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时间
他们两人争吵, 永远都是江会会夹在中间。
要是真打起来了她也拦不住,只能在打架前努力劝好。
现在情绪激动的明显是周宴礼,所以江会会斟酌一番后,决定先从周晋为这里下手。
她鼓起勇气, 扯了扯他的袖口。
后者察觉异样垂眸。
见她眼神渴求, 盯着他, 表情可怜。
江会会是那种很典型的小白花长相,加上性格原因, 所以总是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
虽然她也的确好欺负。
在食物链低端, 谁来了都能咬一口。
周晋为看不上弱者, 可能是骨子里存在的劣根性, 在他那样的位置,他可以轻易看不起任何人。
可江会会带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具体奇怪在哪他说不上来,只是偶尔, 他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因为觉得她可怜, 所以可以容忍她暂时闯入自己的领地获得庇护。
江会会的哀求持续了很长时间。
周晋为还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惹怒了他。
他将手搭放在她正拉着自己衣袖不放的手背上, 轻轻握住:“去看医生吧,最近流感盛行。”
他的掌心温热, 但江会会却有一种被灼到的感觉。
她不敢看他,低垂眼睫, 点了点头。
司机将车开过来,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医院。
这个点了,输液大厅人还是很多。
看来这次流感来势汹汹, 短短半月就席卷了几乎半个平江市。
周晋为去办理住院手续了。
至于为什么是他去办理,因为他们三个中, 只有他一个人有钱。其他两个都是兜比脸干净的穷光蛋。
周宴礼排完队回来,手上拿着几瓶药水,还有未拆封的输液管。
他和周晋为的身高在人群中很显眼,所以江会会不需要费力去找,一抬头就能看到。
他们和身边的人相比,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旁边有人踩了他的鞋没道歉,就这么目不斜视的走了。
要是以往,以周宴礼的脾气,必定会一脸凶狠地攥着对方的衣领子,将其重新扯回来,让他老老实实和自己还有自己的鞋道歉。
可现在,他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问江会会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江会会点头,就是有点动弹不得。
穿太多了。
她身上除了自己的衣服,还有两件外套。一件周宴礼的,一件周晋为的。
原本周晋为那件穿在里面,但周宴礼越看越不爽,替她把顺序换了一遍。
让自己的外套在里面。
江会会在心里嘟囔他幼稚。
心里却莫名涌上一股暖意,与这个寒冬不符的暖意。
她看了眼坐在她旁边清点药物的周宴礼,又看了眼住院办理窗口前办理缴费的周晋为。
好像是生平第一次,来医院看病有这么多人陪她。
从小到大,她生病了都是自己去医院。小区那儿都是之前的烧瓷场老员工,大家都认识,包括附近的职工医院。
虽然烧瓷场倒了,可医院留了下来。
江会会每次去打针,医生都会问她:“今天怎么又是你一个人,这么晚了,待会回去也不安全。记得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
江会会低着头,小声说:“妈妈工作很忙,我不想麻烦她。”
然后医生叔叔就会夸她一句,真懂事,我家囡囡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她吃个药都需要人哄。
江会会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知道的,这通电话就算打了也没用。妈妈只会数落她娇气,打个针还需要人陪。
办理好住院手续,单独的VIP病房。
是周晋为刚才那一通电话起了作用,原本院长打算亲自过来的,被他拒了。
只是一个小感冒而已。
他的确不理解周宴礼那种过激的情绪,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普通感冒而已。
输上液之后,江会会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睡着之后,周晋为中途离开了一会儿,他去医院楼下抽烟,想要解解乏。
折腾了一晚上,他的确有点累了。
没多久周宴礼也下来了。医生说让病人好好休息,不用一直守着。
夜晚冷,寒风一阵儿一阵儿的。
周宴礼这次没找周晋为要烟。
他自己有。
点了一根,蹲在路边默默抽上。
一个站,一个蹲。
周晋为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见他指间夹着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人平时吊儿郎当惯了,总是一副不着调的神情,少有这么严肃认真的时候。
医院的急诊室,到了晚上总是不太平。
时不时有救护车开回来,医生护士推着医疗床往里面冲,和死神赛跑。后面跟着哭喊的家属。
“这病不好治。”
长达数十分钟的安静后,周宴礼狠狠抽了一口烟。
突然开口。
周晋为再次看向他:“什么病?”
他知道周宴礼指的是什么。
他之前和他说过一次,他中年丧偶,还说他妻子是病逝的。
结合前后话来看,说的应该就是江会会。
他虽然还是觉得这事儿离谱,但如今好歹能有耐心听他全部说完。
周宴礼神情凝重,他在地上摁灭了烟:“癌症,肺癌。”
周晋为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烟,也默默将其掐了。
周宴礼有时候也在想,既然他能回来,那他爸爸有没有回来过?
可如果他爸真的回来过,为什么江会会还是死了?
还是说,他失败了?
周宴礼总质疑他爸对他妈的感情。毕竟在他看来,那么冷血无情的人,很难想象他掏心掏肝去爱另一个人的样子。
可周宴礼也确信,他爸对他妈的死亡是有执念的。不然也不会在他妈去世那么多年之后,依旧每年拨大量的赞助经费给各大研究所。
甚至于慈善机构。
毕竟周晋为才是经历完这一切的人。
妻子死在自己怀里,又独自走过漫长的二十年——
周宴礼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雪,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没事。”周晋为似乎不打算现在就走,“反正天也快亮了。”
周宴礼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眸微眯:“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江会会吧?”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反问他:“我不能担心她?”
周宴礼又恢复到往常的吊儿郎当:“能啊,当然能。你能留下来我求之不得,没你我们明天连饭都吃不起了。”
周晋为眼神了然:“上次给你的全花没了?”
说到这个周宴礼就来气:“都给你老婆买衣服了。她那些衣服全是她几个姐姐穿剩了给她的,把她这儿当垃圾回收站,什么垃圾都他妈往她这儿扔。”
周晋为想起,他好像很少看到她穿校服之外的衣服。为数不多的几次,的确不怎么合身。
他从外套口袋取出钱夹,里面那张没有限额的卡刚抽出来,却突然想到什么,他眉头微皱,又将其按回去。
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地给这个人钱?
就凭他口中的疯言疯语?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估计也快疯了——
江会会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周宴礼平时那么莽撞的一个人,今天连开门的动静都刻意放轻了很多。
怕吵醒她。
外面估计在下雪,他肩上头上都落满了白色。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想来是在医院守了她整整一夜。
她心里生起些愧疚来,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周宴礼见她醒了,也不再刻意收着劲儿,大咧咧进来,装着早饭的塑料袋打了个结,他咬在嘴里,空出手将角落的折叠桌给支起来。
这破逼地方是真的破,医院的VIP病房都破成这个逼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诊所。
周宴礼万分肯定自己是来体验乡村变形记了。
“给你买了点早饭,吃完再去学校。”
江会会睡得脑袋有点懵,兴许是昨天那药水的副作用。但这个觉睡得还是蛮踏实的。
她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可被子外面有点冷,她又慢吞吞地缩了回来。
周宴礼被她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她:“穿上吧。”
他的外套扔过来时,有一股洗涤剂的清香,抵消了令江会会感到不舒服的,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儿。
她抱着他的外套,那种心安感和怀里的衣服一样,都是沉甸甸的。
周宴礼虽然性格冲动易怒,擅长用拳头解决问题,可在某些方面,他比一般男生都要细心。
譬如爱干净。
同龄男生的身上总有股若有似无的奇怪味道,包括她之前的一个同桌。
他全身上下的气味都难闻,江会会和他当同桌的那一个月,简直度日如年。
可周宴礼不同,他身上的气息是干净好闻的。
江会会莫名想到了周晋为,他同样也是。他的衣服永远都是用檀香熏过的,那种稳重沉冽似乎与生俱来。
唯一不同的是,与之相配的距离感,同样也让江会会觉得他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甚至在上个月,她都不敢去想,自己居然和这样的人会有交集。
对他仅有的了解都是来自于同学们的口口相传,他被塑造成了一个不受任何约束的,且不能得罪的狠角色。
这也是为什么江会会一直害怕他的原因。
学校那栋楼是前两年才建起的,去年开始接纳新生,学校招收了一批转校生。
看穿着打扮和长相气质,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是小地方土生土长的,每个人看起来都灰扑扑的。
而那些人,出入学校都是是由司机将车开进来,身上穿的衣服肉眼可见的质感极好。
尤其是长相,属于整个平江市里找不出第二个的。
江会会也是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周晋为,他面无表情地下车,身旁是和他介绍学校的校长,他似乎在听,也似乎没听。
那双眼冰冷无比,江会会被身旁的人拉着,小声议论:“他长得好帅啊,是明星吗?”
江会会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可下一秒,对方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视线朝她看了过来。冰冷的,懵懂的,就这么相隔百米碰撞上了。
江会会没敢仔细看,因为她被那个眼神吓到急忙转身离开。
奇怪,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周晋为呢。
她抿了抿唇,低下头。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对了,周晋为!
江会会眼神复杂地看着周宴礼:“周晋为他”
“他走了,半个小时前刚走。”周宴礼将面拌开,又倒了些汤进去,让它不那么干,然后才将筷子带碗一起递给他。
江会会伸手接过来:“半个小时前才走?那他一直在我的病房里吗?”
周宴礼反问了句:“那他总不能去别人的病房吧?”
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只是总觉得还是有些怪怪的。
周宴礼见她端着碗不动,催促她赶紧吃饭,别一会儿面都坨了。
这语气口吻,别说她是他妈妈了,说他是自己妈妈,江会会估计都有几分可信度。
她听话地挑了一小筷子面,慢吞吞地吃起来。
她长得乖,吃东西也乖,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斯斯文文的。
吃完那口面条后,筷子在碗里搅了搅,欲言又止的问他:“你们一晚上,在我的病房里干嘛?”
“看你啊,还能干嘛。”他也吃了一大口面。
江会会瞬间就瞪大了眼睛,那双清澈漂亮的杏眼充满了不可思议:“你们一晚上什么也没做,就专门守在我的病房里看我了?”
周宴礼寻思她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以为又开始发烧,脑子都给烧糊涂了。他伸手过去摸她的额温,也没烧啊。
他是真的没觉得有一丁点问题,值得她这个反应:“病房里就我们三个,不看你看谁,我和他互看?”
他眉头皱着,想到那个画面就起鸡皮疙瘩,两个大老爷们的,“太他妈恶心了。”
江会会觉得他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
她只要想到自己睡觉的时候,有两个人在旁边一直看她
好奇怪啊。
周宴礼买的是和江会会一样的牛肉拌面,两份都很清淡,一点辣椒辣油都没放。
他原本是想给她买粥的,但逛了一圈都没找到。
这地方他也不熟悉,担心江会会醒了肚子饿,所以就随便买了点,抓紧回来了。
他将碗里的牛肉全夹给她:“有什么奇怪的,护士也进来查过房。”
她用筷子戳着碗里都快堆出来的牛肉,声音瓮声瓮气:“护士查房和你们在旁边一直盯着我,那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吃饭速度很快,两口就解决了半碗,见她话说的吞吐,抬头看她,“你睡着了也没干嘛,除了打个呼噜磨个牙,以及说了半个小时的梦话之外,挺安静的。”
“啊?”她这次瞪大的不止是眼睛,还有嘴巴。这还安静,热闹的都快赶上春晚了。
话说的结结巴巴,“我打呼噜了?还还说了半个小时梦话?”
当着周晋为的面打呼噜说梦话,还流口水
见江会会这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周宴礼憋着笑,信口胡诌:“昂,背了几十遍出师表。”
江会会的生无可恋一直持续到了教室。
同桌见她脸色不太对,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伸手在脸上胡乱揉了揉:“没事。”
同桌名叫占彤,和江会会算不上朋友,但也是班里和她走的最近的人。
虽然两人只当了一个月的同桌,可她最近总会往江会会这儿来,
给她送点小零食和水果之类的。
每次来都要说上好一会儿话。
教室里的座位是一个月换一次,主要是为了防止同桌之间讲话或者早恋。
江会会这次的同桌好巧不巧就是周宴礼。
这人昨天在病房守了她一夜,来的路上还挺精神的,帮她拎书包,还逗了她一路。
可一到教室就趴下了,睡得像具尸体。
刚才有人在走廊打打闹闹,不小心撞到他了,对方吓的脸都白了,站在那儿不敢动弹。
周宴礼才转来半个多月,名声就臭成这样,也多亏了秦宇的大肆宣扬。
到处夸大其词,把他是怎么和周晋为对峙,又是怎么当众认周晋为当爹的事情添油加醋传了一遍。
对方吓成这样了,周宴礼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江会会沉默片刻,有些担心地将手伸到他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
还好还好,还有呼吸,还活着——
占彤继续和江会会闲聊,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周宴礼那儿瞟。
她小声问江会会:“你和转校生很熟吗?”
江会会被问的一愣。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说他是自己未来的儿子?
如果真这么说的话,她肯定会被当成疯子的。
江会会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更合适的身份:“他是我一个远方亲戚家的弟弟。”
能明显感觉占彤听完她的回答后,松了一口气,于此同时,她的眼睛也开始散发着炯炯有神的光,她握着江会会的手:“有这么帅的弟弟你怎么不早点说!”
江会会愣住了,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啊?我”
刚才被撞到也没反应的周宴礼,这会儿毫无征兆的醒了。他坐起身,按着脖子活动了下肩颈,骨头发出咔咔响声。
占彤小心翼翼地朝他那边看去,周宴礼活动肩颈的同时,偶然和她对上视线。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没什么表情,还带着将醒未醒的懒倦。
对方因为这个对视,脸瞬间涨红,松开江会会的手,急忙起身离开。
周宴礼被她的反应整得不明所以:“这是撞鬼了?”
江会会小声提醒他:“你好像吓到她了。”
周宴礼一脸不爽:“我长得有这么吓人?”
他对自己倒不是盲目自信,从小到大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女生不论千也有百了。
怎么到这儿之后,还他妈的吓跑一个?
江会会仔细端详了一下他那张脸,周宴礼也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让她认真端详。
江会会看完后,得出一个结论。
很帅,帅到过目不忘。和周晋为极为神似。
不过没表情的时候确实凶巴巴的。
就连江会会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被吓到浑身颤抖。当时他像拎小鸡仔一样,一手拎着一个欺负她的女生。
臂力惊人。
江会会给他提建议:“你以后要不多笑笑?这样应该会看着亲和许多。”
周宴礼压根不在意自己看上去是凶还是亲和,但江会会的话,他基本都会照做。
当下就开始实践了,对着她牵动嘴角,扬起一个笑:“怎么样,亲和了吗?”
