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地下车库里凉薄的空气将这段气息烘托得温热,不可避免地,林素汐的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身体上的反应很不争气,像是特意示了弱,林素汐下意识地愈发挺直脊背,这让身后的沈潋滟微微踮起了脚。
沈潋滟今天没有穿高跟鞋,这让她们之间的细微差距显露了出来。
这类话语的打招呼方式熟悉又陌生,不记得是哪部电影了,但这是只有她们两人之间,才会明白的玩笑话。
若日子同往常一样明媚,林素汐大抵会笑着回应:“少恶心人。”
可反观天旋地转的当下,嘴被捂住,她无法回应,连同质问一并被沈潋滟扼制在喉间。
林素汐小幅度地挣扎了会儿,因着位置上的差距,这些小动作毫无用处,沈潋滟从未向她展露过她的力气,以前哪怕是开瓶水,也由她来做。
沈潋滟会摇晃着水瓶,向她撒娇调侃:“人民警察,该为人民服务了。”
她总能将“警察”两个字说得暧昧又不着调。
她也总是低估了她刻意隐藏的黑暗面。
林素汐放弃了抵抗,她老实地承受着一切,后颈湿热气息的压迫,腹间反复游走的柔夷,沈潋滟有抚摸腹部的习惯,她说一个人痛苦与否,能通过这里的炙热感受出来。林素汐有恃无恐地拥有明确认知——阿艳不会伤害她。
“哈——”沈潋滟笑了声,声音轻到没能唤醒楼道里的声控灯,“原来让一个警察失去反抗的能力是这种感觉?”
沈潋滟何尝不是有恃无恐着,自信林素汐见到她,不会逮捕她。
“我猜你把李敖的事情怪到了我的头上。”声调何其无辜。
难道不是吗?
林素汐攥紧了拳,若是可以,她怎么会怪到她的头上去?
沈潋滟扬长了声音:“非也——你怎么不想想他自己的问题?”
这个时候论不上“受害者有罪论”的正确与否。
林素汐在柳晨手里看见了那组照片,李敖私底下做过的事情,比案件牵扯到的所有人都要龌龊。
感受到掌心里干涩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沈潋滟微微松了手,让她有点喘/息的余地:“监/禁他的事我可以认,但你要把所有过错都算到我的头上很没道理……”
“我在李敖身上了解到了一些你会感兴趣的往事,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们的关系太僵,我不太想要告诉你。”
林素汐听着玩笑般的话,咬牙,思虑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反擒了沈潋滟。
沈潋滟却紧接着上一句话开口了:“不过有件事情,我可以向你坦白。”
“严棕的死……”
不可随意触及的名字,在林素汐耳边轻易提及,她的瞳孔紧缩,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跟我有很大的关系。”
地下车库感知不了外界的环境,没有下雨,没有闪电,却轻而易举地将林素汐的内心毁灭成了一片荒芜。
刹那间,林素汐双手猛地动作,甩开了沈潋滟的牵制,她们对立而视,气氛如同绷紧线的弯弓,一触即发。
林素汐调整了呼吸,接着,不顾往日情分,毫不犹豫地向沈潋滟出拳,却又被后者轻而易举地躲开。
她侧身抬腿,又被沈潋滟用小臂格挡下。
林素汐继续向她进攻着,同时摸出了随身带着的一副手铐,沈潋滟在黑暗中看见了那抹冷色的反光,嗤笑道:“不是吧,你真动过抓捕我的心思?”
她还以为林素汐永远不会无情到这个地步。
林素汐自然懂她话背后的意思,她没空去回答,即便将沈潋滟亲手捉拿归案,反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柔情。
她无疑辩解,沈潋滟也不愿相信。
然而向前冲的那刻,林素汐踉跄了寸,意识瞬间模糊,倒地的前一秒,沈潋滟接住了她,她趴在她的怀里,罪魁祸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药效不会持续太长。”
林素汐现在才意识到,在沈潋滟格挡她的次次进攻中,那细微的刺痛感来自于哪儿。
针管被沈潋滟放进衣兜里,一如她之前将它悄无声息地带来,她解开林素汐的发绳,柔软的长发散开,她一下接一下地抚摸安抚。
“我经常在想,你若是能够像你的头发一样温顺,那一切是不是都容易了起来?”
林素汐被药物弄得萎靡,舌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此刻,她多少弄清了点沈潋滟的来意。李敖的事件不会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真是可笑。
被她轻易得手,总归是她抱有希冀,永远永远那么信任她。
感受着头顶的温柔,她们都心知肚明,这将是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机会了。
“阿、阿艳……”
“嗯?”
