”

    “很精神。”蔺尘星回答他。

    玉罗刹发出一声咳嗽,薛夫人和薛斌瞧见这么个血人,纷纷闭嘴不语,目送几人走进院子。

    “斌儿,你跟进去打打下手,顺便问问你爹和二爷的事。”

    “娘,我不敢……谁知道蛊师乐不乐意我进去。”

    “不像样!”

    最终没人进去。

    护卫一号在这个院子里发现了二号,俩人一对消息,发现休夜之前一离开便在这里歇下了。

    白天他们听过两人交谈,休夜有失眠的病情,这次来见蔺大夫,是为了配药。

    房间内玉罗刹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蔺尘星翻出止血止痛的药丸和金疮药扔给他。只凭心法止血终究不能长久,还是需要药物控制。

    “劳烦你了。蔺大夫。”

    风轻云淡的说着道谢的话,此刻分外苍白的玉教主看起来却有了黑化的迹象。

    蔺尘星沉默不语,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有寂静在蔓延,以及一旁风萧愈发肆无忌惮的无礼目光。

    玉罗刹:……我忍。!

    第234章 无名之人

    这实在是一个很古怪的场景。

    伤人者与受害者仅有一墙之隔,大夫兢兢业业尽职守责,一旁还有个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家伙。

    玉罗刹的心情糟糕透顶,风萧的视线像苍蝇一般烦人,就算他打定注意不搭理这个家伙,却无法忽视对方的目光。

    但他依旧坚强的忍耐,不向风萧投去半点视线。

    【糟糕……】晏游震惊地说,【玉教主要黑化了!】

    系统大为震撼:【不黑化才有鬼吧!】

    晏游笑一笑,乐得不行。

    玉罗刹不想搭理风萧,晏游体谅他心身巨损,所以风萧没有上去招惹他,而是跟在蔺大夫身后熬药。

    玉罗刹微微松气,蔺大夫对他道:“好好休息,不要想着爬床报仇。”

    “……当然。”

    玉罗刹微笑点头,有一种阴森森的黑化感。

    晏游::D

    他将人得罪的太狠了,即使不看游戏光幕也能猜到用颜色表示玉罗刹对休夜的情感的话是红到发黑的浓稠仇恨。

    蔺尘星与风萧围坐在炉火前,安静地熬药。

    玉罗刹靠在床边,摸着自己的伤,神色晦暗。

    在山庄内被关押的玉天宝和阿文相对无语。

    一只老鼠窸窸窣窣地窜过,随后是更多的窸窸窣窣声。

    此地潮湿无人打扫,有不少蟑螂野虫。

    玉天宝以前别说了老鼠了,连蟑螂都未见过,头皮发麻,勉强才忍住尖叫声。

    “他们难道就打算将我们这样放着?”

    玉天宝认为自己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在这里待到天亮,便毛骨悚然。

    阿文结合傍晚时分听到的与看到的场景,分析道:“不知道什么原因,蛊师将薛二爷带了回来,看他们如此匆忙焦急,少主你做的事恐怕比不上薛家的家事麻烦。”

    玉天宝嘀咕道:“这样不更该放我们离开吗?”

    “就算放我们离开也不能走。”阿文说,“蔺大夫还在这里。”

    “罗刹剑客也在这里。”

    “……”

    你爹也在这里。悄悄听墙角的晏游在内心如此补充。

    还能有闲心关注蔺大夫与休夜,看来这俩人不用担心。

    至于玉天宝对休夜莫名其妙令阿文无语的上心,晏游将之归于休夜的魅力值很高。

    人不会因脸就原谅一切,尤其晏游得罪人都是奔着被记恨到地府去整活的。

    系统刚开始一直为此惆怅,如果刷好感度,脸能成为一个有利的武器。

    但现如今,仇恨值红遍,该得罪的都已经得罪,系统早就认命了。

    薛衣人与薛笑人谈论争吵大半夜,心情不佳,第二天一早起来才有空处理其余的事情。

    薛笑人被他关在屋中,在处理完杀手组织的事情之前,薛衣人不想放他离开山庄。

    对玉天宝和阿文,两人被关了一整夜小黑屋, 前者放出来时郁卒无比, 而后者则神色淡定。

    两人的模样截然相反。

    因为玉天宝说要见蔺大夫,薛衣人去蔺尘星的院子时便叫人带上了他们俩。

    院中药味弥漫,薛衣人进去,两个人抬起头看他。

    薛衣人道:“蔺大夫。”

    风萧道:“你的弟弟还好吗?”

    “还好。”薛衣人淡淡道,“昨夜不曾问你,“你是为蔺大夫而来的?”

    “原本是的。”风萧说。

    这和薛衣人的猜测一致,薛衣人道:“你之后打算如何?他不会再当你的首领,那杀手组织我会想办法解散。”

    风萧漠然道:“随便。我本来也没将他当首领。”

    薛衣人隐隐明白为什么在他与弟弟的交谈过程中,只要一提到风萧,薛笑人便会变得十分激动与愤怒。

    他沉默片刻,问道:“我听说阿武被休夜所伤,伤势严重,他还活着吗?”

    这就是属于蔺大夫的专业了。

    “没死。”蔺大夫指了指玉罗刹的房间,“很伤心很难过,不想出门。”

    这声音没有一点遮掩,屋内玉罗刹听得清清楚楚,怒:哪里伤心哪里难过了!是愤怒!

    薛衣人问风萧:“他究竟是谁?”

    风萧还没开口,玉罗刹便已推门而出,唇色浅淡,笑容无力,撑着门框悠悠开口:“薛庄主不妨亲自问我。”

    薛衣人审视着他,目露询问之意。

    “我姓玉。”玉罗刹笑道,“名为罗刹。”

    薛衣人恍然大悟,道:“看来传言为真,你的罗刹牌被他蛊师拿走了。”

    玉罗刹不语。他察觉到了风萧从斜处投来的视线。

    ……他忍。

    薛衣人收回目光,四看不见休夜,没有多问。玉天宝与阿文就是在这时被押来的。

    玉天宝萎靡不振,阿文神色严肃,薛衣人道:“你们说是为蔺大夫而来,是想请他为何人治病?”

    “为我爹!他、他快不行了!”

    玉天宝看到风萧,忐忑不安,在那之后他与阿文又换了易容,不知道风萧能否认出他们来。

    说到底这种缘分根本就没必要啊!

    玉天宝的心情很艹蛋。

    玉罗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的儿L子与手下,一言不发。风萧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冰冷,也对,这人从始至终都看不惯他对玉天宝的态度。

    玉天宝是他的儿L子,跟着他姓玉,他想怎么对待自己的儿L子就怎么对待,风萧算什么东西。玉罗刹冷酷地想。

    薛衣人道:“你父亲又是何人?”

    玉天宝支支吾吾,阿文替他答道:“薛庄主,我家主子不过是无名之人罢了,没有什么来历。”

    风萧轻笑一声。

    玉天宝和阿文忍住不去看他。他们能够理解风萧为何而笑,并且由此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他们。

    人脸上都隐隐有点发烫。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风萧嘲笑他们的真正原因。

    他们口中“没有什么来历” 的家伙,正一脸冷酷地看着他们呢。

    薛衣人看向风萧,问道:“他们认得你,莫非他爹快不行了也是你导致的?”

    风萧瞥了眼“快不行了”的玉罗刹,否认道:“不是我。”

    是休夜。

    玉罗刹忍无可忍,道:“他们是我不成器的手下。薛庄主,若有疑问来问我便是,不必向这个外人询问。”

    薛衣人又吃惊了。

    “怎么……这么巧。”

    玉罗刹也想知道。

    薛衣人本想问问风萧在薛笑人手下做事时究竟做了什么,但玉罗刹和他的手下导致这件事不得不暂时搁后。

    薛衣人与玉罗刹单独谈了许久,玉天宝和阿文不能打扫他们,于是只好留在院中打扰蔺尘星。

    至于风萧,他俩连话都不敢同他说一句。

    玉天宝兴高采烈:“蔺大夫,你还记得我吗?当初咱们见过的。”

    “不记得。”蔺尘星飞快地说。

    “我那时不是这张脸,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

    玉天宝四处看看不见休夜,便询问道:“罗刹剑客还在吗?”

