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时间
江会会如愿被心仪的大学录取, 考去了帝都。周晋为违背父母意愿,没有按照他们的安排出国留学。
而是选择和江会会在一起。
两所学校距离并不远,打车二十分钟,公交车十三个站。
家里办了升学宴, 妈妈很开心, 拿着酒杯到处和人敬酒。
面对那些夸赞, 她也是谦虚的笑笑:“哎哟,是我家会会努力, 和我有什么关系。”
对方继续夸她:“还是你教育的好。”
她喜上眉梢:“辛苦都是值得的。”
占彤今天也来了, 她们两个坐在一起吃蛋糕。
占彤一脸不舍:“你以后去帝都了, 咱们还能见上面吗?”
“当然能啦。”江会会信誓旦旦, “我会回来的。我只是去那边读大学,又不是在那边定居。”
“难说。”占彤闷闷不乐地用塑料叉子将面前的蛋糕戳的稀巴烂,“都去帝都了, 谁还愿意回这个破地方。而且周晋为老家就是帝都的。你嫁给他之后肯定也会留在帝都。”
“嫁娶”这种字眼,在这个青涩纯情的年纪, 仍旧是一个不肯触碰的忌讳。
江会会耳根泛红, 低下头来, 声音有些局促:“什么……什么嫁给他,八字还没一撇呢。”
占彤眯眼, 笑的不怀好意,伸手去捏她没有一丝赘肉的纤腰:“什么八字没一撇, 我看周晋为平时看你那个眼神,恨不得把你吃掉。你说实话,你们那个了没?”
“那个?”江会会表情懵懂。
占彤左右张望, 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靠近她耳边,说出那两个字来。
江会会的脸更红了, 如同被煮熟的虾米一般。
“怎么可能,你不要乱说。”
声若蚊蝇,轻不可闻。
占彤说:“迟早的事,反正你做好心理准备,会疼的。”
江会会对这种事羞于启齿,一方面又好奇:“为什么会疼?”
占彤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见过猪跑?
她虽然没经验,也算是饱览群书:“第一次都会疼,所以要轻轻地,轻轻地放进去。”
学校有生理课,但小地方到底落后封建,很多事情并不会讲得太细致。
加上江会会又不像占彤,看过很多对这方面讲解详细的书籍。
她还是不太懂:“为什么会疼?”
占彤和她讲解:“你想想看,那么小的入口,硬塞进去一个又粗又硬又长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疼。而且还不止塞一下,进去之后还会抽出来,然后再进去,再抽……所以第一次都会流血。”
她的讲解直白又详细。
话题到此为止,江会会实在受不了,捂着耳朵趴在桌上,不肯继续听了。
占彤看着她泛红的耳朵,感觉她整个人都烫到开始冒烟。
好闺蜜的单纯让她实在放心不下。
她觉得还是要多教她一些相关方面的知识。
—
升学宴有两顿,中午那顿吃完还有下午一顿。
舅妈过来给她红包,说是祝贺她考上好大学。
江会会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用的舅妈,您……”
妈妈走过来,让她收下:“是你舅妈的一番心意。”
那天的红包收了很多,其中一大半都被妈妈收走了,剩下的一小部分,妈妈说用作她之后的生活费。
江会会数了数,只有两千多。
虽然妈妈没有明说,但她心里清楚,十有八九是接下来一整个学期所有的生活费了。
她拿出自己的小猪存钱罐,好在她早就有存钱的习惯,以后勤工俭学,也饿不死。
在砸碎存钱罐之前,她突然想到很久之前,周宴礼嫌弃那房子耗子太多,不肯进去住。
她抱着自己的存钱罐出来,说要砸开了给钱他去楼下租个单间。
他没要,说她存点钱也不容易,让她自个儿留着。
还说以后要拿周晋为的钱,把她的存钱罐给装满。
江会会抱着存钱罐,突然不忍心将它砸开了。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它,心里在想,算了,她可以找一份兼职,累点也无所谓。
这个存钱罐,还是让它好好留着吧。
—
晚上八点,周晋为给她发了消息。
是一张照片,从下往上拍的,她家的窗台,亮着灯。
刚好就是她的房间。
她愣了一下,走到阳台往下看,正好看到他站在路对面的花坛,冲她挥了挥手。
离得远远的,加上天又黑,所以她其实没看清,他是不是在笑。
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他在笑。
淡淡的,温柔的,笑。
江会会披上一件外套,蹑手蹑脚的出去。
她做贼一般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看到。确定没人之后才敢牵着他的手往反方向走。
周晋为笑她:“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没有的。”她轻声反驳,“被妈妈看到的话,不太好。”
“伯母不是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
的确。
之前她生病,他没日没夜的陪着她,甚至连病房和医生都是他联系的人。
虽然和妈妈介绍起他,说的是同学。
可再热心的同学,也不可能做到这个份上。
更何况,他长了一张不怎么热心的脸。
但她还是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毕竟早恋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
“今天办了升学宴,本来想让你去的,但是人好多,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就没叫。”
小区里面有个纳凉的凉亭,平时那些老人家会在这里乘凉下象棋。
这会儿都回去了,也没别人在,是偷偷谈恋爱的好地方。
江会会牵着他的手过去。
周晋为淡声问她:“你都没和我说,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江会会一顿,抬眸看他:“你想来吗?”
“你连占彤都叫了,没叫我。”
他说话的语气不见起伏,所以江会会也不知道是介意还是不介意,是无所谓还是恼怒。
想了想,她踮脚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郑重的说:“那我和你道歉。”
周晋为眼睫低垂,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站的地方背光,整张脸都陷在阴影中,轮廓深邃。
江会会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他一直沉默,迟迟不开口。
所以让她思考,这个道歉的方式是不是太过没有诚意了。
周晋为却弯下腰来,声音沙哑,问她:“左边呢?”
原来是在等她继续。
江会会心跳骤然加快,小声吐槽他:“你不要太贪得无厌了。”
他低笑,伸手戳她的额头:“让你亲我一下就是贪得无厌了?”
她抿了抿唇。
因为他此刻弯下了腰,所以她也不用再踮脚。对着他的左侧脸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大约是在楼下等了很久,他身上的温度有点凉,皮肤很好。
她的唇贴上他的脸颊,触感柔软。
从他脸颊离开,狂跳不止的心疼让她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好……好了吗?”
他摇头,眸色变得深暗,还不够。
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将她的脸扳正,对着她的唇便吻了下去。
即使不是第一次接吻,可她还是紧张,大脑一片空白。
他温柔的亲吻也没能让她放松下来。
周晋为微微撤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慢地摩挲。
他低哑着嗓音教她:“会会,把嘴巴张开。”
她被吻到缺氧,脑子晕晕乎乎,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照做。
淡粉色的唇微启,他满意地俯身吻下去,湿热的舌头一点一点进入到她的口腔里。
沿着她的上颚描绘,她浑身一个激灵,手下意识攥着他的胳膊。
他声音含糊,带着安抚的笑:“别怕,放松一点。难受的话就咬我,我会停。”
不难受,只是那种感觉太过陌生。
从前的吻都是转瞬即逝,蜻蜓点水一般。
很少有像今天这样,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的占有侵略。
他啃咬她的唇,舌尖碰着舌尖,又慢慢地裹住,纠缠。
咬住,贪婪地含。
偶尔离开,也是沙哑着嗓子喊她的名字:“江会会。”
她不敢开口,怕破碎的声音全是动情的呻-吟。
那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江会会只觉得自己的口腔没有一个地方有所遗漏,都沾染上了他的气息。
清新干净,像薄荷叶。
在她喘不上气时,他终于离开,以最后的舔舐作为结尾,结束了这个吻。
那天晚上,周晋为离开后,她躺在床上,却久未能入睡。
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吻,还有白天占彤和她说的话。
她的脸一点一点点又开始变红变烫,她将自己缩回被子里。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暑假很快就结束,占彤留在了本地读师范,江会会则坐车去了帝都。
那是她第一次去离家这么远的地方,繁华的大都市让她无所适从。
好在有周晋为陪在她身边。
刚来学校,没什么朋友,上课下课都是一个人。
同一宿舍的几个女生都是帝都本地,住在宿舍的时间少之又少,加上不是同一专业,所以说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某一天周晋为来学校见她,看她在热闹人群中,独自一人,抱着书,低头走路。
后来再提起这件事,他说:“当时只觉得心疼,你来到陌生的城市,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
也是那天之后,他不管再忙,仍旧每天抽空过来陪她。
开半个小时的车,陪她一起吃饭。
江会会虽然没什么钱,可她不愿意总让周晋为买单结帐。
她说:“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他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听说你们学校食堂不错。”
江会会觉得吃食堂太寒酸,毕竟他每次带自己去的地方,都是人均价格很高的高档餐厅。
轮到自己,却是十几块一顿的食堂。
周晋为笑说:“这点要求都不肯满足我吗?”
“肯的。”她点头,“只是……”
他打断她的可是,牵着她的手往食堂走:“走吧。”
那顿饭一共才花了她四十五,江会会知道,周晋为是心疼她。
她十几年的人生当中,收获最多的心疼,就是这几年。
她学习很认真,学习之余还抽空兼职。
得到的奖学金也全部攒了起来。
周晋为生日那天,当时正好赶上某个品牌的手机新款上市。
她拿出自己攒了很久的钱给他买了一部,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
她还记得,那天的周晋为并没有太开心。虽然对他来说,一部手机的钱算不了多少,可他明白。
这已经是江会会全部的积蓄。
江会会抱着他,她笑着说:“周晋为,你尽你所能对我好,我也想尽我所能对你好。”
他声音低沉,终于带了几分笑意,回应她的拥抱,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她抬眸:“说什么?”
他低下头,吻在她的长发上:“我很爱你。”
她笑着点头:“说过,你总在说。”
“嗯,那我再说一次。”他将她搂紧,“江会会,我很爱你。”
“我也很爱你,很爱很爱。”
—
又是一年冬天,江会会从兼职的奶茶店请假,放弃了过年期间三倍的工资,和周晋为去了度假山庄,陪他一起跨年。
那里有天然的温泉,她泡在里面,热气氤氲。
天花板是乳白色的大理石。
周晋为从身后抱她,宽厚结实的胸膛贴着她纤薄的后背,密不可分。
水面随着渐深渐浅的动作荡开波纹。
江会会有气无力地靠在温泉边,宛如一朵被开-苞的花蕾。
远处的寺庙的钟声敲响,厚重严肃。
他低头吻在她摇摇欲坠的蝴蝶骨上,声音在欲-望里滚过一圈,低沉,暗哑。
他说:“江会会,新年快乐。”
她的瞳孔迷离涣散:“新年快乐,周晋为,慢……慢一点。”
附近就是寺庙,他捐了最多的香火,为江会会和周宴礼祈福。
周宴礼离开后,他每年都会往寺庙捐香火,为他们祈福。
明明在这之前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如今却愿意宁可信其有。
江会会写给周宴礼的信已经有厚厚一沓了。
她每年都会写很多封,难过了会给他写,高兴了,也会给他写。
——小礼离开的第四百二十三天,我十九岁了。
最近仍旧时常恍惚,觉得你还在。总会下意识喊出你的名字,室友甚至问我,小礼是谁。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匆匆带过。
没了你之后,总觉得一切都变得好安静。
在学校住不习惯,室友们总是很少回来,经常一个人,关于学校宿舍的传说让我感到害怕。
于是周晋为在学校附近买了一栋房子,让我搬出去住。
——天气晴的时候,会下意识在夜空寻找更像你的星星,可是没有一颗像你。
我想,就算有,也是最耀眼,最独一无二的那颗。
——昨天阳台掉下来一个花盆,我刚好在那个时候离开。
是小礼对吧,是小礼放心不下妈妈,所以一直保护着妈妈。
——院子里种了花苗,隔壁养的猫总是翻过墙院来我们这边,将花苗咬烂。
如果小礼还在的话,肯定会暴跳如雷。
——上周报了烘焙班,曲奇做的比之前更好吃了。不知道小礼有没有改掉挑食的坏习惯。
你以前不爱吃甜的,现在呢?
——老房子楼下的超市搬走了,阿姨的儿子移民去了国外,把她也一起带走了。
那个阿姨总夸你帅,你也从来没谦虚过。
不知道说谢谢,反而夸她有眼光。
——小礼,冬天要来了。
还记得吗,我们是在冬天相遇的。
今天冬天格外的冷,比我们相遇的那个冬天还冷。
要是小礼还在的话,该多好。
——占彤谈恋爱了哦,是她的学长,前几天他们来帝都玩,我们一起去吃饭了。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说话轻声细语,性格温柔有耐心,很适合她。
希望她能幸福。^_^
——又降温了,小礼也要记得多添衣哦,千万不要为了帅气只穿一点点。
穿很多的小礼依旧很帅气。
你以前不是总问我,你和周晋为比谁更帅吗。
悄悄告诉你,小礼在我心中是全天下最最最最帅的人。^_^
这封信千万不能被周晋为看到,他会吃醋的。
——二十岁了。周晋为带我去看了烟花,他专门为我放的。很漂亮。
但我一直在想,如果小礼也能看到的话,该多好。
——新年啦!!小礼,新年快乐!!
今天吃到了包着硬币的水饺。我知道是周晋为故意给我包的。
因为我也偷偷给他包了,嘿嘿。
——碰到了一个和小礼长得很像的人,鼓起勇气和他拍了一张合影。
还问了他的名字,只是可惜,名字不太像。
——小礼,我好想你。今天能来我的梦里吗?
