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骗
顾于漠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
季言的心中乱乱的, 他已经坦白告诉给了男人,自己的真实身份,却被告知预言很可能是双面的。
另外一面需要等他们回到基地见到巫女, 亲口由她说出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不仅仅是因为深渊变动随时可能带来的世界级二次灾祸, 还有巫女年事已高,前不久生了场大病,现在全靠着昂贵的医疗设备在吊着。
基地最近频繁被污染物攻击, 附近聚集起来的污染物越来越多。
顾于漠和余邵作为基地的第一第二进化者走了, 同行还有那么多高阶进化者, 留在基地里的只剩下一些中阶和几个驻扎的S级。
没了顾于漠作为主心骨, 基地里的情况并不容乐观,每天都有很多濒死的进化者需要治疗。
尽管巫女的预言这个异能对于人类很重要,受治疗保护级别很高,但是也无法避免被降低一些精度。
全基地都进入资源紧张状态。
在他们安完黑匣子之后, 波长能不能传到基地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季言跟着顾于漠走,依旧会将路边看到的污染物都吞噬掉。
他隐约感觉得到顾于漠也许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男人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他不打算质问也不想过多的去探究,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维持着之间良好的氛围。
为了了解一些在人类地盘生活的常识, 季言看过几本小说。
其中有一本就是关于恋爱的小说。
人类非常喜欢歌颂爱情。
哪怕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依旧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是一种精神食粮。
之前他不理解, 现在好像懂了一点。
按照小说里写的, 刚开始谈恋爱的人会变得特别容易腻歪。
季言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顾于漠。
他们正在停下来休息的路上, 红色果实吃完了,顾于漠刚刚特意去抓了一只看起来很肥美的无羽白鸦, 连毛都不用扒直接上火烤了。
此刻听到他这个问题,男人脸上宠溺的表情没变:“会吗?”
变异的白鸦肉里会长出小刺,忽略掉其中高涨的污染度,味道还行。
但是吃起来麻烦。
对于这种可以享受到味道的,季言一般喜欢用吃的,他盯着顾于漠给自己挑刺,然后张嘴吃掉男人亲自夹到他嘴边的嫩肉,腮帮子鼓鼓地开口:“书上都是这么说的,谈了恋爱就会变得粘人。”
他咽下了肉,有些疑惑:“我会太粘人吗?”
耳朵跟着不解地抖了两下。
顾于漠面不改色,实际上已经被可爱地握紧拳头又松开,再次握紧。
最后没忍住,还是伸出手揉了揉耳朵。
季言:“唔。”
他舒服地眯起眼睛,尾巴尖尖轻轻拍拍。
然后就听到了男人的回答。
“不会。”顾于漠眼底似乎暗了一些,“其实你可以尝试着再粘我一些,因为我是你的对象。”
尽管用着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仿佛只是一个建议,可是眼神早就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
如果可以,他希望季言可以无时无刻粘着自己,最好是一直来找自己蹭蹭。
可是少年的性格跟猫一样难以捉摸,偶尔的粘人也会很快失去兴趣。
就像现在被摸摸耳朵摸舒服了,就会乖乖呆在自己身边,等下随便来点动静,他就会被吸引走注意力了。
季言:“我不要。”
他干脆地拒绝。
口吻可爱得像是在撒娇。
顾于漠:“谈恋爱要经常亲亲。”
“亲亲?”季言眼底出现怀疑,“你们人类很喜欢亲亲?”
“嗯。”
顾于漠非常自然地点头。
季言思索了片刻:“可是我不觉得亲亲有点累。”
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情。
而且他又不能真的把顾于漠吃了,但是顾于漠亲他的时候,就像是想把他吃了。
他不喜欢。
顾于漠:“接吻很舒服的。”
季言浑然不知眼前的男人现在的样子和那摇着尾巴哄骗小红帽的灰狼没有区别,他对顾于漠的这句话产生了好奇。
接吻真的有那么好吗?
顾于漠:“我们可以再试试,我觉得你习惯后就会喜欢上这种感觉的。”
反正都是情侣了。
季言一点也不扭捏:“好啊。”
他很少有人类那些矫揉做作的情感,以至于顾于漠非常容易就哄骗到了一只傻乎乎的小猫。
漂亮得和猫儿成了精的少年凑近了他,亮晶晶的眼睛闭上,微微嘟起的嘴唇贴上了男人冰冷的薄唇。
把自己的温度传到了对方身上。
纯情的贴贴了一会,季言就放开了。
他歪头想了想:“还行吧。”
好像有细小的电流划过,确实有些特殊。
顾于漠克制着让自己的呼吸不要变得急促,他眼底含笑地看着季言:“再亲一次,你刚刚连我的嘴都撬不开?”
他最后半句特意用了点疑问,落在季言耳朵里无疑是一种“挑衅”。
季言回想上次男人把自己亲得气喘吁吁,再看到他这幅含着笑意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是被小看了,来自雄性的尊严被质疑了。
轻松就被挑起了胜负欲。
他也要看到顾于漠被自己“欺负”的样子。
小猫再次掉入陷阱之中,还在朝着大灰狼“张牙舞爪”。
季言再次贴近,他干脆坐到了男人大腿上,明明很细却有肉感的腿压着对方,然后十分“凶狠”地亲了上去。
一亲上去就有些顿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书上没有教这些,他也没见过。
顾于漠胸腔轻微震动,发出了一点笑声。
他不打算提醒少年,而是享受着小猫难得的主动,伸出大掌将细腰轻轻掐住,不让对方乱动。
季言闭着眼回想了一下顾于漠当时是怎么做的。
然后想起来好像是自己当时太惊讶了,自己把嘴张开让对方有机可乘的。
算了,先舔一下吧。
季言有些笨拙地舔了一下顾于漠,期待着对方开口让自己进去。
太可爱。
顾于漠的呼吸徒然变重,其他地方也有了不小的反应,他的身体微微变热几分,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再次主动了起来。
季言又被抱着亲。
还被咬了下舌尖,委委屈屈发出一点呜咽还全被堵住。
漂亮得比精灵还精致的少年,被比自己高大出不少的男人禁锢在怀中,纤细的手指想推开对方,但是早就被亲得浑身软软的没有力气,连指尖都泛出粉色。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季言自己先主动的。
所以顾于漠哪怕已经尝试过亲吻的甜,到了第二次还是能把控住自己,亲得比上次还要凶一些。
最后季言的大尾巴都被亲得炸毛,才终于被放开。
男人眼底这次没有出现餍足,反而是有几分想继续深入又强行克制的隐忍。
季言气愤地从他怀里离开,还不忘记发小脾气用自己的脚踢了下对方膝盖:“我讨厌你!”
顾于漠轻笑一声:“对不起,咪咪。”
刚刚接吻过后的声音低沉又性感,听得人耳朵有些酥酥麻麻。
季言用手摸了摸自己莫名发烫的脸,有些茫然,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又被欺负了。
他用尾巴凶凶地摇了摇,丢下一句话:“道歉也没用,下次我一定欺负回来。”
说完就跑远了,去一旁要找水喝。
顾于漠一个人独自留在火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堆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些火星。
火星虽然小,但是一直明明灭灭在撩拨着。
他深吸一口气,用手将额前的碎发全都往上撩起,将锋利的眉眼全都露出。
过了半响,嘴边的笑意才终于不那么明显了。
如果季言刚刚能再注意一点,就能够发现他的耳朵连着脖子也都泛起红,手臂上青筋暴起,哪里还有平常那副禁欲的样子。
顾于哦低头看了眼自己不愿意消停的反应,有些无奈的想。
撩完就跑,这还不算欺负?
他一脸冷静地运出异能强行压制,同时不忘安抚一句。
没关系,还会有下一次的。
傻乎乎的小猫最好骗了。
等到下次反应过来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变成小点心被他吃掉了。
花田
花费了近乎三天的时间, 他们终于找到了走散的大部队。
季言见到林峰的时候,双方都愣住了。
一个盯着改变的发色,另一个好奇地看着他的断臂。
察觉到季言的视线, 林峰怕他想太多, 露出了有点傻乎乎的笑容:“没事, 当时场面太混乱了,我手臂被一块大石头压死,差点就要被一只趁虚而入的污染物攻击了。”
是林魅魅亲手斩断了他的右臂把他从那污染物的獠牙下、鬼门关中扯回来的。
林峰动了动被包扎好的断臂:“幸好我本身觉醒的异能就是治愈系, 不然有这么大的创口, 在深渊很容易感染死掉的。”
他用十分庆幸的语气, 说出有些残忍的现实。
季言歪了下头, 十分真诚道:“哦,那你运气真好!”
他的反应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林峰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更傻了:“嗯, 我运气很好,只要习惯一段时间就能熟练运用左臂吃饭写字了。”
这两天隐约围绕着的阴云似乎都随着这句话而消散。
那种情况下能捡回一条命, 确实是难得。
有的人就没有那么的好运, 要被永远留在深渊。
顾于漠要了一份伤亡名单, 刚回队连休息喘息的空隙都没有就要处理起事务重新整队。
所有人听到他将黑匣子已经安放好了, 全都松了口气,原本被阴郁笼罩的车队顿时一扫之前的阴霾。
直播也将顾于漠的话成功传给了基地。
余邵挑眉:“顾首席确定黑匣子绝对安全吗, 要是开启采集被污染物给破坏了, 研究院十几年的心血就毁了。”
顾于漠完全没看他一眼, 侧眸看向摄像头, 锋利的视线仿佛能够洞穿所有人心:“我确定。”
他不是对余邵说的,而是对着正在看直播的每个幸存者。
远远在基地那边的陈婉在见到他无事归来的时候, 嘴角有瞬间上扬,又很快恢复平直:“去开启黑匣子的自动收集,快!”
她没有半点怀疑顾于漠说的话,尽管这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在一旁的助理偷偷看了她一眼,内心不禁感叹:不愧是有点基因关系的人,仔细看看还真是像极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
见到自己被忽略了,余邵也没有露出多少破绽,他这边的人死了很多,但是和他也没有太多关系。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隐约注意到这个深渊的真相了。
就在顾于漠和季言脱队的几天,死在他手上的污染物数不胜数。
这些污染物都在躁动……尽管超乎意料,但是如他所愿。
余邵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淡笑,只有眼底的阴翳才能代表他此刻的野心。
季言那边,他因为发色的改变引来了一些人的注视,但这里是深渊,被感染后身体很容易发生各种各样的畸变。
别说是改变发色,就算是改变肤色都是很有可能的。
只要还没有沦为污染物就行。
季言也懒得找借口解释,便任由这个误会越来越扩大了。
也许是顾于漠刚刚对着直播飞行器说了一两句嘱咐给基地的人,季言难得对弹幕又产生了点好奇。
他像个敏捷的猫猫,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往上跃起,一把将直播器捞下。
眼花缭乱的弹幕出现在眼前。
【???刚刚发生了什么?】
【晃了一下,我还以为又有高级污染物过来了。】
【顾首席就只说这一句话吗,他不多说一点关于黑匣子计划吗?】
【深渊真的在暴动吗?别吓我,我还想多活几年。】
【前面的,我之前是雇佣兵,几年前去过深渊,我明确告诉你们,深渊绝对变得更危险了。】
【该账号涉嫌宣传不良信息,已做封禁处理。】
那条一闪而过的弹幕很快就被处理了,但是幸存者们的恐惧感并没有因此减少。
有人在广场上大喊,试图找到发送那条弹幕的人,但也只是徒劳。
弹幕上充斥着负能量。
这些天深渊带给他们的冲击,更让他们意识到了人类的渺小。
就在这时,季言将飞行器调转了个头,镜头面向了自己。
他好奇凑近眨了眨眼,忽闪忽闪的圆眼中满是好奇。
弹幕在卡顿了两秒后,跟不要积分似的砸下来。
【天啊漂亮宝宝!】
【何德何能能够近距离欣赏顾首席对象的神颜。】
【啊啊啊我死之前也想谈一个这样的!】
【前面的不要试图获得永生。】
【请问这么好看的对象是基地官方发的吗,在我领取到之前人类不许完蛋!】
季言一出境,背后那血蒙蒙的一片就像是开了假背景一般被虚化了。
原本弥漫在弹幕上的绝望在悄无声息中散了许多。
季言习惯了有些弹幕的胡言乱语,在他之前原型直播的时候便是如此。
他余光突然注意到了几条特别的弹幕。
【所以真的是那些畸变后的人指路才找到绝对安全领域放置黑匣子的吗?】
弹幕很多,发送这条弹幕的人原本以为自己的问题会被忽略,没想到季言认认真真回答了。
“嗯,就是他们带领的。”
原本狂风乱舞的弹幕安静了一些。
在直播器录不到的地方,那些畸变人受伤也很严重。
像是野兽需要抱团舔舐伤口一般,他们都躲在了车队的角落里。
可是幸存者们不会忘记当时混乱场面中,这些畸变人没有退缩的身影。
季言:“你们应该道歉。”
他只是心血来潮,说完这句话就不管了,将直播器一丢。
直播器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了一会,很快就稳住了。
弹幕接下来又发了什么都跟他没关系了。
季言走到了顾于漠身边,偷偷嘟囔:“你们很害怕深渊?”
