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猫猫
尽管安诺走的时候已经非常安静, 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惹眼的存在。
多方势力一直在有意无意关注着他。
很快就注意到了他脱离队伍。
季言还没有结束和蚯蚓的对话,身后就已经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其中为首的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听到季言脱离队伍的消息后,顾于漠便亲自过来找人, 且脸色阴翳。
这几个同行的人以为他要发火, 余邵势力的人带着看戏的表情, 其余人则是带着隐约的担忧。
有人想开口劝顾于漠不要吵架,要知道在深渊附近有情绪上的大起伏可是大忌。
他们想象中的争吵并没有出现。
顾于漠在看到季言的那一刻,眼神便柔和了下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
玩!?
在深渊附近脱离队伍这么严重的事情可以就这样轻飘飘带过吗?
尽管从严格意义上来说, 季言并不属于任何队伍, 所以不用听从指挥没关系。
季言眨眨眼:“我认识了新玩……朋友。”
其余人:你刚刚是想说新玩具对吧!?
底下正准备逃跑的蚯蚓人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再然后自己绷直了身体也钻不回土里了。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被季言一脚踩住了。
拥有和西方神话中天使差不多容貌的人, 带着股天然黑。
可是又毫无恶意,一切只是遵循着他好奇的本能。
顾于漠顺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地上那条奇怪的蚯蚓,他皱起眉, 眼神变得严肃。
同行的当中有人把那蚯蚓当做普通污染物了,刚想上前帮忙把它灭了, 在见到那蚯蚓正脸的那一刻, 冷汗瞬间从额角漫出, 不受控制低咒一声:“靠, 这是什么怪物!”
蚯蚓人低下了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像是害怕, 又像是感受到了耻辱。
季言:“他是人类。”
这句话一出来, 蚯蚓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其余人则是用更加诧异的眼神看向他。
季言不理解他们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他是人,跟我们一样。”
说到我们的时候, 他可疑的停顿了一下。
只是其余人都出于极大的震惊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他这点不自然。
撒谎能力忽高忽低的季言松开了脚,低下头:“你说话啊,你不是人类吗?”
蚯蚓人一开始以为他是在故意反讽,可是却看到了他一脸真诚。
那双澄澈的黑眸之中干干净净,除了一点好奇不解以外什么都没了。
既没有其他人的恐惧也没有嫌恶,那是他曾经在梦里渴望过得到过的眼神。
蚯蚓人愣愣看了季言许久,直到顾于漠身上气息明显不悦,威压使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这才收回视线看向他。
“是,我是人。”
蚯蚓身上人脸的嘴部一动一动,清楚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相比最开始被季言抓住时的底气不足,他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明显要大声清晰许多。
“只不过是一只有点智慧的污染物,顾领队不会被骗过去吧。”
一道有些阴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顾于漠毫不意外地转过身:“余邵,我似乎没有叫你过来。”
余邵耸肩:“你们离开得太久,队伍里有人担心让我过来看看,毕竟我们队里就我们两个S级,要是真出了事,只有我能顶上。”
他讲话语气像是条阴冷的蛇,仿佛会缠绕上对手的心脏再一点点绞紧直到对方窒息。
说完这句话,余邵手上浮现电光就往那走去,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不加掩饰的杀气。
那蚯蚓发出一声惨叫,就要往地下钻。
但哪里是一个S级进化者的对手。
眼看就要直接被灭成一撮灰的时候,一道白光挡住了所有。
余邵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更多的是自己攻击被轻松挡住的忌惮与憎恶。
只是这短短瞬间就掩藏而起情绪,唯一变化的是脸色看起来更白了几分。
余邵短促笑了一声:“顾领队,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势力的人立马跟着出声,带着狐假虎威之意。
“为什么要庇护一个污染物?”
“顾首席,您还记得幸存者法则上写着,如果遇到能留存人类智慧的污染物,为了全种族的利益,一定不能放过吗?”
“可不能因为对象的话,就被迷惑了心智啊。”
“他只是个没有觉醒的普通人,能懂什么?”
听到身边人这些话,余邵眼神意味深长,手上再次浮现电光,这一次比刚刚更为激烈。
却迟迟没有出手。
他到底还是在顾于漠之下,非必要不能发生冲突,还不是时候。
刚刚那一击,他并未留手,没想到会被这么轻松化解。
季言眨眨眼,他想问顾于漠为什么他们说自己是他对象。
男人却没给他提问的时间,冷冷的眼神扫过那群叽叽喳喳的雇佣兵。
只一个眼神就震慑住了他们,所有质疑的声音瞬间消失。
他们连眼神都不敢多接触,空气中蔓延着死寂。
顾于漠:“我自有判断。”
潜在话意便是不用他们管。
他走近那被吓得半死的蚯蚓人身边:“你是人类?”