江会会沉默片刻,没说话,拿着笔开始写作业。
没得到回答,周宴礼伸手推了推她的手肘;“怎么样,你还没回答我。”
“可以稍微等一下再和我说话吗。”她声音微微发抖,握着笔的手也微微发抖。低着头,不敢看他。脑子里一直都是他刚才的笑。
她说:“我现在有点害怕你。”
周宴礼:“”
他靠着椅背,看了眼黑板上的课表,从书包抽出一本崭新的课本,笔还是从江会会那儿顺的。
此时正百无聊赖转着笔,他问江会会:“刚才那个女生是你朋友?”
江会会正在修改昨天的错题,听到周宴礼的问题,她也不是很确定:“你说占彤吗?应该算吧?”
她一直觉得朋友是双方都有这个想法,才算是朋友。如果只有一方这么认为,那就是自作多情。
江会会不太清楚占彤的看法,但她觉得她们现在应该算是建立起了友情。
听到她这么说,周宴礼松了一口气,他最近把烟戒了,不敢在江会会面前抽。
拆开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你是该多结交几个朋友了,你这个年龄段就该多和同龄人在一起,而不是整天在家带小孩。”
提到家,江会会的神色顿时黯淡下去。
她昨天一晚上没回去,妈妈也没有给她打个电话询问一下。
妈妈是在气她离家出走,还是根本就不在意她有没有回家?
不过是哪种,都令江会会感到难过。
她把家人看得很重要,可妈妈从小到大都更喜欢弟弟。
甚至还总当着她的面说,如果一胎是儿子,她之后就不用再经历一次产子之痛了。
妹妹的出生是例外,本来她是想打掉的,可医生说她现在的状况,如果打掉会有大出血的风险。
所以这才不得不把她生出来。
江会会不理解,为什么都是自己的孩子,却要有厚此薄彼之分。
如果是她,不管是男是女,是漂亮还是丑陋,是聪明还是愚笨。
只要是她的孩子,她都会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TA。
周宴礼反应过来,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占彤?
占彤姨?
靠。他怎么记得占彤姨和他妈大学才认识啊。难不成是他记混了?
但他也没多想,太他妈困了,打算再睡一会儿补个觉。
下节还是数学课,数学老师短暂的来了几分钟,发了一套试卷下来,让他们这节课写完。
还嘱咐江会会,把纪律管好。
周宴礼听到后,在旁边笑了笑,她管纪律?就她这个软弱性子,能管得了谁。
也确实如他所想,上课铃打响后,因为没老师,教室里吵得要死。
不论江会会怎么提醒都没有用。
她那个嗓门比蚊子还轻,能起到什么作用。
吵闹声依旧,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江会会抿着唇,握紧了笔。
周宴礼看她这副委屈样子,收了刚才的笑,一拍桌子,语气低沉:“都他妈安静点,听到没?”
他声音不大,但效果却出奇得好,那些人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唯独只有一个,坐在教室角落,单人单坐。
此时吊儿郎当,在那里玩游戏,嘴里一直喊着:“冲啊!!操,你看不到刚才有人啊,你妈的,上啊,操你妈的。”
在安静的教室里,分外刺耳。
周宴礼拉开椅子起身,走到他跟前。
他身上穿着校服,相比其他人的松垮,他显得分外合身。
外套的肩线被他的宽肩完全撑开,身材修长高大,处于成年人和少年中间的那个节点。
一个站一个坐,周宴礼的目光自然而然成了居高临下的俯视。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拳头早挥到对方的脸上去了,哪里还会多此一举去讲这些大道理。
如今倒是有了顾虑,担心江会会看到害怕。
周宴礼伸手敲了敲对方的桌子,还算客气的和他商量:“安静点,上课呢。”
对方手机里的游戏界面成了灰色,game over。
他把手机一扔,将气发泄到周宴礼身上:“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安不安静关你屌事?”
戾气逐渐攀爬上了周宴礼的眼底,但他还是硬压着脾气:“趁我还在好好和你说话,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对方反倒冷笑起来:“你给我脸?你什么东西啊需要你给我脸?怎么,江会会那个骚比和你什么关系,你这么”
他话没说完,因为他的下巴被人一拳干碎了。
周宴礼眼角猩红,目跐欲裂,他掐着对方的脖子,将人拖出教室,并把教室门反锁,不让里面的人出来。
他们被锁在教室里,只能听见外面不断传来的惨叫声。
江会会慌了,拼命伸手拉门拽门,想要出去阻止他。
那个人和之前总在校外骚扰她的小混混是一起的。
江会会拼命拉也拉不动,直到外面的惨叫声渐渐小了下去,她彻底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又开始哭了,害怕到全身都在发抖,拜托了,来个人帮帮她……
周晋为出来抽烟时,孙矩也在。
他正趴在栏杆上,兴致盎然地看着对面教学楼:“你也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
周晋为没说话,甚至半点反应都没给他,面无表情。
孙矩耸耸肩,这人一如既往的无趣,也不知道他到底对什么感兴趣。
他又重新将视线挪回去,感叹道:“现在的转校生还真是猛啊,先是当众认你当爹,现在又挥拳揍同学,啧啧啧,这继续揍下去,半条命估计都得干没了吧。”
孙矩说完,转过头去想问问周晋为有何感想。
毕竟对方当众认的爹就是他。
可当他往身旁看去时,原先还在这里抽烟的人,已经不知去向。
而地上,则静静躺着一个被掐灭的烟蒂。
才刚点燃,没抽上两口。
孙矩纳闷,弯腰将其捡起,扔进垃圾桶中。
一向有洁癖的人,居然也有随手扔烟蒂的时候?这不像他,太蹊跷,也太反常。
他转头看向隔壁楼。
挑挑眉,难不成是急着去看热闹?
第十四时间
周宴礼发了狠般将那人摁在地上, 一拳一拳猛揍。
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蕴含着巨大爆发力,每一拳都没收着劲。
因为门被反锁上,教室里的人都出不去, 力气大些的男生正在试图将门踹开。
这群人里真正担心的没几个, 几乎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
持续的强压之下, 难得碰到一件学习之外的事情。自然是跟着起哄。
江会会一直在哭,占彤在旁边安慰她:“没事的, 周宴礼他他应该有分寸。”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没什么底。
毕竟她和周宴礼并不熟。
那人踹了半天的门, 还是纹丝不动, 甚至都有人拿出手机打算报警了。
只不过警察没来, 来的另有其人。
“我操,居然是周晋为。”
“他怎么来了,他平时不是从不来这边的吗。”
“难不成是来找转校生的?”
这事儿他熟啊, 秦宇大着嗓门广而告之:“你们知道什么,周宴礼转来咱们学校的第一天就认了周晋为当爹。”
他是出了名的碎嘴子, 没人信他的话。更别说是这么荒谬的话了。
就转校生那个拽上天的性子, 会当众认别人当爹?
说他把别人打到叫爹反倒更有信服力。
秦宇见他们不信自己的话, 顿时慌了:“是真的。”
他还拉来在场的第二个人做人证:“江会会,你当时也在现场, 你告诉他们,当时是不是我操, 你怎么了?”
他被江会会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哭的梨花带雨,眼睛都红肿了。占彤在旁边安慰她,拼命冲秦宇使眼色, 让他少说两句,结果这傻逼跟瞎了一样。
她恶狠狠的数落他:“这种时候你就别捣乱了, 有这个精力还不如想办法把门锁踹开。”
秦宇挠了挠头,表情写满了无能为力:“我要是能踹开我早踹开了,而且你没看见刚才周宴礼那个样子吗,我感觉这门锁谁开谁死。”
他这话一出,正在踹门的那几个人顿时也停了动作。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对啊,他们怎么没想到这点。
周宴礼把门反锁上就是不想让他们出去,今天谁带头把锁开了,他肯定会追责。
想到外面的惨叫声,所有人都默默朝后退了几步。不敢惹上这个大麻烦。
教室外面。
周晋为将他拉开:“行了,适可而止。”
被揍的那个人满脸血,还在试图挣扎,周宴礼直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
这个世界上,能在他打人的时候将他拉开,还安然无恙的。除了江会会,也只有周晋为了。
周宴礼被拉开,脸上仍旧满是暴怒,他指着那人的鼻子问他:“你他妈是不是和校外那群骚扰江会会的流氓是一伙的?我告诉你,那群人被我揍的连亲妈都认不出了,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嘴贱,别说你亲妈,老子一定揍到你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这话不是恐吓,而是警告。
为了江会会,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李澳气都不敢喘一下。
外面的动静终于停了,保安没多久也听到响动过来。挨揍的那人除了脸有些惨不忍睹之外,其他倒没什么异样,至少还能跟在教导主任身后,一起被带到校长办公室。
周晋为也在,旁边是一言不发的周宴礼,他眼底尚存戾气,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翳。
经过窗户时,周晋为往里面看了一眼。
江会会本来还在哭,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他的视线。虽然只持续了几秒,像是碰巧扫过。
但不知怎的,江会会忐忑不安的情绪和七零八落的心脏,都因为那个对视而逐渐落回到了实处。
数学老师听到消息火速赶来,从外面把锁开了,他询问江会会发生了什么。
江会会眼睛红肿,说不出话来。
她站在座位上,头低着,手一直拉着自己的衣角。
还是坐在前面几排的占彤将前因后果简略说了一遍:“李澳上课打游戏,还骂人,周宴礼语气挺礼貌的,说在上课,让他安静点,他非但不安静,还骂周宴礼,甚至”
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甚至说了一些侮辱诋毁江会会的话,周宴礼这才这才打他的。”
在占彤的描述下,周宴礼成了一个热心肠,勇于助人的三好学生。
李澳本来就是最让老师头疼的学生,平时旷课打架,还有早恋,反正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他几乎都做了个遍。
听到占彤的话后,数学老师眉头微皱,忧心忡忡。
自己这才一会儿不在,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他见江会会眼睛还是肿的,心疼地让她先坐下,还不忘安抚几句:“没事儿,这件事和你无关,老师会处理好的。”
江会会是数学老师最疼爱的学生,成绩好,学习认真,而且听话。
这件事就算论错也论不到她头上去。
江会会坐下后,看了眼自己身旁空着的座位。
从刚才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周宴礼怎么样了。
周晋为他
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就连江会会自己都没发现,她对周晋为的信赖已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数学老师走了没多久,下课铃刚打响,隔壁班的人全跑来了,涌在八班外面。
周宴礼打人的地方就在两间教室中间的那条过道。
只有一墙之隔,他们自然也听到了响动。
抓心挠肝的好奇了一节课,终于逮到机会过来打听。
秦宇添油加醋,把周宴礼是怎么将李澳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又是怎么把他揍到人事不省的事情全讲了一遍。
占彤在旁边拼命翻白眼:“不当说书先生真是屈才了。”
她又来安慰江会会:“你别太担心了。我看李澳也没什么事儿,不是还能自己走吗。”
是能自己走,可他脸上都是血
也不知道周宴礼有没有受伤-
校长办公室里,那个年近半百的男人看见这副景象,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蚊子了:“这叫什么事儿!大白天的,上着课呢,你把同学从教室拖出去,打成这样!”
周宴礼站在那儿,半分悔改没有,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谁让他嘴贱,他该打。”
李澳在旁边捂着脸,疼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里窝着火,可又不敢开口。
周宴礼刚才那个狠戾劲他现在还记得。
如果不是周晋为过来将他拉开,他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儿了。
校长见周宴礼这个态度,更恼火了,猛一拍桌:“你就是这个态度?打了人你还不知悔改?”
他把办公桌上的红色座机拿到他跟前:“立刻给你家人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处理。”
周宴礼没动,下巴朝周晋为在的方向抬了抬:“这不是在吗。”
周晋为:“”
校长听了周宴礼的话,也看向周晋为,脸色变了变。
这两人都姓周,长得也确实有些相似。可没听说周总有两个儿子啊。
校长欲言又止的开口询问:“这位是”
周宴礼能察觉到,校长和周晋为说话时的语气分外小心,生怕得罪了他。
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从小到大,他爸去学校给他收拾烂摊子,哪次不是这个场面。
周晋为忽略了对方的问题,语气从容:“还是先查清楚前因后果,万一只是个误会。”
李澳急了:“这还需要查什么前因后果,有什么好误会的,我都被打成这样了!”
周晋为看了他一眼,眼神平平无奇,但后者还是吓到立马闭嘴。
“不管怎么说,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校长生怕李澳在学校出个什么好歹来,在救护车过来前,让保安带着他去学校医务室临时处理了一下伤口。
周晋为则让周宴礼先回教室:“你先回去上课。”
周宴礼点了点头,心安理得的回去了,反正前十七年闯的烂摊子也都是周晋为负责收拾的。
刚回到教室,就看到里面挤满了人,秦宇正绘声绘色讲述他刚才是怎么揍李澳的。
揍人的当事人正双手揣着裤兜,站姿散漫地站在人群外围,眼神锋利。
周宴礼的身高不管在哪都是鹤立鸡群,更别说是人均未成年的学校了。
讲到兴起的秦宇一眼就看到了他,顿时吓的不敢再开口。
周宴礼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冷笑一声:“讲啊,怎么不继续讲了。我看你讲的挺好的。”
秦宇额头冒冷汗:“不不好,我讲的一点也不好,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瞎编的。”
周宴礼的到来无疑是让热闹的场子瞬冻到了冰点。
观摩了刚才那一幕的,以及没有观摩到,但听了秦宇口中那个夸大其词版本的,此时对周宴礼都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恐惧。
李澳是学校有名的扛把子,因为和校外的混混为伍,所以经常欺负其他同学。
还时不时在校外附近的小道上守着,收取过路学生的保护费。
因为害怕被报复,所以也没人敢告状,只能尽量不走那条路。
周宴礼此举虽然吓人,但也算是给他们出了口恶气。
聚集在这里的人因为周宴礼的到来,很快就四散开了,各自回到自己的班级和座位。
秦宇原本嬉皮笑脸的想和周宴礼套近乎,被他一个眼神也给吓走了。
周宴礼拉开椅子坐下,看江会会一直拿着笔写写画画,也不说话。
他凑过去:“写什么呢,我看看。”
江会会侧了侧身,用手压住,不让他看。头偏向一旁,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还生上闷气了。
周宴礼勾唇轻笑:“生气了?”
江会会放下笔,捂着耳朵:“不要和我讲话。”
有的人,天生凶相,一个眼神就能吓得对方不敢说话。
而有的人,哪怕真的生气了,也是软绵绵的气,毫无威慑力。
周宴礼主动认错:“错了,这次真错了,下次肯定不这样。”
他倒是能屈能伸,刚才揍人的时候仿佛一头露着凶光的财狼,这会就成了卑微求原谅的稚犬了。
只隔了一条走廊的秦宇看着这一幕,眼神意味深长。
看来八卦又有新素材了。
——转校生怒发冲冠为红颜,转头卑微求原谅。好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
江会会比想象中好哄,听到他做出的承诺,动作顿了顿,这才肯将身子坐正,看着他:“你不许骗我。”
“不骗。”周宴礼见她眼睛都肿成这样了,肯定哭了很久。
“那人没事,看着满脸血,其实都是鼻血。怪恶心的,还糊了我一手。”
他配合地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来,四处找寻能擦拭血迹的东西,江会会递给他一包纸巾。
他道了声谢,伸手接过。
江会会还是有些坐立难安:“事情都解决了吗,我看数学老师刚才挺生气的。该不会把你开除吧?万一对方家长过来讨要说法,那该怎么办?”
