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鸢笑得灿烂,娓娓不倦道,
“那个大学你应该知道——南下大学,它以前还不叫这个名字的,叫南方工业大学,你沈阿姨那时候一个女孩子考进去,很不容易的。”
她接着说,
“她实验做很多,大部分都是拧螺丝啊打铁什么的,所以经常和我抱怨说,她的手不好看,后来她来s市投奔我们——唉,说到底是我和程天朗求着她的——我们三个的关系才又亲昵起来。”
谢鸢满满都是对沈竹心的萦系,谢晚凝却纳闷,母亲没必要在自己面前对沈竹心虚情假意,倘若她言语间的欣赏和似有若无的爱意确实存在,那怎么也不可能让沈竹心做程天朗的情人。
她脑子一热,就问出来,
“那妈妈怎么允许沈阿姨给程天朗做小?”
谢鸢被她的咄咄逼人问得一愣,欲说还休,她本想开口问怎么知道沈竹心和程天朗的关系,却转念思索到纸包不住火,口口相传的真相纵然添油加醋地变了味道,但本质不变,诚然,沈竹心是在程天朗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就和他发生了关系。
随着沈竹心的自杀,谢鸢把那段经历封存,她后来的确去质问过程天朗关于她的真相,对方始终讳莫如深,而后恰逢家族内因为继承问题矛盾四起,又碰上钱荣不知好歹,她忙得几乎快要忘记那个和江南烟一样的,美好得虚无缥缈的女人。
“我不知道……”
谢鸢茫然地盯着跳跃的红灯,她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潜意识里告诉她,沈竹心开心就好,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谢晚凝看到母亲神思恍惚的模样,突然一道白光刺破脑髓,她恍然大悟,在她回国之前的所有故事都是那个异世界写手的编排,作为男主角复仇理由的沈竹心没多少笔墨,诚如祂所言,死是极致的美丽,它和爱相似,都是人世间最隆重也是最卑微的,是最无可奈何也是最猝不及防的大事,死的人愈无辜愈惨就愈美丽。
所以毫不客气地将沈竹心的生命用作塑造程安故事的垫脚石,谢晚凝气涌如山,但又有心无力,就算她真的能穿回过去,只要祂不死,她们终究无法摆脱命运,她想到异世界写手只是为了找到自己,便自作主张地将痛苦的死亡一次次地强加到一事未成的她身上就心悸。
在某种意义上,祂就是神。
甚至沈竹心愿意做情人也不一定是她本人真实的意愿,思及至此,谢晚凝便更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女人多出轻怜重惜,相较之下,她是幸运的——不如说,每个可以平安存活到现在的人都是幸运的,他们至少现在自由,沈竹心却永远留在荒唐的过去。
惺惺相惜之感让谢晚凝坚定了自己想要找到沈竹心死亡真相的决心,但是她也在隐隐担心,如果她的推测成立,沈竹心死于自杀也不是断无此理的事情。
她一个人孤军奋战肯定进展缓慢,所以就干脆把信息和母亲分享,
“妈,你知道沈阿姨和舅舅认识吗?”
“什么?他两怎么可能认识——你舅舅和程天朗都不太熟。”
谢鸢几乎脱口而出地否认道。
谢晚凝眼皮跳动,把自己在谢愈西装口袋里发现绣有“竹心”的手帕一事也托盘而出,谢鸢蹙眉,说道,
“你把我包翻开——”
谢晚凝从善如流,
“在最里面那个夹层有个手帕,你把她抽出来。”
是个淡粉色的丝绸手帕,在同样的位置绣着谢鸢的名,刹那谢晚凝迅捷地说道,
“对——和这个款式一模一样。”
手帕都是方形带波浪花边的,谢鸢这款上面的图案是雪中梅花,落落难合,孤芳自赏,倒是很符合她给人的印象,沈竹心的那个是以青色为基调的稀疏竹林,但还是相像的昭然。
“这是竹心自己做的,她的手很巧——你说你在谢愈那里看见了一样的?”
“对啊,右下角还绣着竹心——舅妈也叫竹心吗?”
其实这句话是谢晚凝发自肺腑地询问,但谢鸢全当妖声怪气,解释道,
“不是啊,舅妈叫柳蔓——完全不搭腔。”
“哦哦哦。”
这下好了,现在不止谢晚凝一个人迷惑了,车内的氛围徒然寂静,自己母亲肯定是要找谢愈问个明白,到时候自己坐享其成就好。
——在干嘛
谢晚凝问着许久没动静的姜初,
——李科又来了
——我现在身上没钱
——怎么办
接连跳出来的几个消息让谢晚凝一个头两个大。
——你把他联系方式推给我
——你不要理他
对面迟疑片刻,还是把李科的w信推过来,谢晚凝切了个号加上去,他同意的很快,可能看头像是个美女。
——美女,你哪位啊?