“是。”蚯蚓人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居然还有活下来的机会,立马回答,“我真的是人类,我今年才20岁。”
听声音确实是年轻人,只是这幅样子怎么都和人类沾不上关系。
忽略掉那张让人毛骨悚然的人脸,完全就是一条大些的蚯蚓。
余邵:“也许顾领队做得对,我们应该把他留下来,当做研究对象挖开脑子看看。”
蚯蚓人那张诡异的人脸上露出惧怕的神色。
他确实是听得懂他们讲话的意思,就连喜怒哀乐都非常人性化。
那些进化者们原本还没有当一回事,渐渐随着顾于漠对他的提问,表情愈发凝重了起来。
他们在内心掀起了惊涛巨浪。
有人害怕了,声音都破了音:“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蚯蚓人可以和顾于漠一问一答,十分自然。
言语交流之间完全没有障碍,甚至知道污染度这些名词存在。
根本不像他们所以为的那样,是个单纯的污染物。
这句崩溃的问话一出来,蚯蚓人就再次低下头,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
这些人,情愿相信是污染物进化出了智慧,也不愿意承认他是人类。
难不成长出这幅样子是他能选择的吗。
就在蚯蚓人又要再次陷入绝望之际,他再次听到了那道格外干净的嗓音,宛若久逢干旱的一场春雨。
季言:“你听不懂人话吗?”
“你!”李大金脸色涨红。
自从成为了A级进化者又追随了余邵后,他很少被人这么直白怼过了,更别说是个“普通人”。
可是季言的表情非常真诚,看不出来讽刺,仿佛真的是单纯疑惑。
有种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那人只能恨恨地闭上嘴。
“这是人类,只是因为污染长得和你们不一样。”
这么浅显的道理,这群人类怎么理解不了呢。
季言撇了下嘴。
顾于漠:“他说得没错,这个人身上污染度还没有突破临界点。”
只有突破了临界点的人类,才会彻底失去理智沦为污染物。
但是靠近了那个点,就会因为污染发生一些变化。
顾于漠的红眸便是其中标志性代表之一。
但是一般这样的污染变化都只会在小范围,有时候也许只是指甲盖变了个颜色,或是身上某部分皮肤、器官发生可接受的畸变。
这句话换做是任何一个人说都没有可信度。
偏偏是从能操纵以及感知污染度的顾于漠口中说出。
他们可以质疑一切,唯独不能质疑强者。
这是进化者骨子里对强者的臣服性。
蚯蚓人猛地抬起头,看向顾于漠。
只有他注意到了,刚刚这个男人说的是“这个人”。
他也认可了自己人类的身份……
阿妈,这个世界好像还没有你们说得那么糟糕。
余邵神经质地咬了下指甲:“为什么长成这样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蚯蚓人虽然从来没有和这么多陌生幸存者打过交道,但也能一眼看出顾于漠在这里占据着绝对主导地位。
得到了他的认可后,蚯蚓人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减少了许多。
他再次开口时语气平稳许多:“我是住在附近的幸存者。”
“你说你住在深渊附近?”余邵像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笑话,抬头笑了起来,嘴角拉得很开,将一张原本还算是不错的脸变得扭曲。
下一秒眼神猛地变得恐怖,一字一顿的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怪物。
这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而是用着口型朝着蚯蚓人作出。
他在试图激怒他。
这样的激将法对蚯蚓人并不管用,他口齿清晰地回答:“我就住在这附近,已经住了二十年了。”
顾于漠眼底闪过一丝深思:“除了你以外,应该还有其他人也住在这附近吧?”
站在余邵身边的李大金又忍不住了,脖子粗粗地开口:“这样的怪物还不止一个?”
啪。
物体砸中肉的声音突然传来,所有人愣了一下。
“啊!”只有李大金发出痛叫。
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头,那里没有出血,却疼痛得异常难忍。
季言再次捡起地上的石头,放在手心上抛了抛,他皱了皱小鼻子露出一个有些不满的表情:“你废话好多哦。”
顾于漠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小心别砸到自己。”
他伸出手把季言手里的石头接过,丢得远了一些。
溺爱得毫不掩饰。
李大金捂着自己的头持续发出呻.吟,听到这句话愣住了。
到底是谁在干坏事啊!
