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温柔的语调一如既往,好似两人只是分别了一个上午般平常,因为在家,她只穿了件乳白色的半高领针织衫,褐色的半身裙,头发被简易地拿钗子挽起,乖乖巧巧的像个娃娃,但穿得太薄,显得凄凉,像古时候落落难合的寡妇。
烟花声突然给了两人喘.息的机会,谢晚凝逮住混乱的间隙,说了句,
“新年快乐。”
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只变成这四个字,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姜初。谢晚凝期冀的目光落在对面人倦怠的眸色里,你知道这四个字阴影底下、唇舌齿间的欲言又止和月明千里吗?
姜初掀起眼帘,她压抑着自己胜利前夕的欢呼,她现在扮演的不是苦苦盼情郎的矫情妇人,而是被坏人折磨、有苦难言的脆弱者,要让谢晚凝为自己讨回公道。
谢晚凝风尘仆仆,却华丽得像从另个世界坐着马车赶过来一般,外面的大衣显而易见是随手抓来用作挡风的,黑色滑落到裙子的低端变作渐变的毛月色,腹部挂着反射光芒的银链,耳坠若隐若现,整个人都亮闪闪的,鸣珂锵玉,姜初一面让她进来,一面说道,
“是引日成岁。”
“嗯?”
谢晚凝疑惑地哼一声,姜初陈述,
“你要看的横批。”
姜初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谢晚凝诧异地端详着身边人不动声色的面部,心思细腻得叫她有点儿叹为观止,她突然庆幸自己这一次站在了姜初这边。
“你吃完年夜饭了?”
姜初看见她拎着个不符身份的保温桶,颇有点滑稽搞笑,于是问道,谢晚凝颔首,她似乎自己本人没察觉保温桶有多违和,反倒颠了颠,
“喏——给你带的饺子,我亲手包的。”
“是吗?”
姜初觉得谢晚凝总是能让自己惊喜。
谢晚凝确实满足姜初心里对富贵家庭孩子的印象,但也打破了刻板,不十分纨绔嚣张,却也卑劣自傲,举手投足间的优越和敷衍都彰显她的不以为意,对生活、对钱财、对鸡毛蒜皮小事的漠不关心。
姜初接过谢晚凝手里的保温桶,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了多少,谢晚凝得空便龇牙咧嘴地甩甩手,就拢衣在沙发上坐下,回复着来自各式各样人的祝福,她伸长脖子看见姜初安分地去厨房热水,惊疑道,
“你还没吃饭?”
“自己下了一碗面,没吃饱。”
姜初一边注视着慢慢沸腾的水,一边如实回答。
谢晚凝愧疚地打个哆嗦,她原以为姜初哪怕没人陪,也会好好吃顿饭的,但屋外的张灯结彩、阖家团圆更让人食之无味吧。她怜惜地收起手机,陪站到姜初旁边,试图用轻松的聊天来缓解她的尴尬和孤寂,
“你怎么最近都不——哦不对,是好久都没联系我了。”
姜初笑笑,
“怕你太忙。”
谢晚凝瞅着那笑悲凉的好像人拿手指硬撑起的,心虚又痛苦地安慰说,
“我能有什么事情啊,我还怕打扰你工作了呢。”
“那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姜初这才舒展开眉梢,含情脉脉地真笑。
谢晚凝把阴阳怪气的话抛诸脑后,只想着说什么能让姜初心里好受些,
“你看你看,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吗?”
谢晚凝摊开手,表示自己完整的人和心都记挂在你身上,姜初捡着饺子放到锅里滚,
“是啊,真是谢谢你。”
“说这些话干什么?”
谢晚凝撇嘴,她们之间关系都聊生分了。
姜初在桌子上吃饺子,谢晚凝就坐她对面耍手机,时不时撑下巴端详她小口进食的模样。
——姐,小姨来电话了
刚才在车上加的谢清的联系方式,这会儿对方就通知着,
——怎么说
——我们没瞒住,她非要你接电话
——所以我们就说你去找朋友了
——好
——你们玩着注意安全
谢晚凝担起年长的责任,象征性地嘱咐几声,果不其然,刚关掉聊天界面,谢鸢的电话就打进来,她朝姜初比个手势,就去转身接通,
“妈?”
“你个混小子,去哪里了?”
谢晚凝扶额,无奈道,
“我在我朋友这,她家也在青林山居,我过来玩玩。”
“你别玩太晚,明天还得起早拜年,知道吗——你打个视频过来。”
谢晚凝只好钻进房间里,屏幕亮起的瞬间,得意地将镜头四处转,
“看吧,我在我这里的房子里面呢,我都没出去野。”
谢鸢将信将疑,看到床头柜和书桌上的照片后才放心,
“那你玩吧——什么朋友,妈妈怎么没听你提到过?”
