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展家在二环一个老住宅区,这跟傅俨想象中顾总的大别野相去甚远。
以顾展的身家,怎么样都该住在别墅区或者高档loft,怎么会是这样一间外表朴素平平无奇的房子?
不过这房子地段好,离slungshot很近,或许顾展是为了方便才住在这里。
三室两厅的户型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进门的毛绒异形地毯,玄关处的珊瑚色钥匙钩,米色调的窗帘,这房子的很多细节都体现出一种女性喜爱的装修风格。
虽然顾展是个gay,品味审美或许跟大部分男性有差异,但傅俨并不认为他是会喜欢这种装修风格的人。
而且,傅俨记得上回陪顾展去医院,要亲属签字做核磁时,他好像说过亲属不在本地,那么雷厉风行的顾总的爱巢为什么会布置成这个样子?
顾展实在是喝得有点多,还混了白的黄的,一进屋就忍不住去卫生间吐了。
肚子里的货一股脑倒出不少,顾展觉得胃里舒服许多,脑子也比刚才清楚,一出卫生间,看到傅俨还杵在客厅,眼神在屋内打量,就猜到傅俨在想什么。
他乏累地倒在沙发上,嘟囔道:“前女友布置的,她走之后,我也懒得再重新装修。”
傅俨听了这话,对上顾展的眼,眸中探究的意味就更甚了。
“不是,我不是双,就喜欢男的,只是当时还不知道……”顾展絮絮道,喝多了,话也明显比平时多。
傅俨见他一直咂嘴不太舒服的样子,倒了杯水,递给他。
顾展攀着傅俨的手,慢吞吞坐起来,咕咕喝了两大口水,然后垂眸叹道:“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赚再多钱,再成功,是不是也不会有女人愿意正儿八经地嫁给我?”
这个问题让傅俨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因为自从青春伊始,他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性向,顺利地享受着恋爱的欢愉。
他是个同性恋这件事,似乎从未真正成为过傅俨的困扰,他有一天会不会跟人结婚,还不确定,但肯定的是,他绝对不会跟一个女人结婚。
此刻,他并不是很理解顾展,同时也发现,跋扈强势的顾总,或许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对每一件事都游刃有余。
没聊两句,顾展又开始吐了,这回反应迟钝没来得及跑,吐在了客厅地毯上。
“傅总,今晚多谢你送我,我这样也没法招待你,下回请你吃饭。”顾展自觉吐得狼狈,不想再叫人看他酒后失态,下了逐客令。
傅俨没理他,转身去了厨房,七找八找地翻出些食材,煮了碗醒酒汤。
顾展瘫在沙发上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感觉有人在搬运他,他靠在一个坚实的胸膛里,等再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卧室床上。
温黄的灯光里,傅俨给他把脸上的污秽擦了,又托着他的脑袋喂他喝了醒酒汤。
“咦?你怎么还没走?”顾展眼皮沉沉地半眯开。
“等你睡了,我就走。”傅俨替他掖了掖被子。
“你走了我就睡。”顾展呢喃道。
“你先睡。”
“你先走。”
两人因为这种事,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僵持。
“我睡不睡跟你有半毛钱关系?”顾展不耐烦地蹙着眉头。
下一秒,他话音未落,双眼就被不由分说地附上了一只宽大的手掌。
大概真是太累了,傅俨感觉到掌心有柔软的睫羽倔强地轻刷了两下,怪痒的,然后它的主人就安静地入睡了。
第二天醒来时,只剩下顾展一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
他昨晚喝得不少,但也没至于断片,记得傅俨送他回家,还照顾醉酒的他,至于傅俨什么时候走的,他记不太清了。
厨房的闷烧壶里有粥,房间里的呕吐物被清理干净,地毯也被送去干洗了。
顾展心里直犯嘀咕,想不到傅俨还真是个暖男,不仅没急着跟他讨债,甚至跑他家给他当保姆来了,可真是难为金尊玉贵的太子爷了。
不过,接下来几天,当傅俨时不时到顾展跟前散发他的暖男魅力时,顾展再也没那么受用了。
这段时间,顾展晚上摸黑到家,隔三差五地门口总会摆着些东西,有时是养生补品,有时是新鲜的有机蔬果,都是些算不上太昂贵,但又用了心讨人喜欢的东西。
退回去的话,都是些吃的喝的小玩意,傅总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半点,反倒显得顾展矫情小题大做;可不退的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顾展心里越来越不安。
他宁可傅俨对他态度差点,怼他骂他,甚至找人打他,他都能有法子应对,可像这种绵里藏针、糖衣炮弹的方式,顾展根本无从还手。
他很是无奈,不知道傅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傅俨还真惦记上他了?下定决心要上回来?他该拿这个难缠的家伙怎么办?
这天,傅俨又打电话来约饭。
顾展最近刻意不接傅俨电话,想不到傅俨很执着,直接把电话打到他办公室的座机上来了。
两人寒暄掰扯了半天。
顾展还有工作没时间跟他慢慢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傅总,我给你送去那么多小鲜肉,你说你总盯着我干嘛?”