怎么像是成了他的问题。
头上被砸的地方痛得像是有人在拿电钻钻自己头骨,李大金一身冷汗看向余邵。
打狗也要看主人,难不成他被白打了?
余邵看了他一眼,果然开口了。
只是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带着股怒意。
“闭嘴,只是被砸了一下,别让我丢脸。”
余邵不知道自己的心腹怎么会被个普通人砸一下就发出这么没出息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又在顾于漠和他的人面前丢脸了,怒意让他忽略了李大金的异样。
李大金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他看着一脸无辜的季言,第一次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感觉。
废物
不知道顾于漠是如何跟其他人解释的, 他就这样带着蚯蚓人回了队伍里。
蚯蚓人一直低着头,走在人群中却又浑身发冷,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太复杂了。
他不敢直视这些人, 只能拼命洗脑自己忽略。
到了临时驻扎的帐篷里, 他看起来才放松了点。
顾于漠:“你应该有父母,还有同伴在附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位置。”
蚯蚓人:“在那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鼓起勇气, 尽管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顾于漠挑眉:“可以。”
没想到看起来漠然的人, 居然会这么好讲话。
蚯蚓人:“你们是从基地来的吗?”
连基地都知道, 顾于漠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果然是有群体性行为的, 不然以他的实力很难在深渊附近存活这么久,还能得知这么多消息。
如果他上报的年龄信息没有错误,那么他所在的群体是甚至还在末世后进行了繁衍行为。
才能诞生出二十岁的他。
顾于漠:“对,我们都是进化者。”
在刚刚的对话中, 他可以肯定这个蚯蚓人是知道觉醒异能这回事的。
甚至他自己都是有些特殊异能的。
蚯蚓人声音变得急切:“你们来深渊是什么目的?”
顾于漠没回答这个问题,眼眸沉沉看着他。
带着上位者难以忽略的审判感。
蚯蚓人有些流汗, 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着急了。
并且对方只答应了回答一个, 他差点忘了自己还处于如此被动的境地。
气氛随着话题的深入而变得严肃之时, 帐篷内突然出现了窸窸窣窣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蚯蚓人不敢分心, 他低头接受顾于漠的思量。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扩大。
他们当做没听到。
一个是无声纵容,一个是不敢往那看。
顾于漠:“你……”
他刚发出第一个字,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被一声砰取代, 伴随着几十片黄色不明物体炸开, 散了周围一地。
有一块还掉在了蚯蚓人头上。
“……”
在几秒的沉默中, 两个人一起看向了罪魁祸首。
季言维持着暴力扯开袋子的姿势一动不动,眨眨眼无辜回望。
那袋薯片是林峰送给他的新品, 是一家土豆加工厂效仿以前零食做出来的。
顾于漠站起来:“脏了,别吃。”
季言低头看着到处乱飞的薯片,撇了撇嘴:“哦。”
这么说着,黑雾已经偷偷跑出来了。
吞噬掉就不算浪费了。
蚯蚓人感受到来自等级的压制,浑身僵硬不敢动。
直到黑雾将最后一片薯片吞噬干净,又如同潮水般退回。
顾于漠去给他开了个水果糖水罐头。
季言一下子就被哄好了,捧着个罐头坐在旁边吃。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他们又回到刚刚谈论的正事上。
可是帐篷里的氛围明显有了微妙的变化,缓和了不少。
蚯蚓人注意到了顾于漠对季言的特殊,他偷偷看了看两个人之间良好的氛围。
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一点羡慕。
到底还是年轻,蚯蚓人在发觉顾于漠对自己确实没有杀意后,就不再那么紧绷了。
顾于漠提出了合作条件:“我们确实是有任务,你如果是一直居住在深渊附近,应该知道最近的深渊很不对劲。”
蚯蚓人:“嗯。”
那张有些诡异的人脸露出了愁眉苦脸的表情,居然显现出几分可怜。
顾于漠:“深渊里的污染物越来越躁动,再过段时间也许会从深渊里出来,到时候对于你们或者是基地都是一场灭顶之灾,如果你们愿意帮助我们,我愿意接纳你们成为基地的幸存者。”
蚯蚓人顿了下,脸上很快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抬起自己的上半身,第一次直直和他对视而上,注视着他的脸,试图要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是没有,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他无疑是上位者,蚯蚓人想起刚刚自己听到了别人对他的称呼。
是顾首席。
原本沉寂了很久的心,突然浮现了一丝希望。
万一他是认真的呢……他和他的家人们真的还能被人类社会重新接纳吗。
这个决定很冒险。
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人类是无法接受早已畸变的同类。
哪怕他们的思想、本能都没有发生改变。
外表不一样了,就成了异类。
毕竟谁会接受怪物一样的同伴和自己生活在同一片区域。
蚯蚓人一直劝服自己要接受,到头来他发现自己心里还是有不甘,有着对这种从一出生便要躲藏,失去身份生活的怨恨。
他明明是人类,他怎么会是怪物!
