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陆九峥无情地拒绝了萧霁。在上朝途中当街殴打当朝亲王, 他又不是疯了。
萧霁也只是一时激动，冷静下来后就没再继续找打了。
不过这件事给了他不小的启发，他决定先记下, 等晚上回家再好好琢磨琢磨。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 半个时辰后，朝堂上出现来自江陵地区的急报, 说江陵地区数月多雨，以至去年加紧修筑过的几处堤坝今年再次决堤, 引发了比前两年还要严重的涝灾。涝灾带来瘟疫, 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 还有的杀了当地官员，劫了官府粮仓, 成了引起民乱的反贼。
总之, 情况十分严峻, 朝廷必须马上派人去江陵赈灾, 解决民乱,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个赈灾人选却不好找, 因为这人身份得足够高，还得有足够的手腕，如此才能震慑住反贼乱民和贪官污吏，给当地百姓信心, 使赈灾之事顺利进行。
所以这人最好是能代表皇帝的皇室中人。
可皇帝膝下十二个儿子中，只有五个已经入朝参政。其中的太子身为国之储君, 是不能轻易出京, 让自己置于险境的。剩下四个，一个在外打仗, 一个庸碌无能，一个粗鲁莽撞，还有一个文弱不堪，没一个能担起这样的重任。
朝臣们为此吵来吵去，纷纷推举自己认为合适的人。但他们吵了半天皇帝也没有出声，显然是都不满意。
这时太子萧世承如原著里一样开了口：“父皇，此事让儿臣来办吧。江陵地区是大周腹地，太过重要，不容有失，儿臣愿亲自领兵南下，前去赈灾救民。”
“万万不可！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如何能将自己置于险境！”
“是啊，江陵地区不仅有民乱，还有瘟疫，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不容有失，依老臣看，还是派齐王去吧！”
“不成不成，还是魏王更合适……”
朝臣们对萧世承的自请南下大多持反对意见，皇帝却没有马上开口回绝。
他心里也是属意萧世承亲自前去的，因为他和萧世承一样明白这是目前的最优解。但他太看重自己这好大儿，舍不得他去冒险，也不愿他忍受涉山涉水的辛苦，所以一时下不了决心。
萧世承见此脸上沉凝散去，变成了对亲爹太爱自己的动容和无奈：“父皇放心，儿臣会万事小心……”
“小心也没用，你这一去，很可能会出事。”
萧霁的突然出声让原本嘈杂的大殿倏然一静，皇帝和萧世承也神色诧异地朝他看了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小皇叔此言何意？”
萧霁见此对皇帝拱手说：“皇兄，你们要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把这南下赈灾的任务交给臣弟吧。反正太子绝对不能去，因为臣弟昨夜刚做了个噩梦，梦到有小龙溺水而亡，大龙盘旋在空中哭嚎。臣弟原本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个胡乱做的梦，可眼下一看，这，实在是不祥之兆啊。”
萧霁一开始没吭声，是想看看朝中除了萧世承，还有没有其他靠谱的人可以去赈灾——要是有的话，他就不去了。毕竟他只是个刚接触朝政不久的半吊子，赈灾这种关系着成千上万灾民性命的大事，要是有选择的话，他还是希望有比他更有经验更老道的人去做。
可惜这群大臣推出来的人选没一个能让皇帝点头的。萧霁没办法，只能站出来毛遂自荐，顺便吓唬一下便宜哥哥和倒霉大侄子。
果然听完这话，爱子如命的皇帝顿时就挺直脊背，神色惊疑道：“小龙溺水而亡，大龙盘旋哭嚎？这龙本就生于水，怎么可能会溺水而亡呢？”
“是啊，臣弟也觉得纳闷。早上起床的时候臣弟还跟王妃说，这人的梦啊，真是稀奇古怪，什么不合理的事都能梦到。”萧霁一脸严肃地睁着眼睛胡扯道，“谁知这一来上朝，就听说了江陵地区遭受涝灾的事，太子还自请前去赈灾。臣弟这才惊觉，臣弟昨晚这梦很可能是祖宗托梦，示警于臣弟，要臣弟阻止太子南下，以免他遇到险事。”
他编的跟真的似的，爱子心切的皇帝一下就被说动了。倒是太子萧世承对于长辈的过分爱护有些无奈，白胖胖的脸上满是哭笑不得：“孤知道小皇叔是担心孤，只是赈灾一事事关重大，孤不能因为小皇叔的一个梦，就弃江陵百姓于不顾……”
“这不是还有我么？”萧霁摆手打断他，“我替你去就是。论身份。我是皇兄的亲弟弟，虽然不比你这一国储君贵重，可也能代表皇兄一二。论手腕，你放心，我既然敢接下这门差事，就一定不会把它办砸。赈灾一事关系着万千百姓的性命和天下来之不易的安宁，谁要敢阻拦本王行事，本王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完再次冲皇帝拱手，“皇兄要是不放心，可以多派几个得用之人帮衬臣弟。反正太子绝对不能出京，太子的安危事关国本，不能有任何闪失。”
皇帝确实不敢拿自家好大儿的安危作赌。要是没有萧霁这“梦”，他还能说服自己，太子身体康健，亲自跑这一趟，顶多费心费神的劳累一阵，不会有什么事。可眼下，他是万不可能再派太子出京了，毕竟人都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理。
萧世承其实也有点犹豫，因为在他们这些不知道原著剧情的人看来，萧霁是完全没必要拿这种事来骗人的。只是南下赈灾一事事关重大，他有些放心不下，毕竟萧霁虽然辈分上是他叔叔，可实在太过年轻。且这事若有危险，他也不愿叫萧霁来替他承受。
对此萧霁只能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也是萧家的男人，还是长辈，有义务保护他这个侄儿。且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也想做出一番事业，让他家王妃为他感到骄傲。至于危险，老祖宗都给他托梦了，也没有让他感觉到危险，那他肯定是会平安无事的。
见萧霁主意已定，皇帝思虑再三，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
萧霁虽然年轻没有经验，但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皇帝已经看出来自己这弟弟认真起来是有几分本事，也很有潜力的。
另外他这弟弟品行很好，入朝也才半年，在朝中没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他不用担心他会和其他人联起来手糊弄他。
所以，南下赈灾一事，就当是给他个磨砺和成长的机会吧。
皇帝都同意了，萧世承也只能无奈地表示：“那还请父皇多派些人手保护小皇叔。”
“这是自然。”皇帝也是很在意自己这弟弟的，说罢就下令让自己最为看重的殿前司指挥使陆九峥亲自护送萧霁南下，并派了三千兵卫随行。
另外他还从六部中选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官员从旁协助萧霁，并当众把自己的一枚私印赐给萧霁，给了他出门在外，便宜行事的特权。
萧霁就觉得自己这哥哥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当即领了旨谢了恩。
*
因为事态紧急，第二天早上萧霁就得带着十万两赈灾白银出发南下。所以这天晚上，忙着整装出发的他压根没时间琢磨苦肉计的事。
倒是姜芜得知他此行的任务不仅仅是赈灾，还要灭瘟疫，平民乱，不由有些担心，这晚上床睡觉之前，忍不住叮嘱他道：“王爷此行，一定要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放心，皇兄都把陆九峥派来保护我了，我不会有事的。”萧霁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容易挂。不过什么事都有万一，所以他说完这话后，又对姜芜说了句，“但是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你也别怕，我已经在书房里留了一封信，上面说明了你我的情况。到时你把那封信拿给皇兄看，皇兄就会允许你离开皇家，让你重获自由的。”
亲王妃按例是不能改嫁的，所以他才要写那样一封信。
“呸呸呸！”姜芜忙道，“你我交易尚未到期，我才不会提前离开王府，王爷也不许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萧霁见她反应这么大，心情不自觉变好。他走到她面前站定问：“你这是在担心我？”
“自然。”姜芜蹙着柳眉，真心意识地说，“王爷不仅是我的东家，也是我的朋友，我希望王爷路上一切顺遂，早日平安归来。”
……果然。
并不意外的萧霁暗叹口气，冲她拱手：“是，小王定不让王妃失望。”
他说完到底是有些不甘心，便又开玩笑似的补了句，“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记得想我啊。”
姜芜以为他在说笑，便也笑了起来：“好。”
萧霁：“……”
萧霁没感觉开心，反而更无奈了。
这天晚上，萧霁很迟才睡着，因为一想到自己得好几个月见不着姜芜，他心里就难受得慌。
好在姜芜就在他的身边。萧霁看她睡得那么香，忍不住凑过去，一会儿捏捏她的鼻子，一会儿戳戳她的脸蛋，一会儿玩玩她的头发，又掀了她的被子，任由她滚到自己怀里来，这才感觉心里满足了些。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他就被叶飞叫醒了。
萧霁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见姜芜还手脚并用地搂着他睡得正香，便小心翼翼想要将她推开。谁知他刚动了两下，姜芜就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唔……天亮了吗？”
少女依偎在他怀里，下巴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肩窝。萧霁动作一僵，有些心虚，下意识就想快速抽回被她枕着的胳膊，将她推回到床内侧去。
可刚要动，他又顿住了。
如果她醒来看见他们抱在一起睡觉，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不会害羞？会不会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可以比朋友更亲密？