轻佻的语气将对面人的性格暴露无遗。
——帅哥你好啊,我听说你缺钱
——我这里有个赚快钱的办法要不要来试一试?
这两句话很像骗子,果然李科没有继续搭理谢晚凝,她又发了几条过去,
——试一试嘛
——不赚钱你直接走人
——就当交个朋友
谢晚凝看人不会错,他答应只是迟早的问题,能被钱诱惑的人,太容易上当受骗了,她退出和李科的聊天界面,找到谢清,
——你能把谢廉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吗?
——好的
李科那边迟迟没有下文,这边的谢廉刚加上,倒是殷勤地发来问候,
——姐有事嘛?
——你说程西乾很喜欢赌博?
这是她从年夜饭时牌局中的只言片语推断出来的。
——对
——特喜欢
——怎么了
谢廉还在“喜欢”前面加了一个“特”字,那看起来不是一般地耽溺,谢晚凝放心地继续追问,
——他平时会在哪里赌啊?
——rrosmary
是上次他们去玩的目的地,看来是s市的高端消费场所。
——你最近过去吗?
——如果知道程西乾在那里可以通知我一声吗?
谢廉很快地就给出答复。
——偶尔去
——好的好的
谢晚凝觉得这一对姐弟真的识时务,也不八卦她做什么,其实她们也不需要,只要知道她有这种想法就足够夸大其词了,古代污蔑叛国也仅只言两语即可。
黄.赌.毒三大瘤,沾染一样就足够毁掉人的灵魂,对付李科,要让他跌入更底的深渊,赌是个完美的选择,他爱钱、缺钱,贪图小利、昏聩无能,是个再好不过的猎物,而程西乾也是个四角俱全的处刑者和交易人。
——你到底是谁?
李科终于隔了半晌又再次发来疑问,
——我们改天见一面不就好了
——放心
——绝对赚钱的办法
对面没再回复,不知道是将信将疑地默认,还是没有上当的置之不理。
但不足为虑,谢晚凝有无数种方法让他走上这条不归路,只不过他自己主动跳进来还是会让她省心不少。
——他今晚过去
——你也要去吗
谢廉发来信息。
谢晚凝犹豫片刻,她答应姜初今晚回来,如果去rrosmary找程西乾,对方却戏弄自己,那免不了一顿唇枪舌战,拖延很长时间,但机会可遇不可求。
——嗯
——你和程西乾说一声
——得咧
谢晚凝本想和姜初解释,但想着自己也只承诺晚上回去,具体的时间也没交代,便想着作罢,而且这件事还是人越少知道越好,因为她的目标不仅仅是李科,方洋还得下点心思,他绝对不像前者那么好拿捏。
席间,谢廉和谢晚凝吃完后在庭院里并肩而立地聊天,烟顺着风钻进她的鼻子内,让谢晚凝嫌恶地蹙眉,却不得不尔地站在原处。
“他们经常去那里玩吗?”
谢廉抖落烟灰,回答着,
“是——待会儿我带你过去好了。”
“行。”
rrosmary奢华夺目,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它几乎占据了绝佳的地理位置,是西式城堡的那种装修风格,谢晚凝记得上次的接风宴时,自己注意过它,但当时在大白天,它显得晦暗安静,而此时此刻周遭的暗黄色灯光让它的庞大繁杂显得庄重肃穆,甚至还有人特地地来帮他们打开车门,周到细致的服务让谢晚凝觉得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华丽的喷泉源源不断地变动自己的身姿,喧嚣的水声隔绝了外界的车水马龙和千灾百难,上流社会的糜烂感蔓延而出,将每一个来者裹挟。
“欢迎光临——”
两排的迎宾者,统共六人,异口同声地说着,谢廉轻车熟路地将不知名的黑金色卡递给前台,对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便端起职业的笑,做个“请”的姿势,
“谢先生,房间是306,祝您身体健康。”
“谢先生,请和我来。”
另一个等候在旁边的男招待低眉颔首地引导两人,
“它这个要提前预约——程西乾通常会把我卡号提前输入。”
招待员替他们挡住电梯门,谢廉绅士地让谢晚凝先进去,
“这里地下有三层,都是赌场。起赌三千,上不封顶。”
“还有这种地方?”
谢晚凝很诧异,这种大型赌场不取缔吗?而且可笑的是和s市毗邻的a市是政治中心,她后来才发觉自己真是远离商场太久都快要忘记利益至上。
“起赌三千?会不会太低了?”
“叮——”电梯门打开,谢廉眨眨眼,突然在谢晚凝耳边悄声说,
“你以为他们赚谁的钱——赚得还是穷人的钱。”
他站直身体,离开谢晚凝的耳际,笑眯眯地朗声道,
“所以,富人越富,穷人越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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