顾于漠给手上的文件翻了个页,上面全是关于黑匣子的机密,他完全不在季言面前遮挡,闻言只是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在归队之前,季言将更显眼的耳朵和大尾巴都收了起来,被揉得舒服了差点再次放出来,好在最后忍住了。
顾于漠:“深渊到来的那天就是末世出现的时刻。”
言外之意,人类会厌恶害怕深渊都是无法避免的。
季言:“那你会讨厌我吗?”
他是自深渊之中诞生的,意义不明的生物。
顾于漠低头用自己额头碰了碰他,两个人靠得太近了,季言以为他又要亲自己,立马把眼睛瞪得圆圆的。
“今天已经亲过了。”
顾于漠轻笑一声:“我申请用晚上给你摸摸尾巴半小时来换一个亲亲可以吗?”
季言有些心动。
但是早上醒来的时候,顾于漠亲得有些狠了,他差点怀疑自己要被咬破皮,嘴巴都肿了一会。
看出了他的犹豫,顾于漠慢条斯理加上了自己的筹码:“摸一个小时。”
他实在是坏得很,明明这是对他来说双赢的条件,还要适当露出一点为难来哄骗少年。
季言上当了,眼睛一亮:“好。”
用亲十分钟换一个小时的顺毛,他一点也不亏。
……
深渊暴动一天比一天明显,他们不能再耽误时间,除了轮流换岗休息的四个小时以外,整个车队连停下来都不敢,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即便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还是在离开的时候遇到了意外。
一片所有人都没见过的花田出现在了他们要离开深渊必经的路上。
这是一片色彩鲜艳到堪比童话的花田。
季言听到了身边有人倒吸气的声音。
“来的时候还没有的。”
这花田里的花越是美丽,香味越是浓郁,也只会让人觉得更危险。
车队被迫停下了步伐。
季言盯着这些花,心里浮现几分怪异。
这些突然在短短数日长出来的花显然是等级不低的污染物。
可是他为什么面对它们的时候,内心没有一点吞噬的欲望。
像是面对一堆泡沫,看起来就无色无味。
选择
季言看向顾于漠的方向, 可是话涌上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解释自己奇妙的感知。
就算是说了,也无法改变车队必须经过这片花田的事实。
毕竟这里已经是最快离开深渊的路,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他们必须快点回到基地, 那里已经在污染物的围攻, 没有顾于漠在场, 会有沦陷的风险。
季言曾经看过那些沦陷基地在彻底毁灭前向其他基地或安全区发出的求救影像,一旦被污染物打开一个缺口,感染会像是一滴墨落入了水中快速蔓延而开。
那些在末日后长期生活在基地里的普通人和低级进化者, 都会像是被野兽打开盖子的自助餐, 整个基地系统崩坏, 到处都是大火爆炸和崩塌, 人类脆弱的哭叫成为污染物进食时最好的伴奏。
曾经在末世初期,人类的家园虽然遭到严重损坏,但好歹也是占据了食物链顶端那么久的智慧型生物,面对灾厄并不是毫无防守。
一时之间建立起的基地在世界各地到处都是, 小一些的便被称为安全区。
可惜在末世最开始的十年,这些基地和安全区便一个一个沦陷, 人口大幅度减少, 被辐射所影响, 各个大基地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微弱。
目前除了他们基地以外, 已经不知道哪里还有幸存者了。
只是短短数秒的时间,季言就收回了视线。
不管前方是什么, 车队都不会停下的。
果然, 在发现无法通过外力摧毁这些奇怪又艳丽的花后, 车队就选择了直接穿过。
顾于漠怀疑这些花可能含有毒性, 但是让最了解毒物的林魅魅摘下来观察了一下后,又确定是无毒的。
就连花粉都感知不到毒。
季言走入这片花田当中, 头顶上是直播飞行器在嗡嗡的叫。
耳边传来林峰和其他人开玩笑的声音。
“也许真的只是花呢,我多久没见过这么正常的花了。”
“在深渊里,越无害越恐怖……”
他们的对话越来越远了。
直到耳边嗡鸣的机器运转声音都跟着一起消失,季言猛地抬起头。
他意识到不对。
太安静了。
而他居然现在才注意到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
在这之前他已经静静独自走了大概有十分钟了。
是这片花田在作祟。
季言下意识就去找身边人,可是他视线所到之处只能看到全是花海,唯一站着的只有他自己。
别说是刚刚还在小声讨论的进化者们了,就连一直默默在他身侧保护的顾于漠都消失了。
季言找了一圈无果后,有些生气地将黑雾放出来肆虐把周围的花都连根拔起。
但是即便周围被他的异能搅乱成一团糟,其他人也没有出现。
这里确实只剩下了他自己,和这堆乱花。
季言只能继续往离开深渊的地方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将所有人都分开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但是目的地还是不会变的。
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在终点见到顾于漠。
不知道独自走了多久,季言终于穿过深渊的红雾层来到了深渊之上。
依旧是一个人也没有。
他恍惚像是回到了当初刚诞生的时候,还没有被顾于漠捡走时他一直是独自行走在这个世界。
他其实并不觉得孤单。
季言坐在深渊边上等着,他抬起头注意到天空完全是一片血红。
之前明明只是灰蒙蒙的,现在却完全被猩红覆盖,让人感到压抑。
才过去几天,外面的世界就变成这样了?
疑惑在心头快速掠过又消失。
不知道过去多久,季言一直在坐在深渊附近等着。
也许是巧合,他坐的地方正好是顾于漠之前捡到他的地方。
太无聊了,他捡了几颗石头丢下去,深渊里无声无息,之前一直覆盖住深渊里的红雾也消失了,看起来就像是地球莫名其妙裂开了一条不见底的大缝。
在这个场景里,季言回想起了和顾于漠相遇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突然想起了那条蓝色小毯子,自己之前非常喜欢睡在上面,因为对于深渊之中诞生的他,那是他唯一可以汲取到温暖的地方。
被顾于漠捡回去后,渐渐就把那条蓝色小毯子忘到了后面。
比起趴在毛毯上睡觉,他更喜欢趴在顾于漠的胸口上睡觉。
汲取温暖的对象变了。
想到这里,季言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很乖。
一阵冷风吹过,季言将意识从回忆中抽回,回到了现实。
太阳和月亮已经不见了,抬起头只能看到一片血红的云盖住整片天空,所以时间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概念了。
季言无法计算自己呆了多久,也许是一两天也许更久,也可能是十几个小时而已。
他决定不再等了。
“讨厌鬼。”
季言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在指什么。
他往之前车队停车的地方走,那里有他们绝大多数的资源。
由于不方便带入深渊之中,便停在了路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
十分钟后,季言看着眼前几乎要被杂草覆盖的车子们陷入了沉默。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超过了。
他记得前几天将车停在这里的时候,这些杂草才到他的小腿,而现在已经超过人高了,改装后的车都只能露出顶。
季言走过去,那些杂草无风自动就要朝他攻击过来。
拥有漂亮脸庞的少年明显此刻心情非常差,他看都不看:“滚!”
身后的黑雾隐约泄出。
那些杂草顿时安静了。
季言拨开它们看到了那些车子,上面蒙了一层灰,玻璃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完全不像是只过了一个星期左右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季言皱眉走过去刚想暴力打开车门,身后就传来了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在那里?”
季言快速回头,落在外人眼中和一只刚出生的小兽在警惕风吹草动没有任何区别。
见到了来人,季言眼中的温度明显又降下了几分。
余邵反而笑了,意义不明开口:“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他举起双手表示着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威胁。
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在感叹这种情况下还能遇到同伴。
可惜这些都演给了空气看,发现不是顾于漠后,季言就对他失去了兴趣,转过头继续思考着怎么打开这个车门。
余邵走过来,彬彬有礼笑着:“我来帮你吧。”
车门的感应明显已经坏了,尽管看起来病恹恹的,但他是个S级的进化者,摧毁这些车门并不困难。
有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等他把车门打开,季言直接钻了进去,直奔存放了食物的地方。
被挤开的余邵也没有生气,依旧笑着看季言,像是湿滑的剧毒生物,在考虑着从哪里下手。
季言将那些食物都抱到自己怀里,那些可以存放很久的罐头他看都不看,只去看那些保质期稍微短一些的食物。
全都发霉腐烂了。
车内的味道刺鼻难闻。
余邵:“距离我们进入花田,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
他知道花田的事情,也就是所有人失踪前的时间点。
是冒充的可能性很低。
季言瞥了他一眼,突然开口:“开车,我要回基地。”
余邵惊诧:“我以为你会选择留在这里等你的爱人。”
他特意在爱人两个字上咬了点重音,恶劣地想看少年的情绪被挑弄。
可惜季言只觉得他话很多很吵,连回应都懒得。
又被无视了。
余邵嗤笑一声,终于不再一直假惺惺笑着了。
此刻的他倒是有点好奇了,他和顾于漠是怎么好上的。
性格那么倔,看起来像小兔子,其实接触起来才知道完全是一只小刺猬。
除了顾于漠以外,其他人敢把手指伸过去,马上就会把全身刺都竖起来,最柔软的内里只留给那个人。
可惜了。
偏偏是顾于漠的软肋,不然也许他会愿意给这小东西留一条命。
现在注定要成为棋子了。
余邵:“车子大部分功能都损害了,但是最基础的行驶功能还在就行。”
等同于默认了季言刚刚的要求。
一路上,季言都扭着头看窗外,余邵在他眼中和普通司机没有任何区别。
他更关心的是时间具体过去了多久。
可是越看他的心就越往下沉,确实如同余邵刚刚所说的,距离他们进入深渊,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外面的世界看起来还是那么扭曲恐怖,可是又变了许多风景。
很多他没见过的污染物出现,那些数量多又常见的污染物少了许多。
像是一轮轮被淘汰掉的畸形进化,留下来的都是足够强大的污染物。
他一路上都没有放出异能,余邵一边开车一边要分出心神来抵挡污染物,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也没有完全吃力。
要知道这些看起来更大更诡谲的污染物对比之前要厉害上许多。
这是季言用肉眼都能观察出来的。
只能代表这个男人一直留了一手,真实实力还不错。
如果当时在深渊之中他能够多花点力气,自己身边的人就不至于死得那么多。
不过对于他来说似乎都不重要。
季言无心去探查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些纷乱的想法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脑海中留下一个非常浅的印记。
接连几天他们都在独处,尽管相处模式有些奇怪。
几乎是余邵一个人对着季言讲话,而后者并不搭理他。
在进入基地之前,余邵依旧苍白着脸对他笑:“如果你没有和顾于漠交往,也许我会喜欢你,我能感觉到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什么?”