萧霁心头微转，闭上眼睛不动了。
而这个时候，随着门外叶飞的低声叫喊，姜芜也彻底从困意中醒了过来。
第62章
第62章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手脚并用地抱着萧霁, 脑袋也亲密地拱在他肩窝里，姜芜先是愣了愣，以为自己在做梦。等听见叶飞的敲门声, 又真切地感受到萧霁的体温, 她才意识到不是梦，是真的。
“……”
难怪她刚才做梦, 梦到自己怀里抱着只姿态懒洋洋，身上暖乎乎的猫, 原来那只猫是他啊。
不过她记得自己睡相挺好的啊, 怎么会踹了自己的被子跑到他身边来，还对他……
看着萧霁近在咫尺的下巴, 姜芜有点心虚，连忙松开手脚想放开他。可她刚一动, 原本平躺着的少年就无意识似的侧过身, 用另外那只没被她枕住的手臂, 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姜芜：“……”
两人过于亲密的姿态让她本能地有些紧张, 她身体微僵片刻, 抬手推了推萧霁：“王爷？王爷？叶飞来叫你起床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淡定, 萧霁有些失望，忍不住含糊了一句“困”，将她抱得更紧了。
姜芜：“……”
被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包围的感觉，让姜芜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她加大力气想推开萧霁, 可因为两人的姿势，她双手不太能使上劲儿。没办法, 姜芜只能抬手去捏萧霁的鼻子：“王爷, 起床了，今日是你出发南下赈灾的日子, 不能起晚。”
瞬间无法呼吸的萧霁：“……”
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公事，不愧是你，姜阿芜。
无言以对的少年心情郁闷之余，不得不睁开眼，谁知就看见了一张白里透粉，红晕轻染的脸。
他一下愣住了，然后才意识到，原来她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这个发现让萧霁心里的郁闷瞬间如风散去，他下意识似的抓住姜芜的手，嘴角微翘地睁开了眼睛：“姑娘为何趁本王睡觉，对本王动手动脚？莫非是看本王长得俊，想趁机劫色？”
刚睡醒的他说话声音带点沙哑，听起来低沉而懒散。姜芜莫名有种耳朵被人揉了一下的感觉。
但她来不及多想，就被他的话逗笑了：“哎呀，被你发现了，这可怎么办呢？”
说话间她自然地挣开他的手，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萧霁很想把她抓回怀里继续抱抱，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忍下冲动坐起来，故作思索地打量了她几眼，最后冲她抛了个媚眼：“姑娘长得好看，本王决定从了你，往后还请姑娘怜惜。”
姜芜被他作怪的样子看得大笑出声，方才的不自在尽数散去：“还是算了吧，王爷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儿，小女子可养不起。”
“别啊，我自带伙食费还不行么？”
“哈哈哈哈你快起床吧，叶飞嗓子都要叫哑啦！”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然后姜芜才恢复坦然地向萧霁道歉：“昨夜或许是有些热，我才会踹了被子滚到王爷身边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见她半点没怀疑自己，萧霁有点心虚。他轻咳一声后才说：“这有什么，我不也抱你了么。再说我们俩天天睡在一张床上，这睡着之后没了意识，不小心碰到对方是很正常的事。我是不在意的，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讨厌这样？”
姜芜不讨厌萧霁的触碰，就是有点不习惯。不过他说得对，他们俩睡在同一张床上，偶尔碰到对方是难免的事，所以她没太把这件事放心上。反正以他的品行，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听了她的回答后，萧霁有点无言。这丫头是不是对他太放心了点？
不过算了，她不讨厌他的触碰，这总归是值得高兴的事。
“那我走了。”他不再开玩笑地起了床，站在床边冲她笑道，“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好，”姜芜也一脸认真地冲他笑道，“王爷一路平安，万事小心。”
*
萧霁这一走就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姜芜和往常一样，一边忙着慈幼院的事，一边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端王妃，打理着王府中的诸多事宜，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但萧霁刚走那一个月，她不管白天还是夜里都有点不适应。
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她和萧霁一起起床，一起吃饭，一起去向孙太妃请安，再各自出门去办公。还有每天傍晚，他来接她，他们一起坐马车或是一路闲逛回家，之后一起吃晚饭，一起饭后散步或运动，再一起就寝。
那样的生活其实很寻常，并不见什么特别之处，可或许是有人陪伴的感觉太好，也或许是萧霁之前的存在感太强，反正姜芜竟然生平第一次想念起了家人以外的人。
好在人的习惯是很强大的东西，一个多月之后，姜芜就不再看王府哪处都觉得空荡了。
她也不再时常想起萧霁，而是忙完一天的事，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想一想他应该到哪了，或是问一问宝香，他有没有送信回来。
如此过去三个月，这天晚上，已经有两三天没想起萧霁了的姜芜突然做了个噩梦，梦到萧霁浑身是血地倒在满地尸体汇聚成的血泊中，挣扎着向她求救。
“王爷！”
梦里的场景太过可怕，本该已经熟睡的姜芜猛然坐起身，吓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萧霁不在，宝香怕姜芜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寝殿会害怕，就睡在了外间给她守夜。听见里屋传出的动静，也已经睡下的她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姑娘？怎么了？”
姜芜心有余悸地抓着被子，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噩梦？
宝香清醒了一点，她揉揉困倦的眼睛下榻走进来，点亮了屋里的油灯。
暖黄色的光驱逐了满室黑暗，宝香见姜芜乌发披散，只着轻薄中衣地坐在床上，额头上闪着细汗，脸也隐隐有点发白，不由吓了一跳。
“什么噩梦竟叫姑娘吓成这样？”她连忙放下手中油灯，小跑到床边坐下，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汗。
姜芜已经缓过来了，她摇摇头，神色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外头还是一片漆黑的窗户：“我梦到王爷出事了。”
“什么？”宝香顿时什么困意都没了，她连忙拍了姜芜三下说，“呸呸呸，童言无忌，王爷吉人天相，肯定能平安归来。老话说梦都是相反的，王爷这会儿肯定已经顺利办完事情，准备回来了！”
姜芜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揉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道：“你说得对。”
“我看你就是太想王爷，太担心王爷了才会做这样的梦。”宝香在她身边坐下，用打趣的语气缓解她的担忧，“王爷要是知道这事，肯定会很高兴，他那么喜欢你。”
这话叫姜芜一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萧霁还在时，自己记下的种种异常。
“……你觉得他，很喜欢我？”姜芜平时不太想这些跟自己的职责无关的事，这会儿见宝香说的异常笃定，她才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为什么？是因为我们平时看起来很恩爱吗？”
自打成亲以来，她和萧霁就一直在人前扮演恩爱夫妻。可宝香听了这话却是想也没想就摇头道：“当然不是，你们只是瞧着恩爱，我感觉得出来，你还没有真的把王爷当成夫君看待。”
宝香和姜芜一起长大，对姜芜十分了解，虽然她不知道姜芜和萧霁是假成亲，可早就看出了姜芜和萧霁之间有问题，姜芜也根本就还没有开窍。
为此她本来想找姜芜聊聊，可想到人都有劣根性，不会珍惜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她怕自家姑娘太早开窍的话，萧霁会不够珍惜她。所以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看看再说。
但现在姜芜都主动问了，宝香肯定不会再沉默，所以她说完这话后，如实地把自己的感觉全说了出来，“倒是王爷，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把你放在了心上。起初你们成亲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他只是碍于皇命才娶你，你嫁过来之后会受委屈。可后来见他处处尊重你的意愿，从不勉强你做不愿做的事，还费尽心思地给你过生辰想哄你开心，我就知道，他对你是真心的。且他平日里看你的眼神，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有多喜欢你……”
姜芜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很想说他对我好，是我因为我们是合作伙伴，是朋友，可想想萧霁从不曾这样费心地对过别人，这念头又凝在了那。
仔细想想，他对她的好，的确早已远远超出寻常朋友的界限。