不行吗,还是不行。
——二十一岁啦!!吃了长寿面,周晋为煮的。
前些天流感,高烧三十九度八,周晋为连续几个晚上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护士告诉说,我夜里翻个身都能惊醒他。
所以他今天煮给我的长寿面,煮了满满一大碗,让我一定要吃完。
——又是一个新年,前天碰到了秦宇,他结婚了,怀里抱着一个小孩。
我差点没认出来。
他变沉稳了,也更成熟了。
偶尔也会怀念,他跟在你屁股后面喊你老大的时候。
你总是很嫌弃,让他滚。
——小礼,我好想你,很想很想。哪怕一次也好,来妈妈的梦里,好吗?-
今年的同学聚会如期举行,就在江会会启程返回帝都的前三天。
来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少。
这几年里,大家各奔东西,都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不再是从前依附在家长羽翼下,无忧无虑的高中生了。
他们也成了挑起大梁的大人。
占彤因为之后的工作规划和家里闹了矛盾,她妈妈想她留在平江当老师,可她不想一直待在这里。
“我总得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吧?”
她郁闷地开了一瓶啤酒,让江会会陪她喝一杯。
虽然酒量不行,可江会会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应该拒绝。
她非常有自知之明的给周晋为发了一条信息。
让他过来接自己。
果不其然,一杯酒下肚,她就醉的差不多了。
占彤唉声叹气,除了家里的事情,她的感情也有了裂缝。
她正和她男朋友闹分手。
“我不管说什么他都是好好好,没有一点自己的脾气。我实在受不了,他压根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江会会喝的醉醺醺的,问她:“那你的理想型是什么?”
占彤想了想:“长得帅,个子高,身材好,最好喜欢运动和健身。脾气不用太好,坏一点也可以。偶尔幼稚,关键时又能给我安全感,让我依靠。”
她喋喋不休说了一长串。
江会会突然笑了:“我认识一个人,刚好符合你的所有要求。”
占彤眼前一亮:“谁?”
她朝她勾勾手,让她过来。
占彤靠近她,江会会东倒西歪的靠近她耳边,和她说起悄悄话。
“周宴礼。”
“周宴礼?”她愣了愣。“你朋友?”
江会会摇头,突然笑了,伸手指着自己:“不是朋友,是我儿子。”
占彤:“……”
都已经醉到神智不清了。
第七十二时间
那几天一直下雪, 江会会买的是中午的高铁票,晚上才到。
周晋为提前半小时抵达机场,她刚出站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他。
他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累不累?”
江会会摇头, 动作自然地挽着他的臂弯, 打了个哈欠:“不累, 就是有点困。”
他把她的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她大半张脸, 只露出了一双看路的眼睛。
“去车上睡一会儿。”
江会会疑惑他的行为, 抬眸看他。
清澈的眼底, 完全被他占据。
周晋为那种从不言说的, 近乎霸道的占有欲在此刻得到满足。
他希望她的眼里只有他,也喜欢她的眼里只有他。
周围人来人往那么多人,她却唯独只能看到他。
他笑了笑:“外面风大, 遮一遮。”
她也笑,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状, 取下自己的围巾, 分出一截围在他的脖子上:“给你也遮一遮。”
好在围巾够长, 两人一起围也完全足够。
随着年龄增长,周晋为外在属于少年的稚嫩和青涩全部褪去, 性格方面,那点本就为数不多的年轻气盛也荡然无存。
现在的他成熟稳重, 早就成为一个能让江会会放心依靠的男人了。
她一上车就睡着了。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抱出来的。
也记不清自己中途有没有醒过。
她看一眼时间, 也才晚上十点。
厨房里,周晋为正在做宵夜, 他没换衣服,还是那身衬衫和西裤,袖口卷着,手臂的肌肉线条干净利落。
他的肩背变宽了,腿也变长了。
低头切菜时,衬衫后的背阔肌舒展,线条若隐若现。
那是一种,属于成熟男人的性张力。
江会会晚上吃不了多少,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十有八九什么也没吃,现在应该还饿着。
她走过去:“不用这么麻烦的。”
听到声音,他也没回头,将面从锅里捞出来,又打了几个鸡蛋:“先把药吃了,在客厅。”
江会会一愣:“什么药?”
“感冒药。”他说,“你刚才一直在咳。”
应该是昨天晚上和占彤出门逛街受了凉,其实早上喉咙就有异样了,但她没当回事,以为是平江太过干燥。
乖乖地坐回沙发上,端起水杯送服。
这里的位置很是安静,独栋的别墅,自带小院儿。
江会会平时喜欢种一些花花草草,可惜隔壁的猫总会翻墙过来。
用不了几天就会将花苗咬死。
但那些猫又太过可爱,她也不忍心责怪。
反而是周晋为,前几天直接过去敲了邻居家的门,说明原由,让他们把自己家的猫看好。
他冷冰冰的态度和说话口吻,将对方吓到,也没敢吭声,只是一个劲的赔笑道歉。
从那之后可怜的花苗终于逃过一劫。
周晋为端了一碗面出来,她问他:“你不吃吗?”
他摇头:“我不饿。”
江会会“哦”了一声,握着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她不管做什么都很慢,吃东西也慢。
周晋为就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从她回家过年,再到回来,他们有半个月没见了。
原本周晋为是要陪她一起回的,但江会会不让。以往他都陪了,家里那些亲戚长辈总会打趣问她什么时候结婚。
江会会本身就是容易害羞的性格。
她不想再因为周晋为的存在,再次成为全场焦点了。
江会会被看的有些疑惑,轻轻歪头,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摇头,声音低哑:“没有。”
“那你……”不知为何,他此刻的眼神让她觉得……喘不上气,声音也逐渐见轻,“怎么一直看着我。”
周晋为呼出一口浊气,抬手按了按眉心,似乎想让自己恢复一些理智。
最后还是不见效果,他轻轻将她手边的面碗推开,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
她还懵着:“怎么啦?”
他伸手拿来纸巾,温柔地替她擦了擦嘴。
“等会再吃。”声音比刚才更哑。
不等江会会继续开口,剩下的话全被他的吻给堵了回去。
从一开始的试探,再到温柔含咬,渐渐变成侵略性极强的掠夺。
他的舌头仿佛攻城掠地一般,撬开她的唇,将她占有。
随着这个亲吻的不断加深,江会会的衣服也逐渐变得凌乱。
她坐在他的腿上,所以比他高,甚至需要低头看他,清澈的眼眸变得雾蒙蒙的,睫毛乱颤。
他笑了笑,仰长颈项吻在她薄白的眼皮上。
江会会不安地扭动,有些抵触现在异样的侵入:“你的手……不要……”
他动作不停:“干净的。”
他有洁癖,做饭前后都会给手清洁消毒。这个习惯也方便了此刻。
江会会不敢吭声,浑身绵软,破碎的声音在唇边,随时都会溢出。
她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像一只丧失生命力,任人摆布的布娃娃。
见她这幅模样,他笑了笑,空出的那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和她接吻:“舒服吗?”
她不说话,他便加大力道,直到她扭扭捏捏地点头:“嗯……舒服的。””还饿不饿。”那个吻一直到她耳边,他含咬住她圆润的耳垂,轻啄细吻。
她摇头,说不出话,只剩摇头。
他抱起她:“去洗澡吧。一起。”
—
江会会也生过他的气,虽然少之又少。
第一次闹别扭,是因为他不顾自己的身体往返几个国家连轴转。
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自己创业。
他不打算靠家里,不然永远摆脱不了那个家庭。
只有彻底从那个扭曲的环境中抽离,他才能给江会会和周宴礼,一个平安顺遂的未来。
他白手起家,早做打算。所有苦累都是一个人扛着,在江会会面前,他永远风轻云淡。
那是最艰难的几年,哪怕累倒了,拖着病体也要谈成一桩生意。
江会会又心疼又气,好几天没有理他,也不接他的电话。
他过来找她,在她家楼下,一边咳一边给她打电话。
“会会,外面好冷。”
说话声音虚弱,中气不是很足。
她心一软,下去开门。
他穿着衬衫,一身疲累,外套拿在手上,领带扯的松松散散。
明知道她容易心软,还故意在她面前扮可怜。
“没有扮可怜。”
他抱着她,“是真的可怜,你三天没理我了。”
江会会心里知道,他之所以这么拼,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未来。
让小礼能有一个,和上一世截然不同的快乐童年。
她心疼地靠在他肩上:“我知道你想让我和小礼顺遂无忧,可是周晋为,我也希望你能顺遂无忧。”
“江会会。”他将她抱得很紧,“只要你在我身边。”
他是真的很累,竟然抱着她睡着了。江会会也不敢动,怕惊醒他。
他很容易醒的,不知道是太过警惕,还是睡眠质量差,稍微一点动静就能弄醒他。
她肠胃不是很好,偶尔夜间腹痛,稍微翻个身他都能有所察觉。
抱着她问怎么了。
然后下床给她倒水拿胃药。
现在,她的肠胃问题也被他慢慢养好了,至少不会半夜腹痛,需要吃止疼药的地步。
写给周宴礼的信也越来越多。
她在信里告诉他,爸爸已经买好了学区房,甚至连学校都看好了。
他对你的素质和成绩非常头疼。
小礼要是知道了,一定又会开始骂骂咧咧。
不过这次妈妈站在爸爸那边,小礼的成绩的确非常让人伤脑筋。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江会会也迎来了毕业季,周晋为充当起摄影师,在旁边为她拍照。
有人鼓起勇气过来,四年的暗恋,想在这个时候画上句点。
毕竟之后各奔东西,这也可能是见的最后一面。
对方的模样江会会有点印象,但脑海里始终没能找出一个名字对上号。
他哆哆嗦嗦的询问能否和她拍一张照片。
并非常含蓄的和她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他夸她优秀,夸她努力,夸她温柔有耐心。
在他眼中,这个暗恋四年的女孩子,和山茶花一样美好。
因为知道她有男朋友,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所以一直将自己的心意埋的很深。
这次说出口,纯粹只是为了不留遗憾,别无他想。
江会会同意了和他拍下那张合照。保持着普通同学的距离,一人紧张,一人微笑。
相机定格下这一刻。
周晋为不过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没说话,一路上都沉默。
江会会笑着抱他,哄他:“我不喜欢他,我只是觉得他很真诚,所以才答应和他拍那张照片。”
他垂眸,抓错重点:“喜欢真诚的?”
她摇头。
他漫不经心的点头:“那就是喜欢不真诚的。”
她还是摇头:“喜欢周晋为,只喜欢周晋为。”
然后就轻松将他哄好了。
江会会想,她终于知道周宴礼一哄就好的性格,到底是随了谁-
她又给周宴礼 写了一封信,最近的写信频率变多了。
——小礼,我二十二岁了哦,成为了很了不起的大人,得了很多很多奖。
如果小礼能看到的话,一定也会为我感到骄傲吧。
为了庆祝她毕业,周晋为特地空出时间,陪她去旅游。
他们在一处庄园落脚,也是在那个庄园,他和她求了婚。
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如果漫天的繁星也算见证者的话。
江会会想,小礼能看到吗?
求婚的场地应该是提前很久布置好的,很盛大,也很壮观。
实在有悖于周晋为平日低调内敛的性格。
但是他说:“只要是给你的,总觉得不够。”
她看着远处的天边,只为她一个人放的烟花。
绚烂,漂亮。
她想,这一天,足以让她用一生来记住。
那枚银色的戒指由周晋为亲手戴到她的无名指上。
他站起身,抱住她。
“套牢了,就别想离开我。”
她微微仰脖,靠在他的肩上:“嗯,不离开的。”
——小礼,今天周晋为和我求婚了,我答应了他。
我们一家三口就要重逢了。
妈妈和爸爸都很想你。
小礼会带着爱和期待降生到这个世界。
第七十三时间
婚礼前夕, 占彤受邀过来当伴娘,同为伴娘的还有江会会的大学同学。
提前一天在家里布置,秦宇踩在梯子上,手里举着喜字, 问贴哪。
占彤在下面指挥:“左边一点, 不对不对, 再右边一点。”
秦宇的手都快举麻了,不耐烦的催促她:“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
秦宇的老婆抱着孩子过来, 一脸怒火, 抬手拍他屁股:“都说了右边, 你分不清左右?”
秦宇被打疼了, 敢怒不敢言,摸了摸屁股,一脸委屈。
他老婆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孩子, 虽然今天第一次见面,但因为同岁, 所以有很多共同话题。
很快就熟络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个孩子了, 她提前教授了一些带娃经验给江会会和占彤。
两个没生过孩子的人都听得极为认真。
尤其是江会会, 甚至还拿笔记了下来。
占彤笑她:“怎么比高考还认真。”
江会会也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笑了笑:“我没有经验, 我怕以后有宝宝了,不知道怎么带他。”
秦宇的老婆说:“你老公那么有钱, 以后直接找个月嫂来带呗。我跟你说,带孩子比生孩子还累。”
江会会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写了育儿经验的本子收起来。
她想亲自带他。
小礼虽然看上去莽撞冲动,其实他是一个敏感缺爱的孩子。
江会会想, 上一世的自己没办法陪他。
生下他没多久就生了病,在他一岁时就去世, 让他成为了没有妈妈的孩子。
这一世,她会把欠他的爱全部补回来。
周晋为的家庭里,对于婚姻没有那么多仪式感。
有钱人的标配就是盛大,华丽,以及冰冷。
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可他想给江会会一个有温度,永生难忘的婚礼。
所有仪式都是按照平江那边的习俗。
妈妈到处拍视频发给自己那些牌友街坊们炫耀:“看看我家会会住的地方,帝都可是一线城市,这里的房价贵的吓人。一个厕所都能买咱们那一栋楼。这里可是市中心,独栋的别墅。”
不出意外的,群里一片阿谀奉承的声音。
占彤冲江会会使了个眼色:“你妈妈怎么还是一点也没变。”
江会会笑容无奈。
江满去二楼玩电脑了,江盈盈赖在江会会的怀里,小声问她:“妈妈说,姐姐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那姐姐还是我的姐姐吗?”
