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她不坠落 > 2、她不坠落
    这是场稍显奇特的饭局。


    后来又到了一双男女,分别自称王总的秘书刘惠伈和总助严柯。他们此前没有陪王醒衍在包间内等待,而是冒雨重返公司处理各项事宜,直到阵雨结束得干干净净,才临时赶回餐厅。


    刘秘书一身刻板的职业装束,面皮绷得紧滑肃然,几乎不做任何大表情。而严总助堪称她的翻版,西装革履,神态庄重,从握手的力度到讲话的腔调都很讲究。


    在谈芜看来,这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简直像是用乐高积木拼接出来的职场优秀员工,腰背姿态挺成规整的角度,连目光也仿佛横平竖直。


    可是王醒衍与他们都不同。


    落地窗外通亮的地方,裸/露一块廓形的光,正照落在他身上。他没穿那种冷硬挺括的正装,衣着舒适得体,质料柔软,是和他本人相同的、松弛内敛的气质。


    他一截手腕搁在桌面,白皙干净,也不戴名表和任何赘饰。


    难怪她最开始会认错,闹出一场乌龙。


    “谈小姐的名字很特别,是真名还是艺名?”严总助问。


    谈芜拢回飞散的心神:


    “是真名。”


    对于这个问题,谈芜不算陌生。她的名字确实少见,因为“芜”字取的是寸草不生的荒疏之意,通常会被视作不吉利的预兆,许多父母在取名时会特地避开。


    谈芜出生后不久,爷爷请来交好的大师为她赐名。大师说她生命初始,得到的已经这么多、这么满,须得从名字里漏出去一部分才好。


    而她母亲钟素祯女士对此颇有微词。她认为女儿人生的每一处细节都理应丰富圆满,自始至终不能有所缺憾,于是拗着爷爷和大师的意思,偏要给她的小名定作“小满”,平时也都以小名相称。


    谈芜把这一番过往当作趣事来讲,年令听罢有些意外:“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秘书刘惠伈在这时搭腔:“谈小姐的姓氏也不太常见。上次我听到这个姓,还是首富谈恕老先生。”


    谈芜注意到,王醒衍眼帘轻巧一掂,视线便落在刘秘书面上,带着些琢磨不透的意味。而刘惠伈竟然一下噤了声,再没提起这个话题。


    谈芜悄悄松口气。


    她并不是很情愿在人前暴露跟爷爷的关系。


    又不自觉睨向对侧的王醒衍,他依然并合着菲薄的唇,转而示意餐厅经理开始传菜上桌。


    这一餐饭过程漫长,多半是严总助与经纪人年令频繁沟通,而王醒衍几乎一径沉默,低眉垂目,姿态安然。只不过每当新的菜式盛到餐桌,他都抬手将盘碟往她这边稍稍推近寸余。


    谈芜并不清楚他的用意,恰好胃袋空瘪,并且乐得清闲,用不着应付那些令她苦恼的商务话题,也就低头专注用餐。


    然而心里未免好奇,王醒衍安排这场会面究竟是什么用意。前些日子年令通知她,说斯吾科技的大老板要请她吃顿便饭,时间地点,全凭她方便。


    谈芜第一时间表示推辞,她本就不喜欢这类场合,以往基本是能避则避。年令语重心长地劝她多上上心,从前那些人不见也就不见了,而这位王醒衍到底不一样,是谈芜全国巡演的最大赞助商,甚至派总助亲自参与沟通,主动表露出后续深度合作的意愿,可谓诚意十足。


    对年令而言,王醒衍的身家也是令人咋舌的数字,稍微放低姿态促成合作似乎是理所当然。她不清楚谈芜真实的家世背景,也是因为钟素祯女士对隐私的保护堪称严密。


    年令是个精明市侩的女人,很早就嗅到谈芜的才气和商业潜力,在她崭露头角时就一举签下多年长约。相处久了,年令早看出谈芜十分注重工作和生活平衡,想必至少是不为温饱生计发愁的,因此将她任性躺平的做派视作浪费天赋,时常怒其不争。