他也想有一天光明正大生活在阳光下,生活在人群中。
执念的种子早在他小时候便埋下,以至于他现在心跳猛地加速,脑海中全都回放着刚刚所有人对待顾于漠的态度。
那些人对他毕恭毕敬,这个人许下的承诺绝对占有分量。
按理说他本不该那么轻易动摇,可是看到了季言,他想到了刚刚对方坚持他是人类的那一幕幕。
内心的暖意突然变成了一股强烈的躁动。
是有人会接纳他们的。
季言就是最好的例子。
也许是阿妈他们错了,他们从一开始被人类放弃后就从未想过再去寻求救助,一直在深渊附近苟延残喘延续至今。
但谁知道现在的人类接受度是否提高了呢。
只要他一个点头,命运的转折点就掌握在他身上。
蚯蚓人呼吸变得沉重许多,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他愿意带顾于漠去寻找自己的家人们,帮助他们完成任务。
……
与帐篷内和睦的气氛不同,余邵势力那方的气氛愈发古怪。
李大金在被季言砸了头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头痛,他面色惨白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其他人以为他只是担心被余邵继续责怪,没有人怀疑他是真的痛。
李大金捂着没有伤口的额头,越思索越觉得不对,身为雇佣兵,他知道这样的疼痛绝对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可以引起的。
也许是那叫季言的少年在上面附着了异能。
也就代表他并不是表面上的花瓶!
他们都被耍了。
想到这里,李大金迫不及待就去把自己的推论告诉给了余邵。
余邵居高临下看着他,脚下是好几只污染物尸体。
李大金有些害怕这位性格阴暗的会长,只能假装没看到。
余邵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上的脏污,眼神和毒蛇没有区别:“哦?凡事要讲究证据。”
“石头,那块石头上一定有残留的异能!”李大金忙不迭开口。
余邵虽然已经认定季言只是个普通人,但他生性多疑,闻言便阴下了脸:“那你就去把它找过来,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废物。”
新天地
李大金脸上露出一丝恐意, 立马连连点头。
余邵连看都不看他,阴沉着脸走远。
额头上的剧痛随着时间延长开始减少,最开始那渗透入脑髓般的疼痛依旧让他感到心有余悸。
李大金很快就找到了季言刚刚丢自己的石头。
他欣喜若狂地捡起, 目光一寸寸在上面检索着。
可惜他并不知道, 那块石头上确实被季言坏心眼的动了手脚, 但是早就被顾于漠抹除掉了痕迹。
所以现在捡到的,就是一块普通到极点的石头。
痛在他自己身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其中有没有被动手脚。
哪怕在石头上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李大金也坚信一定是隐藏得比较好。
他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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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长难道会看不出来。
结局自然是不理想的。
余邵露出了明显的厌烦表情。
李大金怕了, 他没想到那块石头确实只是普通石头, 而他这么荒唐的举动,差点就要引起其他人注意。
如果被顾于漠那边的人得知他对季言有过多的关注,立马就会联想到余邵身上。
对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李大金被异能压制得只能跪下,但他不敢有任何怨言, 只能流着鼻涕抬起头,一脸悔恨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求求您, 再给我一次机会。”
余邵眼底的杀意一顿, 嘴角勾出一个毫无感情的笑:“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但是如果你没有办好……”
后半句被隐藏在风中, 李大金脸色发白,他见识过余邵这个人的狠厉手段, 所以才会如此惧怕。
闻言立马感激涕零:“我一定可以为您解忧!”