那么，如果他真的是像宝香说的那样，对她早有超出朋友的情意，他们的合作还能继续下去吗？
宝香还在说，但姜芜已经没心思听了。她柳眉微蹙地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之后，心里有了结论：可以继续。
甚至这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他们假戏真做成为真夫妻的话，她就不用担心两年合作期满之后，家里人会因为她跟堂堂亲王“和离”的事担忧难过，或是被人说闲话了。
她自己也不用担心再被催婚。还有慈幼院那边，也不用担心会失去他的支持。
而她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真正意义上的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姜芜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对此并不排斥。因为她信得过萧霁的人品，也并不厌恶他的靠近。如果是要跟他一起过一辈子的话，她觉得自己是乐意的。
至于她对他是不是有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姜芜还不太确定，但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因为所谓的男女之情，在她看来只是一种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并没有把拥有它当做自己的人生目标。
“姑娘？姑娘？你在想什么呢？”说了半天也没得到一句回应的宝香不满地戳了戳姜芜的胳膊。
姜芜回神看着她，眼神恢复往日清亮地说：“没什么，我就是希望他能快点平安回来。”
等他回来她就问问他，要不要跟她做真夫妻。
*
与此同时，江州，安平县县衙。
“陆哥，我好像……好像听见阿芜在叫我……”
浑身是血，脸色惨白的萧霁瘫在台阶上，一边呕吐一段断断续续地说道。
同样浑身是血的陆九峥一手握着滴血的长刀，一手扶着他，素来冷煞刚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无奈：“王爷都这样了，就先别说话了。”
“不行……我……我得想着阿芜的脸……才不会那么想吐……呕——！”
萧霁弯着腰，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他胳膊上受了一处伤，袖子被砍断了，发髻也乱糟糟的，看起来十分狼狈。但他会呕吐不止，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会因为受到了惊吓，而是因为就在刚才，他亲自拿刀杀死了一个跟反贼勾结，妄图取他们一行人性命的贪官。
第63章
第63章
萧霁南下这一路上, 遇到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杀，也好几次正面迎击敌人，但都是有惊无恐, 没真出什么事。
直到这天, 他们追着那反贼首领来到这灾情并不严重的安平县，被这一直很配合他们行事的安平县县令背刺, 萧霁才第一次在混战中受伤，并亲自拿起刀把那妄图偷袭他的县令捅了个透心凉。
这是他活了两辈子, 第一次拿刀杀人。
也是他活了两辈子, 第一次被别人的血溅了满身。
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即便萧霁早已在南下这一路上见惯了死人，可在混战结束后看见那县令狰狞怨恨, 死不瞑目的脸时，他还忍不住胃里翻腾地吐了一场。
作为一个在法治社会下长大的现代人, 亲手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 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化的。
但难受归难受, 萧霁一点没觉得后悔。
那县令勾结民贼屠戮临县百姓, 做了不少伤天害理发国难财的事。他要是不杀他, 对不起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
“王爷！贼首胡大海已经伏法！”
这时同样满是是血, 身上好几处刀伤，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羽箭的叶飞，一瘸一拐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把胃里东西都吐空后，终于没那么难受了的萧霁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叶飞擦了把脸上的血污，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那家伙狡猾的很, 竟妄图跳井逃走, 那井下有条密道，我已经让人查封了。”
“行。”萧霁这会儿已经舒服一些,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见小小的院子里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满地血腥和狼藉，就在缓过一口气后，叫来此次随行的一位没有受伤的官员，对他吩咐道，“让人统计一下今晚的伤亡，再派人通知刘成，让他派人来收拾这里的残局。”
“是。”那人马上领命而去。
萧霁口中的刘成是安平县所属的江州的知府，萧霁刚到江州，就软硬皆施地把他收服了。有他配合，赈灾一事进行得比萧霁预计中顺利一些。
不过江陵地区共有两州十一郡三十七县，此次都不同程度地受了灾，其中受灾情况最严重的几个地方和民乱最严重的几个地方，萧霁都得亲自出面去振奋士气，解决问题。
所以这三个月里，前二十天他只需要赶路，身体虽累但心里还算轻松。可二十天之后，他就无时无刻不在动脑子了。
如何搞定当地官员，让他们把他的命令一字不落地传达下去；如何避免层层贪污，把赈灾物资顺利发放到受灾百姓手里去；如何安置受灾的百姓，如何进行灾后重建，如何防止瘟疫扩撒；如何以最小的伤亡平定民乱……
萧霁感觉自己的CPU都快干烧了。好在是没白干，此行的任务他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可以考虑回京的事了。
想到这，他摸了摸那个被他小心放在怀里的，姜芜亲手做给他的荷包，撑着虚软的身体，在陆九峥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先回驿馆处理伤口。”
叶飞和陆九峥都点头说好。
“王爷！王爷且慢！”
三人正准备离开这里，突然有声音叫住萧霁。随即便有一容貌身段皆极为出色，声音也像是黄鹂鸟一般清灵悦耳的女子，迈着小碎步跑过来，身姿袅袅地跪倒在了萧霁身前，“小女子林仙儿，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萧霁不认识她，扫了她一眼问：“你谁？”
“小女子是那狗官强抢来的良家女子，家中父母都叫那狗官害死了。”名叫林仙儿的女子说话间，抬起一张得上天厚爱的美丽脸蛋，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地哽咽道，“王爷来得及时，在小女子被那狗官糟蹋前杀了狗官，救了小女子，替小女子报了家破人亡的仇。小女子愿从此以后跟着王爷，为奴为仆，当牛做马，以报王爷大恩！”
说是为奴为仆，当牛做马，可她泪光盈盈，脸蛋微红地望着萧霁的样子，分明是带着别样的希冀。
萧霁上辈子没少被漂亮女孩表白，这一路上也遇到好几次美人计。见此场景他心里半点波动都没有，直接说了句：“不用，本王不缺仆从，你要真想谢我就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挡本王的路，本王急着回去治伤。”
林仙儿显然没想到他会这般干脆无情，噎了一下才继续娇怯怯地请求道：“可是小女子，小女子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小女子实在是无处可去，求王爷怜惜，允小女子跟在您身边伺候吧。您哪怕，哪怕把我当成小猫小狗都行……”
“？好好的人不做要做猫狗，你脑子没坏吧？”萧霁无语且一点没客气地打断了她，“叶飞，给她点钱，让她走。”
“是！”叶飞连忙照做，把自己身上的钱袋拿出来给了林仙儿，同时好心提醒了一句，“我们王爷眼里只有王妃，别的姑娘长得再好看也入不了王爷的眼。所以，姑娘拿着这些钱换个地方好好生活吧，别再跟着我们了。”
林仙儿确实是被县令下令强掳来的良家女子。她父母是在县里开小饭馆的，家中不算十分富裕，但也温饱无忧。因自幼长得貌美，她没少被男子追求爱慕，因此心气很高，一心想嫁个出身官宦的公子才俊。
可谁知一朝遇难，家中亲人死绝，自己也被那县令强抢回了家。
林仙儿本来已经绝望了，却不想天降一位年轻俊美，出身高贵的亲王，杀了那狗官，将她从绝境中救了出来。
这岂不就是她的梦中情郎！
林仙儿回过神后，也顾不得其他了，鼓起勇气冲过来拦住了萧霁，想着即便只能给他做个侍妾，她也是愿意的。可谁知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在他眼里竟什么都不是。
林仙儿失望极了，她还想再求，可萧霁已经看也没看她地走人。
或许是因为不甘，或许是因为好奇，眼看萧霁越走越远，林仙儿忍不住握紧手中的钱袋子冲他喊了声：“王爷！您的王妃是什么样的人？您眼里当真只能看得见她一人吗？”
萧霁本来没想理她，可因为她问的是姜芜，所以他还是停下脚步，偏头回了她一句：“是，我家王妃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我这一生都只会有她一个人。”
林仙儿愣住了。
她不信，不信在这个大部分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世道里，身份尊贵如他，能一生只守着一个女子过。
萧霁看出她不信，但他没有理会，而是说完那话就走了。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他不需要跟她解释，也不需要得到她的相信。
他对姜芜的心意，只要天知地知，他自己知，就足够了。
*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萧霁转眼就把它扔脑后去了。