一部分血渍凝固了,怎么擦也擦不掉,只能用水去洗。
“这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有周晋为在,不会有事的。”
江会会点了点头,欲言又止:“那周晋为,他”
“你更不用担心他了,他的能耐比你想象的大太多了。”
江会会脸一红,想要反驳,她没有担心他
可不等她开口,周宴礼因为实在忍不了了手上的血渍,站起身说:“我先去洗洗。”
手上的血也不全是那个人的,也有他的。
揍得太用力,磕出了点小伤口。周宴礼怕江会会看到了担心,就自己去楼下买了两个创可贴打算贴上。
没想到正好碰到周晋为,他估计是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
周宴礼把创口贴撕开,贴在手背的伤口处,抬眸问他:“解决了?”
“嗯。”周晋为见他贴上创口贴之后,还将袖口往下扯了扯,直到遮住半个手掌,完全看不见后他才松了口气。
“手怎么了。”周晋为问他。
“没什么事。”这个点有点冷,周宴礼把外套拉链拉到顶,瘦削的下巴被遮了一半。
他的五官是偏凌厉的,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刀。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长得和周晋为神似,却看着比他要凶的主要原因。
“估计是揍那人的时候磕到的。”他没所谓地甩了甩胳膊,打人其实也挺耗费体力,这胳膊都酸了。
周晋为刚才的关心仿若随口一问,点到为止。
停顿片刻后,他又雨露均沾问了江会会。
提到江会会,周宴礼叹了口气:“刚把人哄好。大意了,这次没忍住。”
周晋为微微皱眉:“多用脑子思考,而不是拳头。”
多么熟悉的一番话,未来二十年后,他爸就这么告诫过他。
但告诫完之后,往往还有别的惩罚。
源于血脉的压制,以及骨子里对他爸的敬畏。周宴礼这次没和他互呛,反倒懒散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周宴礼回到教室时,江会会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初。
她一脸认真:“你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周宴礼吊儿郎当地点头:“行,不打。”
江会会皱眉:“你认真一点。”
周宴礼学着她的样子,摆出一张认真脸:“知道了。”
江会会在心里嘟囔,照猫画虎也不会,笨死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她也算是摸清楚了一些他的性格。
莽撞冲动,易燃易爆。而且一旦情绪上头,就很难被拉回来。也不知道这人的前十几年到底是怎么过过来的。
江会会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她说:“以后你如果打架了,我咳嗽一下,你就停手,好吗?”
周宴礼眉头皱了皱,不情不愿:“你当驯狗呢?”
江会会低头抿唇,又不说话了。
周宴礼最受不了她这一副隐忍委屈的受气包模样。
只能无奈妥协:“行行行,驯就驯吧。”
江会会一秒变脸,喜笑颜开,伸出小拇指要和他拉钩。
周宴礼缓了几秒,自己说服自己去完成这个幼稚到有些低能的举动。
他专门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
最后还得来个大拇指盖章。说是只有这样誓言才会做数-
那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出来了,对方同意不继续追究,这件事也就没有捅到警局那边。
校方对于周宴礼的处罚则是,全校通报一次,再写一份八百字的检讨,周三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一遍。
这环节他熟啊。
他这辈子写过最多的就是检讨了。
十分钟不到就写出来一份。
江会会替他检查了一遍,没什么大问题,她不忘提醒他:“你这段时间千万不能犯错,不然肯定会记过的。”
虽然提醒了他,可她自己的日子也没能好过到哪里去。
昨天离家出走了一整晚,今天估计免不了挨一顿骂。
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原本周宴礼说和她一起上来,要是她挨打了,他还可以帮忙拦一拦。
江会会对他口中的“拦一拦”存疑。
害怕会演变成帮忙“揍一揍”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要是再让妈妈看到你,肯定以为我在学校早恋了。”
周宴礼恍然大悟。
也是,毕竟他们现在是同龄人。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我就在楼下,你要是被打了就喊一声。我能听到。”
她点了点头:“那我上去了。”
周宴礼站在那儿,目送她上楼。
书包挺随意地挂在左肩,外套拉链没合上,就这么敞着,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卫衣。
他身上有种桀骜的痞气,挺独特的,至少在平江市,很少见到他这么意气风发的。
江会会怀揣着忐忑的心回到家,以为等待她的会是妈妈的指责还有斥骂。
但她其实也幻想过,妈妈会担心地询问她昨天去哪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
当她推开那扇门,客厅里面空空荡荡。
弟弟听到声音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弹力球。看到她了,冲她吐舌头扮鬼脸:“妈妈去雇主家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你想告状也没用。”
果然是他做的。
江会会没有说话,开了房门进去。
或许妈妈已经知道了,知道害家里淹水的罪魁祸首是谁。
也知道她冤枉了自己。
可她对待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就是闭口不提,当作没有发生。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弟弟做错事了,被罚的永远都是她。
她应该习惯的,早该习惯了。
江会会拖出椅子坐下,打开台灯,打算将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写完。
可才刚落笔下写第一个字,蓝色水性笔的字迹就被泪水晕染开。
她趴在桌上,突然很委屈地哭了起来。
白天本来就哭过,眼睛还没消肿,这会更加肿了。
委屈就像是潮水一样,席卷了她。
在她断断续续的抽泣之中,桌上的手机连续响了几声,她坐起来,擦干净眼泪解锁。
是一条好友申请。
——Ares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名字,江会会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
Ares,古希腊神话的战争之神,他还有一个“嗜血成性的杀人魔王”的称号。
能起这么中二ID的,也只有周宴礼了。
江会会通过了好友申请。
眼泪还在啪嗒啪嗒的掉,甚至滴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她用纸巾擦拭干净,给他发消息。
【会会:周宴礼?】
对方很快就回了。
【Ares:我去!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似乎很震惊。
江会会却觉得好笑,她没有告诉他原因,而是问他:你有手机了?
【Ares:昂,刚买的,这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
他发了一串数字过来。
江会会将它们保存到通讯录中,备注:周宴礼。
【会会:上次的钱不是给我买衣服都花光了吗。怎么还有钱买手机。】
【Ares:我没钱,但是财神爷有钱啊。】
江会会瞪圆了眼睛:你不会又和周晋为要钱了吧?
【Ares:不然找你吗,你的兜比我的还干净。】
江会会抿了抿唇,被他说的脸热。好像确实是这样。
手机在她掌心接连又震了几下。
【Ares:反正也是周晋为给钱,我买了俩,特地给你挑了个粉色的,你们小女生不都是喜欢这种娘们唧唧的颜色吗。明天带去学校给你,赶紧把你那个破小灵通给换了。】
江会会纠正他:不是小灵通。
【Ares:行,不是小灵通,是能打电话发信息的板儿砖。】
她趴在桌上,将那几条消息反复翻看了几遍。
周宴礼虽然总是不着调,但每次和他在一起,她的坏心情好像都会荡然无存。
前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他也总是带给她恐慌,譬如今天。
但是这些恐慌的源头,也都是为了给她出气。
手机又来了信息,这次不是周宴礼发给她的。
而是一条群消息。
群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江会会疑惑,她什么时候有一个这样的群?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坐起身,将消息栏点开。发现那个群里只有三个人。她一个,周宴礼一个。
至于另外那个人
她将对方的资料点开。
头像是幽蓝色的北极冰川,微信名是一个简单的Z.
Z,周?周晋为?
这个群明显是周宴礼刚建的,周晋为估计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被拉进来。
这个社交软件拉人进群不需要经过对方的同意。
【周宴礼:以后我们就在这里面交流,生活费麻烦也转到这个群里@Z】
十多分钟后,Z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Z:】
江会会不自觉地轻笑起来,她反复点开他二人的头像,又退出,再点开。
乐此不疲。
直到好友申请那里又多出一条消息提醒。
【Z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第十五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那条好友添加申请,江会会的心脏莫名收缩了一下。
甚至在一个月前,她都不敢去想,自己会和周晋为有联系。
他这样的人, 与她云泥之别。
她捏着手机, 抬眸看了眼自己的房间。
窄□□仄, 那扇窗户正对着对面的厨房,窗户玻璃必须一天擦一次, 不然对面做饭时的油烟就会糊在上面。
周晋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 甚至连她妈妈, 都不过是他家里的佣人之一。
可周宴礼却说, 他们未来会是夫妻。
这很荒谬,也很匪夷所思。
江会会的手指悬停在上面,同意与拒绝之间犹豫了很久。
她最终还是确认了好友申请。
页面自动跳转为聊天对话框。
【对方已经成为您的好友, 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江会会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却没有等到下文。
周晋为似乎并无别的想法, 反倒是她, 因为一条好友申请就胡思乱想这么多。
江会会揉了揉自己的脸, 有些懊恼地趴在桌上,露出来的耳朵却在不知不觉中, 开始发热泛粉。
而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最后也只剩下江会会和周宴礼两个人。
下方的系统提醒:Z已退出群聊。
时间就在添加她好友后一分钟。
因为这件事, 周宴礼一直记仇到了第二天,他骂骂咧咧:“老子再和他说一句话,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江会会想劝劝他, 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递给他一颗自己最爱吃的糖。
周宴礼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块红痕, 像是被烫出来的。
他皱眉:“手怎么了?”
江会会将手往回缩:“没事。”
周宴礼眉头皱得更厉害,动作强硬地把她的手拉过来。
他的力气大,稍微用点力,江会会就挣脱不开了。
明显就是被开水烫的。
他对这玩意儿有经验,他从小就皮,什么稀奇古怪的伤都受过。
小时候有一次打翻了保姆阿姨刚泡好的茶,疼到额头冒冷汗,但还是一声不吭坐在那里硬抗。
最后是他爸发现了,急忙将他抱进浴室,开了冷水对着伤口一直冲。
周宴礼都忘记到底冲了多久,只知道后来给他涂烫烧药的时候,那里起了一个很大的水泡。透明的,像是要撑破皮肤。
他爸问他:“为什么不叫人,不疼?”
他摇头:“我是男子汉,我才不叫。我要成为和爸爸一样厉害的人。”
那时候他才四岁,爸爸整天忙于工作,只能将他交给阿姨。
关于爸爸的事情,他也是偶尔在阿姨那里听来。
他年纪小,听不懂那些。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爸爸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人。
外面那些人都敬重,并且畏惧着他。
所以他也想成为和爸爸一样厉害的人。
但那个强大的男人也并非毫无弱点。
周宴礼唯一一次见到爸爸哭,是在他六岁的时候。
某一天的晚上,电闪雷鸣。爸爸从外面开车回来,发疯一般地拼命翻找妈妈的遗物。
他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没有半点平日里的稳重内敛。
他歇斯底里,近乎癫狂,一边翻一边嘶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六岁的周宴礼看着这一切,不敢出去,他只能站在那儿,看着自己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父亲,看着他从失魂落魄到精神崩溃。
他瘫软在地上,拿着妈妈的遗照发呆。
像是一座沙塔,没了主心骨的支撑,顷刻间全散了。
也是那天,他从爸爸的手里拿走了那个白色药瓶,他用自己小小的身体,颤抖地抱住他:“爸爸,小礼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不清楚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总有预感,那是他离连父亲都彻底失去,最近的一天。
江会会不知道周宴礼在想什么,想的有些失神。
她神色担忧,问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宴礼回了神:“没事。这药膏的味道太呛,给熏的。”
他低头继续给她涂烫烧药。这还是从上次周晋为买的那堆破烂里扒拉出来的,好在还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江会会好奇,凑近闻了闻,没味道啊。
隔了一条走廊的秦宇全神贯注观察着这边,似乎在给“怒发冲冠为红颜”的话本子积累素材。
他断定这两人肯定关系不简单。
“好了,这几天别碰水。”周宴礼把药膏拧上,随手扔进书包里,又回到正题,“说吧,到底是怎么弄的。”
江会会言辞闪躲:“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周宴礼眼眸微眯,那双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昨天回家的时候还没有,说明肯定是在家里弄的。如果真是自己不小心,她肯定不会是这个表情。
他姥姥再重男轻女,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
“是江满那傻逼?”
江会会神色震惊:“你怎么知道?”
想到他周宴礼就火大,火大的同时他还有点恨铁不成钢:“他才那么大点,你随便给他一巴掌他也还不了手。”
江会会有些委屈,她不是没有试着反抗。但江满力气比她大,而且妈妈还总是站在他那边。
包括今天也是,江满去抢她的豆浆,没有拿稳,洒了一半在她手背上。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没影了。
周宴礼见她委屈,又急忙去哄去道歉:“我没凶你,我是希望你能稍微硬气一点,别总被人欺负。”
他就从来不惯着谁,看谁不爽直接干。揍到自己爽为止。
她点了点头,但答应的没什么底气。
软弱的性格一部分来自天生,以及原生家庭的影响。
周宴礼知道没那么好改,只能慢慢来。
班主任拿着空白的报名表进来:“周宴礼啊,你这报名表是怎么回事,你家长还没空吗?”
靠,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周宴礼原本想着再拖一拖,毕竟他刚才还信誓旦旦“再和他说一句话我名字倒过来写”
结果转头就有求于对方。
那太窝囊了。
班主任却说:“这可不能再拖了,要归档的,马上就期末考了。”
周宴礼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班主任拿出手机:“那你现在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
“不用。”周宴礼站起身,“他就在学校里。”
他坐着时还好,这一站起来,班主任感觉自己像是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
还得仰着脖子看他。
现在的小孩,个头可真高。
感叹完之后,他又有些诧异:“你家长是学校老师?”
没听说啊。
“不是,也是学生。”
班主任愣了愣,学生?
周宴礼已经接过他手里的报名表出去了。
对面那栋楼就像是存在于学校里的另外一个世界。属于他们没办法触碰的顶点和天花板。
整个班也才二十来人,一共八层楼,琴房、画室、陶艺室,等等。
连泳池和健身房都有,甚至还专门配了私人厨师。
专门伺候这几位帝都来的少爷公主们。
周宴礼找到这里唯一的一间教室,站在外面敲了敲门。
这里的授课方式和他们不太一样,采取的自由讨论和发言模式。
这节课是英语,黑皮肤外教正在演放PPT。
叩门声让一切暂停。
教室门本来就是开着的,礼宴周站在门口,吊儿郎当地朝周晋为抬了抬下巴:“出来一下。”
里面众人的目光也因为他这句话,纷纷看向周晋为。
后者面无表情,靠坐椅背,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
一个站一个坐。
一个拽得要死,一个冷若冰霜。
孙矩的眼神耐人寻味,许怜玉则微微皱眉,她记得他。
那天在二楼没穿校服,还大言不惭的人。
虽然教室里的人各怀心思,但所有人都好奇着同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人到底和周晋为什么关系?