    “还在。”蔺尘星说,“在休息。”

    玉天宝看了看天,阳光普照,天气晴朗,下意识道:“罗刹剑客也会睡懒觉啊。”

    阿文:“……”

    没人理他。

    玉天宝有点犯困,他一晚上被老鼠蟑螂吵得睡不深,这会儿L安静祥和,药香环绕,很是催眠。

    他征询了一下薛家护卫的意见,问能不能去他爹睡过的房间补觉。

    几人:“……”

    “随你。”

    不知是谁回答了他的疑问。

    玉天宝朝蔺尘星笑一笑,又问阿文去不去睡,阿文摇摇头,玉天宝便自己一人去补觉。

    阿文沉默地看着自家少主的背影,隐隐觉得少主有哪里变了。

    玉罗刹和薛衣人谈了自己关于休夜的仇和风萧的怨,而薛衣人也从他口中得知了「十三只手」在江湖中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当然,他没有将薛笑人是「十三只手」的首领一事告诉玉罗刹,只是以风萧为借口,间接得知了相关的信息。

    薛衣人这两天本就不愉快的心情更加糟糕。

    等他们谈完离开房间,玉罗刹得知玉天宝进他房间补觉的事情,嘴角狠狠一抽。

    果真是不成器,办事不利,竟然还有闲心补觉。

    薛衣人想到玉罗刹在薛家庄中任劳任怨当下人的事,不由道:“令郎心胸开阔,果真虎父无犬子。”

    玉罗刹:……

    薛衣人直来直往,这肯定不是讽刺。

    蔺尘星问他们:“商量得怎么样,治还是不治?”

    玉罗刹:“治。”

    阿文犹豫地望他一眼。他与少主该如何呢?

    “天宝不是要闯荡江湖吗?你继续陪着他。”

    玉罗刹淡淡吩咐。

    阿文感觉教主不大高兴, 想到自己与少主这几个月没干成功过一件事, 只敢小心翼翼地说是。

    薛衣人离开。玉罗刹则等待蔺尘星熬药,阿文被他吩咐为蔺大夫打下手,在场唯一一个碍眼的家伙只有风萧。

    让玉罗刹非常奇怪的是,风萧明明恨他,却不会制止蔺大夫医治他。

    风萧抓到玉罗刹投向他的目光,但也很干脆地不理他。

    玉罗刹心里不高兴,转头望着那苦涩的药汁陷入沉思。

    他本来即将不用喝药的。

    玉罗刹心情差得伤势要加重了似的。

    玉天宝睡眼惺忪地出门,被门槛绊了一跤,扑倒在台阶上,龇牙咧嘴地爬起,彻底清醒。

    玉罗刹冷淡地看他一眼,还没开口,神清气爽的休夜从后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和昨日完全不同,神色好了许多,似乎睡了一场好觉。

    玉罗刹暗自磨牙。

    “罗刹剑客!”玉天宝只看见他,欢快地下了台阶,头一扭,正对上玉罗刹的死亡视线。

    玉罗刹:果然有哪里不对劲!

    蔺尘星对休夜道:“你离远点,病患会心情变差的,不利于养伤。”

    “和我无关。”休夜冷淡地说,“你再给我一些药,我要走了。”

    黑心老板有风萧对付,休夜耍了玉教主,还有别的反派在等着他呢。

    休夜送的温暖已经够热烈了,再热烈下去,晏游怕玉罗刹气死。

    蔺尘星皱眉道:“下回你再找我拿药我可不会给你了!”

    “到那时我向你买药。”休夜说。

    蔺尘星:“谁要你的钱!我的药给你也只是浪费,我才不想卖给你。”

    尽管说着这样的话,但蔺大夫还是口是心非地把药交给休夜。

    玉罗刹:……

    这公平吗?公平吗!!

    第235章 家庭矛盾

    对蔺大夫的双标,玉教主大为震撼,但他和蔺大夫关系平平,没有发表意见的立场。

    休夜一个眼神都没有抛给玉罗刹,玉罗刹目光幽幽,心潮平静如水。

    玉天宝小声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

    玉罗刹听到,眼皮一跳,不明白为何玉天宝会对休夜如此上心。

    “蔺大夫,你劝劝他。” 玉天宝对蔺尘星说道,“好歹要吃过饭再走呀。”

    等等,你和蔺尘星没那么熟吧?

    不止晏游是这么想的,阿文与玉罗刹都是同样的想法。

    “……”社恐蔺大夫用沉默回复这个过分自来熟的家伙。

    休夜最终还是没有留下,拿了药便离开薛家庄,风萧跟着他出门,像是有话要说。

    两人离开之后,院内的气氛莫名变得松快许多。

    具体表现为玉天宝变得更加活泼,叽叽喳喳围在蔺尘星身边问他各式各样的问题。

    蔺尘星有点招架不住,无论他往哪去,玉天宝都像他的尾巴似的跟着他。

    “玉天宝。坐下。”玉罗刹连名带姓地喊他回来,语气严厉。

    玉天宝一呆,安安静下来。

    玉罗刹同样不打算久留,问蔺尘星要了治药的方子。

    蔺尘星没有多说,只是当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大夫,一边写药方,一边说出注意事项。

    玉天宝垂眼看着蔺尘星的字,又看看玉罗刹。他一直以为他爹无人能敌,可休夜与风萧都让他见到了玉罗刹狼狈的模样。

    “爹,我和阿文呢?”

    玉天宝问。

    玉罗刹道:“随你,见识一下世面也不错。”

    玉天宝点点头。

    有种古怪的气氛在父子一人之间蔓延,但谁也没心情开口说穿。

    风萧虽然揭露了薛笑人的身份,但由于他本人对组织间如何联络并不清楚,薛衣人并没打算留下他。

    而风萧似乎同样没有这个意思,即使出卖了老板,可他依旧淡定得不行,薛衣人想让他去瞧一瞧薛笑人,风萧甚至懒得去。

    薛笑人知道风萧不肯来,更加生气,他究竟有哪里对不住风萧!这人出卖他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这么对他!

    薛笑人不能原谅风萧。

    尽管如此,他自己都寸步难行,何来闲心对付风萧呢?

    晏游压根不在乎。

    薛衣人既然得知自己弟弟的所作所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让薛笑人继续当杀手组织的首领。

    给薛笑人添堵刷他仇恨值的方法就是如此简单。

    风萧问蔺尘星要不要和他一起下山,蔺尘星没有给出准确回复,而是先去征询了薛衣人的意见。

    “还需要我吗?”

    薛衣人摇摇头,向蔺尘星要了薛笑人所中之毒的解药,详细记录注意事项。

    至于何时为薛笑人解毒,则全看他的心情。

    晏游在心里感慨兄弟俩终于能敞开心扉地谈心,促成这个局面的自己真是个大好人。

    系统回忆起他和晏游偷看薛衣人薛笑人痛苦愤怒地对话时的场景,默然。

    确实是个大好人,就是可能主人翁之一不承认。

    蔺尘星离开前,薛衣人对他道:“玉罗刹憎恨休夜与风萧,日后必会对他们下手……你让他们小心些。”

    对休夜,薛衣人为他所坚持的理念而遗憾;对风萧,薛衣人为薛笑人引他进入杀手组织而惭愧。

    尽管是风萧自己做出加入杀手组织的选择,但若是有人善意地引导他,风萧也许不会成为一个人人畏惧的杀手。

    晏游知道薛衣人的意思,沉默地看他一眼,只是道:“他们不是会听取别人建议的人。”

    薛衣人道:“那蔺大夫,你会吗?”

    蔺大夫没有回答。

    薛衣人又道:“笑人的事……还请蔺大夫转告蛊师,暂时不要外传。”

    蔺尘星颔首。

    玉罗刹蛊毒还差最后两碗药,但他不打算留下来喝药,否则治好了了之后风萧对他下蛊该怎么办?

    出于这层顾虑,玉罗刹在蔺尘星便向他说了今日要离开的事情。其余人可恨,但蔺尘星不可恨。

    风萧瞥了眼形容狼狈的他,嫌弃之意显而易见。

    “……”玉罗刹在心中冷笑。

    “不要死了。”风萧忽然说道,“你若是死了,拿着罗刹牌的家伙便能直接继位。”

    玉罗刹心中一梗,明知风萧是故意气他,可仍然情难自制,愤怒无比。

    失败的次数太少,以致于玉罗刹有着很高的自尊心。

    就算表面上可以不要脸,但内心深处,依旧比谁都傲慢。

    玉罗刹大步朝山庄外走去,走了没几步,只有阿文追上了他。

    “教主,少主说想跟在蔺大夫身边见识世面,……想当他的药童。”

    阿文为难地禀报。

    ……哪有一十来岁的药童的,年纪都差远了了好吗。

    玉罗刹心中无语,微微颔首,表示收到,旋即加快了下山的速度。

    玉天宝的热情让社恐蔺大夫很是吃不消,严词拒绝了他帮忙背药篓的建议。

    “我有手有脚,不用你帮我。”蔺尘星道,“你不通药理,当药童能帮上什么?只会砸了我的招牌。离我远点。”

    玉天宝并不气馁。

    王怜花发现风萧去薛家庄后一夜未归,没有担心他,反而是盼着他吃瘪。

    有什么比一个一向高高在上的讨厌家伙跌落云端还要令人高兴的事呢?