他在安平县休整了几日，又花了十多天的时间把所有该善后的事情都处理妥当，终于可以启程回京了。
京城里的姜芜也收到了他“一切平安，即将返程”的来信，这让自那晚噩梦后，就一直吊着心的她松了口气。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萧霁终于回来了。不过他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天，所以那天晚上，姜芜刚睡着没一会儿，就被脸上传来的痒意弄醒了。
“嗯？怎么了宝香……”
姜芜那时已经睡着，迷迷糊糊中还以为是宝香，谁知抬手挠脸的时候，突然摸到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这让她心下一惊，猛然睁开了眼：“谁？！”
萧霁没想到会吓到她，忙收回忍不住戳了戳她脸蛋的手，有些心虚地说：“是我，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让姜芜愣了一下，困意全无：“王爷？”
她诧异之余连忙坐起身，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清萧霁的脸，而后松了口气，“不是说明日才到吗？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这不是，有点想家了么，就连夜赶了一下路。”萧霁一边说一边点燃床边矮几上的油灯，随即目光就无法自控地黏在了姜芜脸上，“就是没想到会吵醒你，我本来想悄悄上床睡觉，明早再吓你一跳的。”
暖黄色的光亮起，姜芜看见了一张熟悉但又有点陌生的脸。
那张脸依然俊美，但消瘦了不少，神色也有些疲惫，但比从前多了几分成熟和坚毅，看着也更加棱角分明了。
另外他到家后，应该是已经匆忙洗了个澡，但整个人看着还是风尘仆仆的，头发末端也还带着些水汽。
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眼神灼热，似能烫人，姜芜不知怎么就生出了些不自在。
她从前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可眼下对上萧霁的目光，即便他什么都没说，她心里也莫名有些明白了过来。
“不要紧，若是知道王爷今晚回来，我定会出门相迎。”姜芜说到这，想着自己已经决定好要跟他做真夫妻，便压下那点铱驊不自在，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不过王爷这么急着回来，真的只是因为想家吗？您是不是也有点……想我？”
萧霁没想到姜芜会这么问，他没有半点防备地愣住了，然后心跳就开始加快。
她为什么会这样问？她是不是发现他喜欢她了？
如果他说是，她会什么样的反应？她会接受他吗？还是会怀疑他的居心？
心里瞬间闪过许多念头的萧霁患得患失地杵在那，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但看着姜芜像是好奇又像是期盼，并不见疑虑或是厌恶的神色，他终究还是心神一定，鼓起勇气对她说出了自己早就想说，只是因为太过在意，又有些不敢轻易说出口的话：“是，我连夜赶回来，就是想早点见到你。阿芜，我……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真正的王妃啊？”
第64章
第64章
萧霁很紧张, 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
姜芜见他说得直接，脸也有点热。不过她没有马上说我愿意，而是先问了萧霁一句：“做了王爷真正的王妃, 我还能像现在这样, 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当然可以！”见姜芜没有一口拒绝，萧霁心下又惊又喜, 连忙向她保证，“不管你是姜芜还是我的王妃, 你都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会尊重你的一切意愿, 让你每天都过得和现在一样，不, 是比现在还要开心。”
“还有，亲王妃是有朝廷发放的俸禄的, 一年的俸禄折算成银子差不多两千两。今年的份额, 我记得刚过完年那会儿就已经和我的俸禄一起送到府里来了。你要是愿意的话, 我明早就让人把你的那份送来。”
姜芜知道亲王妃有朝廷发放的俸禄, 但她之前是拿钱办事, 这些俸禄自然跟她没什么关系。这会儿听了萧霁的话, 她有些意外的惊喜，之后就忍不住说了句：“那之前那三千两的报酬，我……”
她本来想说，约定的两年才过去一年, 她可以把剩下一年的钱退他，但萧霁不等她说完, 立马就接了句：“还是你的！除了那三千两和你的俸禄, 我的俸禄你也可以随便花，以后王府的库房钥匙也都交给你的保管！所以阿芜, 你……你愿意吗？”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像是生怕她会拒绝。
姜芜从没见过萧霁这个样子，她心里不知怎么就感觉到了一点难为情，脸也更热了。
想着相识至今，他们之间默契且愉悦的合作，还有这个人可堪重托的人品，她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轻轻点了一下头：“愿意。”
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开心，嘻嘻。
这两个字对萧霁来说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真的？！”他欣喜若狂地向姜芜确认，眼睛亮得逼人。
姜芜脸红红地点头，刚想说多谢王爷厚爱，我一定会尽职尽责地做好你的王妃，就被高兴疯了的萧霁一把从床上抱了起来。
“太好了！阿芜！哈哈哈我的阿芜！”满心欢喜得到回应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萧霁忍不住抱着姜芜转了好几圈。
身体骤然凌空的感觉让姜芜吓了一跳。她回神后，哭笑不得地搂着他的脖子道：“王爷别！快放我下来，我要晕了！”
萧霁不想放，他太高兴了，高兴得恨不得抱着姜芜转到天荒地老去。不过因为房间里光线太暗，他又太过兴奋，过程中一个不慎踢到床边的踏脚凳，连人带姜芜一起扑在了床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太高兴了……”看着惊呼一声被自己压在了身下的姜芜，萧霁连忙撑起胳膊道歉。
姜芜见他一脸紧张，有些想笑也有些无奈：“不要紧。”
她长得好看，这般躺在他身下眼波流转，似笑非笑，还带点嗔意的样子，让萧霁一下就心跳鼓噪得说不出话了。
他的目光像是吸铁石遇到了磁铁，无法自控地落在了她饱满红润的嘴唇上。
“我……”萧霁哑着干渴的嗓子，神差鬼使般将心底的渴望转化为语言问了出来，“能不能亲一下你？”
这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刚跟人家姑娘完表白就提出这样孟浪的要求，萧霁你也太不要脸了！
“不是，那个，我、我的意思是……”
理智回笼后他红着脸，心慌意乱地想改口，可话刚说完到一半，就被身下的姑娘搂住脖子往下一拉，跟她眼对眼，嘴对嘴地贴上了。
萧霁：“……”
萧霁：“！！！”
“是这样吗？”
两人僵硬地贴了一会儿后，姜芜松开他的脖子，眨着水亮的杏眸问他。
她听从前的街坊大娘说过，夫妻之事是夫妻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从前她和萧霁只是假成亲，不必管这些，她就没有去了解。可现在，既然决定了要跟萧霁做真夫妻，她自然得把该学的东西都学起来，所以那时下定决心后，她就找时间把宝香送她的那本春宫画册从箱底拿出来研究了一番。
所以现在，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甚至她都做好了直接跟萧霁圆房的准备。因为跟萧霁假戏真做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矫情。
萧霁不知道姜芜在想什么，听见姜芜的话，他终于脸烧如火，心跳如雷地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我……你……你不会觉得我们这样……太快了吗？”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谈恋爱的少年冲动归冲动，骨子里却纯情得很。他结结巴巴地看着身下的姑娘，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倒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姜芜对此坦然得很：“不会啊，既然答应了要做王爷真正的王妃，那我们肯定要圆房的呀。”
圆、圆房？！
萧霁听得傻眼。他能说他只是想跟她来个纯洁的亲亲，压根没敢想那么远吗？
“王爷想现在就圆房，还是再等等？”姜芜可不知道萧霁在想什么，见他满脸通红地盯着自己说不出话，一副羞窘慌张，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她不由得有些想岔了，“王爷是不会吗？如果是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我前些日子认真翻看了那本画——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用力堵住了唇，姜芜杏眸微瞪。
“不用你教，我会！”
被怀疑不会的萧霁眼皮直跳地放任了自己的冲动。他动作生涩但强势地用舌头撬开少女的唇，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是真的会……
不过这天晚上，小两口没有顺势圆房。因为就在萧霁意乱情迷，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了姜芜一句：“你喜不喜欢我？”
“我也不知道。”被亲得双眼迷离，脸蛋红红的姑娘下意识回道，“应该是喜欢的吧，王爷是个很好的人。”
萧霁：“……”
萧霁：“？？？”
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浇灭了他身体里所有的热意。萧霁动作僵硬地看着姜芜，心里的欢喜和兴奋一下全打了折。