    当时年令说:“小满,今天你不见王总,后面的赞助商都不见了?音乐平台的运营,卫视那边的节目组,还有那些乐评人,有些我能自己做主的场面也就不劳烦你了,但凡碰见个不好说话的怎么办?我知道你做这一行是想印证自己的价值,但也不是只靠自己就能行。”


    年令的话不好听,但句句是肺腑之言。谈芜推脱不掉,只好勉强答应,到底存了几分作弄的心思,故意选定这家北京最负盛名的全素餐厅,包间预订早早排期到一年后,料想王醒衍怎么都会有些不满和芥蒂。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安静而顺从地接纳了她所有没道理的决定。


    窗外铅灰色的积云已散,玻璃逐渐浮了层迷濛的雾水。谈芜眼见这时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默默地抬手在上面按下一记指印。触感凉腻潮湿,水液抹在指腹,像缠绵的泪滴。


    谈芜一时若有所思,想着是可以写进小说里的素材。再抬头,却不期然与王醒衍的眼睛相撞。


    雨后的空气闷窒几乎停止流动,每一口呼吸都很拥挤。可是仅仅被他宁静的眼神轻轻望着,她心腔深处就陡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受。似是细密的温润之意,慢慢浸满肺腑,将情绪里躁动的褶纹全部抚平。


    那是一种没来由也没去处的舒适,谈芜从来不擅长掩饰情绪,什么都直白写在脸上,痛了就要哭,感到愉悦放松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展露笑意。王醒衍似乎明确地感知到了她神情的微妙变化,蓦然低头仓促夹了一筷子菜。


    ……他的手怎么有点抖?


    谈芜轻揉了下眼角,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她不由想到年令对她强调的,王醒衍的资产水平。这么年轻就有如此身家,可能确实日常工作比较累吧。


    他的身量看起来也是瘦瘦高高的类型,说不定体能也没有很好。


    谈芜正一本正经暗自分析着,桌对过不合时宜地发生了一点骚动,是侍应生添水时手腕没稳住,有半壶都飞溅到他身上。


    侯在包间门口的经理脸色煞白,赶忙找了餐布过来,连连致歉赔笑脸:“真是对不起,王总……”


    “没事,不用放在心上。”


    王醒衍容色淡然,仍是寻常语气,好像从不会因为什么而产生剧烈的动摇和波折。


    而谈芜却发现,他的余光慢慢绕了过来,在往她身上瞥。


    眉宇也攥在一起。


    怎么感觉……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抱歉失陪,我稍微处理一下。”


    直到王醒衍起身,谈芜这才看出他很高,站起来几乎遮住一半光源。纯白上衣濡湿变得愈发薄透,水液将布料压向紧实分明的腹部肌理,外侧横斜着两道深深的凹线。


    然后他转身成了个背影,落在她眼中的就是背后坚密的骨骼形态,两面肩胛将衣料稍稍顶起来,下方是深长一道脊沟。


    这个年轻男人宽肩窄腰,意外的很有料。


    很久以前钟素祯女士就教导谈芜,说她可以完全遵从自身的知觉与本心,无需与欲望对抗。她不必压抑自己适应环境、依从他人,并且永远如此。


    谈芜想,既然王醒衍长得这么好看,她自然可以多看几眼。回国近两年隐瞒身份做独立音乐人,她不得不在某些时刻听从年令的安排,但是在公开场合凝视一个赏心悦目的男孩子,总归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留学时的好友蒋睦西曾经告诉她:“鼻梁高的男孩子那里都很大。”