    王怜花如此想着。

    薛家庄守卫森严,宛如壁垒,但王怜花到松江府之后打听到了一些有关薛家庄的事情。

    薛衣人的痴傻弟弟因下人看护不力而失踪数日,在他主动回来之后,那些下人都被赶走,薛家庄招了新的下人,恐怕其中会有趁机混进去的人物。

    若非王怜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他大概也会混进去,见见世面,运气好点还能打听到一些秘密。

    除了招收新下人,薛衣人还在前几日去过掷杯山庄,拜访了曾经的仇敌左轻侯。

    由于子女之间情投意合,这两年薛家庄和掷杯山庄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而薛衣人亲自登门拜访,意味着双方关系的新变化。

    普遍说法是薛衣人为了儿子的婚事而登门,但他们好像都忘了,蔺尘星曾经也被左轻侯请去为女儿治过病。

    其中细节无人知晓,但王怜花莫名觉得薛衣人拜访左轻侯的事与蔺大夫有关。

    他猜测是蔺大夫做了什么,以致于薛衣人想要向左轻侯确认一些事情。

    王怜花的猜想和真相差不离,蔺尘星点出薛笑人没装傻,薛衣人不信,而左轻侯有过被女儿称病欺骗的遭遇,于是薛衣人去向左轻侯确认事情真相。

    左轻侯原以为他是来嘲笑他的,但薛衣人十分严肃,于是左轻侯的回答也十分详尽。

    这些和一心期盼风萧倒霉的王怜花没有关系,他衷心希望风萧在见到蔺尘星之前反而被「天下第一剑」薛衣人抓住,吃尽苦头。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傍晚时分,风萧带着蔺尘星,后面还缀着俩跟屁虫,到达他俩居住的客栈。

    “……你竟然没事?”

    王怜花的第一反应是失望。

    “要失望的是我,你怎么还住在这儿?”风萧道,“看到你就没有食欲。”

    两人损人不利己,战斗一触即发,玉天宝一看王怜花和风萧的相处模式,便认出他是当初绑走自己的少年。

    王怜花向他投去目光,眼珠转了转,忽然道:“玉天宝?”

    “——”

    玉天宝差点蹦起来,这人怎么看出来是他的!

    王怜花冷笑,在他面前易容简直是班门弄斧,这么烂的易容技巧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易容太烂,不如不易。”

    他的评语毫不客气。

    阿文握紧了拳头——他主修长刀,辅修易容术,这样的评语太伤人心了。

    玉天宝左右为难,目光一瞥,却发现蔺大夫加快步伐,溜进了房间,仿佛一刻都不想同他们多待。

    他心里很失落。

    王怜花没察觉到玉天宝的失落,问道:“你在哪儿同这个人遇见的?”

    他口中的“这个人”发出冷漠的轻嗤声。

    玉天宝偶尔犯傻,但不蠢,没有提到他多灾多难运气不佳的教主爹,只是说道:“在薛家庄里遇见的。之前薛家庄门口起火,是我不小心放的。”

    王怜花想到那冲天的黑烟,他原本还以为是风萧搞的破事,心道那还真是怪不小心的。

    当然,他是不会信玉天宝的片面之言。

    第一天,风萧起得很早,在院中里吹风,晨光笼罩着他,锋利的眉眼都仿佛变得柔和。

    王怜花终于有机会问他在薛家庄的见闻,比如说为什么玉天宝会和他俩一块下山。

    山庄中发生了什么?

    “和你无关。”风萧冷淡地说,“你不是说要暗中旁观吗?原来只是耍嘴皮子。”

    王怜花忍不住翻白眼,他和风萧嘴里的暗中旁观根本不是一个意思。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没脑子。

    晏游察觉到了这货的鄙夷,懒得理他,起身绕开他,出了院子。

    王怜花耸耸肩,也走了。

    他出门不久,便遇见了那位曾被风萧说过眼熟的盲眼公子。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名姓,但风萧不在的时间里,他或多或少地同此人偶遇数次。

    这附近是客栈一条街,双方下榻的客栈就位于彼此斜对面,装潢服务都不差。

    王怜花看向他,偶尔这位盲眼公子身后会有一个仆从,偶尔也是他单独一人。

    此刻的盲眼公子孤身一人走在屋檐下,神色恬淡平静,行走自如。若是不凑近他细看,恐怕不会发现对方是个瞎子。

    他有些像花满楼,但花满楼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光明。

    王怜花思及此,恍然大悟。这人也是来向蔺大夫寻医的。

    再望向人群中,那位盲眼公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第236章 不可避免

    原随云单独与蔺尘星相见,正在采药的蔺大夫停住手里的动作, 抬头看他。

    “你还记得我吗?”原随云问他。

    为了避开围绕在蔺尘星身边的几个年轻人, 原随云忍耐了许久。好在蔺尘星不喜聚集的人,原随云终于能和他单独相处。

    蔺大夫沉默片刻,道:“是你啊。”

    原随云道:“你的想法有改变吗?为我医治眼睛,使我重见光明。”

    蔺尘星道:“性命和光明,哪个更重要?”

    两个都重要。原随云不甘心:“你连玉罗刹与石观音都肯医治,为何不肯医我?”

    当然是为了让你不痛快。

    世人眼中的原随云是无争山庄的少主,是淡雅可怜的盲眼公子,知道他真实面目的只有丁枫与休夜。

    蔺大夫当然也是不知道的。所以尽管晏游很清楚原随云的底细,但蔺大夫还是义正言辞地说道:“他二人不算好人,就算受伤无数次都无所谓,休夜不介意,我也无所谓医治他们。”

    蔺尘星顿了顿,说:“但你,你是个好人啊。”

    系统发出一声响亮的“噫”声。

    原随云觉得这话像是在嘲讽他似的。

    “没有这种道理。”原随云说,“坏人才能被你医治,那我还当什么好人呢?”

    “休夜想和你公平交手,他在等你复明。”蔺尘星说,“我见过他了。他说过,在你复明前他不会动你。”

    ……总之无论他是好是坏,只有休夜对他的性命有威胁,这个人就不会为他医治眼睛吗?

    原随云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僵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稳住,只能说他的心理防线还十分牢固。

    蔺尘星见他不说话,又低头小心翼翼地挖起草药。原随云站了片刻,未发一言,转头离开。

    【他忍不了啦。】系统说。【黑心老板被你卖了,接下来该轮到他来吧。】

    【看他什么时候动手了。】晏游说道。

    风萧手里还有一张蝙蝠岛拍卖会的邀请函,日期在今年的十月十日,今天是七月二十,还有将近三个月,期间原随云总会想办法把休夜引到岛上去的。

    就是这货还不知道有人把他的邀请函卖了这回事,江湖的食物链真实又残酷。

    毕竟小老头年纪大,活得久,在江湖中扎根发展势力的时间比霍休和薛笑人都还久。

    在《江湖online》目前进行的剧情中,小老头及其势力确实是目前最大最神秘的BOSS,在这个衍生世界中发展出这样的食物链并不奇怪。

    系统对游戏剧情一清二楚,知道玩家们走剧情打BOSS骚操作齐出,但都是正经玩游戏,晏游也不例外,但到了衍生世界,反而像开了坦克一样DuangDuang创BOSS。

    【那俩在游戏里逼格那么高,结果你卖得轻轻松松,游戏策划会哭的吧。】

    【走过四遍的剧情不创飞BOSS还要陪他演戏吗。】

    晏游理直气壮地回应, 精神力为3S+的好处在于记忆力过于优秀, 即使在这个世界待了两年多,游戏内容依旧清晰无比,连自己玩游戏时是如何操作的都记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因为和马甲系统签了合同,需要晏游循序渐进,他早在一开始就把每个BOSS创飞了好吗。

    系统大为震撼:靠马甲演人刷仇恨值还不能满足这个人吗?

    蔺尘星带着草药回城,客栈内玉天宝热切地迎了上来,这家伙当药童之心不死,从不服侍人的家伙为他忙前忙后。

    社恐蔺大夫只觉得他烦人。

    王怜花听了两句,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只想当药童?不想请蔺大夫为你爹治蛊毒吗?”

    玉天宝一惊,打哈哈道:“我爹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呢,只能先黏在蔺大夫身边了。”

    王怜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过了两天,在一个清晨,风萧带着蔺尘星溜之大吉。

    玉天宝顶着风萧在场的压力都想和蔺尘星同行,这份厚重感情对蔺大夫太沉重,所以蔺大夫叫风萧带他跑路。

    王怜花和阿文在天亮之前听到他俩离开的动静,十分默契地没有发声。

    玉天宝醒来后得知他们离开,大为失望:“怎么能丢下我!?”