他还以为她也是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才会答应跟他假戏真做。可原来，她只是觉得他是个好人，所以才没有拒绝他？
难怪提起圆房她都不觉得害羞，她这是把圆房当成必须要完成的新任务了吧！
“王爷怎么了？”见萧霁突然停住，半天没再继续，姜芜也从迷乱中清醒了过来。她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气息依然凌乱。
萧霁本来很失望，可对上她明亮水润的杏眸，那些失望又渐渐变成了喜欢和无奈。
“没什么。”他翻身从她身上下来，跟她并肩躺好，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就是觉得这样有点太快了，我们，慢慢来吧。”
他希望他们的结合是因为两情相悦，而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或者，他是个好人。
*
萧霁都那么说了，姜芜当然不会强求他继续。
她察觉到萧霁的情绪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发生了变化，但却不太明白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她夸他是好人，说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这是实话，没什么问题啊。
姜芜觉得纳闷，但萧霁没给她追问的机会，说完那句“慢慢来后”，就转移话题跟她聊起了自己南下赈灾这一路上遇到的事。
姜芜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再纠结那点疑惑。
萧霁也没再觉得郁闷。因为姜芜虽然还没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上他，可她并不讨厌他，也愿意跟他在一起，这说明她对他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他相信自己再多给她一些时间，按正常的恋爱流程跟她培养培养感情，她早晚有一天会彻底开窍。
两人于是手拉手地躺在床上聊起了天。
不过没聊多久，因为赶路而疲惫，见到姜芜后，情绪又大起大落折腾了一场的萧霁就忍不住睡了过去。
姜芜那时也很困了，见此便也吹灭油灯躺下睡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萧霁进宫向皇帝复命，得了皇帝好一顿夸，还受了不少的赏。
他心情很好地带着那些赏赐回到王府，把它们连同他们俩今年的俸禄和王府的库房钥匙一起都交给了姜芜。
之前姜芜只是帮着看看帐，不算正式管家。她手里除了萧霁给她的报酬，也没有其他可以动用的银钱。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成了这座王府里真正有权有钱的女主人。
这种感觉说实话很不赖，但姜芜还是更喜欢去慈幼院操心孩子们的事，而不是留在王府里做个可以尽情享受荣华富贵的皇家贵妇。
所以她每天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慈幼院和王府之间来回奔波。
萧霁倒是比之前闲了，因为皇帝心疼他这段时间受累了，特地放了他半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息。
萧霁其实想直接不干了——他之前那么辛苦干活是为了帮萧世承父子渡过死劫，如今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萧世承父子也好端端的没和原著里一样出事，他自然也没必要再天天累死累活地给便宜哥哥打工。
可皇帝已经发现这弟弟很好用，自然不可能再放他回去闲散度日，所以萧霁抗争无果，还是只得了个半个月的假期。
这半个月里，为了跟姜芜培养感情，萧霁也会跟姜芜一起去慈幼院，给她打下手。有时候他也会拉着她出去逛街，或是出城游玩。
两人每天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对彼此的了解又深了不少，感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比往常更亲密了。
可就在萧霁以为一切危机都已经解除，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炸碎了他连日来的好心情。
——太子萧世承，薨了。
第65章
第65章
萧世承是突发急病而亡。
得知这个噩耗的那天, 阴雨蒙蒙，天气极差。萧霁刚起床就觉得眼皮直跳，心中生闷,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他刚和姜芜一起吃完早饭, 就有宫里的小太监来传旨说，皇帝急召他入宫。
萧霁本以为是自己的假期结束了, 皇帝找他去干活，可谁知进宫后, 一路被那传旨太监带去了东宫, 还在东宫门口看见了数十个被杖杀的宫人。
满地鲜血被雨水晕开，蜿蜒成河流, 沿着白玉台阶流下，看起来触目惊心。空气中, 猩臭的铁锈味混杂着雨水的土腥味四处飘荡, 刺激得人恶心想吐。
萧霁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问那传旨太监：“发生什么事了？这些人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死？”
传旨太监脸色苍白不敢多说, 只是请他进去。
萧霁见此感觉越发不好, 他快步跑进东宫宫门, 朝萧世承所住的主殿跑去，一路上竟半个宫人都没有看到。
整个东宫都静悄悄的，像是变成了一片死地。
可两天前他才来过东宫，那时这里一切正常, 萧世承还笑眯眯地邀请他和姜芜，过几天来参加太子妃举办的赏花宴。这才过去不到两天, 这东宫……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皇叔！”
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萧霁回头一看，发现是被封为越王的七皇子。
“小皇叔你也是被父皇传召来的吗？”七皇子脸色发白, 满脸紧张地跑上来，显然也被外头那数十具尸体吓到了，“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外头为什么会死那么多人？”
“我也不知道。”萧霁看向已经近在眼前的主殿，眼皮也跳得更厉害了，“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心里莫名发慌，总感觉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七皇子年纪和他差不多大，是个喜欢碎碎念的人。萧霁跟他不算很熟，这会儿也没有聊天的心情，就没有接话。
叔侄俩跟着带路的太监来到萧世承的寝宫，看见了跪了满地的宫人，和其他几位比他们先到，此时也正或惴惴不安，或眼眶红肿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的皇子。
然后他们才知道，皇帝急召他们进宫，是因为太子萧世承昨夜突发急病，薨逝了。
和他情深义重的太子妃受不住这个打击，殉情时被救下，去了半条命。他们的嫡长子，皇长孙萧炎也因为悲痛过度引发心疾，如今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七皇子当时就被这惊雷般的消息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萧霁也不敢置信地呆住了。
他想说不可能，两天前他才刚见过萧世承和萧炎，他们俩都好的很，怎么可能说出事就出事！而且在他的干预下，他们父子俩明明已经成功摆脱原著里同日而亡的命运，活过了原本的死期，这难道不是代表他们的死劫已经过去了吗？
正惊疑着，内殿里突然传出皇帝几近崩溃的怒吼声：“废物！你们这群废物！朕的太子你们救不了，朕的太孙你们也说救不了，那朕养你们有什么用？！来人，拖出去杀了，统统拖出去杀了！”
“不，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伴随着一阵惊恐的哭求声，四五个太医被殿前司的侍卫拖了出来。
萧霁被这一幕惊回神，脑袋嗡嗡作响地冲上去大喊了声：“且慢！”
为首的侍卫是陆九峥的手下，萧霁与他认识。见此他迟疑了一瞬，停下脚步说：“王爷，这是陛下的命令。”
萧霁深吸口气稳住心神说：“我知道，你们在外面稍等片刻，我进去劝劝皇兄。”
侍卫一愣，低声提醒：“太子殿下薨逝，陛下悲痛过度，王爷这个时候进去，只怕……”
“没事，我是皇兄的亲弟弟，皇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杀了我。”萧霁摇头说完，快步跑进了内殿。
内殿里皇帝正抱着躺在贵妃榻上的萧炎伤心痛哭：“炎儿！炎儿你睁开眼睛看看祖父，看看祖父啊！你爹那个不孝的东西已经丢下祖父而去，你不能，不能再丢下祖父不管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让皇帝高大健壮的身躯变得佝偻，原本龙精虎猛的他像是一下老了二十岁，整个人都显出了一种绝望的老态。
萧霁看得心里一酸，有点喘不上来气。
虽然他不是原主，和皇帝认识还不到两年，可皇帝是个很厉害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对他也是实打实的好。萧霁不是铁石心肠，没法再把他当成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看待。
还有萧世承父子，他跟他们相处得也很好，所以他才愿意为了他们亲自南下去冒险。
可没想到萧世承父子还是出了事。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同样被他改变了原著命运的萧锦珠都好好的，没出什么岔子……
不对！算算时间，原著里萧锦珠是在差不多半年后难产而亡的，她的死劫还没有到来！
猛然想起这事的萧霁愣住了。心神急转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他的插手或许只能改变死劫出现的时机和形式，并不能真正帮原著中这些注定要死的人渡过死劫……