余邵压低了声音, 用只有他们能听清的音量。
李大金凑近听着, 眼睛越瞪越大, 手心开始猛地冒汗。
可一对上那毒蛇一样的视线,最终还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缓缓点了点头。
……
车队重新修整了一天,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继续开始赶路。
这一次由蚯蚓人带路,他和季言他们一起坐在负责开路的车里。
有了蚯蚓人的存在,季言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变回原型窝在顾于漠身上睡觉了,显得有些无聊,干脆牵着他的手把玩。
顾于漠任由他把自己的左手当做玩具,右手单只熟练翻阅今天早上的报告。
蚯蚓人频繁地往他们的方向看去,眼里有止不住的羡慕。
他特别小声地问季言:“你们是一对的吗?”
季言原本是不打算理会这个问题的,但是他感觉到了在蚯蚓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顾于漠的肌肉绷紧了一瞬,很快又放松回平常的状态。
但是他正握着玩他的手指,一下子就感觉到这点异样。
在感情方面上他并不是完全空白的,他了解过人类是会拥有爱人的,尽管还对此有些懵懂。
只是从来没有了解过一些名词,对于蚯蚓人这个问法,他并不知道这里默认问的是伴侣。
第一反应便点了点头。
顾于漠红眸深了片刻,右手慢慢攥紧手上的报告。
季言:“我们是一对的,对吧?”
他看向顾于漠。
顾于漠恢复了理智,他知道季言还没弄懂这个问题。
车内安静了一会后,响起两个稍显冷漠的字。
“不是。”
蚯蚓人诧异地看向顾于漠,又被他这幅克制着什么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开始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顾于漠不想在不清不白中占季言便宜,这个问题回答只能是这样。
但只是暂时的。
季言脸上的疑惑扩大了几分,但那张小脸明显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猫猫垮脸.jpg。
他觉得顾于漠都是属于他的,他们怎么会不是一对呢。
季言越想越气,忍不住抓起顾于漠的手一口嗷呜咬了下去。
这是他原型时的习惯,一生气就咬他的手。
之前克制着,现在掉了马,更加肆无忌惮了。
顾于漠视线沉沉地看着他,任由他撒气。
手背上传来一点刺痛感,不用看也知道这上面一定留下了一个可爱的圆圆牙印。
不是惩罚,是奖励。
一点危险的气息外泄,很快又被顾于漠收起,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露出异样。
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蚯蚓人彻底后悔自己要提起这个话茬,他不安地看向窗外,眼睛突然一亮:“到了,就是这里!”
顾于漠降下了和司机的挡板,示意他停下。
蚯蚓人:“你答应过我的,先不叫其他人跟着。”
顾于漠颔首,他看向了司机,司机立马会意。
借着一颗巨大变异桦树的遮挡,他们下了车,司机会通知其他人原地等待。
而他们则是跟着蚯蚓人往更深处走。
“再往下就是深渊了。”
顾于漠看着蚯蚓人所往的地方,不轻不重地开口。
蚯蚓人:“放心吧,我们一直是住在这里的。”
这一点顾于漠可以肯定他没说谎,它所要往的那条路尽管有故意隐藏痕迹,可只要是有上过专业跟踪和反跟踪课的都知道。
这里平常定经常有生物进进出出,土壤的状态和其他地方有着微妙的不同。
像是有人经常去寻找新的沙子来掩盖这处的印记,可是总是有些不足的地方。
顾于漠没有特意提出来,他牵起季言跟在蚯蚓人身后。
季言还在生气,但是牵手还是要的。
他乖乖被牵着,只是每次男人看过来的时候,他都会将脸别过去,情愿看脚下土黄的小疙瘩块也不看他。
顾于漠感到有些棘手,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季言解释,关于蚯蚓人刚刚那个问题的真实含义。
以幼崽的好奇程度,这个问题必然要牵扯出更多。
很多事情还没有解决,乱世并不是合适表白的时候。
他还需要再谋划一下。
混乱的思绪很快回笼,顾于漠看着蚯蚓人带他们走的路,有些诧异地挑眉。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深渊的另外一面还能有这样的一条隐藏得很深的小阶梯。
季言看着越来越近的红雾,内心有些激动。
他回来了。
当初孕育他的深渊,如今变得躁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深渊里的污染度浓度似乎变得比以前要低一些。
不等季言再进行仔细感受,蚯蚓人就用尾部拉开了一簇变异苔藓,露出了一个在深渊红雾之上的山洞。
红雾之下才是真正的深渊。
这里最多只能算是接近深渊。
难怪蚯蚓人会那么笃定没事。
季言有些克制不住的好奇,同时内心还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冲动,这是靠近深渊后引起的——他想要变成原型!