周晋为算不上脾气多差,但这人极难接近,好像蒙着一层雾,你越是想往里走,就越发现,雾的里面是更浓更稠的雾。
永远也别想有靠近他的时候。
对他们这群人来说,笑面虎不可怕,中央空调不可怕,可怕的是周晋为这种猜不出心思的。
可现在,面前这人居然还敢直接上门和他叫板?
礼宴周简单的思想哪里能想到这么复杂的事情,班主任还在外面等着,估计今天这的报名表不解决好,他也别想继续在学校待了。
他咬了咬牙,妈的,就今天这一次!
忍辱负重地当着众人的面:“求你。出来一下。”
“”
还以为他能憋出什么大招来,等着看好戏的众人纷纷傻了眼。
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
冷若冰霜的周大少爷终于肯屈尊降贵地起身出来。
校服穿在他身上,有种高定西装的质感。
只是质感高级的不是衣服,而是他。
周宴礼一脸不爽,指了指周晋为,和班主任说:“这我哥,我的报名表他会负责。”
班主任又是一愣。
哥?
“亲哥?”班主任一脸震惊。
因为他的乱攀关系,周晋为罕见露出半分嫌弃。他接过老师手中的报名表,又抬眸看了眼周宴礼。
这种东西需要他本人的证件,找他有什么用?
周宴礼皱着眉,递给他一张身份证:“我总不能把这玩意儿给他吧,谁信啊?”
周晋为看着上面的出生年份。
五年后
“身份证造假是犯法的,你不知道?”他淡声反问他。
周宴礼更不爽了:“我当然知道,问题是老子没造假,这就是我的身份证。”
周晋为显然懒得继续和他废话,将那张身份证还给他。
周宴礼觉得自己真是脑子瓦特了才会想着找他帮忙。
正当他准备把身份证接回来的时候,周晋为动作顿住。
他看着周宴礼身份证上的户籍地。
是他家。
在帝都的家。
第十六时间
班主任还站在旁边等着, 见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彼此又都纷纷沉默了。
他走上前来,询问周晋为:“周同学还有什么问题吗?”
周晋为看着周宴礼,眼神有些复杂。
他将那张身份证递还给他:“没有, 只是整理证件需要点时间, 两天后我去找您。”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甚至连准确的时间都给出了,班主任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回教室的路上他和周宴礼说:“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周宴礼呵呵干笑两声, 随口敷衍:“我这人低调。”
班主任对他多出几分赞赏, 小伙子不光长得帅, 家世背景好,这品性也谦虚内敛。不像其他同龄人,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就是成绩差了点。他教书育人这么多年, 头回见考出八分的。
回到教室时,正好是上课时间, 历史老师在黑板前讲到先秦时期的政治制度。
班主任站外面敲了敲门, 乐呵呵的说:“刚才带这位同学去办了点正事, 秦老师,现在把人交给你了。”
历史老师放下粉笔, 拍了拍掌心的灰,看到周宴礼后, 眼里露出几分新鲜。
历史课一周就没几节,加上她还请了几天假,陪孩子参加比赛去了。
今天刚回来:“新同学?”
周宴礼点头:“刚转来的。”
他身上那股混不吝气质在平江挺少见, 属于桀骜不驯那一挂儿。
恰好他又是偏锋利的长相,棱角分明, 骨相极佳。
班主任离开后,老师接着刚才的继续讲。
江会会胆小,上课不敢说小话,只能给周宴礼递纸条。
周宴礼接过后摊开看了眼,花花绿绿的信纸,还带着一股果香。
果然是小姑娘喜欢的风格。
上面字迹秀丽:新生登记办好了吗?
周宴礼和学习有关的东西一样也没买,基本上都是从江会会那儿顺的。
他用从她那儿顺的笔写下几个字 ,又将纸条递回给她。
江会会在那串潦草的字迹中勉强辨认出几个字来。
——搞定了。
江会会松了一口气-
历史课上完就放学了,到了午饭的饭点。
江会会从书包里摸出那袋之前被周宴礼嫌弃过的乳酸菌面包,打算充当午饭。
这次又被周宴礼看见,他皱着眉头抢过来,扔给旁边的秦宇,说是赏他的。
秦宇简直感恩戴德,一口一个谢谢老大。
江会会抿了抿唇,有些委屈:“这是我今天的午饭。”
周宴礼把外套递给她穿上:“这玩意儿全是添加剂,吃多了容易得病。”
吃了一半的秦宇听到他的话,默默停在那儿。
江会会不明所以地穿上外套,跟着他出去。
“去哪?”她一脸疑惑。
“吃饭啊。”周宴礼见她外套虽然穿上了,但拉链还敞着。
他低下头,将拉头对准,直接往上拉到了顶。
江会会的半张脸全被领口周围那一圈白色毛茸茸给遮住了。
这衣服是上次周宴礼带她去买的。
占彤刚好从教室出来,看到她身上的外套,眼前一亮:“我去,江会会,你今天真的太好看了!”
江会会被她夸的不好意思,脸颊和耳朵都浮上一抹粉。
周宴礼在旁边看着她,笑得挺宠溺。
随便夸一句就脸红,这要是谈了恋爱,那还得了?
占彤靠近她,话里有话,神神秘秘的笑道:“这下不得把叶疏霆迷死。”
江会会神色慌乱,急忙让她别乱说。
占彤说她可没乱说:“叶疏霆之前不还约你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吗,你答应了没?”
江会会摇头:“我拒绝了。”
占彤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么给拒绝了!”
“对啊。”周宴礼冷不丁在旁边插话,和占彤一起质问她,“你怎么给拒绝了。”
难得有人主动约她。
她就是性格太内向了,所以才没什么朋友。又因为没什么朋友,导致性格越发内向。
于是陷入一个走不出的死循环。
周宴礼当即就替她做了决定:“你也该多出去拓展一下自己的社交圈了,那个什么叶舒婷,她都主动约你了,你就去呗。”
江会会欲言又止:“可是”
“别可是了。”周宴礼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现在的他就像是那种看不惯儿女整天宅在家里,强行让其出去社交的家长,“多认识几个新朋友,性格才会开朗起来。”
不管周宴礼说什么,占彤都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附和。
“对啊。”
“转校生说得对。”
“是的,就该这样。”
周宴礼见有人这么支持自己,就往她那儿看了一眼。
正好对上对方那双柔情蜜意的眼神。
“”
他眉头皱了皱,打了个寒颤,在心里暗骂一声。
我靠,别这么看我,我可是你大侄儿,差着辈呢。
江会会最终还是同意了周宴礼的提议:“那好吧,我待会去和他说。”
周宴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乖嘛。”
占彤离开之后,她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
眼见着他就要走到对面那栋楼里去了,她停在那里,止步不前,提醒他:“这栋楼不能随便进的。”
“没事儿。”周宴礼不以为意,拉着她的手就往里面走。
餐厅在三楼,用不着电梯。
加上江会会这身体也确实需要多运动,所以周宴礼带她走的楼梯。
牵着的手还没松呢,前面楼道拐角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语气雀跃中夹杂着兴奋:“我操!周晋为,你真特么神了,你怎么知道那只股票能赚,我听你的前几天一共赚了两百多个。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吧?”
相比他的雀跃,之后响起的男声平静的有些冷淡,声线低沉清冽:“股市大盘是让人看的,不是摆设,多动动你的脑子。”
脚步声逐渐靠近,又在前方台阶旁停下。
过来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左边那个稍胖一些,而右边那个,身上的穿着一丝不苟,周身气质清清冷冷,那双细长桃花眼,看人总是自带几分疏离。
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感。
江会会和周晋为对视上,稍微有些局促。
在校外还好,在校内碰到,她有点怕他。
孙矩看着面前不属于这里的两个人,笑了笑,心里有数,也不留下来打扰。
“那我就先走了。”
走前还和这两位打了招呼。周宴礼随意抬了抬下巴,也算是敷衍给了回应。
江会会倒是认真礼貌地和他回了一个再见。
孙矩边走,心里边琢磨,看来这新生和周晋为应该真有点血缘关系。
两人不光长得像,这傲慢瞧不起人的气质也挺像的。
周晋为不紧不慢地走下来:“找我的?”
周宴礼不客气地反问:“不然呢?”
他微微皱眉:“不能好好说话?”
周宴礼哼笑一声:“我好好说话就是这个调调,谁让我遗传错了人。”
他们俩一见面就这样,江会会夹在中间简直操碎了心。
整日担惊受怕,生怕他们打起来。
想到上次周宴礼满脸的伤,她对周晋为有了一层新的认知。
——外表清贵斯文的他,打起架来也挺狠的。
江会会拼命转移话题,拉着周宴礼的胳膊:“你刚刚说说过来有什么事?”
周晋为也看向了他。
周宴礼下颚微抬,语气口吻拽得理所当然:“饭点了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过来吃饭呗。”
周晋为:“”
这里的厨师不是学校安排的,而是学生另外聘请。
因为吃不惯学校里的饭菜,外面的更是嫌脏。
每天学校家里往返几趟又实在太过麻烦,于是干脆将各个菜系的厨子都聘请了一位。
二楼的餐厅里,江会会坐在有软垫和靠背的椅子上,四周是悦耳悠扬的钢琴曲,隔壁桌几个女生优雅地用刀叉切割盘中牛排,说说笑笑。偶尔视线还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江会会直到这一刻才切身体会到班主任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别拿你们自己和对面那栋楼的同学比。学习对他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不管能不能学好,到时候他们出国镀一层金,到了年纪之后,再顺理成章地接管家中产业。但你们不同,学习是你们最好的出路,你们学好了,好好学,以后照样能超越他们!”
可这话也就听听而已,当个鸡血打一打。
十年寒窗,比不过三代从商。人家那是祖祖辈辈积累下的产业,在帝都城都是排在金字塔塔尖上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他们超越。
厨师端着刚做好的饭菜过来。
餐点都是中式的,因为怕江会会吃不习惯。
没加辣,每样食物都很营养。
周宴礼给她单独盛了一碗汤:“你以后少吃那种添加剂多的东西,那玩意儿伤身体。”
他现在对江会会也没别的要求,就是管住嘴,迈开腿。少吃不健康的垃圾食品,多运动,增加抵抗力。
江会会点了点头,慢慢喝着汤。
喝第一口时,她就有一种味蕾被打开的感觉。看着没有什么颜色,淡如白水的一碗汤,想不到居然这么好喝。
她不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通常心里想着什么,都会立刻在脸上显露出来。
周晋为注意到她的神情,看出了她很喜欢。
周宴礼见周晋为没动,就问他:“你不饿?”
周晋为面无表情地回他:“没胃口。”
这个眼神,加上这三个字。
就差没直接说出口了——看着他这张脸就没胃口。
我靠!
周宴礼心里窝着火,他应该庆幸自己是他爹,换了别人他早揍上去了。
和周晋为没什么好聊的,自然只能和江会会聊了。
他关心起她的交友进展:“你和那个叫什么叶叶舒婷的,约的哪天?”
江会会抬起头,回想了一下:“他约我周末去,但我当时拒绝了他,所以可能要另外再找个大家都有空闲的时间。”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我待会送你过去。”
第十七时间
今天就去?
江会会显然被他的话吓到了:“我今天要早点回家, 下午维修工人来家里修冰箱,要有人在的。”
周晋为确实没什么胃口,他只要了一杯水。
听到周宴礼的话,眼睫微抬:“见谁?”
周宴礼说:“叶舒婷, 她朋友。”
江会会急忙否认:“算不上朋友, 只是认识。”
周宴礼替她做决定:“以后就是了。”
他不停地往江会会碗里夹菜, 周晋为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周宴礼夹完之后还不忘转头问他一句:“这食材应该都是新鲜的吧,别整什么隔夜的, 那玩意儿不太健康。”
周晋为皱了皱眉。
也算是难得一见, 那么喜怒不显的人, 在面对周宴礼时, 厌恶都要呼之欲出了。
隔壁桌的那三个女生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并问许怜玉:“这两人是谁啊,周晋为怎么看上去和他们关系挺好的样子。他该不会在和那个女生谈恋爱吧?”
换了别人她们还不至于这么好奇, 可对方是周晋为。
他平日里对谁态度都一样,不算好不算坏。说直白点, 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没区别, 都属于碳基生物而已。
许怜玉推了推眼镜, 那双清冷的丹凤眼冷冷地在周宴礼身上扫过。
她不屑的给出二字点评:“蠢货。”
两张桌子之间隔了很长的距离,周宴礼自然听不见隔壁有人在骂他。
周晋为难得有和他统一看法的时候:“你的确需要多结交几个朋友。”
每次在学校看到她, 好像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本来个子就没多高,因为自卑, 走路又爱低着头。更容易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周晋为喜欢去楼顶抽烟,阳台可以俯瞰整个操场。
好像每一次,他都能看见最右边的那间教室, 有个女生孤零零地走出来,再孤零零的回去。
听到周晋为的话, 江会会愣了一会儿,又重新低下头,有些局促地用筷子戳着碗中的米饭。
“嗯知道了。”
她有一种温顺的乖巧,又有一种不敢看他的局促。
周晋为看了她一眼,片刻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视线偏向窗外。
与此同时,他的唇角也在微微上扬——
下午午休的时候周宴礼出去了一趟,直到上课他都没回来。
江会会问秦宇:“你知道周宴礼去哪儿了吗?”
秦宇摇头:“不知道啊,午休就没见着老大。”
他突然来了兴致:“老大该不会又出去打架了吧?”
江会会的脸瞬间就垮了下去。
秦宇见她脸色不太对,又急忙改口道:“也不一定,万一只是单纯的翘课呢。”
江会会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这句找补的话有所好转,反而更加阴云密布了。
虽然入学登记的事情解决了,但马上就期末考。
他本来在学校的时候就不学习,现在竟然还公开逃课。
江会会抿紧了唇,莫名有些不高兴,导致上课的时候也一直在走神,还是后桌踢了几下她的椅子她才反应过来老师叫了她好几声。
本来是想让她对黑板上那句话进行翻译,但看她心不在焉的,秉承着对好学生的关爱,英语老师问她是不是也不舒服。
江会会听到这个“也”字时,愣了一下。
“啊?”
英语老师说:“你同桌说胃疼,和我请了两节课的假,说要出去看看医生。”
周宴礼胃疼?