盈盈也长大了,不再是之前那个需要周晋为帮忙换尿布洗裤子的小婴儿。
她搂着江会会的腰,委屈不舍:“姐夫坏,我不要没有姐姐。”
江会会低头,伸手揉她的脸:“姐夫很喜欢盈盈的,姐姐嫁人了,盈盈不会没有姐姐,只会多一个疼爱你的姐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外甥。”
盈盈表情懵懂:“什么是小外甥?”
占彤在一旁批评她:“这位女同志,可不兴重男轻女啊。你怎么知道是小外甥,万一是外甥女呢?难不成……”
联想到另一种可能,她的眼睛瞬间瞪大,眼神下移到江会会平坦的小腹上,“你们是奉子成婚?”
江会会脸一红,轻声反驳她:“你别乱说,没有的。”
那天晚上,江会会基本没怎么睡着,她推开窗,看着外面的夜景。
担心她着凉,所以周晋为特地选了一个天气最好的日子。
今天晚上,天上星星很多。
江会会抬眸,看着夜空笑了笑。
小礼,你能看到吗。
妈妈要嫁给爸爸了哦。就在明天。
要是小礼还在,就好了。
每一个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日子,她都会想,要是小礼还在就好了。
他本该是最重要的见证者。
婚礼当天,占彤和秦宇他们忙着在楼下布置,他们说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整整周晋为了,自然不能错过。
以前在学校,他跟朵高岭之花一样,清冷倨傲,距离感比护城河还深。
和他对视上都觉得是殊荣,更别提搭话。
想不到如今还有机会整他。真是风水轮流转。
秦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老婆问他:“新郎是你仇人吗?你又是苦瓜汁又是芥末,还有这白酒白醋,可真够狠。”
“这才哪到哪。”秦宇告诉她,“新郎以前和我一个学校的,全校第一,还是校草。”
他老婆懂了:“看来男人的嫉妒也挺可怕。”
秦宇急忙狡辩:“我嫉妒什么,我就是……”
“就是什么?”
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得,这趴作废,我上个厕所。”
然后溜了。
第一次结婚,江会会有些紧张。
她穿着红色的中式婚服,头上还盖着一块红盖头。
妈妈说,这个需要新郎亲自掀开。
这也是老家的习俗。
几个同学在旁边陪她聊天,一直到楼下变得有些吵闹。盈盈跑到窗口,踮脚往下看。
她早就不记得周晋为长什么样子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她的婴儿时期。
但她听妈妈说过,姐夫就是拿手捧花的那个。
她一眼就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男人,长得高高的,手里拿着捧花,他似乎往楼上看了一眼,正好和她对上视线。
盈盈愣了一下,然后软着声音冲他喊了一声:“姐夫!”
男人短暂的沉吟,大约是在思考,以前那个小婴儿居然长这么大了。
他扬唇轻笑,眉眼温润。
今天的阳光是柔和的,他沐浴在柔和之中,整个人的棱角和锋芒也统统敛收起来。
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全程跟拍的摄像机记录下了这一刻。
极为正式的西装,量身裁剪,从平直的肩线,到窄腰长腿,都完美契合。
二八分侧背,线条流畅硬朗的眉骨全部露出。
相比平时,现在的他除了可靠的儒雅与稳重,还多出一种初为人夫的柔软。
跟拍的摄影是专业团队,专业仪器,不会出现任何手抖的失误。
镜头平缓的移动,从男人进门的那一刻,就被拦住。
秦宇拿出几杯看不出颜色的饮品,让他随便挑出几杯来。
不喝完就不能进去。
周晋为拿起其中一杯,喝下第一口,眉头轻微地皱起。
然后一口将其喝完。
秦宇还以为他运气好,喝到了级别最低的白醋。
结果他刚将空杯子拿过来,就闻到里面呛鼻的芥末味。
靠,这人是真特么牛逼,芥末水都喝的面不改色。
镜头扫过每一个的脸,笑容都是鲜活的。
拍着手让他赶紧喝下一杯。
剩下的不是白醋兑白酒,就是苦瓜汁兑白酒。
好在他酒量好,几杯酒下肚,也全无异常。
秦宇失策了,只能乖乖放他过去。
门口还堵着占彤和其他人,拦着他要红包。
占彤还在口若悬河:“大好的日子里,你可不能小气。”
话还没说完,镜头罕见的开始晃动起来。
取景器里,不知道是谁朝天洒了一堆红包。
人群中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房门在这时被趁乱推开。
早就拿着礼炮等在里面的人旋动开关,彩带纷纷从头顶飘落。
周晋为的头上,和肩上,散落的到处都是。
江会会坐在床上,头上遮着盖头,面前均是一片红。
她只知道随着门外的一阵欢呼声,房间突然变得格外热闹。
再然后,她感觉到有人在她床前半蹲。
哪怕对方不出声,哪怕她看不见,她也知道,是周晋为。
盖头被温柔的揭开,她缓缓抬起一直盯着自己裙摆上刺绣看的眼睛。
她的婚服全部都是量身定做的,周晋为提前半年找设计师画的设计稿,借着其他名义给她量了尺寸。
听说,这裙子上的刺绣全部都是手工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三个月的时间才赶工绣完。
她抬起眼睫,房内站满了人。
周晋为拿着捧花,半跪在她面前。
他的头上和肩上,全是彩带,身上还有一股白酒白醋混杂的味道。
她伸手替他拿掉那些彩带,刚想问他,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他们对视,他终于看清作为新娘子的她,是什么样子。
冷静的周晋为,却低下头,毫无征兆的落下泪来。他单手捂着脸,肩膀轻颤。
江会会温柔地为他擦去眼泪。
原来娶到心爱的女孩子,是真的会喜极而泣。
二十三岁这年,周晋为娶到了自己十七岁就喜欢的江会会。
她没有鞋子,没办法走路。周晋为背着她上的车。
从二楼到一楼,再从客厅到门口,再到走出院子,最后抱着她坐上婚车的后座。
走下楼梯时,一直有人在放礼炮,她看着漫天的彩带,像是在下一场漂亮的彩色雨。
她靠在他宽厚的肩背上。
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安全感,她不用担心会摔倒,不用担心路不平,不用担心楼梯太陡。
她知道,给她安全感的从来不是宽厚的肩,而是周晋为。
她想,这条路,余生他们会一直走下去,走到生老病死。
“你是否愿意迎娶这个女人?在漫长的余生中,与她相伴一生,不因贫穷或疾病而离开,不喜新不厌旧。直至死亡。”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在漫长的余生中,与他相伴一生,不因贫穷或疾病而离开,不喜新不厌旧。直至死亡。”
“我愿意。”
他们交换对戒,在所有人的祝福下亲吻。
那天拍的合照,他们在中间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空位。
给周宴礼留的。
他一直都在,在爸爸妈妈的心里。
—
没了避孕措施之后,江会会很快就怀了孕,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周晋为将手头上的工作火速处理完,那段时间也闲下来,有更多的时间陪她,照顾她。
占彤听说她怀孕的时候,感叹这婚结完才多久。
“周晋为的精子质量可真好,一发既中。”
她说话素来大胆,口无遮拦。
比起她,江会会封建的如同清朝遗老。
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她烫红的脸,声音压得很轻:“你……不要乱说。”
占彤也不继续逗她了,她和她说正事:“听说怀孕很难受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什么孕吐恶心,食欲不振,都是轻的。”
这些江会会都提前了解过一些,也大概有了数。
周晋为煮好面端进来,见她红着脸,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谁的电话?”
她一愣,支支吾吾:“啊……占彤,占彤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占彤听到周晋为的声音,早挂了电话。
所以周晋为将手机接过去时,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通话结束的画面。
他用筷子将面轻轻拌开,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她说什么了,你脸红成这样。”
江会会说不出口,可周晋为一直不离开,她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搪塞。
最后才扭捏的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先是一顿,然后才耐人寻味地微抬眉骨。
压低的笑,意味不明:“既然这样,等过段日子,我就去结扎。”
“啊?”
“生孩子的痛我不想你再体验一遍。”隔着单薄的睡裙,他伸手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他心眼小,万一再给他弄出个弟弟妹妹,又要闹了。”
江会会笑着点头,认可他这个观点:“好像也是。”
她没有继续给小礼写信了,而是开始写日记。
那几个月,从怀孕到小礼出生,她写完了三个日记本。
——原本做好了妊娠反应强烈的心理准备,毕竟小礼那么闹腾。
可在妈妈肚子里的小礼,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甚至连帮忙做检查的阿姨都夸小礼,是她见过最乖的小孩。
小礼,是心疼妈妈对吧。
——爸爸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秋千,小礼一定会喜欢的。
——提前给小礼买了很多可爱的衣服裤子。
偷偷告诉你哦,还有不少粉色的。
小礼知道后,会气到跳脚吗。
哈哈。
——爸爸每天都会陪妈妈一起去做胎教,他说要早点把你的毛病改过来。
想象不出斯文乖巧的小礼是什么样子的。
——家里养了一条狗,是一只金毛,现在才两个月,按照小礼的预产期来算,它比你大四个月。
小礼,你要叫它哥哥哦。
——小礼出生了,很小很小的一个。
眉眼像爸爸,嘴巴像妈妈。
听护士说,刚出生的小礼就挥着胳膊乱捶人。
爸爸叹了口气。
几个月的胎教毫无作用。
小礼,还是没什么素质。
第七十四时间
小礼比想象中要乖, 刚出生那几个月,他是月子中心最乖的小孩。
唯独对妈妈的依赖好像超过了别的孩子。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江会会的怀里,那双更像周晋为的眼睛,总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偶尔江会会也会拿着奶嘴逗他:“我们小礼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吗?”
可他又毫无反应。
她想, 应该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
从他降生在这个世上第一秒, 生命的本能就让他爱她。
小礼, 还是那个全世界最乖巧,最懂事, 最爱江会会的小礼。
占彤特地请假过来看她。
她如今开始实习了, 在一所乡镇中学当老师。
整日在微信里埋怨, 现在的高中生简直就是些地痞流氓。
不爱学习, 成绩一塌糊涂,满口脏话,整天只知道打架。
江会会每每听到, 都觉得想笑。
总觉得这话的指向性有点明显。
就差没直接点名道姓“周宴礼”三个字。
希望这一世,他能变得斯文稳重一些, 像他爸爸那样。
占彤一下飞机就直奔月子中心, 这里的奢华程度简直令她瞠目结舌。
她放下行李箱, 手里提着送给江会会的礼物,视线扫视一圈:“在这种地方住一个月, 这得多少钱啊。”
江会会身上还穿着睡衣,明显刚刚午休睡醒。
柔软的真丝材质, 勾勒出她生产后终于圆润几分的身材。
顺滑黑亮的长发编了个松垮垮的侧马尾,此时就搭在肩上。
因为肠胃不好,吃什么都不吸收, 所以她体型偏瘦一些,四肢纤细。
如今有了些肉, 看着手感不错,占彤不怀好意地往她胸口轻轻捏了捏:“大了两个cup吧?周晋为还真是有福气。”
江会会明显愣住,还是不太适应她的……热情。
她往后缩了缩,避开她手的同时转移话题:“喝水吗?”
占彤担心她身体还没恢复,自己起身去倒了。
刚开始还是母乳喂养,月嫂抱着周宴礼过来。
他也刚刚午睡睡醒,小乳牙都还没长出来,白白软软的一小坨,缩在襁褓里打哈欠。
占彤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立马从月嫂手中接过,抱在怀里颠了颠。
“让姨姨抱抱,我们小礼宝宝怎么这么可爱。”她伸手捏捏他的脸,小家伙不爽地扭过头,不肯让她碰。
占彤笑道:“脾气还挺大。”
江会会笑容无奈:“他起床气有点大,应该是刚睡醒,不太高兴。”
她低下头,柔声批评他:“小礼,要对姨姨礼貌哦。”
小家伙像是听懂了,眨了眨眼睛。
虽然在占彤继续去捏他脸时,还是不爽地躲开。
甚至好像还皱了皱眉。
占彤放弃了:“小小的身体里,全是反骨。”
小礼吃饱后就睡了,躺在江会会的怀里,乖乖地。
中途醒过一次。
那个时候江会会在和占彤聊天。
他看了一会儿妈妈,也不吵她,捏着她睡衣上的腰带玩了一会儿。
玩累了,又安安静静的睡着。
占彤并没有在这边停留太久,怕打扰到江会会休息。
她今天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她男朋友。
两人想顺便过来旅旅游。
因为怕江会会现在不方便,就没让他上来。
而是约好,等她身体养好之后,一起吃顿饭。
周晋为提前结束工作,过来陪她。
那一段时间都是这样,除非是不得不他亲自出面的工作,他能推的都推了。
江会会性子敏感,生产后更甚。
有时半夜突然醒来,想吃什么东西。
城南的煎饼果子,还有城北的水果茶。
周晋为大半夜开车去买,一来一回三个小时。
等他到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一个人缩在被窝里,怀里抱着他的外套。
情绪敏感,和没安全感,是她孕期的常态。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晋为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
哪怕是非常紧急的情况,不得不暂时离开。
她也必须得抱着有他气息的外套。
就像他还在一样。
这样的情况,直到生产之后,才稍微得到缓解。
他过来的时候,江会会已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的在她身边躺下,抱着她。
江会会动了动身子,靠在他怀里。
她睁开眼,仍旧清澈漂亮的眼眸,他的身影倒映其中。
他替她理顺睡的有些凌乱的头发,气音低缓:“吵醒你了?”