如果真是这样，那萧锦珠虽然因为他的干预不再喜欢谢明宵，也不可能再怀上谢明宵的孩子，像原著里一样难产而亡。但死劫在身的她，还是有可能会在另外一个时间点，因为另外一件事意外身亡——就像萧世承父子，躲过了南下赈灾，还是躲不过今日一样。
想到这，萧霁的心一下跌入了谷底。
他本以为自己的努力能扭转其他人的命运，可现在看来，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这该死的原著命运，并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改变。
但无论如何，萧炎都不能死。
萧世承的薨逝已经无可扭转，萧炎要是也像原著里一样和他爹同日而亡，皇帝肯定会因为伤心过度变得和原著中一样疯狂。到时候满朝文武也好，宗室皇亲也好，都得按照原著的发展进入艰难求生的大逃杀模式。
外头那些皇子会在自相残杀中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这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天下，也会再次变得动荡混乱……
不行，他必须要想办法把还有一口气在的萧炎救回来！
这小孩和他爹一样，都皇帝的心头肉，他要是活下来了，皇帝纵然伤心悲痛，也不至于失去理智。
而且萧炎是萧世承手把手教出来的，能力性情都很像萧世承，只要再历练几年，肯定会变得和他爹一样优秀。
他要是能活下来，皇帝肯定会立他为太子，悉心教导他，想办法稳固他的地位。到时其他皇子就算有什么别的想法，也不至于自相残杀到几乎团灭，最后被太子良娣所出的五岁小儿和他们母子背后像崔昂这样的野心家捡了漏。
想到这，萧霁心里有了决定。他快步走到皇帝身边道：“皇兄，阿炎不会死，我有办法救他！”
正在痛哭的皇帝声音一滞，猛然扭头朝他看来：“你说什么？！”
皇帝的眼睛通红一片，眼神非常吓人。
萧霁却没有被他吓到，而是快速说道：“我说我有办法救炎儿，皇兄先别杀外头那些太医。你等我三天，三天之后，阿炎要是还没醒，皇兄再做处置。”
皇帝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恢复些理智，哑声问道：“可你又不是大夫……你有什么办法能救炎儿？”
他说到这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阴鸷可怕，表情也变得有些神经质，“难道你早就知道他们父子会出事，所以早有准备？！”
萧世承死的突然，皇帝怀疑他的死另有内情，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弟弟和儿子们全都叫过来，打算挨个审讯一遍，看看是不是这件事是不是人为的。
他在原著里也是这么做的。所有皇子都因为萧世承父子的死脱了一层皮，甚至有两个倒霉蛋，因为背后说了几句幸灾乐祸的话，被皇帝下令杖杀。还有一个因为哭丧的时候哭得不够真诚，被皇帝厌恶圈禁。
现在皇帝这么问，显然是对萧霁也开启了无差别攻击。好在萧霁早就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才没有被他吓到。
“臣弟不知道太子和阿炎会出事，但昨夜臣弟梦到了太子。”为了让皇帝冷静下来，萧霁心思急转地瞎编道，“太子来向臣弟告别，说自己要去一个全新的世界了。臣弟问他要去哪里，他给臣弟看了他即将要去的世界，那里有带着人在天上飞的铁盒子；有又宽又平，画着各种白线的道路；有高耸入云，形状各异，能同时住下数千人的高楼；有隔着千里也能看到对方的物件；有可以日行千里，各种功能各不相同的车；还有能让数十亿人吃饱的粮食……”
为了让皇帝相信自己的话，萧霁说着跑到一旁的案桌旁拿起纸笔，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皇帝见萧霁下笔如神，动作间没有一丝停滞，且画出来的东西连细节都有，显然是真的亲眼见过，吃惊之余不由得被唬住了。
萧霁画的这些东西太过超前，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想象得出来的。倒是已故之人向亲友托梦之说，古来就有。
所以，他的太子昨夜当真托梦给他的弟弟了？
“皇兄请看，这些就是昨夜太子带臣弟看到的东西。他所在的地方，处处都是臣弟从不曾见过的东西，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仙境。但仙境再好，臣弟也不想让太子离开，所以一直让他不要走。可太子却说，他命数如此，不能强求。”
萧霁一边让皇帝看自己画的画，一边真心实意地红了眼眶，“他让臣弟不要伤心，说等我们死后也会去到那个新世界，他会在那里等我们。他还让臣弟转告皇兄，说他今生能得皇兄为父，死而无憾。只求自己走后皇兄保重龙体，不要太过悲伤。他还说，等来日再相逢，他还要亲自给皇兄洗脚……”
最后这话让皇帝破防之余，彻底相信了萧霁的话。
因为萧世承曾亲自伺候他洗脚这事，发生在他登基之前。除了他们俩和已故贺皇后，没有第三人知道。
“胖宝，朕的胖宝啊！”皇帝扑到床上抱住萧世承已经凉透的身体，嚎啕大哭地叫着他的小名，涕泪横流，痛不欲生，“儿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就这么丢下老父去了啊——”
萧霁听着他悲痛至极的哭声，也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过了一会儿，他跟过去说：“太子像是预料到了阿炎也会出事，说如果阿炎想随他而去，就让臣弟去大皇恩寺给阿炎立个长生牌位，再日夜不停地为他祈福三天。臣弟虽不知这么做是不是一定救回阿炎，但臣弟想去试试……”
“去！马上去！朕跟你一起去！”皇帝顾不得擦眼泪，颤抖着爬起来，用力抓住了萧霁的手，“炎儿得回来啊，朕已经没有了胖宝，不能再失去炎儿了……”
萧霁忍不住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深吸了口气说好。
*
祈福有没有用萧霁不知道，因为这只是他拖延时间的借口。他的真实目的是找机会传话给叶飞，让他去城外庄子上弄死崔昂和崔灵嫣。
这两人身为原著男女主，头顶主角光环，应该是这个世界里类似气运之子一样的存在。
一般来说这种人的命运，和他们所在世界的命运是有所关联的。如果他们死了，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世界线会就此崩塌，萧炎也能在这种不破不立的局面中摆脱原定的结局，获得一线生机。
当然这只是萧霁的希望，他其实并不知道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如他所想，也并不确定自己这么做一定能救回萧炎。但成或不成，总得试过才知道。
唯一的问题是，他刚才来得急，没有带上叶飞。所以他需要趁皇帝不注意的时候，找个可信之人给叶飞传话。
如果陆九峥在就好了，可惜他前些天出京办差去了，今日并不在皇帝身边……
萧霁环顾一圈，暂时找不到其他可以托付之人，只能忍下急切先陪皇帝出宫。
他想着实在不行，就在到达大皇恩寺后，借口上厕所的机会写张字条让人送给叶飞。谁知刚出宫门，就看见了坐在自家马车里的姜芜。
萧霁一愣，立马对皇帝道：“皇兄，是我家王妃来了，我过去跟她交代一声，马上就回来！”
因为有了一丝希望，皇帝暂时恢复了些理智。他看了不远处停着的端王府马车一眼，没有阻拦，只哑声让萧霁快点。
萧霁谢过他后，快步从皇帝乘坐的马车上跳下，跑过去问姜芜：“你怎么来了？”
第66章
第66章
姜芜是来等萧霁出宫的。
自萧霁匆匆进宫后, 她就不知为什么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想着这几日慈幼院无事，不需要她时时过去，昨晚睡觉的时候萧霁又说过, 今天要带她去城东一家新开的酒楼吃饭, 姜芜便决定来这里等他。
这会儿见萧霁安然无恙地钻进马车，姜芜先是心下一松, 但随即就诧异地发现，萧霁眼角红红的, 竟像是哭过。
这让她眼皮一跳,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先是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才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有陛下……”
她往半开的车窗外看了一眼道,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萧霁低声回答：“太子薨逝，皇长孙悲痛过度陷入昏迷, 我和皇兄要去大皇恩寺为他祈福三日。”
“什么？！”姜芜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吓了一大跳, “太子还那么年轻, 怎么会——”
“是急病。”萧霁没时间多说, 只能握住她的手言简意赅道, “具体的等我回府再跟你说, 现在你先帮我办一件事。”
他说完飞快地凑到姜芜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姜芜听罢面露惊愕，但此情此景容不得她多问，所以她虽然心有不解, 也还是在回神后立即点了头：“我知道了。王爷放心，我这回府就去找叶飞。”
她说着稳住心神, 回握了一下萧霁的手, “在你回府之前，我也不会再出门, 还有母妃和珠珠那边，我也会让人照看好，你只管去做你该做的事，不必牵挂我们。”
萧霁被她临危不乱，沉着冷静的样子看得心下一安，眉眼松缓下来：“好，那我走了。我这边也不会有事，你也别担心。”
姜芜点头，跟他一起下了马车，远远向皇帝行了一礼，之后就飞快地回了马车，对车夫吩咐道：“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王府。”
“是！”
天还在下蒙蒙细雨，马车车轮轧过满地泥泞，快速驶向端王府。
*
姜芜很快就见到了叶飞，把萧霁的叮嘱告诉了他。
叶飞立即秘密出城，去了关押崔昂和崔灵嫣的庄子。
庄子里崔昂和崔灵嫣还活得好好的。
虽然崔昂双腿已废，人也因为长期被关押，想逃逃不掉而变得有些疯癫，但看着还是能吃能睡，短时间内死不掉的。
崔灵嫣也差不多。虽然生产环境很差，产后也虚弱了一段时间，但她身体素质很好，没多久就恢复了。
不过在经历过生产一事，彻底对崔昂死心后，心如死灰的崔灵嫣就选了离崔昂最远的角落呆着，不再跟崔昂说话，也不再管他的死活。