这是这几天以来季言难得回应。
余邵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都是对人类感到漠然的人。”
同归于尽
余邵阴暗扭曲的内心已经彻底腐朽。
他站在背后, 渐渐卸下了伪装,看着季言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个将死的人,还有几分淡淡的可惜。
季言没有理会他有些癫狂样的自言自语, 他此时眼中全是基地现在残破的样子。
基地的外墙上到处都是凹陷和被攻破的痕迹, 透明罩也在上面破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天上的血云映射下来的红光毫无遮蔽地落在基地里。
他们的正前方是厚重的大门被污染物击穿出一个大洞,足够容纳一只巨型鲸鱼进入。
季言往前走,面无表情踩在沙硕上。
尽管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 但还是能从这些经历了恐怖洗劫的痕迹中感觉到应该是被一只S级的污染物攻破了。
但是还不仅仅是如此, 还有很多污染物也趁虚而入。
就像是其他基地覆灭时一样, 人类现存最大的基地被攻破那一刻, 就像是一场不需要邀请函的盛宴,里面的所有宾客都为人鱼肉,任人宰割。
他踏入了基地,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闲逛。
当时还显得有几分人味的街道, 现在几乎和外面的荒地差不多,完全荒凉冰冷又到处被破坏。
时不时还能看到干枯的血液留在水泥地。
一辆车挡在了路中央, 已经彻底翻了过去, 车门被挤压变形无法打开, 想要往前走必须路过这辆车。
季言走过去的时候瞥了眼车窗内, 里面的座椅沙发上全是巨大锋利的爪印,和车外壳的爪印是一样的。
还有一些没被吃干净的布料, 上面沾满的是鲜血。
不难想象到当时被掀翻车子的人, 如果还有意识, 发现打不开车门, 只能活活困在里面被吃掉的绝望。
而这样的惨剧会发生在基地的任何一个角落。
因为是污染物的全面侵袭,所以就算是躲到之前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的防空洞底下也没用。
季言继续走下去, 明明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以外应该什么都没有,可是耳边却响起了各种各样哭叫惨叫的幻听。
已经死寂的画面在他眼前仿佛再次鲜活了起来,火光映照在眼底。
脚下出现了一只鞋子,是只有单只的童鞋。
大概是哪个小女孩在逃跑的时候落下的,也可能是被污染物叼走时挣扎落下的。
不管如何,鞋子的主人肯定也已经死了。
季言低头看着那双鞋,耳边的幻听都消失了,他的世界又恢复了死寂。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之前好几次来过的广场。
原本会播放直播的大屏幕早已黑屏,上面还有裂口,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
季言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往老邓头酒吧的位置跑,那里距离这个广场最近。
穿过一条条熟悉的小巷子,他看到了那大门都被撞碎的小酒吧。
酒桶全都被肆虐的污染物撞倒在地上,早就一滴也不剩了。
自然不可能找到老邓头的踪迹,那可怜的独居老人结局可想而知。
说不上情绪有什么变化,季言发现找不到人后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那是家的方向。
走了一段时间,季言再次看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门。
他眨眨眼,推开了那扇已经被灰尘蒙上的门,踏了进去。
沙发、桌子和椅子……所有家具都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看得出来这里并没有被污染物侵入,大概是因为基地覆灭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人居住。
季言伸出手摸了摸桌子上的一道爪印。
那是他曾经在这个地方留下的。
还有那被撕成一条条的窗帘,顾于漠一直没有去换,仿佛是觉得可爱。
季言没有在家里找到想见的人。
他撇了下嘴。
突然房间里出现了一点响动。
少年眼睛出现怔愣,身体比大脑进一步冲了过去,推开房间门。
里面站着一个男人。
季言握着门把手的手捏紧,仿佛要把这个铁坨子捏变形。
脸色苍白的男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看到是我很失望?”
余邵有些感叹地看着季言:“我去了一趟最高会议室想找点故人留下的东西,然后就找不到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季言,苍白脸上浮现的是病态的红晕:“不过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只要来顾于漠家里就一定能找到你。”
对人类这么漠然,但是唯独很喜欢他呢。
这份喜欢还真是让人嫉妒。
顾于漠凭什么。
那只是个怪物,跟他一样的怪物。
余邵自顾自低笑起来,然后又笑得太用力不得不咳嗽,听声音像是要把自己那破败不堪的肺部都咳出来,双目都赤红了。
他的身体非常差,是从小时候就超负荷使用异能留下的后遗症,但是这也不妨碍他渐渐爬上了基地的榜二,成为了除了顾于漠以外最强的进化者。
季言十分平静地看着他咳:“你为什么恨他?”
他的脚边出现了细小的电流,而在看不到的顶上更是乌云密布。
余邵最强大的异能是操控雷电。
而自季言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开始酝酿雷云了。
他要在这里杀死季言,让顾于漠失去最爱的人从而理智下降,污染度暴增。
他可是知道,那个看起来总是狷狂又波澜不惊的男人,污染度早就到了一个临界点。
听到了季言的疑问,他擦掉了眼角的泪,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神情:“我不恨他,我为什么要恨他?”
“我恨的是全人类!”余邵的音量突然提高,嗓子中带着破碎和浓浓的恶毒,眼眸中全是恨意,“虚伪的生物,本该就被淘汰掉的。”
那双被恨意覆盖的眼眸死死盯上了季言:“他是不是带你去过训练营了。”
季言眼底浮现淡淡的困惑,很快又散开。
他知道余邵指的是哪里了。
顾于漠在从研究院出来后,就被带去统一管理的地方,对外便是宣称为训练营。
旧高层谎称是要将这些第一批觉醒的进化者进行更好的监管,实际上却是让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训练和每天没有终日的互相残杀。
顾于漠当时带他去看了旧居,那把匕首还被当做礼物被他带走了。
余邵:“当时从那训练营出来的不仅仅只有顾于漠而已,我也是当时足够幸运的一员。”
身体便是从那时候开始损耗的。
他张开了双手,一道雷猛地劈到了季言脚下。
如果不是季言闪得够快够灵活,这道雷大概会把他的手臂劈焦。
余邵轻轻鼓掌:“反应能力不错。”
随着他手掌每次闭合,就会有一道雷落下,每道都有腰那么粗,将家具击碎,地面都落下一个又一个黑色大坑。
季言眨了眨眼,他有些生气了。
浓烟散开,露出完
喃颩
好无损的少年,余邵表情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变得严肃,凹陷下去的双颊哪怕是露出特意的笑容也显得虚假。
余邵笑着:“原来你也是进化者。”
并没有太意外。
可是当黑雾放出来的那一刻,他脸色就不由得发生了变化。
季言:“你把我家弄坏了。”
黑雾猛地覆盖了上去,两个人所站的地方顿时被整片黑雾包围。
余邵意识到不对劲,脸色从苍白变成了惨白,这下是真的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这是你的异能?”
他咬着牙粗喘气,雷电却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虚弱,一道又一道紧密的落下。
这片的居民区房子都被轰炸了,季言不得不避开到处乱撞的瓦片,追着他来到空旷的地方。
没有了房屋的遮挡,头顶上的乌云凝聚得更低更多了,乌云之中是隐隐约约透着的电光。
余邵痴痴地笑:“室外的话你应该更难用黑雾困住人吧。”
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这句话有多么打脸了。
那黑雾不仅扩散了好几倍,就连头顶上的乌云都一起被盖住了雾区的范围内。
不、不仅如此,黑雾还在往外扩。
他要把整个基地覆盖入其中!
季言:“我的黑雾从来没吞噬过人类,恭喜你要成为第一个了。”
少年澄澈的眸子中就连杀意都没有。
他凝视着余邵的表情就像是在看路边的一块小石头。
余邵又开始咳了,他几乎要入了魔一般疯狂喃喃:“你的异能是吞噬?”
“原来是你……当时毁了我计划的人也是你……”
“什么计划?”季言轻轻扬起手。
现在情况完全反转了,逗弄“猎物”的人变成了他。
在这片黑雾之中,不管是余邵放出多少异能都会被吞干净。
不过和顾于漠的异能不同,吞掉余邵的异能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多少能量补充,那只是闪电,其中蕴含的污染度少得可怜。
余邵:“研究院的人头章鱼。”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季言就明白了,兴致缺缺地开口:“原来当时把研究院搞得一团糟的是你。”
他想要的是让研究院的实验品出逃,在外面多杀几个普通人引起幸存者对研究院的怒火。
可惜那人头章鱼没来得杀人就被他吞噬掉了。
味道还行。
季言歪了下头,非常理直气壮开口:“对啊,是我。”
余邵的眼神彻底冷下:“那就更不能让你活着离开深渊了。”
深渊……
季言捕捉到了关键字,他现在果然还是在深渊之中。
在他对面,余邵的表情彻底变得癫狂,顶上被吞噬掉的乌云再次凝聚而起,并且比刚刚的还要大、还要厚重。
哪怕嘴角有鲜血留下了,他也没有停下凝聚乌云。
竟是带着要同归于尽的念头。
败犬
渐渐的, 黑雾吞噬的速度比不上乌云凝聚的速度。
乌云撑开了黑雾,重新占据了天空。
余邵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意,他被顾于漠压制得太久了。
一开始他在训练营遇到顾于漠的时候, 他就已经成为训练营里最有潜力的种子选手。
在训练营那把他们当做冷兵器的养蛊式训练下, 他每天活得像条狗一般, 顾于漠还能在那样的环境下杀出一条血路,成为所有人都不愿意挑战的对手。
也许嫉恨的种子就是从那时候埋下的。
也可能是更晚些的时候。
一样是从训练营幸运地出来回归社会的一员。
他选择了刀尖舔血却没有任何拘束的雇佣兵,哪怕以他觉醒的异能可以成为基地的一柄利剑。
但是他恨极了人类, 怎么可能还愿意为高层办事。
他原以为和自己一样从训练营中出来的顾于漠会理解自己, 没想到他居然选择了进入军队。
五年的时间爬上了高位。
而他也建立起了自己的公会, 成为基地公会之首。
那又如何, 他想要的只是人类覆灭。
可是顾于漠成为基地首席后,他意识到了一件于他而言绝对的坏消息——幸存者的死亡率被控制住了。
一直挣扎在温饱线的幸存者们甚至开始出现了一些娱乐行为。
譬如直播和观看直播就是在顾于漠成为首席后出现的模式。
他心中的警钟缓缓敲响。
恶魔贴着他耳边轻语:只要有顾于漠活着,距离人类覆灭那天也许永远不会到来。
这才是他必须要杀死顾于漠真正的原因。
恨意?
不,已经不能用那么浅显的东西来形容了。
地球发生污染, 人类已经被淘汰了!