沈潋滟饶有耐心地,俯下身去听她说话。
“我不、不会再、这样、叫、叫你了。”
那个她信任的阿艳,不会再被她所信任。
同样的,
“我会亲手……”
剩下的话语没能说完,在药物的作用下,林素汐尽管强撑着意识,也无济于事。
沈潋滟放下她,站起身,拍了拍有些许褶皱的外套:“可惜了。”没有听到林素汐将绝情的话说完。
她只看了趴在地上的人一眼,随后便不带一丝留恋地,大步离开。
人走后,林素汐昏迷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脸上黏腻的血渍,这是沈潋滟来时就有的,更可悲的是,她到了这个撕破脸的局面,竟然都还在想,沈潋滟伤在了哪儿。
林素汐在几个小时后,被下班回家的住户叫醒。
穿制服的女人扶着她起来,由于她半梦半醒状态下的重量让女人招架不住,不得已扶她进了楼道,找了面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墙靠着。
女人将她掉落出的警员证放回她的口袋里,担忧地询问:“您是怎么倒在那儿的?需要帮您报警吗?”
说完,她又尴尬地咬了下舌尖。
明明才把人家的警员证放回去,就说这样的话,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提供帮助的方式。
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回家舒舒服服地泡个澡,然后再吃外卖,结果一下车就看见一个人倒在楼道口,很难不让她想到什么阴谋论。
尤其是掉在旁边的警员证,更是让她脑补了一场恶战。
林素汐摆摆手,待四肢的力量都恢复后,她冲女人微笑:“谢谢你,不过不用担心,我只是低血糖犯了。”
女人看见她有几分泛白的嘴唇,微微怔愣,然后从包里翻出一条巧克力,“要吃吗?林警官。”
画面似曾相识,林素汐透过她,望见了另一个人。
女人以为自己冒犯了,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看你警员证的!它是摊开掉在地上的,我捡起来的时候不小心……”
总归是看了的,说着说着,她降低了音量,紧张起来。
嘶——她都多少年没回到过学生时期,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慌张感。
要怎么说是刻在骨子里的教育呢,从小就被告知,要是犯错了,就会有警察叔叔来抓你,即便警察叔叔换成了警察姐姐,这种颤颤巍巍地回忆自己过错的反应,还是会有的。
她只是个银行小职员,背不完所有法律,现下已经尽全力不叫自己的小艺出来,问偷看警察执照判几年了。
林素汐回过神来,接过女人手里的巧克力轻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没关系的,警员证本来就是用来给人看,证明身份的。”
她抬手摁开电梯,问女人:“你去几楼?”
“三楼,谢谢。”
她们一起进了电梯,林素汐按下了两人分别要去的楼层。
两人并排站着,出于尴尬和难以言说的氛围,没有一个人开口。
女人低头在自己手机上敲键盘,林素汐也拿着手机,给大洋彼岸的仲景发去消息。
两个人的风格很不同,站在林素汐身边,矮了一个头的女人手机键盘还有很可爱的音效,每敲下一个键,就会发出“喵”的一声。
沈潋滟曾经在这种音效里沉迷过一段时间,只要她在办公,她就会将音效调到最大,让某个动漫人物的“哎哟”声,响彻整个书房。
沈潋滟总是有这个本事,惹得你不愿再想起她,却又不得不一直想起她。
帮助过林素汐的女人正和自己的好友分享现在尴尬的处境,说自己搭救了一个因为低血糖昏倒的,绝美的警察小姐姐。
好友劝她拿下小姐姐的微信,奈何她是个i人,直到电梯抵达三楼,她也只是敢和林素汐点点头,走出电梯。
巧克力在嘴里化开,一股林素汐不太喜欢的甜腻蔓延开来,她想起刚才那个女人和朋友的对话。她并不是故意偷看,只是同样低头的瞬间,她的角度或多或少能看见一点女人的手机画面。
这些年的情况好转了许多,但如果不是警员证,或者她今天穿得比较正式,估摸着聊天的内容不会那么和谐。
林素汐早些年经历了太多不堪,很难一开始就把情况往好的一面想。
换做以前的她晕倒在京北的路边,见到她的人,多半会以为是从事某些特殊职业的女人,终于熬不住,身体垮了。
什么时候变了呢?
或许是考上京南这边的大学开始,又或是沈潋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开始。
手机振动了几下,林素汐看了眼备注,接起电话,直言不讳地对对面的人问道:“沈潋滟最近联系过你吗?”
“你能看看时间吗?”那边的人不在乎她的身份,直接回怼,“因为你是警察,我就得随时回你电话,并回答你可笑的问题?”
“我是你的犯人吗?”
林素汐:“现在的时间,在开罗也才中午,你熬夜导致睡眠不够,不是我的问题。”
“你找不到阿艳也不是我的问题。”
仲景作势要挂掉电话。
林素汐连忙跟道:“我希望沈潋滟那边联系你的时候,你能通知我一声。”
仲景:“为什么?还有凭什么?我打电话是告诉你,请不要在二十四小时的任何阶段里,给我发任何消息。”
他挂掉电话,不给林素汐反应的机会。
电梯门正好打开,林素汐看着黑掉的画面,走出电梯,一面往回家的方向走,一面又给仲景回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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