可是顾于漠还在这里,虽然掉了一大半的马,但他还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和深渊之间有羁绊。
人类不喜欢深渊,甚至是痛恨。
可是他其实……觉得深渊很亲切。
延续
季言只是在心里想想, 没有将自己的渴望表达出来。
跟在男人的身后走,明显能感觉到这个洞穴越来越潮湿,脚下的路越来越宽了一些。
起初这个洞口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入, 后来变成了可以并排走。
季言:“你的家人也和你长得一样吗?你们都是蚯蚓人吗?”
少年的问话显得直白, 却因为其中不作伪的天真娇憨而并不让人感动冒犯。
蚯蚓人在前面带路, 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放松了不少:“不是,等到了以后你自己看吧。”
在这段简短的对话结束没多久后,他们就看到了前方亮起了微弱的光, 又是一个新的洞口, 从里面传来一道惊喜的女声。
“文哥你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 蚯蚓人脸上明显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可是余光看到顾于漠,突然有紧张了起来。
他担心自己的小青梅看到这两个人会吓到。
但是除了直接将人带进来以外,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提前通知他们,只能在她声音靠近的时候大喊:“你先等一下!”
在末世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 女孩的警惕心一直从未放下,她立马停下了脚步, 声音中充满了担忧:“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出去找水受伤了?”
“哥哥受伤了?”
“哥哥你怎么了?”
“我想过去找哥哥!”
一下子几道七嘴八舌的声音跟着一起响起, 蚯蚓人脸色一变:“你把丹丹他们带过来了?”
“他们非常想跟我一起来接你, 我是经过其他人同意的。”女孩还是很焦急, “先别管这个了,你到底怎么了?”
蚯蚓人:“淼淼你放心, 我没事, 只是带了两个人回来。”
“你是在开玩笑吗?”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了。
显然她并不相信蚯蚓人所说的。
顾于漠适时的出声:“你好。”
低沉的嗓音在地洞里听得一清二楚。
是绝对仿造不出来的声线。
对面一下子沉默了。
几秒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次变得急促。
“文远!”淼淼从洞里跑出来, 不可置信地发出尖叫看着他们。
在见到真的是两个货真价实的人类站在这里后,她第一反应便是捂住自己的脸:“是人类!?”
尽管她的动作速度很快, 季言还是捕捉到了她的脸。
从外形上看来,这个叫淼淼的畸变人比起几乎和一条大蚯蚓没有区别的文远要正常许多。
她看起来就是人类普通女孩该有的形态,皮肤和头发都像是患了白血病一样白,没有一点杂色的白。
最大的问题出在她那张脸上。
那张也就巴掌大的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大小眼睛。
每只眼睛都会眨动,瞳孔在里面乱转着,看起来渗人又诡异。
尽管用手捂住了脸,但是手背上还有两颗眼睛,原本是紧闭着看起来像是一条线,现在因为好奇而忍不住张开了,一直盯着顾于漠和季言看。
“真的是人,真的像我妈妈画的那样,不对,比画的还要好看。”
淼淼惊讶的声音根本挡不住。
一开始还带着害怕,可是看到他们毫无恶意的样子后,淼淼一点点将手放下了,露出了那没有鼻子但是长满了眼睛的脸。
发现他们没有因此露出异样后,淼淼才敢一点点靠近。
季言:“你身上有股好香的味道。”
顾于漠淡淡地开口:“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嘴上是训斥,实际上却有股醋意藏在里面。
淼淼的所有眼睛都在乱转,一会看季言一会看顾于漠,闻言动作比大脑思考更快一步,拿出了绑在自己腰间的半块蝴蝶翅膀,语气直冲冲开口:“这是我的午餐,给你吃。”
刚递出去又迟疑了,她听说过正常的人类是不会直接食用污染物的。
哪怕是污染度较低的污染物,也要经过处理才能直接吃。
他会不会觉得这样很奇怪。
季言没有给她机会收回,立马接过,弯起眼睛:“谢谢你。”
他笑得一脸乖巧,看起来不仅没有任何嫌恶,还非常喜欢。
一团黑雾跑了出来,直接将这还带着绒毛的蝴蝶翅膀给吞了。
干干净净的,一点残渣也没留下。
淼淼看呆了,下意识回答:“不用客气。”
文远看不下去了,他赶紧用尾巴戳了下自己的青梅:“他们两个是从基地来的人类,对我们没有恶意,我带回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
“基地!”淼淼打断了他,“你们是从中心第一基地来的吗?”