刚才吃饭的时候没听他说胃疼啊,看上去挺正常的。
不过周宴礼倒是言而有信,说两节就两节。
外面在下小雨,他进来的时候肩膀湿了一半,戴了一顶鸭舌帽,口罩遮住半张脸,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半截鼻梁。
这会儿正好是下课时间,教室里的人都在各忙各的。他的到来让众人的注意力全部统一了。
男生其实具备身高还有衣品这两项,就已经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了。
周宴礼的衣品很好,他也算不上那种一味追求当下潮流的人。他所有的衣服都挺简洁,颜色无外乎就那几种,再有变化也是从这几种颜色的深浅上来改变。
但他这人有个特性,大概是因为他自身的气质,不管什么衣服,只要穿在他身上,都有种张扬感。
其实用周宴礼的眼光来看,现在流行的潮流都是二十年前的非主流。
他刚坐下,就把外套口袋里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扔进了抽屉。
“我睡会儿,没到放学的点别叫我。”他和江会会提前嘱咐了一句,说话的声音有点哑。然后就趴在桌面开始睡觉。
江会会看他好像真的没什么精神,也就点了点头。但她还是好奇地往他抽屉里看了一眼,刚才扔进去的到底是什么。
等她看清楚之后,整个人愣在那里。
理发店的电推子?仔细点看,上面好像还有头发。
还是用过的?
江会会按照他嘱咐的,到了放学的点才叫醒他。周宴礼懒洋洋地从桌上爬起来,胡乱收拾了下书包,将崭新的,压根就没翻开过的课本塞进去。
然后再接过她手里的书包:“走吧,送你去车站。”
江会会见他这副蔫了吧唧的样子,有些担忧:“你是不是感冒了?”
他不以为意:“没,弱鸡才会感冒。”
江会会觉得自己好像被无意识地扫射到了,膝盖突然有点痛——
周宴礼送她去了公交车站,目送她上了车后,又见她趴在车窗上不放心地往回看。
他抬起手朝她挥了挥,脸上扬起一个轻松自如的笑来。
等车开远之后,他的笑才彻底垮台。
他皱着眉坐下。
靠,难以想象,身体壮如牛的他居然也有被流感给打倒的时候。
浑身都像是被无数个拳头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殴打。
那个破小学简直就是个病毒窝。
想到江会会家里那个小学生,也不知道江会会会不会有事。
江会会回到家时,妈妈正拉着弟弟的手沿街破口大骂。
说到底是哪家的兔崽子没安好心,特地跑到学校把她儿子给揍了一顿。
“我家平日里待人也算和善,没有得罪过谁吧?到底是哪个丧良心的把我儿打成这样,还搞了个鬼剃头!”
站在她旁边的江满一直在哭,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头发更是被剃的不堪入目。
左邻右舍都在看热闹,也有出来劝架的:“左邻右舍的,谁会做这缺德事啊。”
妈妈气到脸都涨得通红:“那还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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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我家满子平时除了学校的同学,接触到的也就是这些街坊邻居了,他能得罪谁?”
江会会在巷口就听到了妈妈的叫骂声,等她走进来时,那些邻居见到她了,赶忙让她快去劝劝:“你弟弟今天在学校,不知道被谁拉出去揍了一顿,还把头发剃成了这样。你妈妈非说是邻居剃的。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哦,哪个会做这种事情。”
江会会好奇地走过去,发现江满的头发就像是被狗啃了一样,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
妈妈也是特地为了这件事才请假赶回来的。
临时接到老师的电话,不知道是谁在校外随手拦了个学生,让他帮忙把五年级三班的江满叫出来。
这人刚出去,就被拽到巷子里一顿猛揍。
你说揍就揍了吧,头发还剃成这样。江满在学校被一通嘲笑,这下学也不肯去上了。
江会会突然想到了周宴礼消失的那两节课,还有出现在他课桌抽屉里的电推子。
她有些紧张的询问妈妈:“那学校不是有监控吗,有没有拍到?”
提到这个妈妈更火大,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又是口罩又是帽子,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翻遍了监控视频都没看出具体长什么样,只知道个子很高。
听到妈妈这么说,江会会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眼正在嚎啕大哭的江满,也没说什么,自己先回了屋-
第二天去学校,她刚想找周宴礼问他昨天的事情,就见他戴着口罩和秦宇的同桌换了位置。
离她离得很远。
“最近离我远点,我好像感冒了,别传染给你。”
坐在他旁边的秦宇几次欲言又止:“”
我的命好像也是命吧?
江会会眼神担忧,昨天她就看出他的不对劲了,偏偏他还一直逞强。
还好她有随身带药的习惯,从书包里找出一盒感冒药,和自己的水杯一起递给他,里面装的是温水。
她说:“你先把药吃了,然后睡一觉。还难受的话,我们就去看医生,不要硬抗知道吗?”
她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像在哄小孩。
隔着一条走廊,还有秦宇这个电灯泡。
电灯泡本人听着都有心动了,他不相信周宴礼会无动于衷。
果然,平时不可一世的拽哥,这会儿眼尾罕见地往下耷拉。
他只接过了药,没拿她水,害怕用她的杯子喝水,把她也给传染了。
他感冒没事儿,身强体壮的,扛一扛就过去了。可江会会不同,她是重点保护对象。
周宴礼直接将那药干吞下去。
苦到眉头紧皱,还不忘在她那儿撒个娇:“果然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秦宇瞅着他。
靠,哥们儿变态啊,玩这么花?都直接叫上妈了。
江会会早就习惯了他的胡言乱语,甚至可以说,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接受了这个荒谬的身份。
她又问他饿不饿:“我待会出去给你买点吃的。上次那家面馆?我看你好像还挺喜欢吃的。”
他趴在桌上点了点头:“别放辣。”
“好,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隔壁包子铺的包子。”
“好,我都给你买回来。”
两人就这么隔着秦宇无差别交流了一会儿,周宴礼像是想到什么,穿上外套,起身就往外走。
江会会见他出去,慌了神:“你都感冒了,不好好休息,要去哪?”
他头也没回:“找周晋为,传染给他。”
“”
第十八时间
江会会连续叫了周宴礼好几声:“你还生着病呢, 不要乱跑了,万一感冒加重了怎么办?”
“没事儿。”他语气轻松,“我身体好,扛得住。”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江会会的视野里。
秦宇对他简直有一种盲目追随的崇拜:“老大就是老大, 看来他是真和周晋为杠上了。”
他好奇, 去问江会会, “你知道他俩到底什么过节吗?”
江会会低下头,能有什么过节。
想到周宴礼总挂在嘴边的那些话。
大概父子之间的过节?
周宴礼是在上课前回来的, 回到教室后什么也没说, 继续趴在课桌上睡觉。
一直到中午放学, 江会会都没有叫醒他。
她去校外给他买了拉面, 还有隔壁包子铺的包子。
在回学校的路上被一个女生拦住,对方身材高挑,长了一双很漂亮的丹凤眼:“江会会?”
江会会愣了一下。
她的长相有些熟悉, 好像是纪检部的,如果没记错的话, 应该叫许怜玉。
可纪检部的为什么找自己?
因为有过几次被霸凌的经验, 导致她对这种直接找上门的人多多少少心存一些畏惧。她攥紧手里的塑料袋, 掌心都被勒出一道道深红色的痕迹。
“有有事吗?”
对方没有和她过多寒暄,扔给她几盒药:“拿去给周宴礼那个废物吧, 我看他今天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话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江会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直到她走进那栋特供教学楼之后,她才疑惑地低下头, 看着手里那几盒药。
周宴礼什么时候和她嗯?
她带着满脑子疑惑回到教室,周宴礼还睡着。
秦宇紧张地伸手想要去探他的鼻息, 担心他是不是死了。
手还没碰到,就被对方不耐烦地拍开。
他嗓音低沉。碎短额发下,哪怕生着病呢,那双深瞳都如鹰隼一般,充斥着野性和烦躁:“别烦老子!”
鼻音好重。江会会脸色担忧,和秦宇换了座位。
她拆开那些袋子,将食物一一取出,又把自己的保温杯拿来。
保温杯的盖子拧开之后能直接当水杯,她倒了半杯,又从刚才那个女生扔给她的药里找出一盒感冒冲剂拆了。
她轻轻拍打他的肩膀:“周宴礼,先把药喝了,然后吃饭。”
听到声音,他从臂弯抬起头。对待她的态度和对待秦宇截然相反。
捂着嘴连连往后退,生怕传染给她,“不是让你离我远点吗。”
江会会说没事:“我已经得过一次了,短期内是有抗体的,所以不会被传染。”
他半信半疑:“真的?”
她一脸认真:“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说这话还好,要是说了这话,那可就。
周宴礼眼眸眯了眯,反问她:“你骗我的还少吗?”
江会会:“”
她转移话题,“总之你先把药喝了。”
周宴礼拗不过她,只能先把药喝了。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些七七八八的药:“你哪来的钱?”
就她那点生活费,都不够她自己生活的,别说买药了。
江会会解释:“不是我买的,是一个女生给我的,她说”
想到那个女生说的话,江会会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周宴礼,不然他又该生气了。
本来就感冒发烧,要是再被气出个好歹来,那就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不过她还挺好奇:“为什么她会送药给你?”
周宴礼吊儿郎当:“看我长得帅呗。”
江会会努努嘴,在心里吐槽他不要脸。
虽然他的话说的也不假,他的确长得很好看。才来学校这么久,就已经俘获了学校大部分女生的心。明明在这之前,她们的统一择偶男神还是周晋为的。
甚至连占彤私下都和她说过好几次,让江会会把周宴礼介绍给她。
并且她还和江会会保证:“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咱两可就亲上加亲了。”
但江会会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应该尊重周宴礼自己的想法。
而且
她回想了一遍周宴礼的脾气和性格。
还是算了。
他哪来谈恋爱的耐心,估计隔三岔五就能把小姑娘给惹哭。
周宴礼面吃到一半,见她又双眼放空,在那走神:“憋什么坏呢。”
江会会反驳他:“我哪有憋坏。”
周宴礼眼眸微眯,里面装满了对她的质疑:“没有吗,我怎么感觉你刚刚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她生怕被看穿心思,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催促道:“你快点吃吧,待会午休铃响了就吃不了了。”
两人的动作被教室里其他人看到,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小声议论:“你们没发现转校生和江会会关系很亲近吗?”
“对啊,而且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江会会和人这么亲密,她不是挺内向的嘛。”
“我还以为叶疏霆在追她。”
“叶疏霆?他不是参加比赛了吗。我记得他前几天才回学校啊?”
这些议论江会会自然没听到,她的注意力全在周宴礼身上了。
他睡了这么久,气色也没好转多少。
虽然他一直在自己面前故作轻松,可她是体验过一遍的人,知道有多难受。
“要不然去打一针吧。”她劝周宴礼。
“没事儿。”周宴礼把包子分给她,“我今晚回去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好。”
江会会接过了包子,也没动:“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他昨天的确是这么以为的,谁知道睡了一觉之后反而更严重了。
看来这二十年前的流感比二十年后的还要更凶残。
“真没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他笑着伸手,在她微皱的眉头上揉了揉,“都能夹死蚊子了。”
江会会是在怪他不听话,她起身回到座位,不想理他了。
一直到下午放学,周宴礼跟在她身后送她去车站,主动哄了她一路,她都装听不见。
后面甚至还直接用手捂住了耳朵。周宴礼这才妥协:“要是明天还没退烧,我就去输液,成吗?”
江会会这才放下手:“真的?”
他点头,保证:“真的!”-
当天傍晚江会会回到家,江满还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肯去学校。妈妈这几天也请了长假,打算在家里好好开导开导他。
看到江会会了,她指了指厨房,说饭菜都在锅里,还热着。
江会会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江满紧闭的房门:“还是不肯出来吗?”
妈妈点头,叹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对那个下黑手的男人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要让我知道,一定掘了他的祖坟!”
江会会听到了,心虚的默不作声。晚饭她也只是随便吃了点,洗完碗筷之后,回到房间开始写作业。
平江一中的课业还是比较繁重的,加上学习又是江会会改变未来的唯一出路,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用功。
在学校学完之后,回到家也会另外再学几个小时。
可今天却怎么都学不进去,拿起笔,写下一个“解”字,就开始心不在焉的走神。
也不知道周宴礼怎么样了,他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他又不是什么细心的人,难受也只知道硬扛。
万一真的烧出个好歹来了怎么办?楼下奶奶的小孙子就是一直高烧,家里人没当回事儿,结果脑子烧出问题来。现在都十五了,见人就吐舌头傻乐。
思来想去,始终放心不下的江会会决定给周宴礼打个电话。
这个手机是最新款,用惯了那个只能发发消息打打电话的“小灵通”的江会会有些操作不好。
好在周宴礼在把手机给她之前,将能用到的APP全部提前下载好了。
她拨通了他的号码,那头直到铃声结束都无人接通。
她一下子慌了神,该不会是晕倒了吧?
她又急忙拨去第二通,这回倒是接了,就是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哪位。”
“是我,江会会。”她自报家门之后就进入了正题,“你还好吗,难不难受,感冒好点了没?”
这电话才刚接通,她就劈头盖脸一阵问。
周宴礼笑了笑:“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个?”
估计是生病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没了半分平日里的嚣张,变得低缓。
这么听起来,居然有点像周晋为。
江会会将所有问题简略成一个:“你感冒好点了吗?”
“好多了。”逞强的话刚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他估计是想忍的,所以那几声咳嗽听上去格外克制。
江会会更加担心:“你有没有测体温,药吃了吗。”
她有个毛病,一紧张说话就会带哭腔。周宴礼听到了,笑着安抚她:“真没事儿,我可是体育生,体能比一般人要好。”
江会会哪里还听得进去,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尤其是那家酒店还破破烂烂的。她去过一次,那里不适合病人居住。
而且隔音差,旁边就是马路。住在那里周宴礼根本就睡不好。
只能先换个地方好好养病。
可换去哪儿呢?她这里肯定是不行的,别说地方小了。她要是突然带回来一个陌生男人,妈妈绝对会大发雷霆。
并且周宴礼上次还差点动手揍了她。
思来想去,江会会只想到了一个人。
——周晋为。
她死死咬着下唇,可是拜托他的话,他会帮忙吗?
纠结来纠结去,实在没办法的江会会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鼓足勇气给他发了消息。
【会会:你好,请问睡了吗?】
过于礼貌,礼貌到有些生疏的开场白。
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才收到对方的回复。
【Z:有事?】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江会会连铺垫都没办法铺垫了。
哪怕经历过之前的相处,他们之间应该不至于是陌生人。
可面对他时,江会会还是情不自禁的感到畏惧和紧张。
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因为他的家世背景。江会会自己都说不清。
【会会: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
【Z:说说看。】
那条消息她发的极为犹豫。毕竟这种事情太过麻烦对方了,收留病人在自己家里。
换了谁都不会同意。
可她实在是没办法了,除了周晋为,她也找不出能够帮她的第二个人。
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后,她还是将消息发送出去。
【会会:周宴礼感冒了,他一个人住在之前那个酒店,我有点不放心,可以拜托你收留他一晚上吗?不会麻烦你的,我能照顾他,只要空出一个房间就可以。】
她各种强调,自己肯定不会给他添麻烦。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她怀揣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很久。
却迟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仿佛石沉大海了一般。
江会会失落地低下头,果然不行。
只能再想想其他办法了,换更高档的酒店?可是她没有钱。来她这儿那更加不行了,要是被发现的话
安静的黑夜,手机的震动声显得有些突兀。
她看见上方弹出的消息。
是周晋为发来的,一个“好”字
江会会有些意外他会同意。
【会会:谢谢!真的很感谢你!】
【会会: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其实是想问他们现在过去方便吗。
对方的消息回过来,简洁明了的三个字——在发烧
周宴礼居然真的传染给他了。
江会会找了个借口,说占彤家里吵架,她过去陪陪她。
占彤是好学生,成绩很好,所以妈妈支持江会会和她多走动。
只是现在都这么晚了,她不放心的看了眼窗外:“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去?”