再多的挣扎都是白费,他只是在加快时代的步伐。
对, 就是这样。
余邵疯疯癫癫的将内心这些话全都说了出来, 脸上一会是扭曲的恨意, 一会又是对自己低贱行为进行的高尚掩饰, 二者自相矛盾几乎要将他灵魂拉扯。
第一道雷就这样在他病态的神色下劈了下来。
带着足够将半个基地都炸毁的气势。
炸得耳膜都发疼的轰雷声中,余邵朝季言轻轻做了口型:为了人类的未来, 去死吧。
可是想象中的灰飞烟灭并没有发生, 一道白光笼罩住了季言, 而比白光更快一步的是猛地开始吞噬的黑雾。
那道几乎凝聚了他全部心血的雷电, 居然就这样被直接吞了个干净。
季言忍不住皱了下眉,他感觉像是吞了一大口空气, 没什么饱腹感但是噎人。
这是余邵拼尽全力所带给他的全部感觉。
余邵狠狠瞪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瘦得脱相的脸上枯瘦的眼眶显得格外骇人。
一缕鲜血缓缓从他嘴角和口鼻处流下,这是他使用过度异能后的反噬。
他无法接受自己居然被一个看起来完全没有攻击性的少年给挡下了全部攻击。
而在那之前他甚至轻蔑的觉得他只是个普通人,或者是个D级的进化者。
现实却给了他一记惨痛的重击。
他所以为的必然,只是少年刚刚没有使出权力,不然他连凝聚乌云的机会都不会有。
任凭那个莫名其妙的雇佣兵如何用赤红的双目看着自己,季言都无心再管了,在白光出现的那一刻,季言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漠然转变成了惊喜。
他回头朝着向自己走来的男人扑去,小脸蛋红红的:“你来找我了!”
顾于漠的脚步急促,没有了以往的沉稳,但还是十分精准接住了这颗向自己扑过来的小炮弹。
男人笑了笑:“对不起,我来晚了。”
表面上他看起来很轻松,但季言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分开。
放在以往他早就炸着毛给男人一爪子跳开了,这次却难得乖巧下来,任由男人十分用力抱着自己,在自己的发间深吸气。
心跳声十分快,季言从来没见过顾于漠这么慌张。
运气很不好的是,他刚刚过来就看到了余邵做出的口型,以及那道比楼都粗的雷就要落下。
心脏立刻就被一双看不见的双手攥紧,几乎要捏碎的力道。
所以才会失了点分寸。
刚刚那白光是他第一反应就放出来保护季言的,全部白光都涌向了少年,他的异能也将对方判定为了比自己优先级还高的保护对象。
如果不是黑雾先将雷吞噬掉,那一道雷下来,季言会毫发无损,而没有任何自防措施的他自己则会有生命危险。
但就算是再来一次,他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季言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前发出:“没关系,我也没找到你,我笨笨地迷路了。”
顾于漠心尖一痛。
意识到精神幻境的那一刻,他立马就想去找季言,可是他以为季言会回到深渊最初诞生过的地方。
毕竟少年在那里诞生,又丢失了传承记忆,对那里产生了一种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执念。
可是原来少年已经有了更深的执念存在,那就是要找到他。
顾于漠轻轻啄吻了下少年的额头:“对不起。”
他依旧道歉,眼神中有着季言看不懂的沉重。
季言愣愣地摸了摸自己被亲的地方,他想再看仔细一点的时候,男人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眼神。
他被顾于漠稍稍护到了身后,然后看着他慢慢走到余邵前面。
余邵跪在地上,他的内脏都被震碎了,原本以为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就能让顾于漠失去世界上最爱的人,可他依旧是败犬。
顾于漠拿起腰间的枪对准他的脑袋。
余邵惨白的脸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顾于漠:“就差一点。”
他痴痴地笑,眼底有化不开的恨意。
那是对着全人类的恨意,也包括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没有人想知道他神神叨叨在说什么,余邵还是自顾自将剩下的话说完了:“就差一点……我就可以让你亲自目睹爱人的死亡。”
如果季言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如果他来得再稍微晚一些。
那道雷劈下,就连尸骨都不会留存。
砰!
扳机毫不犹豫地被扣动。
余邵的尸体软倒在地上。
那句话成为了他的临终,空洞的双眼朝着血红一片的天空。
就连死亡都没有放下对人类灭绝的执念。
季言:“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他对余邵那已经腐朽不堪的内心不感兴趣,就连看都没再看一眼。
仿佛死在他面前的不是排行榜第二的进化者,而是一个渺小的蝼蚁。
顾于漠:“这里是精神幻境,所以我们一直没有离开那花田,只要能找到这片空间之中污染度异常的地方就能破解这个幻境。”
季言:“很耗费时间吧。”
顾于漠:“嗯,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探查。”
实际上在他意识到这是幻境的那一刻,精神力就一直没有停下寻找源头。
但这次的精神幻境比他遇到过的所有幻境都要大。
这个世界几乎是没有边际,真实感也十分强烈。
不像是S级污染物那么简单,倒像是超S级别的污染物。
就和那天从土里突然出现的巨大黑龙一样。
就算是污染物普遍更为恐怖的深渊,这些污染物的级别也到了需要刷新人类新认知的地步了。
顾于漠以为他担心外面会出事,马上安抚他:“一般幻境的时间都要比现实世界中的时间流速要快。”
即便如此,他们在这幻境注定也要耽误上不少时间。
季言:“嗯,希望我的身体在外面没有被饿坏。”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个幻境甚至能够屏蔽真实的痛感,只有在这个幻境受到的伤害才会传导入神经痛。
顾于漠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呆毛:“等我们回去就补回来,我们这趟离开之前,研究院又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季言用眼神表示不解地看着他,同时被揉得很舒服,尾巴都忍不住放出来甩了甩。
顾于漠:“培育出了一种味道无限接近芋头的植物,温和攻击性较弱,可以大量培养。”
“芋头是什么?”
“口感和土豆差不多。”顾于漠只能这么解释。
他有些心疼,毕竟在食物品种匮乏的末世之中,他所能给季言吃的食物实在是太少了。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天天换着花样喂养自己的小对象。
季言眨了眨眼。
顾于漠继续补充:“末世前的人类似乎还会用这种植物果实来制作甜点。”
季言喜欢吃甜的,闻言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他戳着顾于漠催促:“快点快点,我要出去。”
“嗯。”顾于漠眼底浮现笑意,很快又暗了下去。
再晚下去,只怕就算他们的身体还能撑住,基地也要撑不住了。
……
也许是找到了季言终于安心了,顾于漠真正寻找到源头的时间缩短了整整一半。
他们从精神幻境里彻底出来的那一刻,季言第一反应就是感觉到了胃部传来难受的灼烧感。
他不是人类,不需要靠着喝水和食物也能活下去,但是要一直维持人形他需要吞噬很多污染物的能量。
所有能活着离开幻境的人,立马第一件事就是去随行的包里寻找食物和水,猛地灌下去。
幻境里没有太阳和月亮,也没有黑夜白昼,他们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但是可以从自己身体状况中判断出现实世界中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
如果他们不是身体素质过高的进化者,根本不可能撑到幻境解开。
季言有些焉焉的,他静静坐在一边看着所有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
有些人在幻境中死亡,就等于脑死亡再也醒不过来了。
很快有人发现了余邵变成了尸体,一部分人大乱阵脚。
此时他们的脚下根本没有花田,原来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是进入了一种幻境。
正在的污染物本体只是黄土之中的一朵独自盛开的黄色小花,那所谓一大片花田是它为了保护自己本体才变出来的。
这也是他一开始对着这些花田中的花没有吞噬欲的原因。
现在本体被拔下,幻觉产生的花田自然也就全部消失了,深渊依旧是那么荒芜。
那些艳丽美丽的生命都是虚假的,是不存在在这个末世当中的。
一朵淡淡的黄色小花突然被递到了他面前。
顾于漠面色沉稳:“吃吧。”
仿佛手上的并不是什么珍贵的研究素材,而只是个普通的小零嘴。
这是超S的污染物,吃下去他能恢复很多力气。
自从变成白发后,他对污染物的渴求明显变大了。
季言咕咚咽了咽口水,毫不犹豫一口嗷呜了上去。
嚼嚼嚼。
旁边突然传来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
季言有些疑惑地扭过头,发现林峰等人正在用非常震惊的眼神看着他们,手上原本拎起的包掉在地上砸到了脚都毫无所觉。
季言:?
他无辜地眨眨眼,继续嚼嚼嚼。
大结局上
在短暂的震惊后, 林峰第一反应便是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再次发出动静。
他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要先隐瞒下来,可是向着周围看去, 却发现注意到这里的不仅自己一个。
光头等人也看到了, 其中包括了原本是在余邵手下的雇佣兵。
他叫了出来:“他、他把那朵花吃掉了!他吃下了S级污染物!”
这可不仅仅是S级那么简单, 吃下去后获得的能量约等于五只S级了。
季言在心里纠正那个人,还不忘伸出小舌头快速舔了下唇瓣回味,那花甜滋滋的, 吞下去后立马变成了一道暖流, 意外的非常美味。
胃部的烧灼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感觉。
那个人在原地大吼大叫了半天, 只引来了一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进化者疑惑注视,至于那些和他一起看到这幅场面的人,居然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把嘴闭紧。
那可是顾首席,是他们绝对信任的追随目标。
更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另外一个当事人是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季言。
他们早就把这个少年当做需要照顾的弟弟,是队伍里大家都喜爱的小吉祥物。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那人见没有人回应他, 看向季言的眼神万分惊恐:“你们还不懂吗, 他就是个怪物!顾首席养的怪物!他去了一趟深渊突然失踪了, 再回来还变了个样子, 你们就不奇怪吗?”
他声嘶力竭的样子终于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恐慌。
有雇佣兵看向季言的表情变了变。
只有顾首席带队的人依旧不变,他们沉默地走上前挡住了那些散乱雇佣兵的视线, 有隐隐要将季言护到中心的意思。
文远开口:“你觉得变了外貌的就是怪物, 所以我们这么努力在你眼中也依旧是怪物吗?”
他的声音带上了点哭腔, 很快又消失。
但落在每个人耳朵里那点泣音都是震耳的。
有人往周围看了看, 才发现一路上一直起到引路作用的畸变人们数量居然少了一半。
当时那条突然出现的巨龙让队伍里损失惨重,就是因为有这些畸变人才没有全军覆没。
但也导致了畸变人的死亡, 这一切不仅他们看到了,就连当时直播也记录了下来。
原本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的弹幕,到后面再也没有人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了。
甚至在畸变人又一次不顾自身安危开路的时候,弹幕已经出现了大量道歉弹幕。
只不过这是他们昏迷前的事情了,现在的直播器早就因为没电关机了,静静地停在地上和一坨废铁没有区别。
文远的话让周围原本有些嘈杂的声音都变得寂静。
林峰:“首席,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难得这么严肃,也不再嘻嘻哈哈叫顾于漠为老大了。
这些反应都是在顾于漠预料之中的,又或者说他们的接受速度还比他料想的还要快。
季言瞥了眼顾于漠,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事情上更是会更上心。
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有暴露的风险,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故意的。
所以在花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也是一种询问。
季言给出的答案是毫不犹豫跟着走。
这也是他对顾于漠无条件的信任。
果然,在听到林峰的问题后,顾于漠并没有选择打掩护,而是实话实说:“他确实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普通的进化者。”
一群人面面相觑。
季言:“我来自深渊。”
突如其来的自爆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鸦雀无声过后是一阵又一阵起伏的倒吸气声。
也许是因为有了畸变人的存在,季言的话居然没有让人那么难以接受。
至少那些熟悉的面孔,依旧没有对他露出敌意的神色。
季言感到稍微有些疑惑。
毕竟他是有多么清楚知道,人类这种生物是排外的。
尤其是在末世后,哪怕是最亲密的人,床边之人或是和自己血浓于水的人,只要是被污染后,都会变成完全非人的怪物,和那些污染物无异。
初期那些无法分清人类和污染物的人下场都很惨,以至于到了后期,人们对于这些类似的事情格外敏感。
多的是披着人类壳子的污染物,有些甚至还能模仿人类发出求助声。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只是在默默消化这一切,而不是对此感到无法接受。
季言甚至做好了自己要被他们赶出队伍的心理准备,不过顾于漠是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所以他并不害怕,只是感到诧异。
这些人甚至在自己说服自己。
林峰:“既然有人可以在深渊附近生活整整二十五年,那在深渊里长大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吧。”
他指的便是那些畸变人。
文远和淼淼露出有些感动的神色,后者甚至偷偷转回去擦了擦眼泪,不过因为眼睛太多了所以擦得有些慢。
对于他们来说,林峰这些话就代表了这些人真的已经打从心里接受他们为人类了。
他们不是怪物,只是在深渊附近意外活下了二十五年的人类而已。
深渊和深渊附近其实有着天壤之别,他们还是互相拼命给季言找着他一定不是怪物的借口,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他一定对人类是无害的!