没了她的帮助，行动不便的崔昂变得非常狼狈。够不着哑奴送来的饭菜时，他只能用双手撑在地上爬过去吃；想方便却脱不了裤子的时候，他也只能忍着恶心拉在裤子里。
这些事对崔昂这样骄傲自负的人来说实在是过于屈辱和折磨，所以他才会拼了命地想要逃出去，最后在一次次的失败中精神崩溃发了疯。
他开始怨恨崔灵嫣，觉得都是她把自己害成这样的。
崔灵嫣也彻底对崔昂由爱转恨，觉得如果不是他引诱了年少不知事的自己，她怎么会放着一心一意对她，还能给她王妃尊荣的萧霁不要，为了他这样的人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
从前恩爱有加，为了对方可以不顾一切的两人，彻底变成了一对相看两厌，互相憎恨的怨偶。
叶飞从看守他们的侍卫口中得知这一切后，只觉得大快人心。他来到关押他们的牢房外面，扔了一把匕首给崔灵嫣说：“杀了崔昂，我就放你出去。”
崔灵嫣已经很久没看见给他们送饭的哑奴之外的人了。看见叶飞，她又是惊喜又是激动，眼睛大亮地扑上前哭求道：“是不是霁哥哥让你来的？霁哥哥呢？我要见霁哥哥！叶飞，叶飞我求求你了，你带我去见霁哥哥吧！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从前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喜欢崔昂，如今我已经深刻悔过，跟他一刀两断了！你告诉霁哥哥，其实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他，真的是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又那般优秀，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呢？只是我从前，我从前太过年轻，不知事，才会被崔昂的甜言蜜语所骗……”
她看着叶飞，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他。
可叶飞听着这些话，却只觉得恶心极了：“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利用我家王爷，嘴里没一句实话。”
“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崔灵嫣想解释，被满脸厌恶的叶飞打断了：“就算是真的也晚了。就你这样朝三暮四，自私自利的女人，你以为王爷还会稀罕你？少说废话了，我告诉你，今天你和崔昂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要么你杀了崔昂，要么崔昂杀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崔灵嫣这才不敢置信地呆住：“他、他竟要我们自相残杀？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们俩太过邪性，王爷不让我直接对你们动手。叶飞不耐烦地说：“这你不用知道，反正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他要是还活着，我就杀了你放他出去。”
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崔灵嫣脸色猝变，然后目光就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叶飞扔给自己的匕首。
她是个闺阁里长大的娇小姐，别说杀人，就是鱼都没杀过。
可是……可是她不想再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了。
她想出去，她想回家找她娘，她想见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叶飞已经点燃一炷香放在牢房门口，背过身去不理她。崔灵嫣僵硬半晌，终究还是颤抖着捡起那把匕首，转头看向了崔昂。
崔昂不久前睡着了。
他最近在用打碎的陶碗碎片挖地道，日夜不停，很是疲惫，所以这会儿睡得很沉。
幽暗的烛光下，崔灵嫣看不清崔昂被胡子遮住了的脸，只能看见他脏乱打结的头发和消瘦蜷缩的身躯。
他身上也很臭，崔灵嫣已经很久没靠近他了。
她僵硬地迈着灌了铅似的步伐，一步一步朝他走去，脑子里混乱得像是有百千匹马在疾驰。
她想起了她和崔昂甜蜜快乐的曾经，也想起了后来他们反目成仇，互相怨怼的样子。她感觉痛彻心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可握着匕首的手却怎么也无法松开。
这毕竟是她真心爱了多年的人，她之前再恨他也没想过让他死。可事到如今，为了自由，她只能选择亲手杀了他……
对不起，子安哥哥，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吧。
崔灵嫣流着泪闭上眼，终究还是狠心将手中的匕首刺向了崔昂的脖子。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本该沉睡的崔昂突然一个侧身躲开她的袭击，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她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将其反过来扎进了她的心脏。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崔灵嫣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没睡着？”
“我睡着了，只是被你们吵醒了。”
崔昂抬起一张瘦脱了相，且胡子拉碴，满是憔悴，再也不复过去俊美的脸，声音沙哑而冷酷。
“你想出去，我也想出去。”他扶住痛苦倒地的崔灵嫣，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眼中迸发出热烈的光芒，“所以嫣儿，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能出去了。”
他说着说着神经质似的把她往旁边一推，张开了双臂，“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我要去找萧霁报仇，我会为你报仇的，所以你放心地去吧！等下辈子，等下辈子我再去找你，再补偿你——”
崔灵嫣彻底回了神。她看着这个从前口口声声说爱她，为了她可以付出性命的男人，只觉得荒诞可笑极了。
“下辈子？不！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崔昂，崔子安，我恨你，我恨你！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决定，就是……就是爱上了你……”
崔灵嫣流着泪，死不瞑目地断了气息。
就在她彻底断气的那个瞬间，远在大皇恩寺的萧霁听见了一声明显的玻璃破裂声。那声音来自他脑海深处，让他脑袋尖锐地疼了一瞬，险些吐出血来。
但随即萧霁就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好像某种禁锢着他灵魂的东西消失了。
远在公主府里的萧锦珠也有同样的感觉，原著里出现过的其他配角也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了。
崔昂这个原著男主感受最明显，因为他当即就心头剧痛地喷出了一大口血。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没伤到我……不行，我要出去！我马上就能出去了！”
他一边惊慌大喊一边挣扎着往外面爬，可他刚爬到牢房门口，就被早有准备的叶飞一剑捅穿了心脏。
“你！”崔昂双目凸瞪，不敢置信，“你骗——”
“是啊，我骗了你们，不管你们谁杀了谁，今天你们俩都得死。”想着自己无辜枉死的母亲，叶飞眼睛发红地用力抽出长剑，再次狠狠扎进了崔昂的心脏，“至于为什么要先让你们自相残杀，你下去问阎王爷吧。”
崔昂最终也不甘至极地死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他断气的时候萧霁没再听见什么奇异的动静，可见他猜得没错，原著男女主之间只要有一人死了，这个世界的世界线就会崩塌。
不过保险起见，萧霁还是让叶飞把两人都弄死。只是他知道原著男女主轻易死不了，所丽嘉以才让叶飞先逼他们自相残杀。
事后叶飞砍下崔昂的头颅，把它带去祭拜母亲赵嬷嬷。至于崔昂的身体和崔灵嫣的尸体，都被他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第二天早上，命悬一线的萧炎从昏迷中醒来，转危为安。
消息传到大皇恩寺，皇帝喜极而泣，抱着萧霁大哭了一场。
萧霁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谢天谢地，他赌对了。
第67章
第67章
虽然萧炎醒了, 但萧霁为了圆自己的话，还是把皇帝劝回去照顾萧炎，自己在大皇恩寺祈了三天的福。
三天后他才离开大皇恩寺, 回宫去看萧炎。
萧炎已经能下地了, 就是身体还有些虚弱，得安心静养一段时间。
萧炎是萧世承亲自教养长大的, 父子俩感情极好。他醒来后，皇帝见他还是很难过, 就把萧世承托梦给萧霁, 请萧霁救他的事告诉了他，还给他看了萧霁画的那副“奇异新世界”图, 说萧世承在那里等他们。
萧炎看着画上那些自己从未见过，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东西, 终于没那么伤怀了。他不知道他父亲是不是真的去了画上的仙境, 但他愿意相信, 因为这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皇帝还把那画给了因为伤心去了半条命的太子妃看, 太子妃满心的悲痛也得到了缓解。
萧炎因此很感谢萧霁, 一看见萧霁就起身喊“小叔爷”, 拉着他再三道谢。
萧炎只比萧霁小几岁，萧霁这几年常去东宫走动，跟他相处得不错。这件事之后，萧炎对萧霁更加亲近, 太子妃也把萧霁当成了儿子的救命恩人看待。
还有皇帝，虽然因为宝贝儿子只给弟弟托梦, 不给他托梦而有些心酸, 但想到儿子这么相信弟弟，弟弟也没辜负儿子的信任, 他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因为萧霁把萧炎从鬼门关处拉了回来，还用托梦之说抚慰了皇帝，皇帝也没再像原著里那样被悲痛击垮，失去理智变成可怕的暴君。但在给萧世承办完葬礼后，经历了大悲大痛的他还是撑不住地病了一场。