江会会见妈妈的态度还算缓和,急忙补充说:“我多穿点,反正离得也近。正好我有几道题不会做,可以去问她。”
听到后半句,妈妈才松口点头:“行吧,顺便把冰箱里那些泡菜带一点过去。上次你林阿姨说喜欢吃。”
“嗯。”江会会先回房间把自己的书包收拾好。然后又去了厨房,将里面的泡菜取出来一小坛,“那我先走了。”
妈妈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还是我送你过去吧。”
江会会摇头:“我自己去就行。”
她从小就独立,八岁就自己在家做饭给自己吃。
所以在很多方面,妈妈对她很放心。听她这么说,也就没有继续勉强,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周宴礼就等在前面的公交站牌,原本他是打算来她家小区楼下接她的。
江会会怕他吹多了冷风,会让感冒加重,就让他站在公交站牌后面等她。
反正也没多远,走过去才五六分钟。
到地方后,他接过她手里装泡菜的坛子,被熏的眉头紧皱:“这啥玩意儿,把你家夜壶给抱出来了?”
“”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这是泡菜。我骗我妈妈说去同学家,她就让我把这个一起带过去。”
周宴礼又靠近闻了闻,这下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东西味儿这么大,能带上车吗?”
经他这一提醒,江会会才想起来。
可如果就这么扔掉,又浪费了妈妈的一番心意。毕竟腌制泡菜的工序是很麻烦的。
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周宴礼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那坛泡菜包上。
“行了,这下没味了。”
江会会瞬间就惊了:“你这是干嘛?”
她见他身上只剩下一件毛衣,“你现在不能着凉的。”
周宴礼不以为意,下巴朝前抬了抬:“车都来了,没事儿。”
这个点车上没什么人,目的地又在终点站。
摇摇晃晃开了一个小时,终于到地方了。
入夜之后,这里给人的感觉更加神秘,像是中世纪欧洲的神秘古堡。
总觉得里面随时都会走出一个面容俊美,皮肤白皙,毫无血色的吸血鬼。
用美色将人引诱进去,再伺机咬断你的脖子,吸干你的血。
可随着别墅的大门打开,出来的不是吸血鬼,而是一位和吸血鬼一样面容俊美,皮肤白皙的人类。
他穿着深灰色的睡衣,身形清瘦修长,此时靠门站着,单手插放在裤兜,垂眸看向他们。
整个人透着一种江会会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懒散与随性。
眼神在门外二人的身上看了个来回。
他侧开身子:“进来吧。”
江会会没有动,反而有些警惕地看了眼他身后,空旷的客厅,比她家还要大。
“放心,没别人。”周晋为先一步转身。他走到客厅,将冰箱打开,犹豫了几秒,还是合上,“厨房有燕窝,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江会会有些局促地摆手:“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们只是”
本来来他家借住就已经很麻烦他了,如果还让他招待自己,那简直太失礼了。
她这边拒绝的话音刚落,那边周宴礼已经进到厨房,自然的像回到自己家一样。
他满脸嫌弃地问周晋为:“只有燕窝?”
周晋为眼神冷淡:“院子后面还有个池塘。”
他皱着眉:“你让我喝那玩意儿?”
眼见他们又要吵起来,江会会急忙在中间打圆场。
她问周宴礼想喝什么,她去给他做。
又用渴求的眼神询问周晋为:“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厨房和冰箱吗?”
她就像是两根钢筋中间的海绵,用最柔软的自己将他们阻隔开。
后者点了点头:“自便。”
江会会进到他家厨房,里面大的她咂舌。
冰箱也很大,是直接整个嵌入墙体里的。分为四个区域。她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的食材全部按照储存类型,区分归纳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自己需要用到的食材。
煮的是百合雪梨煲雪耳,清热止咳的。
周晋为从楼上下来,身上的衣服换了,不再是刚才那身睡衣。
或许是觉得以睡衣示人不太礼貌。
江会会反而更喜欢穿着睡衣时的他,看着没有平时那般难以靠近。整个人有一种少见的柔和慵懒感。
她瞬间被自己的想法吓的一个激灵。
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最近怎么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怎么了?”
她的反常吸引了周晋为的注意。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掌心温热的触感,与她的额头亲密触碰。
江会会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晋为将手收回,相比起她,他显得淡定自若许多:“没发烧,脸怎么这么红。”
她避开视线,不敢看他:“可能可能是屋子太热了。”
为了躲避他的视线,而将头往下低,却正好看到他自然垂放在身侧的手。
骨节明显,修长匀称,甚至能看见白皙皮肤下,若隐若现的淡青色血管。
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
江会会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这个事情了:“我那个那个汤,煮了很多,你要一起喝吗?”
周晋为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深邃的眸仿佛洞察一切。
她刚才的反应他自然全部看在眼里。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的,是我该谢谢你。”江会会进厨房盛了两碗出来,他们一人一碗。
周宴礼觉得还是在自己家待着自在,那破酒店压根就不是给人住的。
他环顾一圈四周,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你家连个私人医生都没有?”
周晋为的动作微顿。
一个小时前,在收到江会会的信息之后,他就让私人医生回去了。
他并没有回答的周宴礼的问题。
此时家里一共三个人,其中就有两个病人。
江会会主动承担起了照顾他们的责任。她按照周晋为的提示,找到放在抽屉里的医药箱。
将体温计递给他们,让他们含着。
十分钟过去,江会会接过周宴礼的体温计看了一眼。
还好,不是特别烧,三十八度。
她又去拿周晋为的。
看清刻度后,脸色变了变:“都快四十度了。”
“什么?”周宴礼眉头一皱,一脸不服气,“我居然比他低?”
他当即就脱掉身上的毛衣,企图让自己的温度往上再升一升。
江会会让他赶紧把衣服穿上:“你别闹了,这种时候争什么第一。”
“”
人烧到一定程度是会烧糊涂的,更何况这次流感来势汹汹。周宴礼其实一直硬扛着,因为怕江会会担心。
吃了感冒药后,药效逐渐上来,人也慢慢陷入困倦当中。
就这么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好在周晋为家的沙发很大,哪怕躺三个人睡在上面都绰绰有余。
江会会蹲在旁边,给他额头上贴了一张退烧贴。
周晋为则去楼上拿了床被子下来,随手往他身上一扔。
“时间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他暂时死不了。”这话是和江会会说的。
替周宴礼将被子盖好后,江会会再次和他道谢。
说今天真是打扰到他了。
周晋为摇了摇头:“你的房间在走廊右边,里面提前收拾过,床铺都是干净的。”
江会会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犹豫了很久:“你好点了吗?”
他语气很淡:“我没事。”
这人好像很不擅长示弱。是性格太冷淡的原因,还是不想被不相干的人关心?
江会会没有继续问下去-
那个晚上,平江市又开始下雪了。周晋为吃完安眠药后想下楼倒一杯水。
来到客厅时,却看到了睡在另一张沙发上的江会会。
她身上盖着被子。睡颜安静。
客厅的吊灯没开,只有旁边那盏落地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光线柔和。
周晋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跓足看着面前这一幕。
两张沙发分别在茶几的前侧和左侧。
两人的睡相不同,但说梦话的习惯倒是如出一辙。
安静的夜晚,两道不同声线的呓语相互交错。
“靠,都说了那是老子的,你特么动一下试试!”
“西红柿要先用开水烫一烫,这样更方便剥皮的。”
这房子是周晋为一个人住,他妈在国外,他爸偶尔会过来,过来也只是为了他的“生意”
两人早就达成共识,分割好了财产,但为了共同利益,所以才迟迟没领离婚证。
周晋为对这个地方并不反感,对他来说不管在哪都一样。
没区别。他平等且公平的厌恶这世上的所有。
说他绝情也好,说他冷血也罢。这么形容其实也没错。
在那种扭曲的家庭中长大,能够成为一个正常人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靠墙站着,就这么默默看了一会儿。
突然没缘由的想抽烟,烟盒都拿出来了,却想到周宴礼和他说的那些话。
六年后,她会死。死于癌症,肺癌。
昏暗的灯光中,江会会翻了个身,身上的被子被蹬开,手臂也从沙发上滑落。
周晋为将烟盒随手扔进垃圾桶。
走到她身边,替她把被子盖好,又将手臂放回去。
旁边的周宴礼睡相更是不老实,身上的被子直接全掉在地上。
周晋为原本打算视而不见,可走了两步,他还是退回来。将那床被子从地上捡起,随手往他身上一扔。
和对待江会会时的小心翼翼简直天差地别。
周宴礼被他这一下给弄醒了,但也是半梦半醒。
看着刚给他盖完被子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周晋为,他皱了下眉:“我靠,我这是死了吗,怎么大白天看到一张死人脸。”
周晋为:“”
不过他很快又陷入熟睡当中,仿佛刚才说的不过一句梦话。
周晋为过去将那盏落地灯关了,他走出客厅,吹了一会儿寒风之后,他觉得自己仍旧没有清醒多少。
不然他为什么会拿出手机,发出那条荒谬至极的信息。
——最近有空吗,帮我个忙。
——做个亲子鉴定。
第十九时间
长时间的早起导致江会会的生物钟得到固定, 六点准时睁眼。
虽然周晋为给她准备了房间,可她看着精致华丽的屋子,始终没有勇气跨进去。
似乎担心会损坏里面的一切,索性抱着被子来了客厅。
反正客厅的沙发看着也挺舒服的。
就这么睡了一晚上, 意外的很踏实, 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她醒的时候, 天甚至还没亮。周宴礼也没醒。她小心翼翼地过去,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确认不烫之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退烧了。”
厨房有动静传出来, 她闻到香味, 好奇地起身过去。
看见穿着毛衣, 背对着她, 站在料理台前煎蛋的周晋为。
他熟练地单手颠锅,将煎蛋翻面。
而他手边的盘子里,分别躺着两个已经煎好的鸡蛋。色泽金黄, 火候把握得很好。
江会会愣了一下,妈妈在这边帮工, 所以她是知道的。
这里光是厨师就有好几个。
居然还需要他亲自下厨?
周晋为早就听到身后有动静, 但他没有回头, 而是指了指旁边那些碗碟,让她端出去。
江会会回过神来:“哦。”
周晋为的早餐做的很简单, 煎蛋和烤吐司。
她将碗碟端出去,站在客厅发了会呆。不知道该放哪儿。
完全看不出哪里是吃饭的地方。
周晋为出来的时候, 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知道她在想什么。
“右边。”他说,“那里是饭厅。”
江会会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她家吃饭都是直接在客厅,还没听说过饭厅。
她有些窘迫地跟着他一起进去。
长条形的桌子, 上面铺了桌布,很长,边缘坠下来。
仔细看才能发现上面的光泽是利用针线一针针绣出来的。
桌上甚至还有烛台,烛台上放着蜡烛。
很有欧式审美的味道,精致又华丽。
但显然,周晋为并不喜欢,所以在看到这些时,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江会会将手里的碗碟放上去,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昨天真的麻烦你了。”
“没事。”他过去开了灯,整间屋子顿时明亮许多,“把那个人叫进来吧。”
那个人应该指的是周宴礼了。
她点了点头,出去喊周宴礼起床。
他睡相到底是有多差,被子一半在沙发上,一半在地上。
江会会过去的时候,替他将被子重新盖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人还是没醒。
她只能凑到他耳朵,轻声喊他:“周宴礼,起床啦。”
她连续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周晋为走出来:“这么温柔有什么用。”
她愣了愣,就见周晋为狠踹了几下沙发。
周宴礼被这股冲击力弄醒,满脸阴云:“操!”
周晋为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站在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起来吃饭。”
周宴礼不爽:“老子说要吃饭了吗?”
他也不勉强,仿佛出来喊他吃饭只是走个过场,淡淡撇下四个字:“那就饿着。”
江会会有些手足无措,这两人怎么每次都唉。
周晋为握着她的手腕:“走吧,不用管他。”
江会会顺着这股力道起身,被他握着的地方像是被火灼烧了一样,异常滚烫的触感。
明明他掌心的温度并不高。
安静的饭厅,两人分别坐在餐桌的对面。江会会洗漱的时候担心头发会被打湿,所以简易地扎了一个丸子头。她皮肤白净,脸也小巧。
是很典型的小白花长相,看着人畜无害,线条柔和。
尤其是周晋为还有周宴礼在一起时,就像是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小白兔。
这两人一个冷一个狠。在外人看来,都是不好惹的对象。
可和她这只软弱可欺的小白兔在一起时,反倒没那么凶狠了。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以柔克刚?
周宴礼没有继续赖床,被周晋为踹醒后,他坐在沙发上独自生了会闷气,然后就上楼洗漱去了。
周晋为提前替他们把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
周宴礼进来的时候,头发半干,应该是洗漱的时候顺便洗了个头,没完全吹干。
又嫌额发碍眼,所以随意地往后抓了抓。没了额发遮掩,他整张脸一览无余。线条锋利,看着刀削斧凿的。
他动作自然地拖出江会会身旁的椅子落座。
身上穿的衣服不是昨天那件,意外的合身,就是有点不像他平时风格,反而更像是
“你身上的衣服是”江会会心中的猜想在听到周宴礼的回答后得到证实。
他两口就吃完了一整个煎蛋,下巴朝对面的周晋为抬了抬:“在他衣柜里拿的。”
后者面无表情。
相比他的大咧咧,周晋为吃饭有种赏心悦目的慢条斯理。
江会会听到周宴礼的话,心脏猛地下沉,在她看来,周晋为这人应该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这样的人最是厌恶有人未经允许乱翻乱动他的东西。
结果他居然什么也没说。
江会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升起了一丝疑惑。他居然都不生气吗?
和这两个人在一起,她总是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
吃完饭,她下意识就要去将碗洗了。
她的这番行为明显让周晋为和周宴礼都感到不理解。
“放着吧,会有人收拾。”
周晋为语气很淡,扔下这句话后,替她拿起放在角落的书包。
又看了一眼那个散发不明气味的酸菜坛,和她确认,“这个需要一起拿走?”