    那么王醒衍……


    等他回到包间重新落座,谈芜暗自咽下一块鸡枞菌,不着痕迹地观察他挺秀的鼻骨形状。


    他的手也很漂亮,指节与筋骨修整明晰,肤感润洁,白皮肤上血管暗蓝,隐约几处旧疤痕,是里肉般的深粉色。


    手指长的男孩子,通常可以……


    想到这里,心脏忽然钝钝地在发皱。这种类似细痒的感受让谈芜困惑,却也明白自己好像不该再继续想下去。


    毕竟王醒衍看起来温润且正直,叫人毫不怀疑肯定是那种禁欲多年的类型。


    于是她短暂把注意挪到别处,进而发觉秘书刘惠伈在低头用手机打字,神情严峻,动作一刻不停,大概是在处理公务上的要紧事。


    这场会面,开始和结束都有些莫名其妙。


    王醒衍在席间言行举止妥帖得宜,相当地具有涵养和风度,似乎永远不会进退失据。而今饭局临近末尾,也没有任何惹她心生反感的行为。


    不如说,应该没有谁会讨厌他这样的人。可是谈芜始终琢磨不透,他究竟为什么非得和她见一面、吃顿饭呢?


    王醒衍全程不动声色,并不急于与她产生联系。除去最开始的短暂交谈之外,只是隔过一面餐桌不断遗失她的眼睛,再悄然寻找她的眼睛。黑眸中情绪翻覆,与窗外雾光相接,几种相距悬殊的色彩剧烈波折,始终安定不下来。


    半晌过后,才归于一种伪装之下的隐晦平静。


    直到谈芜准备跟着年令离开,走到餐厅门口,听见背后有人追上来。她下意识回头,没想到猝然撞入他眼底。


    王醒衍眉睫绒长,瞳膜其实黑得发蓝,里面浮浮绰绰倒映她的影子。


    谈芜几乎要被困进深蓝的狭光里,连呼吸也不自觉放轻了。


    “谈小姐。”王醒衍轻声道。走得好像太急,肺叶里渗出细微的喘息。


    “怎么了?”谈芜回头面向他,紧接着想起方才的乌龙,马上补起一句称呼,“……王总。”


    “叫我小王就好。”王醒衍忽然眉尾微动,垂眸望向她,几个字说得平常,却有微毫的笑意。


    “……”他这张脸长得实属清纯又无害,态度也未免太过真挚恳切,谈芜一时拿不准他是不是在揶揄。她睁目与他对视,瞳仁清澈,反倒是王醒衍先呼吸一窒,匆匆降落了视线。


    “那么你可以叫我小满。”谈芜说。


    “嗯,好。谈小姐……”王醒衍颔首,一时却没能顺畅纠正,她的小名在唇间几经辗转,终于低沉出口,“小满。”


    他叫起这个昵称,语态连贯柔和,还有点呢哝似的黏牙。


    薄唇泛起濡热的红,嘴角稍弯,也轻轻笑起来。


    “我送你。”王醒衍口吻清淡,末尾藏了个上翘的小钩子,是询问的语气。


    谈芜想了想,同意了。


    店门口这条窄巷深长,光线昏黄喑哑,接纳了他沉静的面容,谈芜稍一侧脸,就能看清他额际到下颌优美秀拔的轮廓。


    四下无人,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是一片深色寂静中仅存的、有生机的声音。


    王醒衍没有再说话,沉默着陪她走到巷口,而后礼貌告别。


    她发觉他转身时仍在微笑。明明背着光,眼神却格外亮。


    谈芜与他告别,意识到手上那本总裁题材的小说似乎有点眉目了。


    没等多久,卓美便开车来接。回程时谈芜打开手机,扑面而来是慧慧的一长串消息:


    【救命救命,不是我的错觉,老板今天魂不守舍的。……说实话啊,今天这个会面从最开始就很奇怪,以前他很少参与那些应酬,更不会同意把时间选在工作日。这次还非点名要我跟着去,意思是有个女生在场对方会自在一点。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别人了?真不是我大惊小怪,他以前真的脑子里只有事业,我有没有说过?公司刚起步那段时间,他还进过医院,就是因为工作起来太废寝忘食,简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诶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还没上线?】


    看时间,是不久前刚刚发送过来的。


    谈芜说:【我在了,正准备回家。】


    慧慧应该在线上等候多时,几乎是瞬间回复:


    【我跟你说!后来人家都走了,他让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先回去。我出门发现把手机落在餐厅了,回去取的时候看见……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


    【他在看餐桌旁边玻璃上的雾,还用手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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