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岭南从林项宜那儿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
用指纹打开门锁,客厅亮着灯,傅岭南没有太意外,他每次应酬回来,沈关砚都会留灯等他。
唯一一次意外是昨晚沈关砚喝醉了。
傅岭南关上房门走进去,果然在沙发上看见了沈关砚。
沈关砚枕在沙发上睡着了,线条柔和的唇微微抿着,鼻尖滢了一点橘色的暖光,侧脸恬淡。
傅岭南看了片刻,没有打扰沈关砚,进厨房热了一杯牛奶。
沈关砚睡得不沉,迷迷糊糊中看到厨房一道修长的身影在走动,瞬间清醒。
“哥,你回来了?”沈关砚坐起来,白皙的脸上压出抱枕的花纹。
“嗯。”傅岭南走过来,指肚在那道印子上抚过,揩掉一块什么东西。
沈关砚没看清,甚至没反应过来,傅岭南已经收回手,把热好的牛奶给了他。
脸颊似乎还留着傅岭南的体温,明明偏凉,却让沈关砚烧起来。
傅岭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沈关砚旁边,慢条斯理喝起来。
沈关砚捧着玻璃杯,牛奶热的温度正好,入口不会感到烫。
自从上次跟傅岭南逛超市主动买了一盒奶,从那以后家里就没断过牛奶。
傅岭南对牛奶、奶油这种奶制品不感兴趣,沈关砚是消耗牛奶唯一的主力,每晚入睡前都会喝一杯。
沈关砚看了一眼傅岭南的侧脸,又飞快移开,低头喝起了牛奶。
屋内亮着一盏橘色的灯,温馨又安静,就像沈关砚此刻内心的感受。
他不忍心打破这种气氛,可又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催动着他,让他特别想跟傅岭南说话。
那种感觉就像一只窝在主人怀里晒太阳的猫,安逸舒适的环境下忍不住想打呼一样。
沈关砚想听傅岭南说话,想傅岭南用温和的目光看他,想傅岭南摸他的脑袋。
于是他说,“哥,明天我们下午三点排练就结束了,你要喝汤吗?”
沈关砚不好意思说自己很会熬汤,但他确实很会,傅岭南还喝过一次,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傅岭南说,“冰箱好像还有你上次送的花胶。”
沈关砚立刻接话,“那就熬花胶汤。”
傅岭南:“都可以。”
沈关砚隐约记得那次他就是炖了花胶汤,那晚傅岭南正好回来,沈关砚给他盛了一碗。
但看傅岭南平静的反应,似乎不记得这回事了。
沈关砚没深想,喝完牛奶,从冰箱翻出花胶泡进了清水里。
现在已经凌晨,傅岭南说,“很晚了,早点睡吧。”
沈关砚犹豫着说了一声,“晚安。”
傅岭南揉了一下沈关砚的脑袋,“晚安。”
沈关砚的心顿时跟被傅岭南掌心蹭过的头发一样服帖柔软,他低着脑袋点了点。
洗完漱,躺到床上心脏都还没慢下来。
沈关砚摁着心口,开始琢磨花胶汤的用料跟火候。
虽然他很会熬汤,但其实不经常进厨房熬,因为沈书雅不许。
哪怕住到傅家,傅启卿很喜欢喝他的汤,沈书雅也坚持原则,最多三个月让沈关砚进一次厨房。
她对傅启卿说的是,厨房刀具多,容易伤到沈关砚的手,而他的手是用来弹钢琴的,很金贵。
傅启卿听后也没说什么,沈关砚什么时候熬他什么时候喝,从来没强求过。
但沈书雅对沈关砚又是另一套说辞,这番说辞才是她心中真正的想法。
“山珍海味再好吃,天天做也会变成猪食,那个做山珍海味的也会变成拌猪饲料的。以后厨房你给我少进,把自己看值钱一点。”
沈关砚一向听沈书雅的话,在傅家住了三年,他进厨房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每次沈关砚进都是给傅启卿炖汤。
他炖一次,傅启卿给沈书雅的生活费就会加一些,但这仍旧没有动摇沈书雅。
沈书雅从来不教沈关砚怎么引诱男人,她只教沈关砚怎么不把男人当回事。
所以他无从判断裴云斯给他的方法好不好,直觉是有点不对劲。
沈关砚左想右想也不敢轻易尝试。
哎。
-
第二天醒来,沈关砚去厨房准备给花胶换一次水。
像这种品质的花胶至少要泡十几个小时,中途还要换几次水。
正在煎吐司的傅岭南说,“已经换过水了。饿不饿?”
傅岭南抽过一个圆形餐盘,往里面放了一个用黄油跟鸡蛋液煎的吐司。
他的厨艺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吐司煎的金黄,边缘还有些脆,配了一些解腻的清口蔬菜。
傅岭南把盘子给了沈关砚,打发他先去吃。
看着傅岭南宽阔挺直的背影,沈关砚轻轻咬下一角吐司,整个人被窗外的太阳照得暖烘烘。
吃完早饭,仍旧是傅岭南送的沈关砚。
沈关砚走进排练厅,赵子煜就拿着一张黑胶唱片走过来。
“你家有唱片机吗?我刚搞到手的爵士乐,特意给你拿了一张。”
赵子煜至今都没放弃要沈关砚弹爵士,在他看来沈关砚那一手流畅的曲风就是天生属于爵士。
沈关砚实话实说,“没有。”
赵子煜惋惜一秒,随后又说,“没事,我家里有两台,明天给你拿一台。”
沈关砚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是喜欢古典乐。”
赵子煜心碎成渣渣,但他没有强劝,只是每日例行一问,沈关砚不同意他也就不纠缠。
“告诉你两个好消息要不要听?”赵子煜得意道:“我从我妈那儿听来的,绝对是机密。”
一听是机密,沈关砚婉拒了。
赵子煜想炫耀的心思被打击,他僵了一下,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反正你以后也会知道,提前告诉你也不算泄密啦。”赵子煜凑近沈关砚,神神秘秘地说,“我妈说,今天有媒体要来采访你。”
这个沈关砚知道。
媒体是傅岭南找来的,但赵子煜却以为是他妈这些高层很看好沈关砚,准备好好营销一把。
见没惊到沈关砚,赵子煜抛出第二个重量大瓜。
“西朗弗大师准备把单人演奏,改成双人的,加上你!”