    阿文没话说,沉默。

    王怜花笑眯眯地说:“蔺大夫竟然不愿意为你爹解毒,跑得这么干脆,连我都有点意外呢。”

    玉天宝一噎,含含糊糊地说:“嗯、嗯啊。”

    阿文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

    这家伙完全不会糊弄人。

    王怜花得出了两个可能性,要么蔺大夫已经治好了玉罗刹,要么玉罗刹已经不为人知地死了。

    后者纯粹凑数用,王怜花确定蔺尘星已经见过了玉罗刹,说不定就是在薛家庄内为玉罗刹医治的蛊毒。

    王怜花留在松江府,着手调查薛家庄的事情,以及凭借兴趣调查了一下客栈对面的盲眼公子。

    原随云很快便知道有人在调查他的身份,无争山庄少庄主的身份不必隐瞒,可被人窥探行踪仍旧令人不悦。

    “是谁?”

    “是和蛊师同行的那名少年。”

    原随云眉头轻蹙。他知道风萧的那位对头,名为王怜花,有“千面公子”之称。也许从冷血那儿知道了什么,之前也曾派人调查过蝙蝠公子。

    这样的人构不成威胁,原随云自信掌握了秘密的人会对他的存在守口如瓶。

    所以无情捕头才只能在调查“蝙蝠公子”受挫之后将心思放在金九龄曾犯下的大案上。

    原随云为了转移无情的注意力有意放出了有关金九龄犯下的大案的线索,无情追查许久的惨案都与金九龄密不可分。

    原随云没有太将王怜花放在心上,淡淡道:“明天动身离开,不必管他。”

    他来松江府只为了再次确认蔺尘星的心意,可惜回答让原随云不太愉快,再待下去也只是空费时间。

    于是原少庄主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松江府。

    王怜花倒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更加疑惑:

    若是这位原少庄主为求医问药而来,必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见到过蔺尘星,为何蔺尘星没管这位与花满楼病情相似的原随云?

    莫非这是一个能让蔺尘星都拒绝医治的病人?

    王怜花心生好奇。

    玉天宝在蔺尘星走后无精打采,阿文很难理解他的心情,毕竟玉天宝与蔺大夫说过的话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阿文你不懂啊!” 玉天宝在阿文表达疑问之后如此表示,“难得不用听我爹的指示东跑西跑,当然要找一个有趣的人追着跑!这样才能看到真正的江湖嘛。”

    简直是在胡言乱语。

    阿文心想。

    “休夜虽然很厉害,但我没那么敢跟他,蔺大夫人小话少好接近——就是跑得太快了。”

    玉天宝可惜地说。这一刻的他特别像在罗刹教时呼来喝去颐气指使随心所欲的骄奢少主。

    还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王怜花弯弯眼睛,笑道:“你追上去不就好啦?”

    玉天宝有点怵他,语气微弱:“我怕蛊师见了我不高兴,虽然蔺大夫能治,但我不想痛……”

    “这样。”王怜花为他指了条明路,“这江湖中这么多找蔺大夫看病的人,你带着个病号去找他,蛊师就不会为难你了。”

    玉天宝傻傻发问:“哪来的病号?”

    王怜花:“你捡一个,或者造一个。”

    “……”玉天宝竟然觉得王怜花的话很有道理。

    阿文干咳一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总觉得让少主再听下去会有些不好的事发生。

    “少主,不必只盯着蔺大夫一个人,我看这位公子便很有趣。”

    玉天宝甩拨浪鼓似地摇头,道:“他忙,他忙,不便打扰。”

    王怜花:“……”

    这家伙什么意思?嫌弃他?

    他忙难道蔺大夫就不忙吗?

    王怜花也懒得理这个没气势的少主,玉天宝在昆仑罗刹教内显得神气无比,但现在这个玉天宝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他的少主气势全是罗刹教内的各种威武手下堆砌出来的。

    而现在这个跟在身边的护卫,也不像是为他全心全意。

    王怜花看一眼玉天宝,青年朝他笑一笑,有点憨。

    于是王怜花对玉罗刹的培养继承人的方法愈发感到迷惑。

    难道说玉罗刹是真想靠罗刹牌挑选优秀的继承人?

    可他的罗刹牌已经被风萧干脆地卖了啊。

    王怜花想到这里,忍不住幸灾乐祸。

    风萧不向王怜花透露具体卖了多少钱,但手头确实阔绰不少——可罗刹牌的价值不能用金银衡量。

    罗刹教不能完蛋,王怜花知道这个道理。

    若非玉罗刹统领西域各大教派,大齐对西域诸国的管理不会如此轻松。

    玉罗刹统率西域武林之前,中原与西域的江湖人士多有争斗,甚至对贸易往来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罗刹教诞生之后,西域平静许多。

    因此,大齐掀翻石观音的老巢时掀得毫不犹豫,军队官府配合明确,但对玉罗刹统率的罗刹教多有顾虑,采取不干涉不干扰的政策。

    风萧出自苗疆之地,当然不会理解罗刹教对大齐、对中原武林的重要性,但这不妨碍王怜花觉得他是个蠢蛋。

    这样下去,六扇门也许会出面干涉。

    王怜花每天都在心里琢磨各种事情,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事情都想一想,风萧整了那么多破事,存在感鲜明,不可避免地会想到风萧。

    但每次想到风萧,王怜花都要骂他一句蠢蛋。

    就像今天,王怜花已经骂了风萧三次蠢蛋。!

    第237章 汴京事业

    风萧将罗刹牌不知卖给何人的消息早已传到汴京。汴京中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两大门派分庭抗礼,又有总管六扇门的神侯府,消息像穿过任意门似的直达他们手中。

    大部分人都说不出话。

    风萧当初确实在银钩赌坊外拿出了罗刹牌,态度不似作假,而他从出现在江湖至今,一直表现出对真相的固执。

    可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罗刹牌、罗刹教说罗刹牌没有被偷,不管风萧做了什么,他手中有罗刹牌的可能性依旧让人怀疑。

    有些人希望是真,是想浑水摸鱼;有些人希望是假,是想平安无事。

    倘若风萧真将罗刹牌卖了……玉罗刹该得多生气?

    追命听到这消息时差点没被水噎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蛊师竟然真的做出来这等事,他擦了嘴角的水,斟酌片刻,评价道:

    “他胆子真大。”

    无情与冷血在外各地跑,神侯府的书房里只有排行二三的铁手和追命陪诸葛正我喝茶。

    铁手道:“不全是胆子大,也有可能是不懂。”

    追命无奈道:“他当然不懂啦,能懂的人也不多。”

    罗刹教之于西域武林,犹如六扇门之于中原武林。两者地位不同,但性质相仿。

    诸葛正我道:“没人知道他究竟将罗刹牌卖给了何人,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就怕有心人以此生事。”

    铁手和追命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苦笑。

    因为真正的苦主罗刹教坚称风萧拿的罗刹牌是假的,都是他的报复性行为,所以导致六扇门没有出手的理由。

    事到如今,罗刹教更不可能承认风萧拿了罗刹牌,那么丢脸的事想也不可能承认。

    追命觉得如果自己是玉罗刹,设身处地,恐怕会被气得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因为玉罗刹的倔犟,神侯府目前依旧只能按兵不动。

    追命向晏游吐槽了这点,罗刹牌是否被风萧所拿不在于风萧的话,而在于苦主罗刹教的答案,如今一直没个准数,即使出手干涉也师出无门。

    晏游轻快地道:“那撬开那位玉教主的嘴不就好了嘛。”

    追命道:“你说得轻巧,又不是你给小天才喂药那般简单。能否见到玉罗刹都是个问题。”

    晏游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追命无语,他和晏游从不会谈论什么深奥的事情,但偶尔会谈论有关他们都认识的人的话题——比如休夜、风萧和蔺尘星。

    晏游总是瞎出建议,看似很有道理,实则屁用没用。

    司空摘星在一旁嘲笑追命:“你听他的话还不如去听小天才嘎嘎叫。”

    追命道:“有道理。”

    晏游哀声道:“真令我伤心,我可是真心为你分忧的。”

    司空摘星与追命恶寒,默契地不搭理他。因为一搭理晏游,他就会得寸进尺。

    司空摘星跟着晏游来汴京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天气愈来愈热,他的伤也逐渐痊愈,不必再包着绷带。

    晏游友好地说:“我这儿L有蔺大夫的祛疤膏,你要吗?”