季言点了点头,刚刚吃了别人午餐的他,稍微礼貌了一些。
淼淼:“我从来没见过除了我们以外的人类。”
和蚯蚓人文远比起来,这个女孩的性格要开朗大方许多。
字里行间从来没有怀疑自己不属于人类这一事。
文远见到她没有太害怕,也松了口气:“你能不能先帮我去通知其他人?”
淼淼应下,立马头也不回的跑了。
仿佛怕是再慢了一秒,这两个人类就要离开了。
季言:“原来你是有名字的。”
文远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刚刚太紧张了,一路上都忘了自我介绍,其实我们是一个大家族,总共加起来就只有二十多个人,我是在末世后出生的,从来没有经历过末世前和平的时光。”
就连对正常人类的所有印象,在今天以前他都只是通过阿妈给他描述的故事中了解。
顾于漠:“一直是只有二十几人吗?”
文远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些低落:“最开始住在这里的有两百多人,深渊附近的危险太多,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了。”
“但是我们已经快有十年没有减员了,没想到深渊会突然发生变动。”
顾于漠:“深渊发生变动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文远:“不知道我们计算时间的方法和基地是不是一样的,但是我能肯定的是,深渊是在前段时间一场突然的地震后发生变化的。”
地震……
季言在旁边眨了眨眼,第一反应便想到了自己的诞生。
其实那不是一场地震,只是深渊打嗝把他吐出来了。
打嗝就是吃得太饱的表现,所以深渊只是容纳太多污染物和污染度了,才不小心把他“打嗝”打出来的。
想到这里,一个疑惑缓缓浮上他的脑中。
季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是被提早诞生的。
自从他诞生以来,他便知道自己是带着某种使命才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可是这样的使命是什么,他的大脑中试图去想起只有一片空白。
只是听说根据人类巫女的预言,他是要毁灭世界的凶兽。
他本不该如此迷茫的。
诞生在这个世界之初,他本该拥有自己的传承记忆。
最开始那道曾经在他两次濒死时指引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也未曾可知。
现在回到了这里,仿佛又是一场冥冥之中的命运牵引。
也许就是他提前诞生,导致了深渊变动。
这个可能性让季言有些郁闷。
他已经和顾于漠约定好了,以后要一起看真正没有被污染的蓝天。
可是如果深渊污染真的爆发了,这个梦想就会离他们更远。
季言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于漠立马发觉,转过头柔和了语气问:“饿了?”
文远:“……”
他忍了忍,才没有上前吐槽这个人刚刚吃了他小青梅的午餐。
季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文远这才开口:“你们跟我来吧,淼淼的速度很快,应该已经通知大家了。”
在他选择将他们引进来的那一刻,自己和家人们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他们和深渊相伴了这么久,要迁徙离开,一定会发生牺牲。
除非人类基地愿意接纳他们。
他们跟着踏入了那个带着微光的洞口。
才刚走进去,季言就敏锐感知到了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是人类?”
“不是污染物。”
“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跟淼姐姐有点像。”
“笨蛋,淼姐姐的眼睛可比他们多多了。”
文远脸色一垮,他差点忘了,小青梅刚刚离开的时候让他照顾一下丹丹他们。
在末世繁衍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在深渊附近繁衍更是难上加难。
整整二十五年,在这个群体里成功在末世后诞生并且长大的孩子只有那么他们三个,他和淼淼已经成年开始担任起很多事情,而丹丹他们才刚刚八岁。
比正常孩子早熟,但是又缺少很多常识。
十几年前,这个群体的大人还带着末世会结束的一点希冀。
到了现在,只剩下麻木了。
他们的父母不想教育丹丹他们太多知识,甚至觉得在畸变后没有彻底丧失智慧是他们现在如此痛苦的源头。
对此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经常在陪伴他们玩耍的时候强调。
他们并不是怪物,而是人类。
这是唯一不能丢失的信念。
文远看向一脸好奇的季言解释:“是我们这里的小孩,是一对很可爱的三胞胎,他们没有恶意的,只是对你们好奇而已。”
一块小石头丢了过来。
被顾于漠接住,然后直接抬脚往旁边走去,伸出手一抓就把这三个熊孩子抓了出来。
更准确来说是“一个”才对。
这是三个连在一起的小孩,其中两个头从脖子处就衔接在一起,而另外一个头则是长在后背上。
他们没有办法穿衣服,只能穿一件看起来缝得破破烂烂的裤子。
季言一脸平静:“你们好。”
三个小孩被顾于漠拎着裤子提到他们跟前,原本还有些不服气,听到他这么寻常的问好后又愣住了。
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局促,三个人叠声道:“你好。”
季言:“现在可以继续走了吗?”