这个沈关砚也知道,西朗弗早就表达过这个意思,昨天还跟他排练了。
见沈关砚这么淡然,赵子煜面子有点挂不住。
他挽尊道:“我知道他肯定跟你说了,但他只是有这个想法,昨天晚上彻底敲定下来了。”
沈关砚:“那谢谢你告诉我。”
赵子煜:“……不客气。”
他真的挺为沈关砚高兴,能得到这位古典乐大师的赏识。
但这也意味着沈关砚会坚定走这条路,赵子煜的心又开始滴血。
西朗弗对沈关砚的喜欢不是他进入交响团来排练后,而是在那场宴会上。
当时他也在场,虽然傅岭南找人牵了线,但最终打动他的还是沈关砚演奏时一些细腻的处理。
沈关砚来了之后,他也是多番悉心指导,显然很喜欢沈关砚。
每次赵子煜看到这个画面,除了挠墙也没有更好的解压办法。
下午结束排练后,沈关砚跟赵子煜并排往外走。
夏天三点钟的太阳烈火烹油似的,沈关砚却一点烦躁也没有,想着回家再给花胶换一遍水,然后处理其他熬汤的料。
那套三居室比傅家小了许多,却温温馨馨,像一个真正的家。
如果沈书雅能住进来,那就更完美了。
沈关砚正想着,一旁的赵子煜突然打趣他,“你这张脸真是祸国殃民。”
沈关砚不知道前情提要,不解地看向赵子煜。
赵子煜压低声音,“两点钟方向有人偷拍我们,不,是偷拍你。”
沈关砚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有人举着手机朝这边拍照。
被正主发现,几个人赶忙走了。
赵子煜恢复音量,盯着沈关砚的脸看了几秒,颇为认真地说,“也不怪人家,就我这么君子的人,看见你这张脸都把持不住,更遑论这些男男女女了。”
沈关砚停了下来,像是被赵子煜这番话弄愣了,表情呆呆的。
赵子煜纳闷,“怎么了?”
沈关砚眼睫动了一下,很小声地问,“真的吗?”
赵子煜:“?”
沈关砚:“你会因为一张脸就喜欢男人吗?”
沈关砚很少在意自己的长相,虽然时不时就会人夸他,但这张脸给他带来的害处比益处要多很多。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长得好看是一种优势。
但如果能好看到让人不在乎性别,对此时此刻的沈关砚来说是一种安慰。
赵子煜足足愣了四五秒,终于反应过来沈关砚的意思。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然不会认为沈关砚看上了他,只是敏锐的察觉到沈关砚有心上人了。
赵子煜用肩膀撞了一下沈关砚,“思春啦?”
沈关砚不答,闷头朝前走。
赵子煜不依不饶,“跟哥哥说说,我给你出主意啊。”
沈关砚被赵子煜挤到绿化带里,好脾气的没有发火。
赵子煜故意挨近他,“快说,看上谁了!”
沈关砚只能靠着绿化带的边沿走,任凭赵子煜怎么问,他都不开口。
赵子煜停下来看他,这才看到沈关砚耳尖有一抹很明显的红痕。
沈关砚总给赵子煜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因为沈关砚家教太好,脾气温和,做事不疾不徐,好像很难让他生气,也很难走进他的心里。
直到这一刻,天仙下凡,实实在在地落到了凡尘里。
沈关砚也会因为感情不顺而苦恼,也会在提及心上人时不好意思。
那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一下子没了,赵子煜更加放肆,撞着沈关砚,把他挤进了绿化带里。
“呦呦呦,害羞了?”
“谁这么大的魅力让你思春,动凡心了?”
“说说嘛,别害羞。”
沈关砚被赵子煜一下一下撞着肩,耳边是他一声声的揶揄。
明明是八月的酷暑,天气燥热,空气都热得失了焦。
沈关砚却像喝了一大口凉饮,糖分刺激着大脑释放多巴胺,一种轻飘飘,晕乎乎的喜悦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见不得人的感情,被光明正大摆出来跟人分享,被人善意起哄的轻松。
赵子煜再次撞过来时,沈关砚抬起头,将眼底的笑意瘫到了太阳底下。
他喜欢傅岭南。
但在今天之前无人分享。
赵子煜愣住了,看着沈关砚柔软而干净的笑容,不自觉也跟着笑起来。
沈关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把目光移开,但眼里的笑纹没完全消下去,余光瞥见音乐厅大门外的一道身影。
傅岭南站在车门前,长身玉立,在炎热的夏天仍旧一身清爽。
隔着一道伸缩门,他望着沈关砚跟赵子煜,脸上没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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