幸好这些人的脑洞不够大,没有将他和毛团子本体联系起来,不然怕是会又要乱成一锅粥了。
季言突然弯了弯眼睛,笑了笑。
除了面对顾于漠以外,他其实很少笑得那么开心,带着最干净纯粹的笑意,和一盏突然在黑暗中亮起的小灯似的,深渊里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他,被这个笑颜所吸引。
但才看了几秒,立马就有一道高大的身影过来挡住了,把少年遮得严严实实。
顾于漠警告性的瞥了一眼全场的人,尤其是几个看得脸都红了的单身汉。
众人:“……”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场合,硬是被这突然摔碎在地上弥漫出酸味的大醋缸子给破坏了气氛。
就连还不死心想继续发出警告的进化者,在看到顾于漠这么明晃晃的护犊行为后都说不出话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面对完全可以压制自己的进化者,对危险的预感突然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余邵就这么死了,谁都没想到他死在一个精神幻境里出不来。
但他就是这样直接脑死亡,变成了一具没有心跳的尸体。
剩下的雇佣兵们顿时群龙无首,他们散漫习惯了,平常在接任务的时候经常私藏污染物身上的部位进来黑市里高价卖出,在基地里仗着自己是进化者又有公会撑腰,目中无人的事情干得多了。
现在一下子不习惯,可剩下的人又不敢和顾于漠发生冲突,最后还是只能保持沉默。
季言在这些全是精英的进化者当中半掉了马,可是待遇并没有变差。
依旧是在车队里被众人无意识偏爱着的小吉祥物。
只不过换了种方式投喂。
只要趁着顾于漠不注意,林峰他们就会把抓到的污染物给季言吃。
季言来者不拒,太大的、太丑的污染物用黑雾吞掉,那些小巧一些的就自己吃掉。
顾于漠每次一转头,就会看到他塞得满满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完全是小仓鼠。
其余人看到这一幕,一开始还会感到惊讶甚至是有些害怕,担心他一不下心就被那些污染物感染了,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发现不管季言吃了什么,最后那污染度测量的仪器都测不出什么,渐渐就麻木了。
看多了甚至产生了微妙的羡慕感。
如果他们也可以做到完全不怕污染度上涨,也不至于老是饿肚子。
要知道在末世以前,人类作为食物链最顶端,可不就是什么都敢吃么,就连没什么肉的虫子都会想方设法的变成一道美食。
黑匣子安放成功了,他们回去的时候远比来时要轻松许多。
“黑匣子计划具体到底是什么?”
“不清楚,我只知道黑匣子是可以检测深渊数据变化的,研究院说不定能从这些数据中探查到什么。”
昏昏欲睡之间,季言听到了耳边传来几个进化者的讨论。
其实并不是那个小小的黑匣子有多么大的魔力可以让他们安心下来,而是人类必须要有一个盼头,才能在这暗无天日的末世之中继续存活下去。
与其一直一无所知活着,倒不如告诉自己,研究院一定能发觉末世真相,带领人类寻找到新出路的。
所以那黑匣子便显得尤其重要。
季言是半靠着男人的,他抬头看了看,发现顾于漠的神情,并没有变得轻松。
为什么,难道黑匣子计划不是成功了吗?
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顾于漠低头,嘴角带着些无奈的笑意:“只是个开始。”
季言懵懵懂懂看着他,不等他问得再详细一些,外面的惊呼就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们才刚靠近基地,就看到了如此具有冲击力的一幕。
“有污染物在攻击基地大门!”
有了精神幻境那一遭,所有人都见识过了“沦陷的基地”,听到这句话都有些PTSD了,纷纷跳下车去帮忙。
基地内,已经精疲力尽的守家进化者们还在苦苦抵挡这一波的攻击。
外墙已经破了几个巨洞,好几次都有污染物差点从那个洞里侵入,好在排行第三的S级进化者刚好觉醒的是金属系的异能,直接用上百根大钢筋配合一个土系进化者封住了洞。
但是他们已经这样苦苦撑了一个星期,连吃喝都不敢离开,深怕一走就又有哪里被打破造成入侵。
但凡顾于漠他们再晚回来一两天,等待他们的就不是一座还有这么多活人的基地了。
一想到幻境里那恐怖的一切,荒芜的基地会变成真实,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把基地外围一圈的污染物都清理了。
“我们人类的希望回来了!”
随着站在最高处的一个进化者高喊,基地内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喊叫,乱哄哄的却难掩所有人的激动。
时隔了半个月,基地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迎接着晚归的英雄们。
这个消息很快被众人接力呼喊传出来,那些一直在外墙守家的人拥挤了过来,足足有上万人!
他们当中有的是较为低阶的进化者,这辈子都没亲自杀过外面的污染物,这几天都拿起了武器履行作为进化者的职责,有些甚至还是年轻力壮些的普通人,作为替补一直在给前面运输补给,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在拼命为守住基地做出贡献的人类。
不知道是谁将一直放在会议中心的大旗扯了过来,上面只有一句话,也是根据基地的幸存者守则中的第一条所写下的。
【以全人类最高利益为出发点!】
这大旗被无数双手传递,刚好在最前面张开了。
季言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看到了这一幕。
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顾于漠回来,人们永远都是这么激动地欢迎着他,为他又一次平安回来而感到高兴。
也许有时候会混进去一些不好听的声音,但是大部分都是真情实感的。
顾于漠在幸存者当中的地位已经彻底稳固了。
在他们眼中,只要顾于漠还带领着他们,希望就不会破灭。
是堪比定海神针的存在。
难怪余邵这么想报复社会,第一件事还是想先把顾于漠从神坛上落下了。
他知道人类如果失去了顾于漠,才是走向灭亡的第一步。
季言侧头看向顾于漠:“你是人类的大英雄。”
顾于漠摇了摇头,他轻轻摸了摸季言。
季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否认,身体已经习惯性回蹭了蹭,和撒娇的小猫没有区别。
在幻境里耽误了那些时间,但是基地并没有出现大碍,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
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稍微得以松懈。
季言才刚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来不及恢复原型给自己久违地舔舔毛,就又要再次出门。
在预料之中的,他来自深渊的事情传了出去。
通过之前意外的直播,基地里所有人都知道顾首席有了个好看得不似真人的对象。
所有焦点本就凝聚在他身上,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更是如同巨石丢入平静的湖面。
不是激起涟漪,而是激起了大水花。
大结局中
门铃被按响, 季言走过去开门是副官。
副官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显然也是听到了外面的传言。
别人也许还会怀疑这个过于诡异的传言,但作为顾于漠的亲信, 他反而是最快接受这件事的。
毕竟他一直跟在顾于漠身边, 这么多年了, 从来没见过他额外亲近谁。
这个长相艳丽到让人难忘的少年是突然出现的。
十分离谱的猜测就摆在他面前,但却是最“合理”的。
季言和副官对视了几秒,他就知道对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除了顾于漠以外的人面前掉马。
季言勾了勾唇角:“你好, 又见面了。”
他咬重音了又这个字, 算是对他所察觉的心思进行肯定。
美人朝自己笑, 副官却头皮一紧, 手心都冒汗了:“您好。”
不等他多说两句,顾于漠已经出现在季言身后,有些暗沉的红眸盯着他,声音听起来比寻常冷淡一些:“进来说。”
副官:“……”
他感觉到了一股醋味。
副官带着怀疑人生的表情走进来, 看到沙发上那和上司冷硬画风完全不符合的抓痕时,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
第一次坐下时显得那么拘束。
他带着很多疑问过来的, 还顶着其他人的压力, 可是真的到了面前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司的心情很糟糕。
尽管他们刚从深渊平安回来, 可是气氛好像更沉重了。
只有看向爱人时才会出现带着柔意的眼神。
一定是要发生什么了。
副官很了解顾于漠, 他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坐了一会,季言就默默起身去了厨房。
他刚刚看了一会书, 从书上学到了一个新技能。
前脚刚进厨房, 后面门铃立马响起。
顾于漠微微挑眉, 尽管是笑着的, 笑意却不达眼底:“今天来了很多客人。”
他起身去开门,门外是几个熟悉的新高层面孔, 为首的是研究院院长,那个强势的女人没有出现。
顾于漠没有询问陈婉的下落。
反倒是院长先开口了,他主动解释:“陈婉在研究数据,自从黑匣子安完后她就没有踏出过实验室一步了。”
就连吃饭都是助理插空亲自喂到她嘴边的,眼睛根本不往其他地方挪。
如果没有助理在身边,大概能把自己活生生饿晕过去。
就连前几天基地遭遇到大面积攻击,实验室被迫清理了很多珍贵实验样品,同时护送珍贵资源先离开时,她也不离开。
这些研究员就是基地少不了的珍贵资源,有一位高层急了,甚至想要亲自来把这些“柔弱”的研究员们绑了带走。
这个五大三粗的进化者没想到,陈婉作为文职人员比他更狠,直接拿着枪抵住了自己的头。
扬言他们敢动这里的计算器和自己,立马按下扳手。
她不是开玩笑的,眼神里那股狠劲让人心惊。
于是那高层便不敢乱来了。
不仅仅是陈婉疯,她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提前撤离的。
全都选择跟着她进行大量记录。
他们在通过模拟计算深渊二十五年来的数据变化,至少一年的工作量被迫压缩在了这两个星期,全研究院的资源都供应给了他们实验室。
期间基地因为磁场被破坏不得不断电两天,硬是让全基地所有还能调动的电系进化者都来给这个实验室供电。
人都差不多到齐了,现场里的都是基地的骨干,有人终于受不了着沉重的氛围开了口:“顾首席,该签字了。”
听到这句话院长像是一下子老了很多,背都直不起来了,他微微佝偻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一份文件。
客厅里压抑到了极点。
那份文件上方是明晃晃几个大字安全转移计划。
可是所有人看着那份文件,脸上都没有笑意。
在厨房捣鼓了一阵,季言终于出来了,他端着好几杯看不清颜色的茶过来。
哪怕一出来就成为了视线焦点,他也没有露出半点怯场表情。
季言弯了弯眼睛:“我学会了泡茶。”
顾于漠一脸纵容地看着他,仿佛被糟蹋的不是自己的茶叶。
尽管这些东西在末世中珍贵无比。
他看向其余人,淡淡开口:“喝吧。”
这是顾首席对象亲自泡的茶。
副官率先端起来,喝了一口顿时面目狰狞,那张总是习惯带着客气笑容的表情直接崩了。
其他人看到这幅样子,低头看向自己面前那杯茶的表情都发生了微妙变化。
顾于漠:“不喜欢?”