他这一病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前朝后宫的人心浮动。
太子骤然薨逝，东宫失去主人，大家都在猜皇帝会立谁为新的储君。是肖似其父的皇长孙，还是诸位已经成年的皇子？
朝臣们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意见各不相同，背后各有势力的皇子们也开始暗中较劲。
萧世承在的时候，皇子们都很安分，因为萧世承既有皇帝的绝对偏爱，也有能与之匹配的能力和品德。皇子们作为弟弟，在他面前基本上都是敬服安分，不敢有争储之心的。
但现在萧世承薨了。萧炎虽然是萧世承的儿子，看着也很像他，可毕竟才十六岁，还是个羽翼未丰的毛头小子。他们作为长辈，自然不甘心屈居于一个晚辈之下。
因此很快就有好几位皇子来找萧霁，明里暗里地想要拉拢他这位年轻能干，且在皇帝心中分量不轻的皇叔。
萧霁知道皇帝肯定会立萧炎为太孙——于公，皇帝还活着的皇子里，没一个比萧炎更勤勉仁德，更有储君风范。于私，萧炎是萧世承生前最为看重的嫡长子，皇帝痛失爱子，肯定会加倍疼爱孙子。所以对于这些便宜侄子的示好，萧霁面上该收收该拿拿，但都是转头就把他们送了什么说了什么，全告诉了皇帝。
皇帝被他拿了钱却不给人家办事，还跑来跟自己告状的行为看得很是无语。
萧霁对此十分理直气壮：“做侄儿的主动上门送孝敬，我这做叔叔的自然要收下他们的一片孝心，这跟他们说了什么没关系。”
皇帝：“……”
你这么臭不要脸你媳妇知道吗？
不过对于萧霁什么都跟自己说，没有半点隐瞒的行为，皇帝还是很受用的。他看着入朝不到一年就学坏了的弟弟，哭笑不得地表示行行行，都随你。
顺利地把自己近来得到的意外之财在便宜哥哥面前过了明路后，萧霁就心情很好，动作很麻溜地滚了。不过滚之前，想着原著里诸皇子夺嫡闹出的腥风血雨，他还是看似抱怨，实则提醒地对皇帝说了句：“皇兄立谁做太子，臣弟都会像效忠皇兄一样效忠他。但这太子的人选，皇兄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不然这天天有人上门的，我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知道了，朕明日就下旨。”
皇帝当然也知道立新储君之事拖不得，只是他刚失去自己心爱的太子，实在不愿这么快就立新的，所以才拖了一阵子。
他说完这话后就失去了聊天的兴致，摆摆手让萧霁退下了。
萧霁心满意足地回家看姜芜算账去了。
翌日早朝，皇帝果然下旨立了萧炎为皇太孙。这旨意一出，诸位皇子中，有人垂头丧气地选择了放弃，也有人心怀不甘地想要跟萧炎争上一争。
但这些都不关萧霁的事了。太子妃和她的娘家也好，原来的东宫属臣和萧世承留下来的势力也好，都会坚定不移地拥护萧炎，保护萧炎，帮他躲开明枪暗箭，助他坐稳太子之位。
皇帝也会手把手地教导萧炎，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守成之君。
有他们替萧炎保驾护航，萧霁插不上手，也没必要插手。
至于那些想跟萧炎抢储君之位的人，立储诏书一下，萧霁耳边就清静多了。因为皇命已下，他们要是再明着做什么，就是跟皇帝过不去了。
不过暗中还是有人想拉拢萧霁，为此竟不知从哪儿寻了个跟小时候的崔灵嫣长得有几分像的姑娘，借着孙太妃的手送到了端王府里来。
这天萧霁刚从宫里回来，就被孙太妃叫去了她的馥香苑。
“霁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快，快来看，这是你顾表姨家的女儿，小名叫容儿的。这可怜的孩子家中遭了水灾，全家都没了性命，这才不得不上京来投奔我这个远房姨母。我瞧她长得有点像小时候的嫣儿，你觉着呢？”
虽然经历了种种事情后，孙太妃已经不再惦记崔灵嫣。可崔灵嫣毕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也是玉雪可爱，贴心讨喜。看见这名叫容儿的姑娘，孙太妃免不得就想起了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心中阵阵唏嘘。
正好前几日她和几个闺中姐妹聚会的时候，有人说到萧霁和姜芜成亲至今还没有孩子，建议她给萧霁纳几房妾室开枝散叶，她便颇为心动地想让萧霁纳了自己这远房外甥女，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可萧霁完全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因为他一看孙太妃那满脸试探，还有那个容儿满脸娇羞的样子，就预感到了自己这便宜娘没打好主意，所以直接就说了句：“是有点像，让我看着恶心。”
笑容瞬间僵住的孙太妃：“？？？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那位容儿姑娘也是小脸一白，紧张无措地红了眼睛。
“我不是说这位容儿表妹，我是说崔灵嫣，母妃是知道我有多恶心她的。”萧霁扫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解释道，“容儿表妹虽然是无辜的，但她长得有点像崔灵嫣，我实在是不能多看她一眼。母妃还是尽快把她送走吧，不然我都没胃口吃饭了。”
孙太妃：“……”
容儿姑娘：“……”
萧霁没管她们，说完借口要换衣服就走了。
谁知刚走到门口，那位容儿姑娘就豁出去似的追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表哥！表哥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定会好好伺候你和表嫂的！”
最要命的是，她红着眼睛楚楚可怜地缠着萧霁的样子，竟被前来给孙太妃送新布料的姜芜看了个正着。
萧霁：“……”
萧霁：“！！！”
他惊得一把甩开那位容儿姑娘，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姜芜面前，急声解释道：“阿芜，我不认识她！刚才是她突然跑出来拉我，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做——”
不等他说完，那位容儿姑娘就哭着向姜芜跪了下来：“表嫂！王妃！求求您留下我吧！我不求得到表哥的宠爱，只求能有个容身之处，好好地伺候太妃娘娘和你们夫妻二人……”
“你他么的闭嘴！本王用不着你伺候！赶紧哪儿来的滚哪儿去！”萧霁气得要死，不顾身后孙太妃的惊呼，拉着姜芜就走了。
一直到出了馥香苑，萧霁才停下脚步，满脸懊恼地对姜芜说：“我跟刚才那女人没什么，你信我，我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姜芜当然信他。但她看得出来，那姑娘之所以敢那么大胆，里头是有孙太妃的意思在的。
又想到孙太妃近来一直在盯她的肚子，为她迟迟没有怀孕而着急，姜芜心里就差不多明白，孙太妃是有心想给萧霁纳妾了。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这年头有点身份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呢？更别说萧霁还是当朝亲王，按规定可以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妾室通房无数。
在决定跟萧霁假戏真做的时候，姜芜也做好了日后要替他打理后院，帮他照顾后院女人和庶出子女的准备，这本也是她身为端王妃的责任。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当她真的看到萧霁跟别的女子站在一起的时候，姜芜竟然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抗拒和不快。
这是为什么呢？
她明明都想好了，也做好准备了的。
姜芜静静地看着萧霁那张俊美的脸，心里终于渐渐开窍，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占有欲——她对他生出了占有欲，不愿他被别人分去。
而她之所以会对他生出占有欲，想来就是因为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真真切切地喜欢上了他。
姜芜有些新奇地品味着这一刻，自己心里那些不容错辨的醋意和恼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神似的看向还在跟她解释的萧霁，拉住他的手说：“我们今晚圆房吧。”
见她终于开口，萧霁松了口气，他忙不迭地说：“好……嗯？你说什么？圆房？？？”
“嗯，太妃娘娘一直想要个孙儿，我要是怀上了，她就不会再找别人给你生了。”姜芜是个很尊重自己内心的人，既然想清楚了这一切，她就不会扭捏。所以她认真地看着萧霁，没有掩饰自己心中醋意地说，“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王爷了，所以不太想跟别的女子分享王爷。我这样的想法不太贤惠，如果王爷介意，那我……”
“你什么你！我才不会介意，我高兴都来不及！”萧霁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他又惊又喜地看着姜芜，一把抱住了她，“你都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他说完也不等姜芜反应，就放开她认真地说道，“我这一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不会再有别的女人。阿芜，我很喜欢你对我的占有欲。”
姜芜闻言其实是有些不信的——一辈子那么长，谁能说得准呢？
可是看着萧霁真诚的眼神，她心中的不快情绪还是很快消散了。她弯起嘴角看着萧霁，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掌心：“那，今晚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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