“冤有头债有主,顾总找几个mb就想打发我?”傅俨语带戏谑。
傅俨三天两头地来顾展面前刷存在感,顾展实在不胜其烦,只得联系熟人,把能找到的各种不同风格的男孩子都找了一遍,他也是没办法了,只祈祷傅俨能有一两个有眼缘的,好让他把这茬儿过去。
可傅俨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那些男孩子,一眼不愿意多看,非盯着顾展屁股后头转。
顾展捏了捏眉心,“傅俨,凭着良心说话,那天晚上,是不是你主动撩的我?你现在这么不依不饶的,真不像个男人!”
“顾总如果想翻那天晚上的旧账,那我们就好好算一算……”
“反正今天我没时间,吃饭改天再说。”顾展嗵地将电话挂上了。
他不敢跟傅俨翻旧账,那晚是他信誓旦旦地准备惊喜,傅俨喝的酒也是他订的,如今这弄巧成拙的一切,始作俑者就是他赖不掉。
顾展挂上电话,无暇再纠结这难搞的烂事,最近slungshot在谈几个新的合作品牌,他忙得脚不沾地,太子爷的事能拖就再拖一阵子吧。
电话另一头,傅总在光洁明亮的办公室内,对着一叠档案愣神。
他正翻着的一页是一张二十多年前的合影,照片里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妇人搂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站在福利院门口。
那个小男孩留着刘海齐平的蘑菇头,圆圆的脸蛋有些婴儿肥,本该是天真可爱的长相,可一双晶亮有神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坚定又虔诚,仿佛在期冀着什么,流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沉着。
这张照片,傅俨第一次看见,是那晚送醉酒的顾展回家,在他家卧室的床头柜上。
照片中的小男孩,正是六岁的顾展。
傅俨当即就猜到些什么,第二天找人收集slungshot总裁的档案。
顾展作为电商界小有名气的风云人物,上过一些杂志访谈,介绍过自己筚路蓝缕的创业经历,吹侃过slungshot以及自己构想的商业蓝图,可对生活私事大多讳莫如深,只是偶尔提过一嘴,自己是领养的,很感激现在的养母。
跟那些乐意在镜头前分享自己蒙尘的过往,拿自己逆袭的人生拉近与普罗大众之间的距离,以赢得群众好感和关注度的商人不同,顾展并没有过度地去营销自己,尽管那样可以为他带来更多的利益。
他很低调,低调得要不是傅俨特意找人跑了一趟他老家,都没法知晓,光鲜亮丽的顾总,原生家庭是那样的朴素甚至有些清贫。
傅俨一开始调查顾展,是出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心态,他想要好好地治治顾展,这个人胆子实在是太大了,竟然这么对他!从来没有人敢骑到他脖子上去!
可当他一页页地翻着顾展三十年的岁月时,他觉得心里五味乏陈,世界似乎都慢了下来。
傅俨从小的朋友圈子都是非富即贵,大家都光鲜亮丽,且光鲜亮丽得理所当然,诚然,并不是说傅俨没跟普通人接触过,他家的管家佣人,公司的职工,包括曾经交往过的男朋友,也不乏一些为生活奔波,需要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可没有一个人像顾展这样,以高昂的姿态闯进他的生活,却又让他瞥见那光鲜的外表下,一层一层耐人寻味的过往。他从未遇见过这样丰富又生动的人。
他突然很好奇,连他爸都称赞的顾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强势霸道?精明算计?圆滑世故?八面玲珑?这些好像都不是完整的顾展。
因为他见过强大的顾总酒后失意的模样,为了应酬喝得昏天黑地,回到只有一个人的家,感慨和质疑自己努力奔波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也并不是顾展有多特别,只是当你特别地想要去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他对你来说,就已经是独一无二的了。
傅俨电话约了几次,饭都没约成,这天他把公司的事情早早处理完,索性来slungshot堵人。
顾展刚下了一个会,就见傅俨在接待室等他。
他刚在会议上舌战群雄,根本没心情应付太子爷,又见这富贵闲人一脸悠哉地喝着咖啡,还笑得春风得意,顾展没啥好脸色道:“傅总有何贵干?”
“顾总不会忘了吧,那天送你回家,你说要请我吃饭来着。”
顾展那天醉得昏昏沉沉的,不过随口一句客套话,傅俨还不依不饶地当了真,“一顿饭罢了,也值得傅总亲自跑一趟?”
“那当然,顾总这顿饭,我可是惦记好久了。”傅俨嘴角洋溢着惑人的笑。
“我看你不是惦记饭,是惦记人吧?姓傅的,就这么点事,你至于天天缠着我吗?”顾展实在是被磨人的傅总搞烦了,“你跟我过来。”
顾展大步凛然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已经疲于去应付傅俨,如果现在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方式,可以让他摆脱跟傅俨的极限拉扯,他也不执拗了,这样他能有更多的精力去投入工作,而不是三天两头地分心被傅俨纠缠。
傅俨亦步亦趋地跟进了办公室,也不知道顾展要干什么,他只是隐约觉得顾展最近可能工作压力有点大,自己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把门锁上。”顾展一把将手里的文件甩在办公桌上,转身对傅俨道。
傅俨心中打鼓,锁门?该不是他惹恼了顾展,顾展要打他吧?
虽然顾展个子不比他矮,但他是练过的,顾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他一会儿该使几分力呢?这次可不能再把顾展弄伤了。
顾展眼神愤恨地瞪着他,“就这里,做完了事。赶紧的,我晚上还有个重要的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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