    司空摘星扬眉,点头。

    “让我搭个顺风车,送我去樊楼。”

    说话的间隙,晏游左手拿二胡,右手已经搭上司空摘星的肩膀。

    司空摘星嘴角狠狠一抽,一掌拍开他的手,道:“想得美。”

    晏游被拍手也不生气,笑了笑,掏出祛疤膏,递出去的手伸了一半,若有所思道:“如果你留了疤,岂不是人人都能凭疤认出你偷王之王来?”

    追命觉得很有道理:“别给他!”

    司空摘星飞快夺过:“拿来吧你!”

    晏游敲着折扇溜达出门,等追命和司空摘星掰扯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安嘉侯府的主人如今不在府中,他这几日时常去宫中,晏游一走,小孩们都在上课,着实寂寞了好多。

    追命和司空摘星又聊了几句,各自离开。

    晏游先跑去浩烟书坊察看自己的事业,如今正是午后,书坊内外竟然仍有不少人,人头攒动。

    齐掌柜在台阶上望见晏游,忙唤人拉他从后面进院子里谈话。

    看到晏游拿二胡有点惊讶:“今天不说书?”

    晏游摇头。

    齐掌柜也跑去樊楼听过晏游拉二胡、弹奏各种乐器,知道他涉猎广泛,并对他拉的曲子印象深刻。

    “我喜欢你用古筝弹得那个‘噔噔噔↗噔噔噔→噔↑——’”

    “……”晏游是真听不懂他噔了个啥,转移话题,“上次是因为乐师生病,找我凑场罢了。”

    齐掌柜不再提这茬,眼睛发光地向晏游提起这两天的营销情况,看晏游的目光仿佛看着个行走的钱袋子似的。

    齐掌柜是真的很高兴,就算没有金风细雨楼让他关照晏游,单凭晏游的能力他都会将晏游关照得无微不至。

    晏游的书卖得太好了!

    “买的人不止本地人,还有外来做生意的行商,说要在路上打发时间,好几个商队结伴来买,卖出去好多。”

    齐掌柜笑得像朵花儿L,买得多当然要给优惠,但优惠越多,也意味着利润越多。

    晏游也笑:“哇,真好啊,听起来比我前几本卖得还要好。”

    齐掌柜道:“当然了,你隔了一年才出的书,前面的故事也很吸引人,你值得的。”

    由于晏游主要与齐掌柜合作,第一天只能浩烟书坊卖书,第二天开始才能由其他书坊卖。

    现在就是第二天,仍有各地的人前来汴京买书。

    晏游仿佛听到了铜钱哗哗入账的声音。

    齐掌柜又分享了一会儿L和晏游的书有关的八卦,他没说自家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也买回去两本,只说皇室贵族中也有人买。

    “太平王府、神通侯府都买了。”

    齐掌柜这么说也是在委婉地提醒晏游,因为晏游对太平王世子和神通侯过于随意,他的态度令旁观的势力都忍不住为他揪心。

    起码齐掌柜是有点替他担忧的。

    晏游弯起眼睛笑起来:“啊——是吗?”

    又是这种态度。仿佛不将任何事情、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笑容。

    齐掌柜忍不住劝道:“他们到底是贵人,你态度小心些。”

    起码小心是绝不会有错的。

    晏游笑着应下,同齐掌柜道别后离开。

    他当然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对“贵人们”来说不讨喜,但晏游觉得自己的态度也是因人而异的。

    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所以晏游的态度也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挎着二胡的晏游溜溜达达去了樊楼,一出现在江掌柜面前,这中年男人便露出了仿佛突然发现自己秃头时的表情。

    “我就猜到你又是拿二胡!”

    江掌柜伸手抚额,一脸头痛,再抬头看向晏游时还是露了个真心的笑容,“听说你的书卖得不错,恭喜了。”

    书刚出,一时半会儿L当然不能再在樊楼讲新的故事。这也是一种营销策略。

    江掌柜认为晏游今天能来就很不错了。

    “谢谢,托江掌柜的福。”晏游微笑,他偶尔也会说点动听的话。

    江掌柜听了很是受用,道:“这次给我拉正常一点的曲子,别像上回一样!”

    上回是十五天之前,晏游刚开工没多久,上到雅间下到大堂,无人不为那旋律而震撼,或推门而出,或拍桌而起,表达了被魔音贯耳的不满之情。

    这个时代的人果然是无法理解的神经病之歌的魅力的。

    在那一瞬间,晏游觉得自己与茶客们之间的代沟是如此之大,颇感高处不胜寒。

    虽然系统坚持认为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罢了。

    “好。”

    此刻面对江掌柜的提点,晏游认真地点头。

    江掌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当晏游开始拉二胡时,一段动听的旋律在樊楼旋转跳跃,如水中映月,柔软温和,触手可及。水中月如镜中花,可触而不可及,令人怅惘,伸手触碰时,月碎,梦也碎。

    江掌柜:“……”

    有哪里不对?

    【表达了我知音难觅的悲伤之情。】晏游对系统说。

    【那你倒是弹高山流水弹什么二泉映月!】

    系统吐槽。

    【因为我乐意嘛。】

    晏游和系统唠嗑,瞥见台下的宫九。

    太平王世子大概也知道了小老头拿到罗刹牌的事,他是小老头最看重的弟子,不可能不知道。

    晏游对宫九微微一笑。

    宫九心中一顿,也朝晏游浅浅一笑。

    晏游移开视线。怎么办?看到太平王世子笑,就忍不住想起这货扯开衣领求鞭打的画面。

    罪过罪过。

    宫九不知道晏游的内心想法,即使知道也不以为意。

    即使是他, 也觉得晏游实在是个过于悠闲的人。汴京内恐怕没多少人比他过得快乐。

    宫九不太喜欢看晏游天天高兴的模样, 他自己对这世间任何事都毫无兴趣,唯有鞭笞能让他感到一丝快感,无法理解晏游的态度。

    假如这个说书人危在旦夕时也能用这样的态度面对么?

    虽然追命为此吐槽不已,但这件事准确来说并不算太大的事。

    苦主罗刹教不提,那只需找到风萧确认,总之这事不能不管。

    诸葛正我与值得信任的人商量过后,已经有了大致的安排,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人先他一步提出了此事,还是向皇帝主动请缨。

    神通侯方应看代父受封之前,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年轻俊杰,尽管被封侯两年不到的时间江湖上便出现了更多显眼的人物,但这对方应看在江湖中的地位没有太大的影响。

    唯一有影响的,只是他在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位置罢了。

    如果说步明灯是大红人,那方应看如今就是小红人,依旧能说得上几句话,却比不过步明灯一个哑巴。

    方应看在皇帝面前提起了风萧卖罗刹牌的事情,由于他是江湖人,皇帝没有感到惊讶。

    方应看说自己愿意去调查风萧和罗刹牌的事情,皇帝也觉得合情合理。

    步明灯从始自终安静不已,皇帝不知道他和风萧之间的关系不算差。

    方应看一边回着皇帝的话,一边若有若无地看向步明灯。

    经过一番谈话,皇帝被方应看说服,在之后主动向诸葛正我提起了此事。

    “太傅,让小侯爷去吧。他也很优秀。”皇帝说,“若是你想,也可以派一个捕头去。”

    皇帝日理万机,对蛊师的认识只停留在表面,自己居于深宫,也不害怕什么蛊虫。

    答应让方应看去也带着点“既然他提出来了那便让他去吧”的随意态度。

    诸葛正我完全没想到过方应看会主动插上一脚,有点困惑于他的动机,但细想之后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点头。

    于是预定的出行人员多了一位神通侯。!

    第238章 不出意外

    514个字

    诸葛正我是想将追命派去找到风萧询问详细情况的,一来追命腿快,二来风萧对追命眼熟,好歹能说上几句话。

    追命本人也没什么不同意的,就等着世叔一声令下出汴京。

    结果临出汴京之前,世叔向他说方小侯爷也会同行。

    追命有点惊讶,但不排斥。神侯府与方小侯爷打过几次交道,小侯爷曾向六扇门提供过一些案子的消息,关系不远不近。

    只是听说方小侯爷排场不小……

    追命若有所思。

    两人见了一面,只是见面的地点既不在神侯府,也不在神通侯府,而是在安嘉侯府。

    追命正在那儿同晏游一边喝酒一边瞎扯淡,方应看跟在步明灯身后走进屋,见到两人面色通红,齐刷刷地看向他,深感自己不该在这时上门。

    方应看道:“好巧。追命捕头,之后请多指教。”

    追命的酒量非同小可,只是上脸,人清醒得很,见方应看来了,便同他商量去找风萧对事,说着说着指向晏游,笑道:“风萧如果不听人说话,搬出他就好了。”

    晏游懒洋洋地和步明灯碰杯,一个喝茶,一个喝酒。

    面对追命的戏言,晏游回道:“你这话说的,他怎么可能不听人话?”