江会会从他眼里看出了几分看垃圾的眼神。
他估计也和周宴礼一样,把它当成
她急忙解释:“这里面装的是泡菜,我妈妈亲手做的,很好吃的。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尝试一下。”
周晋为点头:“多谢。”
面对他毫无波澜的道谢,她居然有些受宠若惊:“不客气的。”
外面在下雪,她把帽子戴上,帽子边缘的毛领很大,她的半张脸很轻易就被遮住了。
周宴礼打着哈欠在旁边告状:“他不会吃的,他最讨厌这种气味大的东西。”
他明显还困着,外套也没穿,就这么随意搭在肩上。
——当然不是昨天那件,那件拿来包泡菜坛了,一股子味道。现在这件也是他从周晋为的衣柜里拿的——
那天去到学校后,整个班都很热闹,早读课也没人早读,而是忙着各种讨论。
原本因为天气问题一直推迟的运动会要重新举办了。
日子都定好了,就在下周三。
占彤跑来找江会会:“班主任说大家都得参与,你想好要报什么项目了吗?”
江会会对体育一窍不通,她有点为难:“必须得参加吗?”
“当然啦。”占彤说,“班主任说了,每个人至少得报一个项目。”
在旁边睡觉的周宴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单手撑着脸,身子侧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懒散的玩世不恭。
那支粉色的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流畅转动:“你这身体就是得多运动,给她报个五千米。”后半句是和占彤说的。
听到他的话,江会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五千米?”
她跑五百米都够呛。
占彤也挺震惊的,只不过她的震惊中带着一种扭捏,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明显变轻变低许多:“五千米对女孩子来说还是太远了点啦~”
话里的抑扬顿挫格外分明。
周宴礼盯着她看了会,没有立刻接话。
反倒是占彤,被他看的心跳加速。
她的内心此时有个小人在疯狂叫嚣:好帅啊啊啊啊啊啊,近距离看更帅了!!这眼睛这鼻梁,还有这脸型,啊啊啊啊啊!!!怎么能有人长得这么完美,痞中带点野性,但又不是那种很糙的类型,反而像是家境很好的大少爷,在没有管束下野蛮生长。
周宴礼坐正了身子,眉头微皱:“你该不会也被我传染了吧,怎么感觉说话有点咯痰。”
占彤:“”
她收回自己刚才在心里对他的所有夸赞,心如死灰地回到座位上。
周宴礼有些莫名,问江会会:“真感冒了?”
江会会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女孩子的心思,有时候就是敏感多变的——
周宴礼的上课日常就是睡觉,有时候江会会把他叫醒,让他认真听课。
他也就勉强听个十来分钟。二十年前的课程和二十年后不同,他虽然在平江这边读了快半年,可之前就读的一直都是国际学校,学习模式不太一样。
他爸打算让他高中一毕业就直接送出国留学。随随便便捐几栋楼,哪怕考零分,照样能拿到名校学历。
所以他听现在的课程,宛如摇篮曲,越听越困。
下课时间的男厕挺热闹,不少人蹲在那儿抽烟。
周宴礼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他眉头微皱,让他们把烟掐了。
敢在学校抽烟的也都不是什么好学生,一听他这个说话语气,顿时不爽了。
其中为首的那个黄毛用夹烟的那只手指着他的鼻子叫嚣:“你他妈是什么玩意儿,也敢吩咐你爷爷?不想活了?”
两个人身高明显不对等,他长得矮瘦,还非得把校服改成紧身版,整个人看着就是细窄的一条。
周宴礼肩宽腿长的,哪怕穿着冬天的衣服,也能看出他并不瘦弱。
他是体育生,之前还在省泳队待过,后来因为频繁打架才被开。
身上的肌肉并不夸张,属于那种极具少年感的薄肌。轮廓线条都很明显。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别说身高了,光是气势就压了对方一头。
他眼里透着几分克制的戾气:“我不想动手,趁我还在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把烟掐了。”
旁边有人认出了他,过来拦那个黄毛:“算了,这人是上次把李澳揍进医院的新生,还是别和他起冲突了。”
周宴礼凭借长相在学校所有女生中间迅速走红,同时也凭借上次打架的事情,在男生里也出了名。
李澳是出了名的混混,成日和校外那些地痞流氓在一起,学校没人敢得罪他。
结果这人倒好,刚来就把人一顿揍。那脸肿成猪头,听说鼻骨和下巴都揍碎了。
被揍的人还在医院躺着,揍人的反倒屁事儿没有。
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说他和周晋为还有点关系。
综合上述几条,这人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不能惹。
靠。
黄毛在心里骂了一声,只能认怂把烟给掐了。
周宴礼用看垃圾的眼神扫了眼众人,阴沉沉的警告道:“再让我看见有人在学校抽烟,我立刻让他去和那个傻逼当病友。”
所有人心知肚明,他口中“那个傻逼”自然指的是李澳了。
孙矩回到教室,兴冲冲地说起转校生还真是有够嚣张的,这才转校不到一个月,就把学校那群混混全给治的服服帖帖。
周晋为听到后,眉头微皱:“他又打架了?”
“那倒没有。”孙矩说。
周晋为的神色又恢复到往常的冷淡,仿佛刚才细微的变化只是孙矩眼花看错了。
他好奇:“怎么感觉你对转校生很在意。”
周晋为冷笑:“有吗?”
孙矩这下突然又不确定了。周晋为这人他也算是从小就认识,都是帝都的,家里的阶层也差不多。只是孙家肯定比不上周家。
如果不是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自制力,孙矩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什么反社会型人格。
他就没见过比他性子还冷的人。
“对了,听说对面要搞什么运动会,到时候要去看热闹吗?”
他们虽然在这所学校就读,但教学资源和平时的课程都和他们是区分开的。
“没空。”周晋为面前的笔记本开着,屏幕内是各种曲线图和眼花缭乱的数据。
孙矩看不懂。
虽然不知道这人的智商到底有多少,但肯定是异于常人的天才。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二代,哪怕从小接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但和他相比,简直就是幼儿园刚毕业的小儿科。
孙矩两手一摊,耸了耸肩,道:“那行吧。”——
晚上十点,周宴礼又被隔壁弄出的动静给吵醒,他气到捶了下墙,朝那边吼道:“靠!声音能不能小点!?”
前天隔壁住进来一对情侣,连续开了四天的房,一到晚上就是这个动静。这儿的隔音又差到离谱。
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隔壁的动静短暂停了一下,之后像是故意挑衅一般,声音更大了。
周宴礼穿上衣服,直接过去踹门:“特么的,给老子滚出来!”
里面的人慢慢悠悠穿好衣服出来,把门打开。对方身上就裹了件外套,里头的纹身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纹了一条龙,龙身上还有几道红痕,估计是里面的女人刚挠的。
他看踹门的只是个高中生,笑容猥琐:“爷爷玩点刺激的,让你听个声响撸两发,你不感恩戴德,发什么脾气?”
周宴礼上下扫了眼他这白斩鸡一般的身材,嘴角适时地往上勾了勾,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来:“狗发情都知道歇一歇,你连续发四天,怎么着,嗑药了?”
明晃晃的挑衅。
大概是被戳中痛处,那人笑容全无,满脸怒气,直接给了他一拳。
连拳头都是软绵绵的,看来嗑药也没什么用。周宴礼被这一拳揍得连头都没偏一下,舌头顶了顶被揍的那侧脸颊,低低地笑了笑。
然后朝走廊尽头看了一眼。
正对着这里的,是一个闪着红点的摄像头,确认刚才那一幕都拍下了,他一脚将人踹飞三米远,对方撞翻了两把椅子一张桌子。
躺在地上疼的哼哼唧唧,足以可见周宴礼刚才那一脚力道有多大。
他走进去,嫌对方身上的外套碍事,直接动手脱了。
拳拳到肉,一下比一下狠:“那爷爷就和你玩点更刺激的。”
房间里面顿时传来男人的惨叫,以及女人惧怕的尖叫声。
响彻黑夜。
与这里相距一个多小时的西平路倒是分为安静。
周晋为刚洗完澡出来,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帝都那边打来的电话。
他低着头,用毛巾擦了擦湿发,按下接通和免提。又走到冰箱那,拿出一瓶水。
电话里,对方和他说了检测的结果:“概率99.9999%,这板上钉钉的亲子关系了。”
亲子鉴定是私下做的,毕竟这事儿太过荒谬。
尤其是信了这件事的自己更加荒谬。
对方是周晋为在帝都的发小,父亲在医学研究所工作。所以周晋为才会找他帮这个忙。
听到检测结果,周晋为动作顿了许久。片刻后,他将瓶盖拧上,随手放在一旁:“准确吗?”
“当然准确,我爸那研究所是帝都最大最权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好奇他做这个鉴定的目的,“难不成平江还有你爸的私生子?”
“不是。”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头疼。
听到他否认,对方更好奇了:“不是你爸那还能是谁?”
周晋为不是那种会操心别人家事的热心肠。
既然他主动开这个口,事情必定是和他有关。
周晋为没有回答他,他心里莫名烦躁,直接撂了电话。
事情的荒谬走向让他开始质疑自己的精神状况。
他十七岁,居然有一个同样十七岁的儿子?
怎么可能。
偏偏亲子鉴定的结果直接捶死了这个荒谬到有些可笑的事实。他感觉自己十七年的认知得到了瓦解。
他站在那里,至少沉默了半个小时之久,依旧没有找到一个值得让他去信服的答案。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出去抽了根烟,后院池塘里的鱼不分冬夏都在这里头游来游去。
今天没带鱼食,那群锦鲤游到他跟前,没等来投喂又四散游走了。
周晋为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雪景。
灰白色的烟雾在他面前腾升,他在这片烟雾之中眯了眯眼眸,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将烟给掐了。
他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戒烟了,虽然一直觉得周宴礼口中那些话是疯言疯语。
可想到他说六年后的江会会死于肺癌,哪怕没信,但他还是下意识不去碰那些东西。
但是今天,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没法纾解,他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口。
眉头皱了皱。
数十分钟后,他罕见地爆了一句粗:“操。”
等他再次回到屋内,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有五条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同一个人。
他刚将手机拿起,对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按下接通,那边语气严肃:“请问是机主本人吗?这里是平江派出所,你儿子打架斗殴,麻烦过来一下。”
第二十时间
周晋为甚至都没有时间消化这个荒谬的事实, 就要去履行为人父的义务和职责。
电话挂断后,他在原地至少又站了十分钟。然后才揉着眉头去拿沙发上的外套,与此同时,他打了一通电话。
平江派出所内, 那个男人疼得龇牙咧嘴, 非得嚷着让警察带他去做伤情鉴定:“没个万儿八千这事你别他妈想这么算了。”
周宴礼冷笑, 穷逼还活该穷一辈子,挨顿打讹人都不知道多要点, 要个万儿八千, 他打发叫花子都不止这个数。
“你先动手我还得赔你钱?看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你要真这么算, 我能让你赔的倾家荡产信不信?”
他脸上赫然一道红痕,一看就是被人拿拳头揍的。
虽然对周宴礼来说,对方揍人的力道绵软无力。可再绵软无力, 那也是他愤怒之下拼尽全力的一拳。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警察拿着手里的档案敲了敲桌子:“行了,都安静点。”
他又询问周宴礼:“你这个人档案电脑里也查不到啊, 怎么回事?”
当然查不到, 这个时候他都还没出生, 能查到就有鬼了。
警察得知他是未成年的时候,让他联系家人过来, 他第一反应就是周晋为。这事儿不能让江会会知道,就她那个胆子, 估计得半个月都吓得睡不着了。
想着反正通知了周晋为,那些个人档案啊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就等着他来处理就行。
警察听了他的话,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他又看了眼那个被揍到鼻青脸肿的男人, 正色提醒他:“这里是派出所,给我安静点!”
看男人身上的纹身和他说话那个吊儿郎当的态度就知道, 他是这里的常客了。这个年代的平江治安相对来说还很差,属于黑白混着的那种。街上走一圈,他这样的不下数百个。
警察更是经常提醒居民,到了夜间千万不要单独出行,尤其是年轻女性。
一个高中生,居然能把道上混的揍成这样,倒还挺让人刮目相看的。
晚上很冷,里面的空调又坏了,吹半天也感受不到什么热风。周宴礼出来的时候身上也没添一件外套。
这会冷到有些难受。他更火大了,不爽地看了旁边男人一眼。
对方嘴里骂骂咧咧,说这事儿不能算,问周宴礼哪所学校的。说的怪有气势。
结果被周宴礼一个眼神就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他还没忘记自己刚才被他摁在地上揍的场景,毫无还手之力。也就是看现在是在警局,知道他不会在这里动手,所以才敢和他叫板两声。
周晋为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到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眉目斯文儒雅,看到警察便过去,同对方行握手礼。
警察好奇询问:“周宴礼的父亲?”
男人推了推眼镜,简短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周宴礼的律师,我负责他这桩案子的全部过程,有什么话可以和我交涉。”
周晋为走进来,目光在周宴礼身上停留数秒。
冷嘲热讽:“你倒是从不歇着。”
有求于对方,周宴礼哪怕有火都只能忍着。
他不服气道:“他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
虽然他爸严厉,可他爸也护短。周宴礼犯了错他爸从不心软手软,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但如果错不在他,并且是对方先挑衅,他爸也会成倍地替他还回去。
现在倒好,不问清楚就对着他一通嘲讽。
周宴礼心里越想越憋屈,这股火急于找个地方发泄,恨不得把旁边那个男人再揍一顿。
偏偏那人还在一直叫嚣,尤其是看到周宴礼叫了律师过来:“你叫律师有个屁用,老子让你在平江待不下去你信不信?说吧,你他妈哪个学校的。”
周宴礼正好火没处发:“平江一中,我倒要看看你个孙子能怎么让我在平江混不下去!”
周晋为眉头微皱,将他的手按下:“行了。”
他看了眼他脸上的红肿,刚才听他说是对方先动的手:“监控拍到了吗?”
这种时候也只有周晋为和江会会能拦得住他了。
周宴礼重新坐下:“拍到了。”
“嗯。”
周晋为没有再说什么。视线放在那个男人身上,看年龄应该也有二三十了,长得满脸横肉。
那人自然也感受到了周晋为的视线,一开始还想狠回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被看的发怵,后背一阵阵发凉。
直觉告诉他,现在这个人比揍他的人还要危险一百倍。
律师交涉完出来,最后事情就先告这么一个段落,之后怎么处理还得调取监控之后再决定。
双方都留了号码等待随时传唤。
警察看了眼律师,又看了眼周晋为,然后问周宴礼:“不是让你叫家长来吗?”
周宴礼听说可以离开,早就不想在这破地方待了。连个空调都特么是坏的,也不知道这种地方的办公条件怎么就这么艰辛。
好歹也是为人民服务,就不能出钱修一修?