她摇头,再次缩回他怀里,手臂搂着他的腰:“忙完了吗。”
“嗯,接下来可以好好陪你们了。”
他低下头,在她额上留下一个温柔的吻。
她笑了笑,在他怀里扭动身子:“有点痒。”
他把她抱紧:“今天有朋友来?”
上楼的时候,听照顾她的月嫂提起。
白天有个女孩子来过。
“嗯,是占彤。你还记得吗?”
记得,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我们聊了会天,她快结婚了,这次是和男朋友一起过来的。我和她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吃顿饭,你也去。”
她困意上涌,说话的声音也是含糊不清的。
周晋为把被子往上拉,替她盖好:“先睡觉,睡醒再说。”
她眼睛早就闭上了,困到呓语:“周晋为,晚安。”
“晚安。”
—
周宴礼刚出生的时候,江满一看到他就害怕。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会打他。
妈妈一巴掌呼他脑门上:“瞎说什么,小礼才多大,怎么打你!”
江满捂着被打疼的脑袋,觉得委屈。
总之那天之后,他对这个话都不会说的外甥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就算现在打不了,以后长大了,也肯定会打。
爷爷奶奶难得不计前嫌,放下对彼此的厌烦,一起出现在月子中心。
奶奶提前给他准备了礼物,新建起的游乐园,还有以他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说要为自己的小孙子祈福。
爷爷更是直接为他准备了信托基金。
这两人一看就是会溺爱孙子的长辈。
哪怕孙子打人也能夸一句:“我家小礼就是有劲,打架都比别人厉害。”
周宴礼生的白白嫩嫩,虽然喜欢咬人,可是没有牙齿,咬起来也不疼。
随便逗一会儿,就能自己在那儿乐半天。
面对别人对自己儿子的夸奖,周晋为却表现的很平常。
“姑且算有个人样吧。”
江会会伸手去捂周宴礼的耳朵:“他会听到的。”
嘴上说着他有个人样的周晋为,却被起夜的江会会看到,他站在儿子的婴儿床前看了很久。
他单手插兜,靠墙站着,眼眸轻垂。
很是随意的站姿,好像只是刚好路过,顺便看看。
可眼底的慈爱,和宠溺,还是暴露了他当下的情绪。
别人和周宴礼的感情只有这几个月。可他和江会会不同。
他们是好几年。
他手臂上有个纹身,是周宴礼出生后纹的。
江会会的生日,和周宴礼的生日。
这两个,他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人。
周宴礼的生日不单单只是生日,更是他们一家三口重逢的日子。
他看着婴儿床中看着他的小礼。
问他:“要爸爸抱吗?”
小礼手脚挥舞。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周晋为擅做理解,弯下腰,将他从婴儿床中抱起。
因为之前上过胎教课,所以一些育儿知识他基本都了解一些。
知道小孩应该怎么抱。
他单手抱着他,手放在他的后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难以想象,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周宴礼,居然也有这么小的时候。
小小的一个,他单手就能抱起。
靠在他肩上打哈欠,嘴角流出的口水打湿了他的肩膀。
周晋为抱着他走了走:“以后长大了也要这么乖,知道吗?”
小礼不答话,眉头紧皱,小脸涨红,全身都在用力。
然后又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眉目舒展。
皱眉的人轮到周晋为了。
好臭。
难怪突然让他抱。
原来是想拉屎了。
—
院子里种了一棵木棉树,是周宴礼刚出生时种下的。
如今已经长得很高大了,旁边的秋千也缠满了藤蔓,靠院墙的葡萄架,一到夏天就会结出很多葡萄。
江会会每次都会将它们摘下后清洗干净,然后分给左邻右舍。
周宴礼三岁了,到了读幼儿园的年纪。
但他太闹腾,仿佛有多动症一般。
总是喜欢在周晋为的书房里玩捉迷藏。
躲起来,让大黄找他。
大黄是那只比他大两个月的金毛,原本不叫大黄,但因为周宴礼总是忘记它叫什么。
干脆就喊它大黄了,久而久之,它的名字就变成了大黄。
他这一世还是没什么耐心,小小年纪,毛病一大堆,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江会会觉得,和教育没什么关系,主要问题应该出在遗传上。
至于遗传了谁……
同样也是一个问题。
大黄找他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但每次都愿意陪他玩,在书房转悠一圈,假装看不到蹲在书桌下面的周宴礼。
大黄出去后,周宴礼从桌子下面出来。
他如今的个子甚至不需要蹲下,站着都碰不到桌底。
踮脚去摸桌上的钢笔。
在手里晃了晃,大约是觉得不好玩,抬手就要往外面扔。
江会会不过是写了会论文,他就不在身边了。
于是来书房这边找了找,恰好看到这一幕。
她说:“不可以哦,爸爸会生气。”
本来看到妈妈过来,他还在犹豫,听到这句爸爸会不高兴后。他眼睛顿时亮了。
还有这好事?
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
果然,不管是十七岁的周宴礼,还是三岁的周宴礼。
父子关系仍旧是一个最大的难题。
没有改变的除了父子关系,他对江会会的爱也丝毫没有变化。
因为爱妈妈,哪怕半夜尿裤子了,嘴里喊的也是爸爸。
偶然江会会忙着写论文,没有时间,只有周晋为一个人带着他出门散步的时候。
他也极不配合。
邻居的叔叔阿姨都很喜欢他,每每看到了,总会过来和他打招呼。
周晋为让他喊人,他一通乱喊。
叔叔喊阿姨,阿姨喊爷爷,爷爷喊奶奶。
周晋为眉头微皱:“别乱喊。”
然后他改口,叔叔喊妹妹,阿姨喊弟弟,爷爷喊姐姐。
周晋为捂住他的嘴:“行了,安静。”
夏天的时候,院子里的木棉树遮挡了大半酷暑。
一家三口在院子里玩,周晋为扔出飞盘,让狗去捡。
结果周宴礼跑的比狗还快,摔倒了也顾不上,愣是将飞盘抢了过来。
样子得意,神气的不行。
周晋为无奈,伸手拍干净他身上的灰:“摔疼了没有?”
“区区小伤。”奶声奶气,抱着飞盘往屋里走,要去和妈妈炫耀,自己跑赢了大黄。
年纪小小,口气屌屌:“我要当就当第一!”
第七十五时间
江会会的温柔性格, 让周宴礼在她这儿永远有求必应。
她很难拒绝他提的一些要求。当然,太过离谱的另谈。
别人的叛逆期在青少年阶段,他的叛逆期似乎比任何人都长,从刚出生就开始了。
碰到一些无理的请求, 江会会还会耐着性子和他讲道理。
“小礼, 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哦。”
周晋为直接三言两语就断了他的念想。
“不行。”
“安静点。”
“回房睡觉。”
非常典型的一个严父形象, 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宴礼,唯独对他爸心存畏惧。
哪怕现在的周宴礼叛逆, 好歹也只有五岁。
脾气再大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妈妈在两年前生病去世了, 脑出血, 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段时间是周晋为帮忙料理的后事。
爸爸年纪大了, 身体不行,江满又还太小。
他们一家三口回了平江,周宴礼被爸爸抱着, 看着这个老旧的房子,眼里满是好奇。
爸爸陪着妈妈去招待过来吊唁的亲戚了, 周宴礼一个人推开了左侧的房门。
他总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上一次回来, 还是很小的时候, 他没什么记忆。
可他就是觉得熟悉。
靠墙放的床,窄小的书桌, 以及见不到阳光的窗户。
门开了,进来的是周晋为。
他一身黑色西装, 手臂上绑着白色的孝带。
他弯腰将其抱起:“人这么多,乱跑什么。”
周宴礼狡辩:“我没跑,我是用走的。”
周晋为看见他外套上的灰了:“怎么弄这么脏。”
他很自然地在爸爸身上蹭干净:“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的衣服蹭干净了, 脏的变成了爸爸。
周晋为眉头微皱:“弄干净。”
“哦。”虽然心里不服气,可爸爸的话他又不敢不听。
伸手拍了几下, 越拍越脏。
周晋为脸色算不上好看,他单手抱着周宴礼,将他的手翻过来,看了眼掌心。
不知道在哪弄的,全是灰。
周宴礼的性格一向让人头疼,不分年龄段。
研究生毕业后,江会会也开始实习了,入职了新岗位。
办公室里没什么年轻人,平均年龄基本都在四十岁。
作为年纪最小,却已经有孩子的已婚妈妈。
加上性格脾气又温顺,所以江会会时常被拿来当成聊天的话题。
一群四十来岁的叔叔阿姨总是调侃她:“小江啊,你这才多大,孩子怎么就五岁了。你老公未免也太着急了,就没想过多过几年二人世界?”
她温声笑笑:“我们是大学毕业后才结的婚。”
“现在的小年轻们毕业后都忙着拼事业,谁这么早结婚。”
“该不会是未婚先孕,不得不结婚吧?”
她专心地整理文档里的数据,想要早点完成,不用加班。
她现在没资历,还只是个实习期的新人,接触不到更核心的技术。
等实习期过了之后会调走的。
平时加班的时间多,很少有按时下班的时候。
加上冬天昼短夜长,天黑的快。
所以周晋为会先去幼儿园接周宴礼,然后再开车过来接江会会。
周宴礼的脸上挂了彩,衣服也脏脏的。
周晋为早就不是那个一碰到周宴礼,就和他争锋相对的十七岁少年了。
现在他们一个五岁,一个二十八岁。
他淡声问他怎么回事。
周宴礼被爸爸的气场压的死死的,没了刚才的嚣张跋扈,但还是不肯服软:“是他欠揍。”
周晋为面色微沉。
老师在一旁解释说:“那个小朋友欺负同班的女孩子,被小礼看到了,所以他才动的手。”
周宴礼的骨头还和以前一样硬,年龄改变不了什么。
教育同样改变不了什么。
听说那个小孩被揍哭了,周晋为赔了点医药费,委托老师代为转交。
至于道歉。
周宴礼闷声闷气,低下头,抬脚去踢路边的石子:“我不会和他道歉,又不是我的错。”
周晋为偶尔也会恍惚。
现在的周宴礼除了年龄之外,和之前那个好像没什么区别。
车就停在外面,他来的时候有些堵车,所以晚了点,其他孩子都被接走了。
若是换了别人,估计早就开始哭了。
但周宴礼很少哭,几乎不哭。
哪怕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摔痛了,也只是靠在妈妈的怀里委屈的哼唧两声。
周晋为自然不会让他去道歉,虽然打人不对,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路边那辆黑色保时捷。
周晋为拿着钥匙按开车锁,车灯亮了亮。
从这儿去江会会的公司,大概半小时车程。
她还在加班,那群前辈依旧没能放过她。
似乎好不容易在无聊的日子里找到一件可以打发消遣的乐子,自然是要抓住不放的。
“其实以你现在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我老婆在婚庆公司上班,那些精英男就喜欢你这种长得漂亮,性格温婉乖巧的女孩子。你啊,就是目光太短浅了。前几天听说你还想继续读博。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女子无才便是德,千万不要把你的青春浪费在读书上面。你学历高了,会让男人觉得驾驭不了,这感情慢慢就淡了。”
江会会很难和人起冲突,即使对方的话让她感觉到被冒犯了,却还是轻声细语的纠正:“不是这样的,我老公他很好,我做的一切决定他都很支持。我们的小孩也很可爱,他叫小礼,五岁了。改天有机会的话让你们见见。”
最后这句纯粹就是出于客气礼貌的发言了。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把周宴礼带来让他们见。反正也共事不了很久,下个月底她就离开了。
还剩下一些收尾工作,江会会拿着水杯,打算去茶水间冲泡一杯提神用的咖啡。
才刚起身,目光自然而然的落放在办公室门口。
入冬了,帝都这周气温一直在零下。
他应该是直接过来的。
一丝不苟的正装,又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商务大衣。
斯文儒雅的气质,带着超越他年龄的稳重。
偏偏眼底的笑又过于宠溺了,与他的冷冽的眉眼,不太相符。
肩上落的雪还来不及消融,想来刚到没多久。
江会会愣了一下,左手还拿着杯子。
刚想问他怎么来了。
他身后的周宴礼气势汹汹地跑出来:“臭老头子,你刚刚在说什么?”
年纪小,哪怕凶人也是奶凶奶凶的,没什么威慑力。
不光被骂的那人愣住了,江会会也愣住了。
甚至连周晋为都罕见的停顿几秒钟。
然后将那个想要过去揍人的小家伙拦腰抱起。
成年男性的手臂结实有力,无论周宴礼怎么挣都挣不开。
他火大的瞪着那个人。
他虽然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但从刚才就开始喋喋不休的教育妈妈。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年纪小,加上长得可爱,哪怕被骂了也很难生气。
这个世界普遍都是些外貌协会。
被骂老头都能这么开心:“哎哟,小江啊,这就是你儿子吧,真可爱。”
江会会笑的有些勉强,尴尬的和对方道歉:“实在是抱歉。”
他大度的摆摆手:“没事儿,维护妈妈说明有孝心,是个好孩子。”
担心周宴礼又开始“发疯”,周晋为只能先抱着他去楼下等。
他让江会会忙完了就给他打电话,他上来接她。
江会会觉得这样太多此一举了:“我直接下去就行。”
他却不容分说:“给我打电话。”
她无奈点头:“知道啦。”
他们一走,办公室里的同事立马又聚过来。
新一轮的话题展开了。
这次围绕的,是她和她老公是怎么认识的,还有她儿子几岁了,询问她的育儿心得,怎么做才能拥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儿子。
担心他们等太久,江会会加快了时间,平时半个小时才能完成的,她这次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弄完。
一楼的休息区,周宴礼窝在周晋为的怀里睡着了,他身上盖着周晋为的大衣。
男人低头滑动手机,似乎在等待谁的电话。
直到江会会来到他跟前了,他站起身:“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忙完就忘记了。”
周晋为将周宴礼换到右手,用左手去牵她。
江会会凑过去,轻轻拉开盖在他身上的大衣,看了眼他的睡相。
睫毛长长的,小小年纪,骨骼都还没怎么开始发育,鼻骨就已经初现挺拔雏形了。
现在的他简直就是缩小可爱版的周宴礼。
“想不到小礼小时候这么可爱。”她轻手轻脚,“你说我现在捏捏他的脸,他会醒吗?”