    追命乐道:“江湖上的人都说他不听人话。”

    晏游道:“因为他们说的都不是人话。”

    “有道理。”追命大笑,拉着方应看回到桌前坐下,“小侯爷,与我喝一杯,明日离开就很难有机会一醉了。”

    方应看正好坐在晏游对面,晏游身边是步明灯,两人之间的距离相当近,近得是个人都知道他俩关系好。

    方应看许久未同晏游打照面,晏游举杯朝他笑一笑,将酒坛推到他面前,没有说话。

    此时的晏游没有让方应看心生反感,笑容十分开朗。但是……这人没给他斟酒。

    方应看一如往常地微笑,自己斟酒举杯回应。

    追命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喝酒,疯狂喝酒。虽然这俩人谁也没说话,但气氛就是有点微妙。

    第二天,宿醉头痛的追命被诸葛正我黑着脸送出门,他讨好地笑着,方应看的马车到了神侯府外,小侯爷走下马车,向诸葛正我拱手行礼。

    他的马车装饰低调有内涵,内里别有洞天,连驾车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

    方应看礼仪得体,风度翩翩,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才。但诸葛正我对他本人的了解仅浮于表面。

    追命爬上马车后又挥手向诸葛正我道别,马车驶远,追命立刻倒在软榻上,苦笑着向方应看告罪:“小晏的酒后劲太足,我至今还未醒过劲来,还请小侯爷见谅。”

    昨夜方应看喝得少,追命是将酒做水吨吨喝,晏游的酒是从游戏背包里摸出来的,度数当然不能和一般的酒比。

    方应看昨夜不见上头,今早起来时略觉头晕,当然明白追命有多么难受。

    他表示理解。

    追命合眼浅眠, 方应看转头望向窗外。

    窗外绿意融融, 阳光明媚,方应看缓缓闭上眼睛。

    清晨追命走之前,曾隔墙询问晏游要不要向风萧带话,晏游见他特意问起,为了关照他的心情,便说:“替我转告他,有的人该打就打,他没有错。”

    不止是追命,连一旁叨着包子的司空摘星都哑口无言。

    这话听着怎么像让风萧继续挑事呢?

    追命还以为晏游作为年纪比风萧大的哥哥,会说一些劝他不要做过头的话呢。

    “少说点啊你,别煽风点火了。”

    追命赶着拾掇自己好去和方小侯爷一起出发,没好气地抛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司空摘星昨夜回来的晚,同方应看错过,早上才知道追命要和方应看去调查罗刹牌的事,追命离开,他嚼着包子问道:“你真不担心风萧做得太过火倒大霉啊?”

    晏游理直气壮地说:“报仇乃天经地义,他做得再过火也只是针对玉罗刹。”

    没见风萧连玉天宝和阿文都没管吗?

    司空摘星不置可否:“玉罗刹代表的可不是他自己,还有罗刹教——风萧这回做得过头了。”

    如今没人知道罗刹牌落于何人之手,迷雾重重,麻烦一大堆。

    “你这么确信风萧卖的是真正的罗刹牌?”

    “当然确信。我认识他这么久,没见他说过谎。怎么,你不信?”

    司空摘星目光惊奇地看着晏游,晏游惊讶于他对风萧为人的信任,笑了起来:“我当然信他,这种事他没必要说谎。”

    “那他什么时候会说谎?”

    “有人欺骗他的时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骗还骗。”

    司空摘星想起王怜花的待遇,深以为然。

    大早上的一直在说和风萧有关的事,司空摘星忽然想起在汴京各处曾听到的小道事情:

    “说起来……最近好像没怎么听到风萧暗杀了谁的消息了。”

    风萧虽然是个杀手,但招摇且嚣张,杀人的手法醒目又明确,几乎是在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身份。

    罗刹教事件之后,风萧“死而复生”,重新当起了杀手,即使在为罗刹牌四处乱转,也有他杀人的消息传来。

    但最近几乎没有类似的消息了。

    司空摘星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说他金盆洗手了?”

    晏游在心里给他回答:也有可能是黑心老板失去人身自由被关禁闭,组织濒临破产。

    而风萧,则是那个卖了老板的二五仔。

    作为曾和风萧同行过一段时间的王怜花对此感受明确,在他们重逢后的日子里,风萧从没有去杀过人,王怜花一直以为他是卖了罗刹牌后手头宽裕罢了。

    但等到风萧带着蔺尘星离开松江府,传出他俩一块行动的消息,他才隐隐察觉到风萧的行动似乎比以前更自由了。

    王怜花看到过风萧一脸不耐地翻看完信件之后将信烧毁的场景, 也知道他曾夜会其他人, 之后便离开杀人的事。

    风萧是某个杀手组织中的一员,即使他本人叛逆不听话,自由度高,但王怜花清楚风萧所到之处,一定会有他的目标。

    他不会想在蔺尘星面前杀人的,既然能毫无顾忌地与蔺大夫同行,想必风萧已经没了顾虑。

    王怜花将注意力投向风萧的那个素不相识的老板身上。

    对方是因为什么而放弃了风萧?

    薛家庄滴水不漏,犹如铜墙铁壁,在玉罗刹之后更是防得严严实实,王怜花自己进不去,派的人也进不去。

    ——这个山庄甚至连采买食材也不叫人进门。

    以往薛家庄绝对没有如此严密,其中必然有秘密。

    但进不去也是没办法的事,王怜花很干脆地将这事交给手下等待,自己跑去调查想调查的事。

    风萧这人没有同伴意识,和杀手同事也不大熟悉,唯一称得上熟悉的也只有一个前同事中原一点红。

    王怜花找到中原一点红,让这个前杀手带自己去找曾经的据点。

    中原一点红祸从天降,被砸得懵逼又茫然。

    曲无容同样茫然。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夏天江南千古传颂,景色怡人,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终于拥有自由,当然要见遍天下美景,走遍万里河山。

    他们的目的地便是松江府。

    两人甚至计划好,倘若不出意外,便在松江府多留一阵,待秋日来临,还可以尝一尝当地的鲈鱼脍。

    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名叫王怜花的意外笑盈盈地看着他俩,道:“好久不见,想好了吗?”

    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茫然的理由还有另一个——

    他俩不认得面前这位笑得和善的少年。

    王怜花总是易容,偶尔一天一换,偶尔十天一换,怎么可能记得当初在他俩面前露面时的样子呢?

    所以中原一点红和他面面相觑,询问道:“你是谁?”

    曲无容心想,这少年认得他们两人,知道中原一点红的模样,又想知道杀手组织的据点……

    “你是蛊师的那位朋友?”

    “什么?我和他才不是朋友。”

    王怜花露出不快的神情,断然否定。

    竟然是你。

    曲无容与中原一点红恍然大悟。

    ——王狗蛋公子。!

    第239章 亲近之人

    风萧自从给王怜花取了王狗蛋这个名字之后,但凡喊他便只用这三个字,即使知道了王怜花的真正名字,也从未喊出口。

    这出于晏游的恶趣味,同时也是激怒王怜花的绝佳武器,王怜花为此甚至反思过为何要让这个不听人话的混蛋家伙自己的真正名字。

    “王狗蛋” 这个称呼没有任何好处,唯一的隐藏好处可能是晏游相当快乐。

    如今另一个隐藏好处出现了。

    他成了中原一点红与曲无容辨认出王怜花身份的标志。

    当初在汴京晏游的住宅养病时,中原一点红与其余住户接触寥寥,沉默寡言,但听到过很多次带着傲慢与不耐的“王狗蛋” ,而曲无容同样如此,风萧与王怜花当初在汴京打打闹闹,但凡见过的人都知道蛊师身侧的那名少年有一个相当朴素的名字。

    通过王怜花的否认,两人确定了他就是那位王狗蛋,但出于一些微妙的情绪,两人只是沉默的望着他,不并没有称呼他为“王狗蛋”。

    王怜花再敏锐,也无法从两张面瘫脸上看出他们心中的想法,只是微微一笑,道:“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是需要你们为我领路罢了。”

    他的目光转向中原一点红,语中带着点蛊惑般的笑意。

    “你不想同过去彻底来个了断吗?”

    “……”

    中原一点红沉默了一瞬。

    那时他与无容经历组织的追杀,无处可逃之际被风萧救下。对方甚至下蛊威胁首领,与首领达成协定,约定中原一点红可以脱离组织,组织再不会干涉他的任何事情。

    但他真的脱离了么?真的走出那段记忆了么?