他懒洋洋地站起身,下巴朝周晋为那儿抬了抬:“这不是来了吗,我爹。”
周晋为:“”
警察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爱开玩笑。
走出派出所,周宴礼才深刻意识到有总比没有好。虽然里面那空调吹的热风约等于无,那好歹也还是有一些的。
外面的冷才是真的能把人冻死的冷。
他站那哆嗦,哆嗦到一半又想到周晋为还在。
他挺直腰背,强装镇定。不肯在他面前落下风。
后者面无表情,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扔给他:“死要面子。”
周宴礼这下也没和他客气,火速将他的外套穿上了。两人身形相似,穿他的衣服正合身。
想起二十年后,不论是身高还是气场,周宴礼这个高中生在他爸面前连头都没办法抬一下。
那种压迫虽然是无形的,可又无处不在。
但现在不同,现在他们同龄。想到这里,周宴礼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车停在外面,这附近在修路,没办法开进来。
平江的路很多都是烂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反复缝缝补补。
两人朝路口走去。
这个点街上没什么人,连道路两旁的店铺都早早关门,只是偶尔路过一家理发店,能看见旁边的霓虹灯牌还是亮着的。这也算是为数不多的照明工具了。
安静持续了一会儿,周宴礼说:“这事儿你别和江会会说,她会担心的。”
“嗯。”对方的回应冷淡异常,毫无波澜起伏。
周宴礼不爽地皱了下眉:“你就是这个反应?”
周晋为停下脚步,反问他:“我该有什么反应?”
他哪知道他应该有什么反应,自己的儿子半夜碰到这种事进了派出所他难道不应该问一问,关心一下?
结果这人倒好,和没事人一样。
周宴礼“呵”了一声:“随你屌便。”
周晋为这下有了反应,他眉头皱着:“说话别这么低俗。”
他吊儿郎当,故意和他对着来:“我这人本来就低俗,谁让我亲爹都不管我。”
周晋为:“”
整条街开门的只有吃宵夜的地方。
在这条清冷无人的街道上,姑且算得上热闹。厨房是半开放的,可以清楚的看见后厨,还算干净,最起码厨师的帽子和口罩都戴的齐全。
大厅三三两两坐了几桌人。
周晋为走进去,周宴礼停顿一下,也跟着进去:“你饿了?”
周晋为没有拆穿他,这一路上周宴礼肚子响了一路。
本来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他个子高,平时运动量也大,消耗的能量自然比普通人要多。
进去之后,老板拿来菜单,周晋为转递给周宴礼。
后者倒也没客气,把能点的几乎都点了一遍,反正今天有财主买单。
周宴礼架腿而坐,整个人放荡不羁。
菜很快就上了,周晋为几乎就没怎么动过筷,但他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展开过。
“身子坐正。”
“腿放下去。”
“别抖腿。”
周宴礼:“”
行,看在今天这这顿饭他请客的份上,他忍他这一回!
但显然周晋为对他的嫌弃还没有停止。
“你能不能别总这么吊儿郎当?”
周宴礼实在忍无可忍了,筷子往桌上一拍:“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你看我不顺眼你就直说!”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扔下四个字:“知道就好。”
周宴礼:“”
还真特么直说了。
今天二人的剑拔弩张也没了江会会在中间做调解,周宴礼随便吃了两口也吃不下了。
气都被气饱了,还他妈吃个屁啊。
他黑着一张脸从店里出去,周晋为在里面结账,老板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往外看了一眼。
站在外面等他的周宴礼就这样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
他的脸变得更臭了。
所以周晋为出来之后,他直接过去问他:“她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周晋为语气很淡:“没什么。”
他明显不信:“没什么那你刚才突然看我?”
周晋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绕开他走了。
车就停在外面的路口,律师已经在副驾驶上坐着。
司机绕到后座将车门打开,周晋为进去后,见周宴礼站在外面没动。
他语气讥讽:“需要我找人抬您进来?”
“靠!”周宴礼上了车,异常大力地将车门带上,整个车身似乎都受到这股冲击力震了震,“不能好好说话?”
刚坐上驾驶座的司机心脏也跟着颤了一下,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来路。
被他这样对待,大少爷居然一点气也没有。换了别人,恐怕早就
嗯,也不是一点也没有。
他皱着眉,眼神里带着若隐若现的嫌弃:“你这个态度,你让我怎么和你好好说话?”
律师察言观色了一会儿,确认气氛恢复之后才侧过身子,询问后座的周晋为:“如果监控能证明是对方先动手的话,这场官司百分百能胜诉。不知道这位”
他看了一眼全程黑脸的周宴礼,这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因为不清楚他和周晋为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清楚他叫什么,于是他干脆直接模糊了称呼,“的诉求是什么。”
诉求?什么诉求。
周宴礼一脸懵,看着周晋为。
后者淡道:“量刑越重越好。”
律师点头:“明白。”
因为需要提取证据,所以司机直接将车开去了酒店。
前台大半夜被叫醒,带着他们去了监控室。
周宴礼则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晋为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每一次来,他都不太愿意踏足这里。
房间倒是被周宴礼收拾的整洁。只是地方太破,哪怕收拾的再干净,依旧还是破的。
周晋为四下扫了一眼,角落的墙皮掉了一大块,看得出来地板反复拖了几遍,但上面的黑色污迹长年累积留下,哪有这么轻易就拖干净。甚至连洗手间的水管都是坏的,安静的夜里,一直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滴水声。
“你一直住这儿?”
周宴礼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回呛他:“不然呢,我特么住大街?”
周晋为:“”
他靠着墙,看他收拾。
一看就没做过任何家务,动作极不熟练,反而越收拾越乱。周晋为抬手揉了揉眉心,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过去,捏着被子的两个角将其抖开。
做好这一切后,他侧身问他:“会了?”
周宴礼冷哼:“不会。”
“”
他没有留在这里继续和他争论,律师站在外面:“视频已经提取出来了。”
周晋为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周宴礼闷声继续收拾房间,抬起头,发现桌上多出了一张银行卡和一把钥匙。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周晋为冷淡的声音和他身影一同消失在走廊拐角。
“142267,富春山居13号。”
银行卡的密码,以及这把钥匙的住所地址——
第二天去学校,周宴礼毫无疑问的迟到了,才到教室就趴在桌上继续补觉。
今天会抽查作业,江会会不用问也知道他没做,所以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书包拿过来,取出里面的试卷。
这是昨天老师留的作业,果然崭新的一个字也没写。
她拿着笔,替他补作业。有同学从外面进来,递给她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奶茶和甜点。
那人说:“叶疏霆让我帮忙转交的。”
听到这个名字,江会会动作顿了顿,没有接,她礼貌的回绝:“你再帮我还给他吧,谢谢。”
对方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回头往外看了一眼。
就见还在外面站着的叶疏霆逐渐收起了期待的眼神,变得有几分落寞。眼尾都耷拉下来了。
那人耸耸肩,走出去,把东西还给他:“听到了吧,人家不要。”
叶疏霆不甘心地又往里面看了一眼,坐在江会会旁边的那个人他好像没见过。
“那男的谁?” 他朝里抬了抬下巴。
“他啊。”那人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刚来的转校生,和江会会关系挺不错的。喏,她这会还在替人家赶作业呢。”
叶疏霆瞬间就皱紧了眉头,一脸不爽:“她为什么要替他赶作业?”
“岂止。那转校生前几天为了帮江会会出气,还把李澳给揍进医院了。”
李澳被揍进医院的事情他倒是听说过,可不知道是谁揍的,更加不知道这人居然和江会会关系这么好。
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而且他好像和周晋为关系也不一般,总之你就先忍忍。”
叶疏霆眉头皱得更厉害:“周晋为?”
这到底是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他才半个月没来学校,怎么感觉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周宴礼一觉睡到第二节课,江会会已经替他写完了所有作业。
她特地用左手写的。周宴礼看着试卷上和狗爬一样的字迹,笑道:“模仿的还挺像。”
江会会没敢直接说出口,他的字迹很好模仿,只要写的丑一点就行。
第二节课是体育课,因为运动会的缘故,难得没有被占用。
老规矩,上课前先跑十圈热热身。
这十圈对于长期坐在教室缺乏锻炼的学生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跑第一圈的时候还好,第二圈队伍明显就变慢不少,一直到第三圈第四圈,几乎没几个能喘气的了。
江会会的速度慢到就差没直接原地踏步。
她也不是偷懒,而是单纯没了力气。
周宴礼放慢步调跟在她身旁,陪着她一起慢跑:“你体能太差了,心肺功能也一般,还是得多练练。”
江会会说不出话来,她见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好奇问道:“你不累吗?”
“就这?”周宴礼面露不屑,“我再跑二十个来回都不带喘气的。”
体育老师见有些人实在跑不动了,让他们原地休息一下。周宴礼在旁边监督她拉伸,让她将运动后紧绷的肌肉放松一下,不然明天会酸疼。
然后又去后面的超市买了两瓶电解质水过来,递给她一瓶:“补充点盐分。”
江会会一脸赞叹地看着他:“你好专业哦。”
周宴礼不禁夸,一夸就原形毕露,又吊儿郎当上了:“小爷我可是体育全能。”
江会会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周宴礼一脸不爽:“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江会会嘿嘿笑了两声,没有理他,拧开瓶盖小口小口喝着水。
喝完了水,她又开始盯着他的脸颊看。
这里红了一块,早上还以为是睡觉压出来的,结果这么久了也没见消。离近点发现边缘还有点肿:“你脸怎么了?”
周宴礼睁眼说瞎话:“昨晚上睡觉做噩梦,自己给自己来了一拳。”
偏偏这么瞎的瞎话江会会居然还信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宴礼:“”
他现在严重怀疑上辈子周晋为就是把她骗到手的——
今年的贫困生补助名单已经出来了。
孙矩拿到手后,递给周晋为看了一眼。
他并不关心这个,但校长觉得既然这些补助是他家赞助的,就该提前让他过目一下。
周晋为随意扫了一眼,不算长的名单里,他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名字。
手里的笔停顿片刻,他最后又放回桌上,拿着那张名单出了教室。
孙矩愣了愣,狐疑地从教室窗户探出一个脑袋,不知道他要去哪。
却见他出了教学楼,走进对面楼的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内,校长正喝着茶。
有人在外面敲门。
门其实是开着的,外面的人可以随意进来。
在这所学校,少有教养这么好的人。
校长抬头,看见站在门外的人之后,他笑容和蔼:“周晋为同学,有什么事情吗?”
周晋为走进来,将那张名单放在桌上:“我想问一下,这次的申请标准是什么?”
原来是问这个事儿,校长和他解释:“咱们学校挺多学生家里都没有劳动力,要么父母离世,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要么就是家中长辈是残疾的。”
周晋为听完后,沉默了几秒。
帝都城里来的大少爷不知道小地方的人间疾苦也正常,校长刚要继续开口,就听见他说:“名额再加几个吧,费用我负责。”——
体育课跑了几圈之后,老师见他们实在累的够呛,就让他们自由休息一下。
虽然是冬天,可白天太阳还是挺晒的。周宴礼找了个树荫处,让秦宇去超市买了副扑克牌过来。
打算斗会地主打发下时间。
江会会脸色为难:“我不会。”
周宴礼在旁边喝水,听到她的话,他拧上瓶盖,随手将手里的空瓶往远处的垃圾桶内扔。
稳稳投中。
他说:“不会没事儿啊,小爷教你。”
周晋为过来的时候,江会会刚甩出一对王炸。
旁边的周宴礼和秦宇输麻了,脸上贴满了纸条,像古代的僵尸被符咒控制一样。
周宴礼伸手扒开一张刚好挡着自己视线的纸条,生无可恋地去翻底下的牌:“你不是说你不会吗。你是不是出老千了,怎么回回都是你赢。”
难不成这玩意儿还有新手保护期?
江会会抿唇笑了笑,开心地侧过身子去拿旁边的纸条,想给他们两个脑门贴上。
视线收回时,恰好撞见身侧不远处的少年。
挺熟悉的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正平静地看着上课期间偷摸斗地主的三人。
江会会心脏莫名收缩,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
正检查江会会到底有没有出老千的周宴礼注意到她这个举动,也将视线往一旁看去。
看见周晋为面无表情地朝这边走来。
江会会急忙转身去收花坛边上的扑克牌,企图销毁罪证。
她侧身时,周晋为的视线往下,被浅蓝色运动裤后面的那抹深红给吸引。
他很快反应过来,眉头微皱,脱了自己的外套,替她围在腰上。
江会会一愣。
周晋为将自己的外套系好,确定不会松动之后才松手。
“没记日子?”他低声问。
后知后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后,她瞬间就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忘了。”
“校服在更衣室?”
江会会点头。
周晋为让她先去洗手间等着。
江会会进到洗手间之后,看了眼被鲜血染红的裤子,满脸窘迫,懊恼地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好死不死偏偏被周晋为看到。
她等了一会儿,有女生进来,挨个敲厕所隔间的门:“江会会?”
她急忙应声:“我在。”
并将门开了一条小缝。
就见占彤手里拿着她的校服,还有用黑袋子装着的卫生棉。
她看见了,脸很红,小声问占彤:“是谁拿给你的?”
“周晋为。”她站在外面,一脸疑惑,“你什么时候和周晋为这么熟了?他连这么私密的东西都帮你买。”
江会会在里面换衣服,将脱下来的运动装搭在门上,她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刚才那一幕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像是卡了带的放映机一样。
她没回答,占彤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和周宴礼是远房亲戚,周宴礼和周晋为又有点关系,所以你和周晋为因为周宴礼也有了点联系?”
仔细说起来其实也没错。
她和周晋为目前为止仅有的联系,好像的确是周宴礼在中间充当枢纽。
占彤琢磨明白之后也就不纠结了:“那正好,等你和周晋为在一起,我和周宴礼在一起,四舍五入咱们就是妯娌了。”
江会会沉默片刻,四舍五入还能这么用的?
占彤也没在这里留太久,她是体育委员,还得去体育老师那里报道,顺便再帮江会会请个假:“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可以的,你不用担心我。”她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出。
占彤点了点头,出去了。
洗手间外,周晋为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等着。
占彤看到他,依旧表现得有些扭捏。虽然她的一颗心早就归属到周宴礼身上了,但看到周晋为还是难免会被他的外表给迷惑。
她说:“东西我交给江会会了。”
对方点头:“多谢。”
占彤抿了抿唇,表面淡定,内心咆哮。
真帅啊,姓周的都这么帅吗?
又过了好一会儿,江会会才抱着换下的运动衫出来,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周晋为。
她还故意多等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居然还没走。
想了想,她勉强让自己恢复镇定,走过去和他道谢:“今天,谢谢你。”
他没说话,递给她一份打包好的红糖姜茶。
她每次来例假肚子都会疼,加上刚才又剧烈运功过,这会儿疼痛后知后觉涌上来。
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接过,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情绪。但具体是什么,她说不明白。
最后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谢谢
秦宇见那两人不知道站在那儿干嘛,都这么久了。
他想过去偷听,周宴礼单手勾着他的脖子,毫不费力地将人强行拖走:“人家小两口培养感情,你在这儿瞎凑什么热闹?”
短短一句话,足够秦宇震惊好几回了。
我操?江会会不是和周宴礼是一对吗??????
我勒个大操?真正和江会会是一对的,居然是周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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