实在是忍不住,婴儿肥的小礼就像是一个小肉包子。
白白嫩嫩的。
周晋为说:“捏一下试试。”
被他这一怂恿,江会会真的上手捏了。
“软软的。”
周晋为唇角扬起一道柔和的弧度:“再捏一下?等他长大就捏不了了。”
这种触感似乎会上瘾一样,正当江会会小心翼翼的想试第二下的时候。
周宴礼不合时宜的醒了。
先是睫毛轻颤,然后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最后又顺势从爸爸的怀里挪到他的肩上。
从睡醒,到彻底醒来,中间花费了好几分钟的时间。
确保他真的清醒之后,周晋为把他放到地上,让他自己走。
他们没有立刻回去,附近恰好有一条商业街,所以一家三口就去逛了逛。
大约是因为路段稍稍有些偏僻的缘故,这边管的并不严,甚至还有很多路边摊。
马上就是春节了,到处都很热闹,张灯结彩。
周宴礼看到卖汽车模型的店就走不动道,非要进去。
去结帐的时候,老板告诉他:“新年有活动,和叔叔说句万事大吉可以打折哦。”
他满不在乎:“不需要,不用。”
老板愣了一下,想不到小小年纪就是个败家子。
坐到车上之后,周宴礼才疑惑的问妈妈:“妈妈,什么是万事大吉?”
……难怪刚才不肯说,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江会会有耐心的告诉他:“就是一切事情都顺利圆满的意思。”
周晋为开车很稳,和他这个人一样。
很少急刹,偶尔碰到恶意别车的,他也只是微不可察的皱一皱眉。
车载电台声音有点小,主持人正提前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大吉。
他的记忆好像只有七秒,距离上次给他解释才过去十分钟不到,他又带着一脸清澈的愚蠢过来问她:“妈妈,万事大吉是什么意思?”
……
周晋为忍无可忍,再稳定的情绪现下也很难稳定,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你左耳到右耳中间是打通的?”
周宴礼懵懵的:“啊?”
江会会沉默片刻。
万幸他不太聪明。
要是让他听出爸爸是在说他没脑子,估计又要生气了。
还是,带他去补课吧。
趁现在年纪小,还来得及。
应该……还来得及吧?
第七十六时间
随着周宴礼的不断长大, 从他的一岁到五岁。
变化的不光是他的年龄和身高,还有玄关上摆放的鞋子尺码也在慢慢变大。
爸爸的皮鞋,妈妈的高跟鞋,还有小礼的小鞋子。
一家三口, 连鞋子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
从婴儿鞋, 到他的小球鞋。
他总会偷偷地将自己的鞋子换到中间。
左边是爸爸, 右边是妈妈。又会带着私心的将自己的鞋子靠离妈妈更近一点。
周宴礼的运动天赋从他五岁就能看出端倪来。
文化成绩虽然常年倒数,体育项目却门门第一。
跑步第一, 踢足球也是第一。
甚至连游泳, 也被市里的泳队教练看中。
这一想法被周晋为拒绝了。
周宴礼年纪还小, 未来想走哪条路, 应该由他自己来选。
而不是由他来擅做决定,他并非固执强硬的家长。
等周宴礼到了能做出判断的年纪,到时他的决定, 他不会过多阻拦。
当然,太过离谱的另算。
上个月周宴礼和他说过, 自己以后想当奥特曼。
至于上上个月, 他想当变形金刚。
更离谱的他也懒得听了。
—
傍晚的家里, 客厅灯光温暖。
周宴礼的幼儿园留了手工作业,江会会和他一起完成。
她手巧, 一盏漂亮的纸灯笼很快就完成。
周宴礼盯着灯笼看,觉得太单调了, 提议道:“妈妈,画个奥特曼上去吧。”
江会会摸了摸他的头:“可是老师说了,这次的主题是春节, 奥特曼好像不太符合。”
他很快想出了解决办法:“在奥特曼的脑门上写春节两个字,就符合了。”
江会会被他的话逗笑, 但又不敢笑的太明显了,只能低着头,肩膀轻颤。
后面的半开放式厨房,是一身衬衫西裤,卷起袖口切菜做饭的周晋为。
他腰上的粉色围裙和他清贵禁欲的气质不太相符。
若是让他公司里的下属看到,那个气场强人、令人畏惧的集团掌权人在家这么贤惠。
怕是会怀疑他被鬼怪夺了舍。
他用手里的喷枪将布丁上方的焦糖烤化。
这是专门给江会会准备的,家里只有她一个爱吃甜食。
但她也不敢多吃,最近开始戒糖了,很少碰这些高糖的食物。
“周宴礼。”
他关了火,在里面叫他的名字。
周宴礼从地上爬起来,吭呲吭呲的进去:“干嘛。”
他指了指流离台上和装好盘的菜,让他端出去。
“哦。”
他踮脚过去洗了手,洗干净后用纸擦了擦,然后又踮脚过去端盘子。
江会会刚把东西整理好,看他小小一个,小心翼翼地端着比他脑袋还大的碗碟出来。
“我来就行,他那么小。”
江会会走进厨房,和周晋为说。
“不能太溺爱他。”
周晋为告诉她。
不等她再开口,他将那份烤好的焦糖布丁给她:“吃吧,不是很甜。”
江会会伸手接过,笑他:“不让我溺爱小礼,你这是在溺爱我?”
他也不否认,只是说:“不一样。”
“哪不一样?”
他靠着岛台,目光紧紧跟随着江会会,看她小口吃着布丁。
伸手擦去她唇边沾上的焦糖:“他脾气差,不管严点不行。”
门边,是脾气差的周宴礼折返进来,准备把剩下几碗菜都端出去。
此时眼神愤懑的看着他:“我都听到了!”
小家伙的耳朵像是安了过滤器,近在咫尺的学习听不进去,隔了几百米有人喊他去玩,声音再小他也能精准捕捉。
平时说他哪儿做的不对他也听不到,夸他的话倒是一字不漏。
偏偏今天说他脾气差的话反而听见了。
周晋为摸了摸他的耳朵,问他:“过滤器什么时候摘了?”
他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肯让爸爸碰。
见周晋为一本正经的逗他,江会会其实挺想笑的。
这话若是换了别人说出来,恐怕都不会这么好笑。
可偏偏是一贯不苟言笑的周晋为。
她努力忍了忍,然后温柔的过去哄小礼:“爸爸乱说的,我们不听他的。”
周晋为双臂环胸,无所谓的看向他。
周宴礼则不爽地被妈妈牵着手去了饭厅。
小小的背影里写满了怒气冲冲。
还是个臭脾气,从头臭到尾。
吃饭的时候,江会会忙着给小礼夹菜。他挑食,和上一世一样,不吃青菜。
但小孩不能不吃青菜的,需要多补充膳食纤维。
等她低头时,发现自己的碗里也早就堆起一座小山。
她忙着给周宴礼夹菜的同时,周晋为也一直在给她夹。
他说:“让他自己吃,饿不死的。”
江会会容易心软,周晋为刚好和她中和了一下。
他的心够硬。
哪怕周宴礼在他面前摔倒了,他也只是教他自己站起来,并不会去扶他。
——————
晚上周宴礼睡不着,抱着枕头去敲爸爸妈妈的房门。
两人刚亲上,压在一起,衣服脱了一半,手都伸进去了。
听到敲门声,周晋为硬生生压下欲-望,过去开门。
看到周宴礼站在外面,打着哈欠说睡不着。
在周晋为开门之前,江会会就已经整理好了。
将被周晋为揉乱的长发给理顺,身上的睡裙也一丝不苟。唯独胸前的布料微微有些起皱,他力气大了一些,不容易起褶皱的布料都被揉到发皱。
房间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灯光昏暗。她坐起身,将顶灯打开,瞬间明亮许多。
她温声细语的问他:“小礼是做噩梦了吗?”
他摇摇头,忽略掉爸爸,自己走到床边,蹬掉拖鞋爬上去,非常熟练且自然地躺在他们中间。
“睡不着,白天在幼儿园睡太多了。”
周晋为关上房门过来,听到他又在幼儿园睡觉不上课,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但也没说什么。
那张双人床上,一左一右分别躺着爸爸妈妈。
年幼的小礼在他们中间,背对着爸爸,搂着妈妈的腰:“妈妈,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好吗?”
“好呀,小礼想听什么?”
他说:“什么都可以。”
刚才撩起的兴致因为这个小不速之客的到来,也不得不掐灭。
看这状况,一时半会也别想睡了。
就周宴礼那个过度旺盛的精力,他能活跃到半夜。
周晋为干脆拿了本书在旁边翻看。
江会会抱着周宴礼,这次依旧给他讲了孔融让梨的故事。
他也依旧一脸懵逼:“恐龙还吃梨啊?”
“额……是孔融,不是恐龙。”她耐心的和他解释,“孔融是鲁国人。”
“什么是鲁国人?”
……
深知继续给他解释,只会让他越来越迷糊,江会会敷衍道:“就是古时候的一个诸侯国。”
他突然兴奋起来:“猪和猴还有国家?”
周晋为被他蠢到忍无可忍,抬手揉了揉眉心,将手里的书合上。
“要是不困,就回房间写作业。”
一听到要写作业,周宴礼立马闭眼装睡。
装也装的很有水平,眼睛闭的紧紧的,依稀能从他薄白稚嫩的眼皮下,看见里面胡乱转动的眼球。
周晋为故意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他和江会会说:“应该是睡着了。听说小孩子睡着后,摸他的额头眼睛会睁开。”
江会会一脸懵:“真的吗?”
她怎么没听过。
周晋为伸手去摸周宴礼的额头。
他的眼睛还紧紧闭着,眼球仍旧在里面转来转去,睫毛也在胡乱颤抖。
周晋为漫不经心的语气:“没睁眼啊,那就是在装睡了。”
周宴礼火大地坐起身:“这种骗小孩的话还想骗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
的确不是三岁,五岁了。
他被周晋为气回房间。
哪怕再生气,却还不忘礼貌的替他们把房门关上,礼貌的说一声晚安。
江会会语气迟疑:“他好像生气了。”
“没事,他明天就忘了。”
周晋为下去将房门反锁,又在洗手间里待了几分钟。江会会一直听到有水流声传出,猜想他大概是在洗手。
这么晚了,洗手做什么。
少了个碍事的,周晋为过来,准备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情。
江会会起身关掉房内的顶灯。只剩下靠近她那侧的床头灯还亮着。
最低档的护眼模式,是带着温柔的暖黄。
和她一样温暖。
她低下头,取出一根头绳咬在嘴上,然后抬手将脑后的长发轻轻拢成一束,再用头绳随意扎了一个方便睡觉的低马尾。
马尾扎好之后,她纤细雪白的颈,圆润柔滑的肩,都在他眼底一览无余。
周晋为感觉身体的某处,正一点一点发生着变化。
江会会见他站着不动:“站着干什么,不困吗。”
她笑了笑,伸手拍拍自己身侧, “睡觉。”
他点头,声音暗哑:“嗯。”
他上了床,来到她身侧。江会会刚要躺下,却又猝不及防地被他抱在了怀里。
她的后背紧贴着的,是他的胸膛。
她被他抱过无数次,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婚后。
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每一个阶段的变化。
是骨骼和肌肉的逐渐蜕变。从少年到成人的进化。
就连手指,也变粗变长了一些。
至于是如何连这样细致的变化都能感受出,又是为什么感受出。
她说不出口。
就好比此刻,她在他怀里战栗。
她就在想,他的手指,好长。骨节,好硬。
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回过头来吻他。
霸道又强势的撬开她的牙关,舌头侵入她的口腔,肆意地将她占有。
江会会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他。
她被吻到呻-吟,被吻到呼吸急促,浑身燥热。
身子在某个瞬间绷紧,如同一根弦,到达极限之后彻底断开。
她软着身子躺在他怀里,上下仿佛都在喘气。
周晋为拿来纸巾替她擦掉唇边被吻出来的津液,又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
第七十七时间
那一夜无比漫长, 江会会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被随意摆弄成各种形状、各种姿势的人偶。
她的行为不受自己控制,掌控权在周晋为手里。
而后者,一边用温柔语气哄着她,动作却和言语割裂。
极为粗暴。
也就导致次日醒来, 江会会有种被狠狠揍过的酸痛感。
周晋为做好早饭, 过来关心她:“还是很难受?”
罪魁祸首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的问出这些话来的。
江会会为此感到不解。
扭捏的反而是“受害者”
想起昨夜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已为人妻的江会会仍旧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意。
她拿起盘中涂抹了花生酱的吐司,咬了一口, 含糊地摇头:“还好。”
周晋为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她在撒谎。
他动作自然的在她身旁落座:“帮你揉一揉?”