    从小学习杀人的技巧,被培养成杀人机器,那是一段黑暗且充满血腥的回忆。

    ……

    “我能知道你为何想插手吗?”中原一点红询问。

    如果这位小王公子想插手杀手组织的事何时何地都可以去做,怎么到如今才想起来了?

    王怜花不吝啬回答他的疑问,将自己对风萧近来行动自由的发现、以及近来江湖中有关「十三只手」的杀手现身的次数减少的古怪之处告诉了中原一点红,并说出自己的猜想。

    「十三只手」内部也许出现了一些麻烦。

    既是好奇,也是想要渔翁得利。

    中原一点红已经脱离组织,并不清楚内部情况,有点呆愣。他当然明白这不对劲,首领热衷于敛财,即使是炎热的时节也不会想着让杀手休息,更别说减少杀手出动的次数了。

    他同曲无容商量,两人心心相印,无需多言,转头告诉了王怜花他们的回答。

    他们同意了。

    王怜花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人无法彻底摆脱自己的过去,但能够斩断与过去的联系,名为「十三只手」的杀手组织对中原一点红来说是永远无法磨灭的存在。

    中原一点红想要与过去说再见,不能只靠风萧,要靠自己。

    三人出发,前去抓「十三只手」的尾巴。

    与此同时,追命和方应看也追着风萧与蔺尘星的尾巴跑。

    风萧与蔺尘星两个都十分显眼,尤其是前者,走到那儿闪到哪儿。

    任何时候都讲究财不露白,顶着银光闪耀的银饰四处招摇的异族少年简直是一个行走的发光灯泡。

    江湖中人听过他们名号,只要见到本人,都能认出他们姓甚名谁,是哪一个人。

    追命出京之后才知道,风萧竟然和蔺大夫搭伙同行了,他起初还没觉得奇怪,之后渐渐的察觉出不对劲。

    一个杀手和一个大夫同行,还有人敢请蔺大夫治病吗?而且最近似乎没有听到什么有关蛊师杀人的事件。

    方应看猜测道:“也许是蔺大夫劝动蛊师金盆洗手,回头是岸了。”

    追命下意识地说:“蔺大夫又不是和尚。”

    方应看笑了,追命咳嗽一声,道:“蔺大夫对不是病人的人并不严厉,之前他俩都在晏游家里住的时候蔺大夫从没劝过风萧金盆洗手……小侯爷,我觉得你的这个猜测可能不成立。”

    “那也许是我多想了。”方应看叹息一声,道,“只是我想着蛊师年纪轻轻便误入歧途,若是亲近之人能劝他迷途知返……也是件好事。”

    亲近之人……追命嘴角一抽,想到出发那天早上晏游说的那句煽风点火的话。

    这位谁也不能否认的亲近之人可是想着让风萧不要留手呢。

    追命本人倒也挺希望风萧不要再去干杀手这一行,杀手终究不是个正经职业,风萧只是被人引诱,一时走上错路罢了。

    难得一个自家师弟的同龄人,捕头和杀手可当不了朋友。

    薛笑人本人常驻松江府,前期杀手组织成长培养的地方便在松江府周边,中原一点红虽然不知道首领的真正身份,但若是说他接受杀手学习的地方则印象十分之深刻。

    连绵不绝的山脉中一座深山,人迹罕至,里面凿了深洞,将饿极了的孤儿往里一扔,堵上出口,仅有头顶一丝细小的光柱。

    只有经历厮杀最终存活下来的孤儿才能得到一个馒头。

    王怜花听中原一点红面无表情地说起这段回,竟隐隐想起了当初看风萧从虫瓮中拿出蛊虫的场景。

    风萧养蛊当也是这个道理,不惜一切代价活下来的人才值得利用。

    若是经历了这样的过去,也难怪中原一点红虽然不是剑道第一,却能成为天下第一杀手。

    “那个人很少会去山洞,我在山洞里面待了一年,但从始至终只见过他两面。现在他大概也不在那里,但他派了忠心的手下管理杀手的培养,可以去问他。”

    “如果那里没有变故的话。”

    中原一点红说得很平静,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王怜花深深地看他一眼,发现曲无容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

    于是王怜花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在这一刻,王狗蛋公子作为单身狗,感受到了自己身为电灯泡是有多么的明亮。

    离那座山最近的小镇也只有也有将近七十里,三人便先在镇中心停留整顿。

    小镇靠河,也有外地的商人经过停留,相对来说还算有烟火气,只是一眼望去,依旧觉得萧条。

    他们三个待了一晚,第二天想从小镇中打听一点有关那座山的消息,但他们却意外地发现风萧似乎来过这里。

    那家伙来这里做什么?王怜花对风萧曾来过这儿的事疑惑又惊讶。

    中原一点红同样很疑惑,因为风萧不是从小被培养的杀手,按理来说,首领根本不会让他知道这个地方。

    “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个头很矮的少年,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篓,他们说要去山里采药。”

    热心的镇民见他们明显对风萧和蔺尘星感兴趣,扩充了自己的回答,并好奇地说道:“他们两个半大的小孩去山里能采什么药呢?这么多天都没见他们回来,怕不是被大虫吃了呀。”

    “——唉。”

    镇民发出遗憾的叹息声。

    那两个少年都长得五官端正模样清俊,虽然一个戾气十足,一个沉默寡言,但没干什么坏事,还很有礼貌呢。

    “你们是他们的兄弟,还是朋友?”

    小镇偏远,镇民也不是人人都爱听江湖逸闻八卦,只道风萧就是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少年。

    “……”王怜花在这个问题上卡壳了,不是兄弟,但去他的朋友。

    “是朋友。”中原一点红回答,礼貌地道谢,“大叔,谢谢你,之后我们会想办法去找他们的。”

    “哎,不用谢,希望他们平安无事,把人找回来后你可得好好说说他们,不要瞎跑……”

    这是一位热心又有点唠叨的大叔。

    同热心大叔分别,曲无容问道:“现在就出发?”

    “走吧。”王怜花干脆地说,“我怕去得太晚风萧来不及看到风萧的尸体。”

    他这句话的前提似乎是默认风萧一定遇见了大老虎,满满的全是盼着风萧倒霉的期待。

    中原一点红:“……”

    曲无容:“……”

    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差,怎么还会让对方活着?

    两人聪明地不对王怜花的言行进行评价,三人当日便离开小镇,往深山赶去。

    他们三人离开之后又过两日,追命和方应看循着风萧的目击消息到达小镇,并同样开始询问他的去向。

    六扇门与方应看的消息来源都说风萧与蔺尘星最后来往此处,再没有别的消息,于是他们二人只能在当地询问。

    追命问过好几个人,一位大叔给出了风萧和蔺尘星去山中采药的消息,还说出了王怜花等人也往山里去的事。

    蛊师和蔺尘星的朋友?

    追命纳闷。

    他与不知为何拿着两颗果子的方应看碰头。

    方应看将果子递给他一颗。

    追命接过,先说了自己的询问结果,随后方应看语气微妙地对追命道:“追捕头,我没问到蛊师与蔺大夫的去向……但有一位镇民告诉我,曾有一个白发剑客停留此地,他在此和人发生争斗,同那人追逃出镇外,消失了。”

    他真的只是随口同路边卖果子的老婆婆问了一句,得到这个消息实属意外。

    方应看此次出京的目的在于风萧,休夜出现在这里是个连他都没料到的意外。

    对追命而言,这是意外之惊。

    休夜怎么也来了!如果他也往山里去的话那山里该有多热闹!

    追命摸摸下巴,休夜、风萧、蔺尘星,还有三个人,以及一个被休夜追杀的倒霉蛋……

    就凭他和方小侯爷能镇得住场子吗?

    方应看道:“追捕头,去吧。”

    追命其实对大叔所说的“风萧的朋友”的身份有猜想……其中有一人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就是那小王公子。

    方小侯爷大概不知道他俩在一起时场面会有多热闹。

    但不去看一看是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人的。追命振作起来,说:“走吧,小侯爷。”!