副官捂着嘴,努力让自己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请问是往里面加了什么吗?”
要不是他也是个级别不低的进化者,这一口下去说不定得去医院洗胃。
现在这种战况紧张,可没有资源来处理食物中毒。
季言双眼一亮,报菜名一般念了出来。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误解,他见过顾于漠做饭后就坚信着只要把食材都丢入锅中就会变得美味。
其余人越听脸色越难看,院长默默就要将杯子放下,有了他第一个带领,其他人立马跟着就要将杯子放下。
顾于漠眯了下眼。
一股威压渐渐散发了出来。
众人:“……”
齐刷刷又端起了杯子。
惹不起恋爱脑,他们喝总行了吧。
一时之间客厅内的高层们,都被一杯茶折磨得脸色巨变,还得硬着头皮对着心血来潮的少年伸出大拇指,心口不一道:“好喝!”
季言眨眨眼,有些开心。
原本沉重的气氛被这么一打岔,意外缓和了许多。
这时候,季言注意到了桌上那份文件,他拿起来后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有人下意识想阻止他窥探机密,可是一想到顾于漠对待他的态度,便又忍住不说话了。
季言拿着那份资料,手指不自觉微微用力。
他没想到,黑匣子计划只是这个计划的前身,研究院真正想利用黑匣子当跳板,所完成的计划就在他手上这份薄薄的文件上。
难怪一直以来关于黑匣子计划都没有更准确的方案给幸存者们。
因为那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完整。
真正完整版现在在他手上,里面的文字沉重得早已超脱物质所承物,极致简短清晰的文字是让人一寸寸发冷的。
就算是不谐世事的幼崽,也能看出这份文件一旦彻底公开,基地秩序一定会彻底崩塌。
而顾于漠一直是知情者。
他是这个文件最终的签订者,最后的决策权就在他手上。
季言放下了文件,把笔递给他,歪了歪头:“签吗?”
顾于漠:“签。”
传来一声叹息声,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
他们离开后,季言就跟着顾于漠去了基地目前唯一还能正常运转的大医院。
在医院顶层最深的房间里,两位身形高大的进化者堵在门口守卫,见到他们过来,立马鞠躬:“巫女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们说完后就进入了治疗室内去报告。
站在门外,季言扯了扯顾于漠的衣角:“你说巫女的预言是双面预言,那你知道她除了说我是毁灭世界的凶兽以外,还说了什么吗?”
顾于漠揉了揉他的头:“巫女会亲自和你说的。”
明明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又宠溺的眼神,季言却无端端从其中看出了一抹道不清的情绪。
“你不高兴。”
季言突然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任何证据,直觉却在告诉他,顾于漠其实并不想让他见到巫女,听到另一面的预言。
顾于漠放在他头上的手顿了一下,慢慢收回:“是啊,那怎么办呢?”
声音是慵懒的,仿佛只是想逗一逗眼前的人。
季言特别认真地看着他,突然上前一步抬起头亲在了男人的唇上。
他不理解顾于漠为什么那么喜欢亲亲,他只知道每次接吻结束后,男人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顾于漠难得怔愣了一瞬,随即眼底的笑意蔓了些上来,低头亲亲啄吻在少年的发上,轻叹一声:“谢谢咪咪。”
季言瞪了他一眼。
看护的人又出来了,毕恭毕敬开口:“巫女现在是清醒着的,请进。”
清醒着?
听到这三个字,季言大概就能猜出这个异能特殊到无法替代的进化者确实身体很差。
据说在她觉醒之前已经是癌症晚期,成为进化者后并没有好转,但也多活了许久。
身体现在全靠医疗机器吊着。
在亲眼见到她之前,季言一直以为巫女会是一个年纪大些的女性,可没想到穿过那消毒帘,他看到的居然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静静地躺在大到空旷的病床上。
少女紧闭着双眼,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明明是在正好娇艳的年纪,却能感觉到她身上已经彻底腐朽的气息。
她的内脏早已损耗到比百岁老人还要衰老。
巫女深陷进眼眶的眼睛盯着季言,嘴巴动了动:“你过来。”
那声音听起来居然完全是个沙哑的老人,和巫女实际的年纪不符。
不过以她本来的年纪,也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躺着,身为进化者,却连人造阳光都晒不了,尽管里面的污染度很低。
季言一向不喜欢听别人的话,他就像一只自由自在从来不受拘束的猫,可是现在意外地没有对这三个字产生抗拒,而是乖乖靠了过去,半弯着腰。
那双透亮到仿佛被水洗过的猫眼注视着病床上的巫女:“关于我的另外一个预言是什么?”
他们之间的对话在外人听来有些莫名其妙,只有当事人知道其中含义。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季言就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他的真实身份了。
对方的异能远比他们想象中能看到的还要多。
可是她的预言永远只有一两句话。
巫女勾了下唇角,她似乎是想做出友好微笑这个表情,但是就连这么简单的表情变换,她都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一旁的看护小姐急得眼睛都红了:“巫女,请小心。”
巫女不笑了,她张了张口:“我看到了人类的结局,两次。”
最后两个字轻到差点让人听不见。
两次?
季言若有所思:“所以才是双面预言?”
巫女眨了下眼睛,代替点头。
顾于漠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巫女几乎不会说除了预言以外的事情,作为全世界唯一可以预知未来的进化者,她的存在太珍贵了,没有人能够逼迫她。
只有等她自己愿意开口,才能让他们接近更多真相。
可是没想到她第一次和季言见面,居然就愿意说出这么多。
季言:“你每次预言都是看到两种不同的未来吗?”
巫女轻轻摇了摇头,她又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季言灵活的小脑瓜子又对上了信号:“你只有一次见到的未来是不同的?”
巫女很轻地:“嗯。”
“为什么……”季言疑惑地看了眼顾于漠,“和我一样是双面预言的不是还有他吗?”
这句话刚落下,他猛地停下了所有声音。
病房内安静得只有几个人的呼吸声。
顾于漠也和他想到一起了,眉心拢了拢:“你看到的那两个未来里,当事人都是我和他?”
这就说得通为什么只有一次看到了不同的人类结局,却有两个双面预言。
巫女静静地没有说话,默认了。
饶是顾于漠也没想到原来他们两个的双面预言是这么来的。
毕竟就在这段对话之前,他甚至不清楚巫女原来是“看到”未来的。
季言看了眼顾于漠,他突然不好奇自己的另外一个预言了,开口问道:“关于你的另外一个预言到底是什么?”
除了极个别少数人以外,基地里的其余人都只知道巫女对顾于漠的预言中,他会成为人类的希望。
这也是他成为基地最高执行官的最后一步。
顾于漠低头,红眸深邃到如同无底洞,可是又清楚倒映出少年望向自己的模样。
“他会成为毁灭世界的灾厄。”
“我会毁灭世界。”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落下的。
大脑里仿佛有嗡鸣声猛地敲击。
季言瞳孔颤了颤,无意识地咬了唇直到一点点血腥味出现,他的心跳加速得很快。
本来该感觉到不舒服,可是那些感知似乎都在离自己远去。
他突然意识到了,关于自己的另外一个预言会是什么。
和毁灭世界的凶兽完全反着来,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
巫女嘴巴张张合合说着什么。
他其实已经听不清了,却还是知道她是在肯定自己脑海中浮现的声音。
双面预言中的另外一个预言里,他不是凶兽,他诞生的意义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
季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在顾于漠怀里。
和上次失忆差不多的感觉,不过这次他失去意识的时间特别短,只过了十几分钟。
他第一次感觉到男人的手会这么冰冷,一点也不像是活人。
自己好像又把他吓到了。
季言:“对不起。”
顾于漠紧紧盯着他,那眼神甚至有些阴翳,手臂依旧禁锢着他的腰身,仿佛一松开他就要消失了。
明明是这么凶的表情,季言硬是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一丝祈求……一种他曾经以为绝对不会出现在男人身上的情绪。
他突然从这一丝祈求中读明白了很多。
季言挣扎着在他怀里坐起来:“你早就猜想过我存在的意义了是吗?”
为什么他压抑着不想让他来见巫女,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生来的使命是什么,但那是他的执念,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所以他还是带他来了。
其实以男人的权力,想让他一辈子都接触不到预言背后另外一层真相,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那不是你生来要做的。”顾于漠没有正面回答,“你不是人类,你是自由的。”
季言:“我刚诞生的时候,好几次差点死在深渊里了,就是那使命感支撑着我活下来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去完成这件事。
如果不是毁灭,那就是拯救。
他选择后者,因为比起幻境中那荒芜的一切,更想见到末世前干净的世界。
看出顾于漠的情绪不对,季言弯了弯眼睛安抚他:“你什么时候怀疑我可能能拯救世界的?从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吃掉了一个S级污染源?暴露了自己异能的时候?还是我回到诞生之地失忆的了以后?”
就连失忆的他,本能都在吞噬着周围的污染物。
针对性太明显了。
顾于漠那么聪明,难怪早就看出他是来拯救世界的。
想到这里,季言又露出了一点小骄傲的表情:“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顾于漠的回答。
他们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是在单独的病房里休息。
还不能他们多独处一会,门就被猛地从外面推开了。
季言回过头,看到了面目狰狞的陈婉。
永远一丝不苟的女人第一次以这么邋遢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凌乱的头发和穿得皱巴巴的衣服,眼睛下是几天几夜未能合眼的青黑,她一看到顾于漠立马就冲了过来:“深渊!深渊!!”
季言:“又暴动了?”
陈婉这才注意到他,视线微微凝固住,浮现一丝疑惑,很快又继续对着顾于漠一阵输出:“我们都弄错了!整整二十五年都错了!”
由于自己一直以来被当做异想天开的研究方向第一次得到了验证,她激动得讲话语序都快混乱了。
“错了什么?”
“深渊的活性是在下降的!”陈婉将眼睛瞪到了极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深渊最近的暴动是因为深渊的活性在下降?”
顾于漠抓住重点的速度一向很快,他看起来十分冷静,只有变化莫测的瞳孔显示着此时内心并不平静。
他说出了陈婉最想要的答案。
陈婉:“对、对的,我们一直以来陷入了误区,由于深渊是和污染一起出现的,从来没有将它们分开过。”
深渊一出现,末世就来了,里面还都是高等级的污染物,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认为它就是污染的一部分,是给这个地球带来灾厄的存在。
可黑匣子安好后,在深渊的最中心收集到了他们二十五年来都没有得到的大量新数据,不是往前推算,而是往后推,将一直以来的真相用最有说服力的数据重重甩在所有人脸上。
这是给全人类震耳欲聋的一击。
根本不是深渊带来的污染,而是深渊存在本身就在预制污染。
深渊里那些红雾,限制着的是底下污染物离开深渊,却从来不会限制污染物进入。
进入了深渊的污染物无法再轻易离开,不是因为深渊在培养污染严重的高等级污染物,而是它一开始就在吸引着那些会超越S级的污染物进入,是污染物最天然的牢笼。
突然伴随着污染和末世一起出现的深渊,是地球给他们留下最后一道防线。
陈婉:“那些畸变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居住在深渊附近,体内已经到达临界点的污染值停止上涨了,不是运气好,而是深渊本身就有抑制污染的能力!”