“有些是英国留学那会儿的,他们也一并回来了。”
理由天衣无缝,谢鸢完全信服,贴心地叫谢晚凝不要晾着客人,改天也带到家里来做客。
呼——谢晚凝如释重负,推门出去的时候看见姜初对着手机擦眼泪,她心下一惊,慌忙地跑过去,
“你怎么了?”
姜初也似乎被她唬住,眼珠还挂在眉睫上摇摇欲坠,可怜兮兮地第一时间收起手机,哽咽道,
“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事情?”
谢晚凝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将姜初粘在脸颊上的絮发轻柔地抚开,好似擦拭一件精美的瓷器,看她露出整张干净迷糊的脸,人被水汽蒸的都有些氤氲。
谢晚凝的手盖在姜初的半张脸上,把她头掰过来,凑上前去,低声下气地询问,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怕连累我吗?”
姜初倔强地摇摇头,但是下嘴唇都被咬的沁出血丝。
谢晚凝蹙眉,用另一只空手“唰”地扯一张餐巾纸,简单地折叠后,就小心翼翼地摁在对面人的唇上,血迹在纸角晕开,她头昏脑涨的,谢鸢常常骂自己赌气起来和头见了红布的斗牛一样,谅再好的斗牛士也只有被撞翻的份,这比起姜初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我的好乖乖,你就告诉我吧,嗯?”
谢晚凝摆出没辙的表情,恳求着姜初,她的没耐心遇上对面这个像春水一般的人就好比拳头遇到布,被包裹驯化的温顺熨帖,
“楚楚是谁?”
谢晚凝倒吸一口气,匪夷所思地看着幽怨的姜初,鼻尖被哭得红通通,她无语地捏住对面人软嫩的脸颊,
“我真是服了你了,爱谁谁。”
姜初拍开她的手,抽噎地转身不理,谢晚凝有时候真的很想把姜初的脑子拆开研究下神经到底是怎么搭建的,她迅速地翻个白眼,抓住对面人的手臂,将她轻轻地扯过来,
“楚楚是你,是你,好了吧?”
“谢晚凝!”
姜初娇气地呵斥道。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自己看我给你的备注。”
谢晚凝翻出自己的w信和联系人,上面无一例外地给姜初的备注都是楚楚两个字,她不可能预测到这个问题,所以只能说明确实楚楚就是谢晚凝给自己取的代称。姜初被当头一棒打的懵圈,她一时间都忘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了。
谢晚凝好几条朋友圈都是楚楚,都是甜得腻人的情话,她显然也没料到马甲掉这么快,羞恼的红色甚至都爬到眼睛里,反倒想被欺辱的是她,
“你真是小气鬼,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哭啊。”
谢晚凝吸吸鼻子,恶狠狠地瞪一眼姜初,因为她偶然发现她给姜初取的昵称好像对方并不记得了,便抱着奇妙的小心思,暗戳戳地思念着她。
姜初抽搐下嘴角,哭笑不得的她表情诡异,干脆抱住谢晚凝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看不见就好了,她察觉到对方的身子明显僵住,就好像被什么不得了的妖精缠上般动弹不得。
其实对于谢晚凝来说,姜初和妖精也没差,她绅士地浅浅虚扶住对面人盈盈一握的腰肢,有点非分之想的谢晚凝不太敢大张旗鼓地接触,姜初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肌肤上,天旋地转地仿佛又把她拽回那个意.乱.情.迷的晚上,她也是这样伏在自己身上颤抖。
谢晚凝像哄小孩子一样拍拍姜初的背,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姜初下定决心般地退出来,严肃地和不明所以的谢晚凝对视,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谢晚凝被这一套蛊下来,语言分析都丧失了,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姜初把自己手机拿出来,点开和李科的聊天记录,推给谢晚凝,缓慢地,佯装委屈地向她讲述自己编排的剧本。
频繁的转账和不.堪.入目的词汇让谢晚凝呼吸急促,她不可思议地翻阅,长达几乎整整三个月的骚.扰和胁迫,让她看到这个世界上恶心透顶的物种,
“谢晚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看见过你,我怕他找你麻烦就一直说你是我的……”
姜初似乎不忍说出那个字眼。
谢晚凝有点恍惚,何不食肉糜的荒诞感让她耳鸣,仿佛海风穿过生锈的铁丝网,姜初看着发呆的谢晚凝停止了自己的表演,她呼唤道,
“谢晚凝?”
谢晚凝不明白,女人的身体究竟有何种的吸引力可以让他们这么趋之若鹜、丧尽天良,仿佛脑子和下.体连结一般畜.生。
是人有欲.望,还是女人的身体就是欲.望最直接的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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