那口吐司哽在喉咙里, 她拼命咳嗽。
周晋为递给她一杯牛奶, 让她顺一顺。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打:“吃慢点。”
她喝完牛奶, 下意识往周宴礼那里看,然后小声说:“孩子还在这,你乱说什么。”
知道她会错意, 他轻笑:“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说给你揉腿。”
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江会会低下头, 通过喝粥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好在对面的周宴礼粗枝大叶, 压根就没发现任何异样。
他喝了口牛奶, 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问爸爸:“可以往里面放点盐吗?”
盐和糖那么像, 所有人喝牛奶好像都是放糖,他特别好奇放盐是什么味道。
非常大胆的创新。
周晋为却不为所动:“安静吃饭。”
桌下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腿, 江会会低声说:“你对他有点耐心。”
然后又笑着拿起周宴礼的杯子,里面的牛奶剩了大半,她问他:“小礼想放多少, 半勺够吗?”
周宴礼从椅子上下去,跑到厨房:“放一勺。”
江会会事先提醒了他一遍:“可能会有点咸哦。”
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 放了整整一勺盐。
轻轻晃动,待白盐在杯中融化,江会会把杯子递给他:“小口喝,别喝太快。”
不然容易齁到。
周宴礼接过杯子,听她的话,喝了一小口。
立马跑到垃圾桶边全给吐了。
甚至控制不住的干呕了几声。
江会会笑容无奈地将那杯早就准备好的温水递给他,让他漱漱口。
“现在知道什么味道了吧?”
他眉头皱着,整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咸,巨咸,咸到恶心,咸到想吐。
但秉着不浪费的家教,他将那杯加了盐的牛奶放到爸爸手边。
让爸爸喝。
周晋为:“……”
—————————
时间一年一年流逝。
小孩的个子长得很快,尤其在身高方面遗传了周晋为的基因,周宴礼小小年纪就已经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
周宴礼六岁时,在家附近的一所小学就读。
周晋为考虑的很长远,结婚之前就买好了学区房。
学校的入校要求很高,各种条件层层筛选。
家长的地位资产也是被考量的最重要一项。
周宴礼从小精力就旺盛,对学习没兴趣,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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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全能。
家附近有个足球场,每天放学后,他都会和同学一起去踢足球。
踢到吃晚饭的时间,再脏兮兮的回来,书包背的松松垮垮,怀里抱着个足球。
江会会实习结束,早就从那个每天都需要加班的办公室离开了。
所以有充足的时间待在家里。
她听到声音出来,看他浑身脏兮兮的,将他肩上的书包取下,让他先去洗澡。
“怎么弄得这么脏。”
他笑容灿烂,还带着几分得意:“因为我铲球了,妈妈知道什么是铲球吗?就是倒地的时候射门,我拿了好多分,我一个人把他们都踢爆了。妈妈,我是不是很棒?”
江会会回房去给他拿洗完澡后换的衣服,他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
得瑟的炫耀自己今天有多厉害。
如果人类有尾巴的话,他恐怕早就摇出虚影了。
江会会不给反应,他能一直说下去。
“妈妈知道什么是铲球吗,就是倒地的时候射门,我拿……”
江会会合上柜门,如他所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小礼怎么这么棒呀。”
他脸一红,刚才的得瑟表情慢慢隐了去。
低下头,装模作样地抬脚踢了踢面前并不存在的石子。
果然,人在害羞或是难为情的时候,都会表现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来。
他两只手往裤兜里揣,小声嘟囔:“也……也没有很棒啦,就……一般般棒。”
她微微屈膝,和他视线齐平,笑眼温柔,带着毫不吝啬的夸奖:“小礼在妈妈心里永远都是最棒的。”
他伸手挠了挠头,样子还挺扭捏。
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伸手在衣服上蹭,把手擦干净之后,才宝贝似的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
他把盒子递给江会会。
江会会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他咧嘴笑道:“礼物。”
江会会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条手串,劣质的塑料珠子,路边十块钱能买一大包的那种。
周宴礼兴奋雀跃的告诉她:“这是一个老爷爷卖给我的,说是能保佑平安。他说卖给别人要三万块,但看我是小孩,就给我打了折。我把身上所有零花钱都给他了。”
什么老人,连小孩的钱都骗。
江会会眼眶一热,也没有告诉他这条珠子的真实价格。
不管是几岁的小礼,最大的愿望似乎都是同一个。
她突然有点想他,明明他就在自己面前。
以前那个被门坎绊到险些摔跤,骂骂咧咧的周宴礼,在听到江会会随口胡诌的一句哄他的话:“平江有个传说,被门坎绊倒之后赶紧许愿,会成真的。”
他立马不骂了,一脸狐疑的看她:“真的假的?”
可偏偏这么拙劣的谎话,他还是信以为真。
以往吊儿郎当不着调的人,那么虔诚的双手合十,许愿。
她听到了,哪怕声音很轻。
可她还是听到了。
“江会会,长命百岁,心想事成。”
她想,他估计就知道这两个祝福人的成语,所以来来回回总是这句话。
那之后他甚至主动找门坎来绊自己。
绊完之后就抓紧许愿。
后来被秦宇看到,听周宴礼说明缘由后,他顶着可能挨揍的风险嘲笑了好久。
虽然最后还是挨了一脚,周宴礼气急败坏的让他闭嘴。
秦宇捂着被踹疼的屁股告诉他,他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平江本地人,可以十分明确的保证,这个蠢到没边儿的传说肯定是假的。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编个假的逗你。”
还能有谁。
周宴礼黑着一张脸。
敢逗他的还能有谁。
那么久过去了,她仍旧总能想起他。
但好在,周宴礼还在。
虽然他现在小小的,但他还是他。
很可爱,又很臭屁,虽然仍旧脑子空空。
江会会将手串戴上,纤细的手腕上,手镯和塑料珠子手串挨在一起。
一条名贵,一条劣质。
却都是她最最喜欢的东西。
因为是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送给她的。
她低下身子抱他:“妈妈很喜欢。”
周宴礼迟疑了一下,小声提醒:“我……我身上很脏的,都是灰。”
“没关系,脏脏的小礼妈妈也很喜欢。”
他抿了抿唇,脸红红的。
非常、非常小声的说:“我也……很喜欢妈妈。”
—
周晋为完全从那个家里割裂开,为了不让那些扭曲的人际关系影响到江会会和周宴礼,所以早做打算。
他的事业是靠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
前期难了一些,所以待在公司的时间总是很长。
江会会将周宴礼安顿睡下后,又自己开车去他的公司。
整栋办公楼,只剩零星几个楼层还亮着灯。
她按到二十三楼。
进了总裁办,里面空空荡荡的,其他人都下班了。
周晋为并非那种会苛刻员工、自己没走,别人就别想下班的上司。
江会会走到办公室外,伸手轻轻叩了叩门,里面半晌没有回应。
但她刚才在楼下看见这里面是亮着灯的,所以他一定在里面。
于是犹豫地将门推开。
他的办公室很大,巨屏的投影幕在中间,旁边的露台摆放着一些绿植,一看就有人每天细心打理,长得很好。
岛台后面是连接到顶的酒柜,里面放的多是一些红酒。
甚至还有一整套的茶具。
再往里的那扇门,将其推开,里面应该是他的休息室。
可周晋为却已经累到没有精力再去推开那扇门,走到里面的床上躺下休息了。
脖颈随意的后仰,抵靠椅背小憩。
甚至连眼镜都来不及摘。
金色细边的眼镜,和他身上这身深黑西装极为相配,斯文儒雅的气质浑然天成。
只可惜他太过疲惫,领带被扯的松散。
想来这个觉睡的并不踏实。
江会会心疼的过去,动作小心地摘掉鼻梁上的眼镜,想要去拿一张毛毯给他盖上。
可在她取下眼镜的同时,他的眼睛也缓慢睁开。
幽深的眼底对上她的。
她一顿,手里的眼镜来不及放下,自责道:“吵醒你了?”
他摇摇头,坐直身子,抬手揉了揉眉心,想要驱逐疲倦。
可是开口道沙哑还是暴露了他当下的状态。
“没睡着。”他问她,“你怎么来了?”
江会会说:“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最近每天回家都很晚。”
虽然他给她打了电话,今天会晚回去,让她不用等他,早点睡。
他笑了笑,尽量表现出风轻云淡的随性来:“我没事,只是这段时间有个新项目要上,我不太放心,所以亲自跟进了一段时间。”
他这个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爱自己一个人扛着,从不和人诉苦。
哪怕对方是他的妻子。
他怕她担心。
江会会心疼地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怎么睡过觉?”
他拿她毫无办法。小姑娘脾气好,但倔起来也是真的倔。
非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知道骗不过去了,他无奈地搂过她的腰,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
示意她坐上来。
她没动,还记得前几天他让她坐到自己腰上。
她老实照做。
之后的事情就不堪入目了。
猜出她在想什么,他的笑容越发无奈:“我不会这么不分场合。让我靠一下,我再睡一会儿。”
听他这么说,江会会才迟疑地坐上去。
西裤之下的大腿,微微绷紧的肌肉结实,她坐在上面,安全感油然而生。
周晋为果然说话算话,什么都没做。
因为她坐上去的瞬间,他就低下头来,靠在她的肩上,很快入睡。
听到耳边变得平稳的呼吸声,她又开始心疼了。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企图将它搓热一些。
明明办公室内开了空调,可他掌心的温度还是这么低。
像是捧了一块冰。
耳边的声音沉闷,又有些低哑。
此时带着淡淡笑意:“担心我对你做什么,结果现在对我上下其手?”
他的脸在她颈间轻轻蹭了蹭,笑的稍微有些促狭:“江会会,是不是看我睡着了,所以想趁人之危?”
她一愣,脸瞬间就红了。
这人怎么含血喷人。
第七十八时间
“我是看你手很冷, 想帮你捂热一点。”
她挣扎着要下去,周晋为笑了笑,不逗她了,将她搂抱的更紧。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清闲了, 到时候陪你去旅游散散心。想好去哪里了吗?”
江会会年前就动了旅游的心思, 正好春天樱花开了。
她提议:“去看花?”
“好。”他都依她。
想了想, 江会会提醒他:“带上小礼。”
他捏着她的手把玩,微凉的指腹沿着她掌心纹路慢慢描绘:“带他做什么, 小电灯泡。”
江会会不满地皱眉, 扭过头看他:“周晋为!”
她难得几次动怒, 大部分都是因为周宴礼。
他眼底带笑, 吻在她的唇上。
还恶趣味地伸了舌头,她躲闪不及,怒气全被情-欲化解。
那个吻持续了十多分钟之久, 中间偶尔会离开,放她喘喘气。
完全隔音的办公室内, 只能听见接吻时旖旎暧昧的水声。
他在她口腔中掠夺, 似乎想将她身体的水分和氧气全部抢走。
手也不安分, 到处揉来揉去。
江会会终于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
缺氧的大脑缓了好一会儿还恢复理智。
“坏了。”
在看到墙上的时间之后,她终于想起来, “小礼一个人在家。”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她愤愤,“小礼现在才六岁, 你能不能不要总把他当十七岁的小礼看待。他还是个小朋友。”
以往总是轻言慢语的人,也只有在涉及小礼的事情时,才会罕见的生他的气。
他把她搂回怀中, 语气温柔地哄着她:“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家,没人管着, 会偷跑出去?”
“当然不是!”她说,“这么晚了,他要是半夜醒了发现家里没人,会害怕的。”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周晋为轻笑,让她大可放心。
“他胆子比你大,即使才六岁。”
江会会认为他就是不想管他所以才这么说的。
见她这么执着,周晋为只能用面前的电脑打开家里客厅的实时监控。
果然,只剩周宴礼一个人的房子,凌晨两点,没了管束的小家伙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捏着游戏手柄打游戏。
电视发出的荧光将他的脸映亮,小家伙的表情格外兴奋。
还时不时跟随屏幕里游戏角色一起左右晃动身子。
玩的十分投入。
他松开握着鼠标的手:“现在信了?”
江会会抿了抿唇。
小礼还真是……
周晋为伸手将手机拿来,见他正要拨通周宴礼的电话手表。
江会会忙将他拦下:“再让他玩一会儿吧,难得他这么开心,别扫他的兴。”
自从周宴礼上小学后,周晋为对他严厉了许多,课表比之前多了,还请了补课老师。
小小年纪,书包里塞满了作业。
周晋为笑容淡淡:“他哪天不开心?”
他直言点出:“你太溺爱他了。”
江会会也没有否认,她就是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他快乐一些。
已经有一位严厉且不苟言笑的父亲了,若是她也这样,小礼的童年该多压抑。
她说:“我只是想把上辈子欠他母爱补回来。”
上一世的她走的太早,只爱了他一年。甚至在那一年里,她因为被病痛而折磨,也鲜少见到他。
所以这辈子,她想从头到尾,好好把他爱一遍。
周晋为从她身后靠回她肩上:“那我呢。江会会,上辈子欠我的爱你要怎么补回来?”
她犹豫不决,应该怎么补?
看她为难的神色,他漫不经心地将手伸到她的衣扣处,一颗颗解开:“里面有床,我们进去躺躺?”
她看见那只不安分的手,衬衫被解了一半,领口轻柔的散开,里面那件法式超薄款内衣若隐若现,弧度饱满的白皙只包裹了一半,剩下那一半暴露在空气中,线条漂亮。
中间挤压出的沟渠,能放进三指有余。
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心里知晓他口中的“躺躺”是什么意思。
江会会纠结再三:“你如果忙完了,还是先回去吧,小礼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周晋为点头,又替她将衬衫扣子扣上。
不算意外的回答。
在这个家里,周宴礼永远排在他前面。
回去的路上,江会会自告奋勇开车。
她说周晋为属于疲劳驾驶,坚决不肯让他摸方向盘。
于是他也体验了一把坐在她副驾驶的感觉。
她很谨慎,开车也是,速度慢到将旁边的电动车都衬托出飞驰而过的感觉。
周晋为手肘搭在车窗上,看着窗外。
江会会笑他:“你怎么连孩子都醋都吃?”