她紧紧将指甲陷入肉里压抑起伏过大的情绪:“但是现在深渊活性变小了,我们必须在它彻底失去作用之前执行安全转移计划。”
如果要说哪里最安全,那就是彻底失去了活性的深渊……
很微妙的一个数据,但是有黑匣子存在的话,研究院有把握将这个计划的成功率提上去。
陈婉:“你曾经拒绝过这个提案,现在不能再拒绝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完整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季言想了想:“你说的安全转移计划就是那文件里说的,舍弃基地百分之八十的人,让百分之二十的人进行转移?”
那百分之二十的人,将会是各个行业的精英,其中以进化者占绝对多数。
剩下的百分之八十要留在基地,直到一起灭亡的最后一秒。
这个计划对于人类来说是绝对骇人听闻的,所以他刚刚看到的时候才会感到惊讶。
陈婉神色有些复杂看着他:“你连这份文件都告诉给你的小男友?”
要知道能够接触到这份文件的,必须都是高层。
一旦基地幸存者们知道这份文件的存在,一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陈婉:“你觉得残忍?”
文件中甚至提到了,会暂时欺骗幸存者们是分批转移。
可实际上要想这么大范围转移到一个污染度低的地方,百分之二十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陈婉勾了下唇:“我也觉得残忍,所以这个计划开启后,我会自愿选择留在基地。”
虽然她是脑力区域的进化者,但是她相信会只要火种播种出去了,一定会有源源不断更优秀的研究员出现。
而她在计划开启后,使命就完成了。
所以选择留在基地里,和剩下百分之八十的幸存者一起面对所要迎接的结局。
连赎罪都算不上,只是她的选择如此。
季言语速平稳,客观描述事实:“哦,但是你那个计划好像完成不了了。”
“什么?”陈婉愣了一下。
外面有人进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脸色惨白地报告:“文件泄露了,幸存者们都知道了,现在全都罢工上街了,我们的大会议厅门口水泄不通……”
“谁干的?”
沉默了几秒后,陈婉的眼神几乎要杀人。
“余邵的残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中恐慌加剧。
这是审判庭的严重失职,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
但是等了一会,都没有传来顾于漠冰冷的声音。
陈婉:“你不生气?”
她看起来气到极致,反而又冷静下来,恢复了平常刻薄的样子。
汇报的人快哭了:“顾首席,我们快想想怎么解释吧,不然基地各种体系都要瘫痪了,外墙还需要有人守着呢!”
顾于漠除了看起来诧异一些,其余再多的反应也没有了。
回来后他被预言的事情彻底乱了心神,居然忘了要告诉高层关于余邵死亡的真相。
他们没防住后手也是正常的。
不过……
“为什么要解释?”
男人冷淡的声线响起,除了季言外,屋内其他人都带着诧异地看向他。
“直接把我今天签的原文件给他们看。”顾于漠眼神十分淡然。
他抓着季言的手仔细把玩,像是在对待着什么极其珍贵的宝物,就连多余的一丝心神都不能分给其他人。
陈婉用力皱眉:“什么意思?”
来汇报的人愣住了,被看了一眼后不敢耽误半分,立马又跑着原路返回了。
陈婉:“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种时候公开原文件无异于是在火上浇油。
她眉心的褶皱几乎能活生生夹死一只苍蝇。
顾于漠没有回应,他只是短暂地松了松季言,走过去拉开窗帘——正对面刚好就是医院下面广场的直播大屏。
一直十分具有话语权的院长站在了画面中央,手上是那份文件。
上面几个安全转移的字样显得格外刺目。
白纸黑字一出现,将外面围得水泄不通的愤怒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种时候季言才发现,原来他们不仅仅是愤怒,更多是被得知自己要被抛弃后的迷茫和害怕等各种复杂情绪冗杂在了一起。
愤怒是最表面最浅显的一种表达罢了。
那份文件从被送到他们那边还没有焐热,没想到就要被迫拉出来公开了。
就连院长都还没有二次打开过,他动作缓慢地打开那份文件。
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
上面残忍的计划内容让观看的人都不由得被愤怒包裹,可是又有一部分人反而平静地接受了。
他们被末世蹉跎了太久,自己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站在绝对理智的角度上思考,让全基地一起等死确实不如把所有资源都留给那百分之二十,让他们去寻找人类不会被灭绝的最后一丝希望。
不管他们心里所想的是什么,和最开始有没有发生偏差,唯一的共同点都是让绝望在这一刻开始蔓延。
季言看到有一对母女,母亲一开始先是抱着女儿奔溃大哭,见到了文件的内容后过了一会高举起她:“我愿意留下,我愿意舍弃一切资源,只要你们把我女儿带走,让小孩成为那百分之二十吧!”
越来越多人学着她这么做,好几个年纪小些的被举起来。
而一些年纪太大的人,默默往人群更深处退了退。
有A级的进化者跪下痛苦:“我不走,我要留下来跟我老婆一起。”
他身边立马有人露出贪婪的神色:“兄弟,把你的名额让给我,我还才三十岁,我还年轻!不想留在这里等死啊。”
场面混乱到了最后一面被翻开。
所有人都怔住了,不可置信看着那份文件的最后。
季言也看到了。
和其他人不同,他早就知道顾于漠会在上面签下什么了。
【驳回】
两个字连笔画都透着苍劲。
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深渊即将彻底失去活性,人类濒临灭绝的今天,他再次驳回了这个计划。
不容置喙的。
……
太过于震惊,直到楼下的人开始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大躁动,陈婉才猛地回神了。
她看向顾于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言在她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的前一秒开口:“所以深渊也是压制污染的,那我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我脑海中曾经出现过的声音就是深渊。”
难怪那道奇怪的声音出现次数那么少,而且还只在他在深渊时才出现过。
顾于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深渊是你的母亲。”
“我是深渊的继承体。”季言露出了一点小虎牙,眼尾都带着笑意,“所以你不要害怕了,我一定会像预言里的那样拯救这个世界的。”
顾于漠沉默着看着他,身上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气息变得沉重。
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深渊都会有活性下降的那天,而被提前诞生的季言呢。
对于他来说,要吞噬掉那么多的污染物根本是不可能的。
除非付出以生命为代价的自我献祭。
一想到这种可能,男人那双红眸几乎要滴出鲜血来。
来自强S级的进化者散发出的不安信息素让人感到难受,基地里的所有进化者几乎都在此刻受到了干扰。
陈婉距离得最近,她受到的影响非常大。
但是此刻她正在努力消化着他们之间对话,哪里管得上这些难受。
她何等的聪明,在两个人完全不掩饰的对话下,一下子就自己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你是那只身上完全没有污染的纯净体?”
季言看向她,笑了一下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季言。”
大结局下
安全转移计划被驳回的第八天。
余邵深深埋藏在基地里的人都被挖了出来。
这些人不全是雇佣兵, 和他最大的共性是他们有着一致的目标。
那就是要人类灭亡。
都是在基地里隐藏得很深的反社会分子,余邵当初能够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收集齐这么多人,也是颇费心机。
可惜他们自以为绝对能给人类重创, 引发基地内心进行大内讧从而使人类文明秩序彻底崩塌的计划, 在顾于漠签下驳回二字的时候就已经宣告失败。
这位人类基地里最年轻却也被视为最冷酷无情的首席, 一直以来都是情感占据理智上方的人。
谁都没想到他会再次拒绝这个计划,哪怕从各种数据上看,这是人类唯一有机会将“火种”保存到未来的渺茫希望。
那百分之二十的人都还是各类的精英, 剩下的人没有站在金字塔顶端, 很快就会随着被抛弃的基地消亡。
百分之二十的人带走的是基地百分之九十九的有效资源, 即便如此他们无法在末世中生存下去的可能性也高大百分之七十。
那又如何, 如果所有人都留在原地,一起耗尽最后那一点资源,人类不到一年时间就要沦陷了。
这片大陆到时候会被完全无思想的污染物侵占,他们自相残杀到最后, 地球上也许连最后一个生灵也不会留下。
但现在这个计划被驳回了,他们暂时谁都不会成为那百分之八十的牺牲者被掩盖在时间长河之中作为一颗渺小的沙粒。
基地秩序又恢复了最好的巅峰时期。
在得知他们的首席从来没有想放弃过全人类后, 幸存者们更加卖力地在自己应该待的岗位上卖力。
基地整体效率都提了上去, 绝望过后那一点希望被幸存者们死死抓住不愿意松开。
即便是这样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源, 但是也挡不住深渊活性彻底消失的那天。
到时候那些污染物会喷涌似的出现, 基地会沦陷,就像幻境中出现的那样。
时间就在一年内。
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们拥有季言。
来自深渊的继承者。
关于如何公开他的身份, 顾于漠想了很多种方法, 最后还是采取了一直以来最简洁有效的方法——直播。
当他们两个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时候, 所有幸存者不约而同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 缓缓汇聚到了广场之上。
季言朝着镜头笑了一下:“你们好。”
他十分简短的做了个自我介绍。
幸存者们完全是一脸茫然,有些认识他的人, 看着直播的时候反应也不比其他人小。
来自深渊、继承者、深渊对末世真实的意义……
这其中的每一个东西单拎出来,都足够颠覆他们二十五年来的全部认知。
他们甚至有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即使是这样也没有怀疑季言说的是假话。
因为他身后站着的是顾于漠。
而接下来那冷着张俊脸的男人说出来的话,更是再一次让众人的陷入了新一轮的震惊之中。
顾于漠将双面预言的事情没有保留的说了出来。
之前没有公开这件事,是因为基地内有其他心思的人太多,如果抓住了顾于漠第二个预言中的另外一个可能,也许会造成基地的内斗。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顾虑了。
自从那份文件被公开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质疑顾于漠的声音。
人们将他视为了救世主。
现在另外一个希望出现了。
为了不影响观看和防止被带节奏,官方早就把弹幕关掉,幸存者们无法发送任何文字。
季言不知道他们的反应都是什么,忍不住将头顶的耳朵释放了出来,在空气之中抖了抖。
他看向顾于漠,极其小声的问:“结束了吗?”
顾于漠:“嗯。”
现在他们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回到深渊之中,由季言向世界释放自己的异能。
预言之中点出的希望有两个,再加上顾于漠异能的特殊性,他们必须一起前往。
其中也有反对的人。
毕竟季言说过自己是提前诞生的,所以他一开始就缺失了很多意识,起初连自己诞生的意义都不知道。
去了深渊以后的成功率谁也无法保证,而基地现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如果顾于漠离开,意味着基地很可能连十天都撑不到就会沦陷。
他们两个人独自前往深渊虽然可以压缩掉很多时间,至少也需要三天。
这是一步险棋子。
季言不知道顾于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只知道明天他们就可以启航了。
在启程之前,他突发奇想地去外面走了走。
终于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后勤部的人给他送来了很多可以让尾巴探出来摇啊摇的衣服。
季言去了那条小巷子,那家熟悉的酒吧今天依旧开着门。
里面已经没什么酒了,但是老人依旧坐在那里,见到他进来,也没有多少反应,自顾自擦着手上的杯子。
季言走过去对着老邓头道:“你的杯子很干净了。”
老邓头面上有几分尴尬:“我知道。”
他又拿了另外一个杯子擦。
“来找我做什么?”
“告别。”
老邓头的杯子不小心掉在地上摔了,他瞪眼看过来:“告别!?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我已经六七十岁了,要告别也是我先向你告别。”
但是我明天就要走了,而且不一定能回来了。
季言静静看着他,心里突然浮现了这句话。
老邓头仿佛从他平静的眼神里猜到了什么,顿时更生气了,甚至站起来把季言往外推:“走开,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直到把季言推到了门外,关门之前他突然又开口了:“今天开店没空,你过段时间再来店里,我下次请你喝酒。”
说完也不管季言还有什么反应,啪的就把门关上了。
季言眨眨眼,他没有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很快又去了其他地方。
他见到了林峰等那些熟悉的进化者们,还去见了已经在基地安了新家的畸变人们。
见到他过来,他们都表现得很开心。
季言手上被塞了很多零食,和以前在车队里一样被当做小吉祥物。
仿佛他是不是人类都不重要。
他在这里吃得太开心了,一不小心忘了时间。
最后是被顾于漠亲自来抓回去的。
临走的时候,林峰朝他挥手大喊:“首席,你一定要带着他回来!”