    第240章 收获寥寥

    老板即将破产,晏游认为不捞点什么未免太对不起薛老板对自己的一腔恨意, 遂风萧与蔺尘星一路摸鱼一路治病救人,往这儿来掏薛老板的钱袋。

    三十年的杀手生意积累了丰厚的财富, 由累累尸骨堆积而成。

    休夜比他俩提前到达这片地方,但他追人时没往山中来,比起财宝休夜更重视能杀他的人。

    马甲各有各的用武之地,风萧和蔺尘星一边挖药,一边往薛笑人培养杀手的山沟沟里去。

    《江湖online》中玩家做出的不同选择能发展出不同的路线,能知道这个地方并被薛笑人允许进入此地需要达成三个条件。

    一是将薛笑人的好感度刷到满值;二是加入薛笑人的组织,为他鞍前马后,成为一个比中原一点红还要优秀的莫得感情的金牌杀手;三是能替他顶锅忽悠怀疑他身份的人。

    晏游本人的四个大小号一次都没有走过这条线,他总忍不住刷仇恨值的冲动,每次和薛笑人见面都能从各个角度刷他的仇恨值。

    而他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都有赖于官方游戏论坛上的各位资深玩家,他们相当有才华,晏游从中学习了解到了很多。

    夏日炎热,山中多蚊虫,但两人往身上涂了药,又全副武装包裹严实,进山之后便没有担心蚊虫叮咬。

    囚禁孤儿逼迫他们自相残杀的山洞在藏宝洞的前面,最近两年薛笑人已经没有再买卖孤儿培养杀手,但前几年留下的孤儿仍在此地经历折磨——一些能够“锻炼”精神和身体的训练。

    他们每个人都已经杀过了人,眼神麻木而空洞,有七个孩子,都不到十岁的样子。

    风萧很干脆地将所有人都药倒了。

    如果让他们醒着,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也只会发生一些毫无意义的对话罢了。蔺尘星对风萧的所作所为没有发表意见,两人淡定地前去收藏宝藏。

    【耶耶耶,要发财啦。】晏游快乐地说。

    【……】系统憋了好久,还是没敢说出口,它真的觉得晏游很像一个黑吃黑的大反派。

    中原一点红大约在十一岁时便离开了山洞,之后也只在首领的指示下来过六次左右,但当他重新回到这里时,看到绿色的丛林与高大的树木,竟不觉得陌生,记忆从脑海中浮现,一切恍如昨日。

    他简单地指明了方向,便带头向前方走去。曲无容与中原一点红牵着手,两人肩并肩身后,小王公子仿佛像个愈发明亮灯泡。

    王怜花:……

    在目的地,他们发现了那群被风萧药倒的七名孩子和一名看守者。

    令王怜花感到惊讶的是看守者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而小孩们完好无损,十分清醒,他们去时,小孩们正在被以数根粗木封闭的山洞中吃着食物。

    中原一点红的目光在他们手中的桂花糕与绿豆糕停留片刻。看守者并不会给预备杀手们提供这些甜食,他们只需要填饱肚子便足够了。

    对预备杀手们来说, 甜食是一种奢侈品。

    孩子们也注意到了笼外的三人, 警惕地注视着他们,目光丝毫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王怜花扬起笑脸,很有亲和力,问道:“你们有见到别人来过这里么?这些糕点食物总不至于是他给的。”

    手里拿着糕点的小孩缩了缩,有一个小孩回答道:“是前天醒来时忽然出现在洞门口的。”

    前天?

    王怜花心想,竟然是前天才来的,看来风萧十有八九还活着。

    可惜了。

    “那他呢?”中原一点红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对方看起来似乎曾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衣衫凌乱,沾满尘土,还能看出一些晨露的湿迹。

    他在这地上躺了不止一会儿。

    “……”回答的还是那个小孩,他说,“他昨天醒过一次,但醒来没多久就说肚子痛,痛得打滚,然后又晕过去了。到现在都还没醒。”

    这样的行为一听就是风萧与蔺尘星会干的事。

    三人陷入沉默。

    假如风萧和蔺尘星经过此地,并给孩子们留下食物,那他们现在又是在哪里呢?

    也有他们已经下山的可能。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王怜花就不想了,抓紧时间将这里转了转。

    确实能够看出这里有人长久居住,但环境在王怜花眼中实在算不上好。

    中原一点红重游旧地,心情微妙,与曲无容并肩而立,看她一眼,心中踏实了许多。

    从地上那人身上扒出锁头的钥匙,中原一点红望向山洞中的小孩,问道:“要我放你们出来么?”

    小孩们不敢说话,他们不清楚也不理解前因后果,目光依旧充满警惕。

    中原一点红沉默片刻,什么也没有说,抬手将洞门打开,道:“不要乱跑,山里有虫蛇。出事了我帮不了你们。”

    然而即使洞门大开,小孩们不知该往何处去,还是依偎着坐靠在山洞的角落,吃着风萧与蔺尘星留下的食物。

    王怜花踱着脚步过来,将情形一览无余,目光平静。

    随后他抬脚踢了踢地上昏迷不醒的中年男人,见对方毫无反应,于是抬脚,重重踩在男人的肚子上。

    男人一声痛哼,被生生痛醒了。

    一睁眼,迎面一张笑嘻嘻的年轻面容,陌生的少年对他说:“醒了?接下来我问你的话,都给我从实招来。”

    男人:????

    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那阵让他痛不欲生的古怪疼痛上,理所当然地认为面前的少年是罪魁祸首:“你是何人!是如何知道此处的!”

    王怜花让开,中原一点红平静的面容出现在男人视野之中。

    前同事相见,那自然是热情洋溢心潮澎湃。

    “中原一点红——竟然是你!你这个叛徒!”

    男人先惊后怒,毫不犹豫地骂他叛徒。

    没人理他。

    总之男人单方面地吵闹了一阵子,最终结果是王怜花懒得看了,又一脚踹了过去,踩着男人逼问他的首领究竟是哪一个人,最近「十三只手」内又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

    男人懵逼得说不出话来,仍停留在被踹被踩的余韵之中——他活这么大就没被这么揍过!这黄毛小子欺人太甚!

    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也看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一年多不见,王狗蛋公子似乎变得有些粗暴了。

    “……”

    王怜花此时亦在内心反思,大概是和风萧拳脚相加互相揍得太多,导致他不自觉有了这种习惯。

    被那个蠢蛋带偏了!

    王怜花一不高兴,脚下便又用力三分,笑着问道:“你怎么不说?”

    中原一点红:“……”

    曲无容:“……”

    对方也很怂,老老实实地说了。他自己也并不太清楚情况,继首领上次来此处已经过了有一个半月,之后他们与首领之间的消息中断,谁也联系不上首领。

    组织中如今还在杀人的杀手都是在完成过去的旧单,但随着时间一长,单子逐渐减少,他们也感到了焦灼。

    王怜花若有所思,没有立刻开口,男人便抓紧时间追问:

    “既然我都说了,你能解开我所中的毒吗?”

    男人之所以如此听话,九成原因是那股让他生不如死痛晕过去的痛,仿佛有虫子在啃噬五脏六腑一般,令人痛不欲生。他痛过一次,便不想再痛第二次。

    “……”

    王怜花又不高兴了,这人竟然以为是他下的毒?

    明明是风萧!

    王怜花就是看不惯风萧,如果是别人给这人下毒让他捡漏省事,王怜花还乐得不必多费口舌,但若是风萧,他便万分不乐意。

    “不能。”

    王怜花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男人大吃一惊,伸手去抓王怜花,手伸了一半,蛊毒发作,痛得满地打滚。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痛得耳鸣目眩,哀求中原一点红,道:“你替我求求他——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一点红!我求你了!”

    看着他长大不假,但也是冷眼旁观的人。

    中原一点红爱莫能助,道:“他不是给你下毒的人,是风萧,风萧比我们提前到了这里。”

    ——竟然是蛊师!

    男人只来得及惊讶一瞬,再度坠入疼痛的海洋。

    王怜花冷眼看他翻来覆去地打滚,很不高兴:“风萧那个蠢蛋,这样还能问什么?”

    他还不知道「十三只手」的首领来这山中是否还有别的秘密,如今这个样子,又问不出答案。

    不用多想,中原一点红本人肯定也不知道,否则王怜花甚至不用来逼问这个男人,跟着中原一点红走就是。

    山间树木遮天蔽日,天光渐暗,从山林深处传来几声嚎叫,绝不是出去探索的好时机。

    三人将木屋打扫一番,小孩们不肯出山洞,甚至自己拿走了钥匙重新上锁,看起来对他们每个人都不信任。

    每人心中都有许多想法,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朝阳洒落林间,王怜花爬上高处远眺一番,林海一望无际,云雾缭绕。

    他下去之后又立刻将那昏睡的男人踢醒,冷酷无情地询问。

    对方快哭了。

    薛笑人没有绝对信任的人,男人只是知道这山中可能有首领存放金银的地方,却不知道是否有没有。

    他也只能猜测。

    王怜花很是嫌弃地看他一眼,道:“我还当你多受你们的首领青睐呢。”

    男人屈辱地低下了头。

    他知道的确实不多。

    王怜花相当失望,他来这儿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十三只手」,但收获寥寥,总像是白跑一趟。

    中原一点红略觉抱歉,是他自以为是,没想到首领如此神秘,竟连最亲近的手下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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