他收回视线,语气慢悠悠的:“没醋。”
他这话音一落,车内的安静又持续好久。
周晋为松了松领带:“你不觉得你有些厚此薄彼吗?”
江会会想否认,又突然发现,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不管是十七岁的周晋江和十七岁的周宴礼。还是二十九岁的周晋为和六岁的周宴礼。
在江会会这儿,周宴礼永远都是优先考虑的对象。
他们回到家,周晋为输密码开锁的时候,江会会故意弄出了一些动静来,好让里面偷偷玩游戏的人有所察觉。
周晋为意识到她的行为后,无奈地摇摇头。
倒像是这两人在同流合污,防着他一样。
他也默不作声地配合着,放慢了开门的动作。
果然,等他将门打开,客厅里早就空无一人。
在玄关处换鞋时,他看了眼沙发旁,那只快飞到茶几上的鞋子。
足以可见刚才的小家伙到底有多慌乱,鞋子都顾不上穿好。
换好鞋进屋,他摸了摸电视。
还是热的。
江会会想,周宴礼眼中天衣无缝的伪装,其实漏洞百出。
哪怕是十七岁的他,智商和周晋为都不在一个水平面上,更何况是六岁的他。
想来平日,周晋为也没少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时,周晋为还是将公司被拒绝的事情又讨要回来。
和她“躺”了很久。
—
周宴礼读小学后,时间没有幼儿园时那么充裕。
如今不光成年人的工作内卷,小孩的学习同样内卷严重。
从幼儿园就开始了。
放学后直接去兴趣班,一个接着一个,等回到家天都黑了。
吃完饭后看书学习,到点了睡觉。
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自己的自由时间。
江会会不希望周宴礼的童年这么压抑,她想让他能够快乐一些。
“但也不能太快乐了。”
周晋为手里拿着他的试卷,上面用红笔写的“十二”格外显眼。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罕见有几分无力感。
闻鸡起舞被他解释成闻到鸡的香味就开始跳舞。
沐猴而冠是木头做的猴子拿了冠军。
……
周晋为的工作告一断落,刚好有了时间。
可以好好监督他学习。
周宴礼委屈巴巴的坐在书桌旁,握着笔,认命的写作业。
心却早就飞到外面去了。
他和爸爸求情,昨天和朋友约好了今天要去踢足球的,他可是他们队的主力,没有他肯定会输的。
周晋为心如磐石,没有江会会那么容易心软。
他就坐在一旁,手里拿了本书在看。
此时头也没抬,语气不容置喙:“四天假期,你的作业动了一个字没有?今天不写完哪都别想去。”
周宴礼当即垮下一张脸,痛苦的开始写作业。
写一题就要问爸爸一次:“爸爸,这是什么意思?”
“爸爸,这个呢”
“爸爸,还有这个。”
“爸爸,这个我也看不懂。”
“爸爸……”
“爸爸……”
听他喊了一下午的爸爸,晚上江会会和他说话时,他甚至感觉她在喊自己爸爸。
熬夜工作都没有给他讲题那么累。
脑子怎么能空成那样。
江会会笑他:“他什么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又不是第一次给他补课。”
十七岁的周宴礼同样蠢的无可救药。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典型范例-
周宴礼对于足球的兴趣远超过学习,他甚至还扬言中国足球未来的命运要被他改写。
那天下午,周晋为的手机接到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是江会会接的。
说是周宴礼在踢球时和别人起了冲突,让她赶紧过去一趟。
周晋为在书房,他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线上会议。
江会会想了想,还是没有进去打扰他。
挂断电话后,拿上外套就出了门。
学校离得很近,等她赶到的时候,对方家长正抱着自己的小孩,言语激烈的指责周宴礼。
周宴礼的脸上也有伤,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脏兮兮的。
站在那里,小小的一个,看着孤立无援。
低着头,面对来自长辈的责骂闷声不吭。
她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突然想到,上辈子没有妈妈维护的小礼,是不是也像这样,沉默寡言,独自忍受委屈。
江会会的心脏一阵一阵的刺疼,她走过去,挡在他身前,让他别怕,有妈妈在。
看到她了,周宴礼暗沉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明亮。
他伸手握住她的袖口,握的紧紧的。
江会会问清了事情缘由,刚才踢球他赢了,可对方耍赖,骂了他,还拿球砸他,甚至想动手。
他声音委屈:“是他先动手的,但是他打不赢我,所以才被我揍成了这样。妈妈,我没有先动手,我只是反击而已。”
他倔强的忍着眼泪,不让它掉落,想来在她来之前已经受了很多委屈。
可他不服软的性格让他死命忍着。
江会会心疼的抱抱他:“妈妈不会让小礼受委屈的。”
他眼睛亮亮的,说不清是因为眼泪,还是其他。
对方家长是个不讲道理的女人,明明早就了解事情原委,还一个劲的指责周宴礼。
说孩子之间起个冲突很正常,至于打架吗。
就算是我家孩子先动的手,他也只是想闹着玩而已。你看看,你家儿子把我家俊俊打成什么样了?
江会会是个性格温婉的南方姑娘,说话语气也轻软柔和。
此时却难得强硬,挡在自己儿子面前据理力争,要为他讨个公道。
“即使是小孩也应该讲道理。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错都在他,应该他和我家小礼道歉。”她眼神笃定,“你也应该为你刚才的言行举止道歉。”
女人愣了半晌,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大通。
想要维护自己孩子的心情江会会可以理解,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委屈冤枉别的小孩。
这种行为就是蛮横不讲道理。
仗着年龄和辈分以大欺小。
那个女人气笑了,让她道歉?让她的儿子道歉?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他爸爸是谁吗?这里轮的着你说话的份?”
老师早就悄无声息的退场,既然双方家长都到了,就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
能入职这所学校的,家长都是帝都首屈一指的人物。
她作为领工资的老师,一个也得罪不起。
江会会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退缩,依旧坚决的让她道歉。
在周宴礼的眼中,此刻挡在他面前,保护着他的妈妈简直就是一个英雄。
她纤细的身子变得比奥特曼还要高大。
他仰头看着妈妈的背影,小手攥着她的外套。
那种感觉他说不出来。
刚才的委屈烟消云散,他的心脏被堵满了,里面全是像英雄一样的妈妈。
对方一通电话,叫来了小孩的父亲,让江会会等着。
江会会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受原生家庭的影响,从小就软弱。
遇事喜欢逃避。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害怕。
这件事不是周宴礼的错,她作为妈妈,不应该让他受到委屈。
等待对方父亲到来的时间,她替周宴礼拍干净衣服上的灰。又心疼的看着他脸上的伤,问他疼不疼。
他无所谓的摇头,眼睛亮亮的:“妈妈刚才好帅。”
她笑了笑:“打架虽然不好,但如果是对方先动手,小礼也不要受委屈。如果被欺负了还一直忍让,会让对方觉得你好欺负,然后一直欺负你。所以要反抗。这些是小礼教给我的。”
他样子懵懵的,显然是一段并不属于他的记忆:“啊?”
“没关系,小礼以后会知道的。”
对方的父亲很快就来了,一辆很夸张的加长林肯停在外面,司机下车开门,他弯腰低头,下了车。
女人见状愤恨的过去告状,说那家的孩子动手打了我们家俊俊,结果对方家长非但不道歉,反而还在那里逼我们道歉。
江会会原本还在想,一家人里总会有一个讲道理的吧。
却忘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男人看到儿子脸上的伤,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取下嘴边的雪茄掸了掸烟灰:“给个说法吧。”
江会会再次将周宴礼护在自己身后:“要给也该你们给。”
男人冷笑,手里那根雪茄抖了抖:“给你说法,你受得起吗?”
江会会其实有些害怕。
毕竟男女力量悬殊,这人甚至还不如刚才那个女人。
后者最起码只是言语上较劲,而面前这个男人,看着像是会动手的类型。
周宴礼勇敢的拦在妈妈面前:“你又是什么东西?”
男人垂眸,看了他几秒,不以为意。
他冷笑着问江会会:“你是觉得能进这所学校,就真是人上人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帝都!人吃人的地方。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周宴礼气急败坏,想过去揍他,被江会会硬拉了回来。
如果是十七岁的周宴礼肯定能打赢,可他现在才六岁。
正当她颤抖着手想拿出手机报警时,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哦?愿闻其详。”
江会会愣了一下,回过头去,发现是不知何时过来的周晋为。
今天没有去公司,只有一个线上会议。所以他穿的并不正式。
黑色薄毛衣和灰色抽绳裤,他身量高大,肩宽腿长,再简约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有一种说不清的儒雅。
没了平日里的正经严肃、不苟言笑。
罕见带着几分随性恣意。
他从容不迫的走过来,将江会会和周宴礼护在自己身后。
脸上笑意平静,询问对方:“说说看,你是谁。”
第七十九时间
周晋为的出现让对方愣了许久。
第一次的愣怔是源于面前突然多出的一个人。第二次愣怔, 则是在看清对方的长相之后。
所有的人际关系都可以被划分成一个圈子。
金字塔越往上,面积范围就越小。
帝都的上流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真论起来, 能站在塔顶的, 也就那么几个人。
周晋为不认识对方, 但对方认识他。
数月前的一场聚会上,他坐在宴客主的左侧, 那是特意留给贵客的。
而他, 则遥坐席面末尾。
哪怕身世显赫, 可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
“周董,这”男人笑容尴尬,“这是您的夫人和孩子?我说呢, 都是误会,误会。”
周晋为在外是个不苟言笑的上位者形象, 他骨子里便是冰冷底色。
只是在家面对妻儿, 才会露出仅有的耐心和温情。
他不动声色, 极淡的笑,浮于表面, 浅到随意来阵风都能刮个干净。
漫不经心的反问:“误会?”
不寒而栗的气场让男人暗暗吸气,深知今日是把这人给得罪深了。
却苦于没有其他的办法挽救。
早就听闻对方是个疼爱老婆的, 哪怕应酬也是到点就走,烟酒统统不碰。
有一次聚餐,来的都是业内精英。
名利场不是勾心斗角, 就是阿谀奉承。
勾心斗角存在于想要努力往上爬的人,真正站在权力顶端的人, 周围皆是阿谀奉承。
男人记得很是清楚,他敷衍的谢绝了那些敬到自己跟前的酒,最后在接到一通电话之后,脸上才罕见出现了淡漠之外的其他情绪。
眉头微皱,寻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竖放手机。
通过视频一对一辅导起自己儿子的功课。
一道题讲了十遍,询问对方这回听懂了没有。
视频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最后又耐着性子开始给他讲第十一遍。
看到这个场景的人心里多少都架起了一杆秤,马屁要拍对位置才能事半功倍。
周晋为这人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你在他跟前把他吹捧上了天,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若是吹捧他的妻儿,总能讨上一两个笑。
偏偏自己这会儿把人得罪了个彻底,一下子还是两个。
事情最后自然是轻松解决了,对方赔笑道歉,又压着自己的小孩和周宴礼道了歉。
如此一番折腾,落了面子,又得罪了人。
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周宴礼却还是强忍着眼泪不说话。
周晋为蹲下身,少见的用这么柔和的语气哄着他:“脸上的伤疼不疼?”
他刚刚看过了,对方小孩受的伤比他的重多了。虽然有些不讲道理,但为人父母的,也大概能理解他们为什么那么生气。
周宴礼打架一直没个轻重。
这会儿明明疼得要死,却非逞强说不疼。
周晋为笑了笑:“要不要爸爸抱?”
他六岁了,比同龄小孩要高出不少。其实三岁之后就没怎么让他们抱了。
像是有多动症一样,成日里到处乱跑。和狗抢地盘,钻进狗窝里睡觉,经常把家里那只陪他一起长大的金毛弄得很是无奈。
此时虽然一声不吭,但周晋为还是单手把他抱了起来。
“重了点。”抱在怀里后,他笑着点评一句。
江会会说:“长高了。”
臭屁自大的周宴礼从不放过任何得瑟的机会,早就一抹眼泪,炫耀上了:“我是我们班最高的,连体育老师都夸我。”
周晋为嫌弃的看了一眼他刚刚抹眼泪的地方。
——自己的毛衣。
这小东西,自己爱干净,嫌眼泪脏,所以就拿他的衣服擦。
周宴礼继续炫耀,手不断的往上举:“我以后能长这么这么这么高,肯定能超过爸爸。”
江会会点头。
他那个时候好像的确比周晋为要高出一点,虽然只是一点点而已。
他又说:“我的成绩肯定也会比爸爸好。”
嗯
这个倒是有待商榷。
周晋为一手抱一个,一手牵一个。
夕阳下,一家三口的身影在路边被拉的很长。
周宴礼还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无限畅想当中:“奶奶也说了,我以后一定比爸爸聪明,奶奶说爸爸小时候比我还蠢。”
奶奶对周宴礼称得上溺爱。
只要周宴礼学校放假,她总是变着花样的想把他接过去,一住就是半个月。
周晋为并不希望他和那边的家里有过多牵扯。
他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混乱的人际关系,腐败恶臭,又满目疮痍。
但叶松微为了自己这个孙子,不惜和鲜肉男友分了手。
对方甚至还上门闹过一阵,她给了一笔钱,又找人把他揍了一顿。
如此,对方才拿着那笔钱灰溜溜的出了国。
或许是年纪大了,也或许是,这个可爱的孙子唤醒了他们迟来的慈爱。
周晋为的父母把没有给过他的爱,全部给了周宴礼这个孙子。
甚至为了给宝贝孙子信心,不惜造自己亲儿子的谣。
“你爸爸小时候也很蠢,和你一样。”
“医生还说他智力有问题。”
“结果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第一名。”
“我们家祖传的,都是大器晚成。”
周宴礼满脸费解:“什么是大器晚成?”