季言扭过头看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对着他们挥了挥。
再见。
……
离开基地的时候是趁着夜色浓重,除了一小部分知情者以外,没有引起其他人过多的注意。
本该是这样的,但是就在他们开着车在宵禁的路上时,周围挨挨挤挤的房屋突然亮起了灯光。
先是一盏,接着千千万万盏灯透着窗户照了出来。
他们往前开着,身后是如千灯常亮的通明,所有经过的路,幸存者们都为他们将灯打开了。
季言往后看去,黝黑的眸子里被灯光照应得发亮。
直到视线范围再也看不到那些漂亮如萤火的光,他才重新收回视线。
顾于漠:“把安全带系好了。”
他一如平常的叮嘱着,只有放在方向盘上的暴起青筋的手背,昭告着内心并不平静。
季言这才想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地系上。
车内渐渐没了声音。
他们到达深渊的时间,远比预计的时间还要短。
只用了两天半。
看着红雾几乎快消失的深渊,季言本能地往前走:“我要用自己异能覆盖掉红雾。”
他将会彻底取代深渊。
顾于漠在身后没有声音。
季言转过身:“我一直觉得人类是很会隐藏自己情感的生物,尤其是你。”
透亮的黑眸和红眸对视而上。
后者深埋的情感沉重得让人要喘不过气。
“但是为什么你现在的难过却无法掩藏住呢?”
季言上前一步,手轻轻抚上了男人最近愈发锋利分明的脸。
顾于漠声音带着两天没合眼的哑意:“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季言眨了眨眼。
他伸出小拇指去勾男人的手,很快又被反手握住。
男人握得很紧,就像之前抱住他一样,紧到让人有些难受了。
但季言还是没有挣脱。
毛茸茸的大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了上去,眷恋地蹭了蹭。
“我想了很多。”顾于漠轻轻吻了吻爱人的那双漂亮的眸子,“甚至想过如果一开始没有捡到你……”
季言歪了歪头:“你后悔捡到我了吗?”
看着他很久,顾于漠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从来不后悔捡到了季言,不是因为他能够拯救人类,只是因为他爱他。
季言弯了弯眼睛:“那不就好啦,放心吧,我还没有完成和你的承诺不会消失的。”
他们之间的承诺,是要一起去看清澈的蓝色天空,去看没有了污染后的世界。
顾于漠心脏一闷:“……嗯。”
季言走到了深渊边缘,大量的黑雾自他身边出现,又一起往深渊底下蔓延而去。
黑与红色交织在一起,明明都是雾,却无法相融合,竟是缠在了一起,直到红雾开始变成养料般的存在被一点点吞噬。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很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于漠的视线中渐渐失去了季言的身影,他看不见了,耳边却能捕捉到来自深渊底下污染物咆哮的声音。
数不清的污染物从深渊底部挣扎着要离开,红雾渐渐被黑雾取代,对于它们来说就是那扣紧了獠牙许久的牢锁终于被解开。
只是全都刚探出来,就被迎面的白光给覆盖。
顾于漠无法离开这里去寻找少年,他必须要留在原地阻止这些发了疯的污染物去攻击季言。
白光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刺眼,却还是照不穿黑雾。
他抬起头,周围明明全是污染物不甘的嘶吼声,耳边却只能听到自己那异常的心跳声和喘息。
心脏痛得仿佛快要爆炸,他释放异能的动作并没有因此慢下分毫,连呼吸都变得刀片划过一般。
远在基地那边的陈婉,利用黑匣子观察着深渊的数值。
所有研究院的人屏气看着屏幕上变化。
“活性断崖式降低!?”
“不、不对——不仅是深渊,其他地方的污染度数值都在降!”
说这句话的人太过激动破了音,可是谁都没有心思去在乎这些。
“他们成功了!?”
不知道是谁吼的这一嗓子,陈婉猛地回神就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住了。
他们高兴疯了,互相拥抱着尖叫:“污染度低了!低了!”
陈婉愣住,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脸上已经全是眼泪。
这些喜悦的情绪传达不到深渊,黑雾已经渐渐散开。
深渊消失了。
它竟是在黑雾之中渐渐闭合。
地动山摇、天地变化。
里面所有被白光压制着逃不出去的污染物,都被永远留在地底。
灰蒙蒙的天空时隔二十五年,再次透着光照射在了这片大陆上。
干净得像是油画里才会出现的厚重蓝色。
可是顾于漠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看了,他完全不顾身上快透支的体力往前走,疯了般喊季言的名字。
空荡得只有呼啸的风声。
季言呢?
从他肺部开始疼痛,呼吸之间都带着血腥气,顾于漠猛地抬起头,瞳孔缩紧。
一团小小的白光像一片落叶从半空中晃晃悠悠下来。
里面包裹着的是耗尽全部异能变回本体的季言。
顾于漠伸出手,那光团就落在了他手上。
小小一团和当初刚捡到他时一模一样,就这么蜷缩着闭着双眼。
生命体征几乎为零。
唤不醒。
男人抱着他一言不发,直到太阳落下,月亮往上升起,许久未见的柔和月光落在了他身上,像是披了一层冷纱,他才动了动。
声音极低的传来,又被风吹往更远的地方。
“小骗子。”
——
三年的时间眨眼就过去。
顾于漠手上抓着一条新鲜的烤鱼,上面只撒了一些简单的调料,但是因为没有是没有污染的鱼,哪怕不用做过多的处理,味道也足够鲜美。
他在季言身边坐下,将烤鱼放在不远处:“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味道。”
“你好奇仙人掌果实的味道吗?我们看完这次的极光,我再带你去沙漠看看好不好。”
“我已经带你去过很多地方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那么干旱的地方。”
“沙漠里全是沙子。”
没有得到回应,顾于漠已经习惯了,即便如此他依旧坚持着每天和季言说话,哪怕他一直在沉眠状态。
除了在深渊消失后回去过基地里处理了一些事情。
他已经独自带着季言去到了这个世界很多地方。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去看世上很多风景。
那一次深渊消失后,那些对人类有毁灭性打击潜在威胁的污染物都跟着一起被永远留在地底。
季言的黑雾去往了世界的每个角落,吞噬掉了近乎所有B级及以上的污染物。
剩下的污染物绝大多数都是等级很弱的,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构不成威胁。
比人类预想的结果要好上太多太多。
他们原以为就算是救世,能够将深渊暴动一事解决就已经是能被供上神坛,怎么也不敢奢望不敢相信,居然将全球的污染度都变低了。
世界一下子干净了。
历时二十五年的挣扎,人类终于结束了末世,迎来了新纪元时代。
顾于漠不厌其烦的和沉眠状态的毛茸茸分享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包括他沿路顺便清理了几只C级污染物,和见到的一些建筑。
顾于漠:“差点忘了和你说一件事,人类基地那边建立了我们的雕像,是我和你牵手的样子。”
“雕像就建在基地最中心的那个广场,等你醒来可以去拍照纪念,不过你也许会觉得有些烦。”
毕竟他们已经成为毋庸置疑的全人类英雄,如果走在基地的路上,就连三岁小孩都能准确无误认出他们。
“基地里的人要开始人类文明重建计划了,我今天给他们带去了通讯,建议他们要先把H市重建好。”
H市离基地很近,里面剩余的低等级污染物不多,而且在末世之前H市有很多工厂,重建后一定会起到关键作用。
顾于漠用湿毛巾给季言擦了擦爪子:“你现在洗澡乖多了咪咪。”
以往被唤作咪咪一定会炸毛的小家伙,此刻一动不动。
顾于漠并不沮丧,脸上的表情是习以为常:“你之前说一个亲亲要用摸摸来换,现在我已经欠了你很多摸摸了,你什么时候醒来讨债?”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习惯了自言自语。
外面的光亮发生了变化,男人有所察觉后立马抱起季言往外走。
那是何等壮观的风景。
抬起头全是光。
梦幻的、璀璨到让人惊叹的美,偏绿色的极光把整片天空填满,又像是星云落下,开启一场视觉盛宴,只有亲眼见到这一幕的人,才知道那些优美华丽的词藻在面对实物时,显得是多么浅显而不达意。
这就是极光。
由世界诞生出的天然礼物。
顾于漠感觉手腕上有毛茸茸的触感蹭了一下。
他浑身僵住了。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在这三年内,他时不时就会觉得身上哪里被毛茸茸蹭了一下,又或者是衣角被叼着扯了扯。
但无一例外都是思念成疾后出现的幻觉。
他深怕自己第一低头,发现还是自己的臆想。
顾于漠不动了。
直到那毛茸茸的触感从轻蹭变成了不满的拍拍。
他才缓缓低下头,眼底是复杂到让人完全读不懂的浓重情绪。
心脏的跳动宛若刀割。
一次次的失望已经让他快退到理智的临界点。
只是外表看着正常些许,内心早就快要开始腐烂,直到高楼大厦崩塌。
只是和以往上千次的幻想破灭不同,他这次真的和那双圆滚滚的眸子对上了。
季言:“嗷叽?”
他以为自己只是体力透支睡了一觉,三年的沉眠让他大脑运转得有些慢。
不过还是很快就在男人怀里变回了人形。
顾于漠面无表情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然后一把盖住了少年。
少年身形纤细,那宽松的外套足够遮住所有改遮的地方。
季言就这样从满是男人气息的外套中探出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嗯?”顾于漠盯着他,声音喑哑。
“梦到我们去了很多地方。”
“嗯。”
季言微微炸毛,抓住男人衬衫上的领带:“可是我都不记得了,那些不算数!你还欠我很多东西!”
他一把将男人拉了过来,两个人之间距离变得很近。
一滴带着温度的泪落在季言脸上。
少年顿了顿,他觉得那滴泪烫得难受。
男人毫无所觉般继续低低应和:“嗯。”
“我完成了承诺,你也要完成你的。”
“嗯。”
“要带我去吃很多好吃的,看很多好看的。”
“嗯。”
不管季言说什么,顾于漠都只会发出那个单音,仿佛害怕自己声音再大一些,就要将日思夜想的人吓跑了。
这不是幻想,不是假的。
他的爱人真的醒了。
他说,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
只不过他的是噩梦。
差点醒不来的噩梦。
幸好少年的梦里有他,那代表着一定是个好梦。
顾于漠眼神近乎痴迷又偏执地凝视着季言,双手将他的腰环住,呈现出非常明显的占有姿态。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可当见到少年苏醒的那一刻,所有理智顷刻瓦解,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站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而现在一条看不见的绳子,一把将他从万劫不复当中扯了上去,这个世界的光,从此刻才真正落在他身上。
季言嘟囔:“梦里你的话好多啊,现在怎么说不出来了。”
确实说不出来。
他快疯了。
各种意义上的。
顾于漠眼神转变得逐渐危险,然后低下了头。
亲口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季言眼睛一下子圆乎了起来:“唔!?”
男人撬开了他的牙关,开始了自己漫长的讨伐侵入。
没关系,暂时说不出话那就用别的东西来代替。
比如亲吻。
他们站在极光下拥吻,那长夜彻亮的,是他们永不谢幕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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