奶奶解释道,“真正的大器都是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才能完成的。”
“哦。”他似懂非懂的点头,“那什么是大器?”
“”-
虽然这一世照样有爷爷奶奶的溺爱,但好在爸爸对他还算严厉。
哪怕周宴礼对学习毫无兴趣,也不得不认认真真的学。
通常听到一半就开始打瞌睡。
但听一半总好过一点也不听。
于是在下一次考试中,他勉强排到了中游。
他还觉得挺遗憾:“我要当就要当第一的。”
成绩单是中午直接寄到家里的,周晋为刚从公司回来。
外套搭挽在手臂,抬手扯松领带,另一只手则翻看着他的成绩单。
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语文单科成绩是第一。”
“啊?”周宴礼一副意外之喜,“我语文是第一?”
“嗯。”他放下成绩单,语气不温不热,“倒数第一。”
“”
那段时间刚好是梅雨季,整个城市都弥漫在阴雨当中。
江会会体弱,工作中为了抢修重要零件,淋了一场雨,当天就感冒了。
那个时候周晋为去国外参加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
江会会知道,如果告诉他了,他肯定当天就会返程回国。
只是小感冒而已,她不希望他担心。
索性这次直接瞒了过去,害怕他在电话里听出端倪来,她随口编造出一个借口,工作期间不能通话,等她忙完这段时间。
好在他也没有过多怀疑。
可是晚上她就开始浑身发冷冒虚汗,哪怕在家睡了一整天,还是四肢酸软,困倦无力。
刚好家里的阿姨在上周请假回家省亲去了。江会会肚子饿,却没什么胃口,拿出手机想着点个白粥外卖,暖暖肠胃。
手机才刚拿过来,有人在外面敲门。
还未经历变声期的嗓音,不似少年时期的周宴礼那般低磁。
更多的是未褪的稚气,此时压低了声音,满是担忧:“妈妈,我可以进去吗?”
喉咙突然涌上来一股异样感,像是气管被堵住。
她是想忍住的,可咳嗽是最难忍住的东西。
她只能捂着嘴,尽量咳的小声一些。
不想让他进来,担心会将感冒传染给他。这段时间流感盛行,他年纪还小,抵抗力肯定不如大人。
可不等她开口,他就在外面扭动门把手,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
“妈妈,我可以进来吗?”
明明半边身子都已经进来了,却还要多此一举的再问一遍。
江会会无奈的笑了笑:“妈妈感冒了,小礼快出去,别被传染了。”
“我知道。”他将门彻底推开,待他走进来后,江会会才弄懂他刚才小心翼翼的真正原因。
手里端着那碗带着热气的粥。
他担心它会洒,所以每一步都走的格外缓慢。直到来到江会会的身边,他将粥搁在床头柜上,端来椅子坐下,然后拿着勺子喂她。
“妈妈之前生病,爸爸也是这样照顾妈妈的。”他有样学样。
因为生病的原因,导致江会会的面色有些发白。
她笑着摸摸他的头,小家伙稚气未脱,眉眼间全是周晋为的影子。
形似,神不似。
偏偏认真起来,连眼底收敛的弧度也都一模一样。
他将粥吹了吹,又喂到江会会嘴边:“不烫的。”
江会会也不觉得生病有多难受了,心脏软的一塌糊涂。
那碗粥她只让周宴礼喂了前面几口,后面是她自己喝完的。
他告诉江会会,粥是他打电话问的占彤阿姨,占彤阿姨教他煮的。
她问他:“怎么不问爸爸呢。”
“我知道妈妈不想让爸爸知道。”他从椅子上下来,又替她将被子盖好,小声哄着她,“妈妈再睡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看他这副模样,想来那顿饭做的并不轻松。
衣服的领子歪了,袖口湿了一半,被他随意的往上卷了卷。
她低下头,这才看见刚才一直被他藏着的左手,掌心有一道红色的烫伤。
她眼一热,心疼的忍着眼泪,问他烫伤了怎么不说。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不疼的。这是英雄的印记。占彤阿姨说了,照顾妈妈的小孩都是英雄。”
他掌心的烫伤,最后是江会会拖着病体去客厅找来医药箱,仔仔细细地给他处理了一番。
并且反复叮嘱他,这段时间千万不要让伤口碰到水。
周宴礼点头,说知道了。
他贴心地把灯关上,离开前拉着门,和她说:“要是渴了就告诉我哦。”
她点头笑笑:“谢谢小礼。”
门才关上,又被他打开,脑袋探进来:“难受了也要告诉我哦。”
“嗯,小礼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妈妈。”
周晋为凌晨三点到的家,江会会那个蹩脚的谎言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等他回到家时,看到了睡在沙发上的周宴礼。
茶几上放着几本漫画书。
他睡得四仰八叉,半边身子都快掉进去了。
周晋为把他抱起来,准备抱他回房间。
怎料平日里睡着以后就跟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的人,这会儿反倒格外易醒。
这么细微的动静都能让他瞬间惊醒。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是爸爸,松了一口气。
脑袋靠在他肩上,人还困着,醒的仿佛只是身体。
说话全凭本能,声音含糊不清。
“妈妈生病了,咳了很久很久。”
“嗯。”他拍拍他的后背,推开一侧的房门,把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睡吧,爸爸会照顾好妈妈的。”
那个让他一直睡不踏实的困扰解决了。
他翻了个身,这次睡得比死猪还沉。
第八十时间
江会会睡得并不踏实, 感冒药虽然有助眠的成分,但她后半夜体温又开始上升。
低烧比高烧更折磨人。
她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害怕吵到周宴礼。
小家伙平日里看上去粗枝大叶,实则却是一个细心敏感的孩子。
江会会翻了个身, 有点口渴。
周宴礼出去前还特地拿了一个装满热水的保温杯过来。
这样她随时都能喝到热水。
不等她起身, 躺在她身侧的男人动作温柔地将她抱回怀里:“口渴了?”
听到耳畔的声音, 她愣了许久。
熟悉的,低沉而富有磁性。
周晋为坐起身, 倒了杯水, 故意放凉了一些, 然后才递给她:“慢点喝, 别烫着。”
床头灯的光线昏暗,他的眉眼有些模糊不清,被勾勒成温柔的暖色。
“你怎么回来了?”
开口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
周晋为喂她喝完水后, 又从抽屉里拿出温度计给她测了□□温。
还烧着。
他眉头微皱,又将温度计放了回去:“不放心你, 所以就回来了。”
她刚要开口。
知道她想说什么, 周晋为笑了笑:“别担心, 工作已经结束了。”
江会会闻言松了一口气:“你是连夜回来的?”
“察觉到不对劲就回来了。”她喝完水后,他接过杯子放在一旁, 替她将被子盖好,“快睡吧。”
江会会阖目躺了一会儿, 又不太放心的睁开眼睛。
“小礼睡了吗?”
周晋为想起刚才那一幕,笑着点头:“睡了,睡得和死猪一样。”
江会会小声嘟囔:“这话别让他听到了。”
“知道。”
要是让那个狗脾气听到了, 又该闹别扭了。
没了旁的担忧,江会会这次入睡很快。
周晋为倒是一夜未眠, 抱着她,中途几次起床,换衣服换被子。
她一直冒虚汗,衣服和被子都淋湿了。
担心感冒加重,他随时随地都在替她擦身子。
第二天中午,江会会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感冒也痊愈。
身子稍微还有些沉重,这是感冒后的正常现象,休养几天就好了。
“这几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公司那边我帮你请了假。”
饭桌上摆放着各种清淡的料理,江会会看了眼旁边房门紧闭的房间。
“小礼呢?”
“刚把他送去学校,在家闹了半天,不肯去。”
粥是山药牛肉粥,很软糯,江会会捏着白瓷勺柄,听到他的话顿了顿。
“不想去学校?”
“嗯。”周晋为又去给她倒了杯热水,刚才听她说话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今天有考试。”
下午周宴礼回到家时,江会会的病基本已经好了。
他连球场都没去,一放学就往家跑。
连鞋都忘了换,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跑到江会会身边问她现在还难受吗?
脸上满是担忧。
春节又要到了,江会会买了点毛线,打算给他织一件毛衣。
余下的那些应该也够给周晋为再织一条围巾了。
“不难受。”她将织针拿远些,怕扎到他,又摸摸他的头,“谢谢小礼。”
他脸皮虽然厚,喜欢自吹自擂,但不经夸。
一夸就容易脸红。
此时头低着,有些扭捏:“不不用谢。”
江会会看到他泛红的耳朵,轻声笑了笑。
她很难想象,现在可爱乖巧的小礼,再过几年就会变成吊儿郎当的周宴礼。
她经常想起从前,听起来似乎是有些离奇的经历,却又是真实存在过的。
十七岁的周宴礼,和十七岁的自己,在一个路口相遇。
他替她赶跑了那些欺负她的人,还扬言他是自己的儿子。
当时其实只剩下恐惧,一门心思想要摆脱这个奇怪的人。
谁知道后来他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从苦难中拯救出来——
周晋为的书房通常只有两个作用,工作和补课。
时间长了,不爱学习的周宴礼对书房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对他来说就像是古时候的牢房。
他被囚禁在里面,学习就是酷刑。
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陪家人,能在家完成的工作周晋为一般都是直接在家里进行。
平均一周一次的视频会议。
那天也是意外,周宴礼在楼下和金毛玩飞盘游戏,结果力气不小心使大了点,飞盘砸破书房的窗户,直接飞了进去。
一人一狗,心里同时浮现出两个字。
完了。
金毛做为“哥哥”,准备替他顶罪自首。
周宴礼把它拉回来,非常有骨气:“一人做事一人担。”
他敲开书房的门,看到满地玻璃渣子,以及面色铁青的爸爸。
开门的手顿住,骨气没了。
要不还是让狗来顶罪吧。
不等他打退堂鼓,周晋为稍显低沉的声音响起,让他过去。
他只能认命。
那飞盘好死不死刚好就砸到了电脑前,万幸的是没伤到人。
但会议也因此暂停。视频中的众人明显也都吓了一跳,一副惊魂未定的脸色。
原本以为爸爸肯定会好好罚一罚他,结果只是让他和视频里被吓到的叔叔阿姨依次道了个歉。
直到晚上,他别扭地写了一张纸条,偷偷从门缝下边塞了进去。
周晋为洗完澡出来,看见门边的纸条。
他停下正拿着干毛巾擦拭湿发的手,弯腰将那张纸条捡起来。
歪歪扭扭的字迹上面写满了对不起。
从字迹辨人,这么丑的字,也只能是出自周宴礼之手了。
“傻子。”他宠溺的笑笑,将纸条放进抽屉的笔记本夹层中——
今年春节他们是回平江过的,自从妈妈去世之后,家里就变得冷清起来。
江满不学无术,初中毕业就跑去外地打工,逢年过节的也不回来。
爸爸只能通过电话和他联系,听说找了个本地的女朋友,以后可能会在那边定居。
盈盈也到了快读大学的年纪,今年已经高三了。
虽然是亲姐妹,可俩人长得并不相似。
一人像爸爸,一人像妈妈。
但性格都温温柔柔的。
江盈盈一看到周宴礼,就过去逗他:“小礼怎么长得比小姨还高了,每天吃化肥吗?”
周宴礼不解:“什么是化肥?”
江盈盈开始为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科普。
爸爸在厨房做饭,他这几年退休之后,闲来无事,迷上了做饭。
家里一般都是他掌勺,前几天还在电话里和这个外孙说,改天过来了,让他好好尝尝外公的厨艺。
周晋为卷了袖子走进厨房,一边洗手消毒一边说:“爸,还是我来吧。”
怎么能让客人帮忙呢。爸爸笑着让他出去坐着:“今天我掌勺,让小礼好好尝尝外公的手艺。”
“那我帮忙打个下手。”
说是打下手,其实大部分的菜都是他做的。
外公一门心思给他的宝贝外孙炖骨头汤:“骨头汤好啊,补钙。”
今天来做客的不止江会会一家三口,还有舅舅和姑妈那边的亲戚。
小地方落后,不讲什么优生优育,基本上都是两个打底。
孩子多,噪音也多。
叽叽喳喳的,像几百只公鸡同时打鸣。
周宴礼嫌弃的皱紧眉头。
烦!真他妈的烦!
逢年过节聚餐的必备节目,显然今天也免不了。
——炫耀小孩。
江会会其实有些不自在。
她下意识地朝周晋为那边挪了挪,离他更近一点。
他低声笑笑,给她夹了一块清炒莴笋:“你紧张什么,又没让你表演。”
小的时候每次家里来客人,做为优等生的她没少被迫表演。
背诵诗词都是轻松的,有时候还让她用英语自己和自己对话。
每次回想起那些经历,她都有些后怕。
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周宴礼了。
和他同龄的几个哥哥姐姐明显有备而来。
又是诗朗诵又是祝贺词。
“小礼,你几个哥哥姐姐这么厉害,你也得露一手,有什么擅长的?”
“对啊,你看你这些哥哥姐姐多厉害,你可是在帝都见过大世面的,总不能连他们也不如。”
“小礼虽然成绩不行,别的多少也得会一点吧。”
“小礼别害羞,大大方方的。”
周宴礼兴致缺缺,却又架不住他们一直劝。
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只能给他们露一手。
于是下雪的冬夜,一群人饭吃了一半,被抱着篮球的周宴礼叫去小区附近的篮球场。
冻到哆嗦,在雪地里看他打了半个小时篮球。
周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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