他觉得这群人一定藏了很多好吃的,才能一直住在山洞里不出来。
来者皆是客,他应该要受到款待。
文远看着季言完全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鼻尖一酸:“嗯。”
很快他们就进入了到了山洞最深的内部,这里别有洞天。
就连顾于漠都有些诧异,没想到会在这里藏着这么大一个空间。
但在这个空间里总共生存着二十多个人,实际上每个人占据的空间并不算大。
更别说之前居然还躲藏了两百多人。
可以想象到当初的环境多么恶劣。
顾于漠心里突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他意识到关于一些事情,应该不会如想象中那么顺利。
文远和淼淼都是末世后才出生的孩子,所以他们不会知道,当一群人出现畸变,明明保持着理智,却要被当成怪物驱赶,被自己的同胞抛弃,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还是在末世初期那段死亡率最高的时间。
这样的仇恨足够延续到二十五年的今天。
顾于漠猛地抬头:“小心。”
季言:“?”
他往前一看,一块黄黄的东西朝他丢来。
小老鼠
动作快到除了顾于漠所有人都没看清。
季言已经跳起又落下。
在他嘴上多了一块变异南瓜。
季言就这样叼着这块天降的美食, 吧唧吧唧吃下了肚子。
躲在暗处丢东西的人:???
季言舔了下嘴唇:“甜的。”
这两个字彻底打破了那人的心理底线,他跳出来愤怒大喊:“呜呜渣渣呀呀呀!”
顾于漠微微皱眉。
文远赶紧开口:“他是全叔叔,因为污染畸变的原因, 声带发生了变异, 我可以帮你们翻译。”
相处了这么久, 他大概可以分辨出全叔叔的意思,再配合肢体语言,能够明白百分之七八十。
这个被成为全叔叔的人, 看起来也是没有了人形, 全身上下都像是一个被树根缠绕住的大球。
只有叽里呱啦讲话的时候, 可以从发声部位判断出哪里是嘴巴。
他看起来对于进入这里的两个陌生人报以非常大的恶意。
不仅连说带跳, 还又拿起了手边的南瓜碎块丢了过来。
山洞里的物资非常贫瘠,能够种植的植物少之又少,变异种南瓜由于种子非常好活而成为了他们的主要粮食。
除了生存必须的食物以外,他们能获得其他物资的机会很少, 就算是一块破碎的小布料对于他们也十分珍贵,更别提其他的东西。
所以一时之间, 他居然只能找到南瓜碎来丢。
季言眼睛一亮, 身后冒出的黑雾犹如敏捷的猫猫爪, 在空中咻咻咻几下就把所有丢过来的南瓜捞了下来。
然后高高兴兴捧着到他面前。
季言拿起一块咔嚓咔嚓塞到嘴里, 吃得很香。
看起来完全不受里面污染度的影响。
大树球更生气了:“呜呜渣渣呀!”
文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翻译他骂人的话, 只能上前试图安抚:“全叔叔, 他们真的是没有恶意的, 只是想来找我们合作。”
“呜呜渣渣!”大树根球依旧重复着发出同一句话。
就算听不懂, 也能感觉到这是骂人的话,并且感觉骂得很脏。
不管文远怎么说, 他都还是这幅拒绝配合的态度。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季言突然出声:“我们才不是骗子。”
文远震惊:“你能听得懂?”
季言点点头,他露出一点得意的小表情:“我什么语言都能听懂。”
顾于漠揉了下他的头,眼底的冷意消散几分:“嗯,很厉害。”
如果不是这里人太多,季言大概已经翘起尾巴高兴地轻拍了。
树根球看着他们这幅无视自己的样子,气得再次高举起树枝一样的手,卷着一块南瓜块,挥舞在空中到一半的时候硬生生又停下了。
因为他看到了季言那双眼亮亮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差点又中了他的道。
见他不丢了,季言露出了一点遗憾的表情。
树根球生气却又拿他们没办法。
“文哥。”
淼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带着几个人走过来,眼神中有些担忧。
在她身后的几个人,也是各自长得千奇百怪,一眼看过去有人形的少之又少。
就算还有人形,身上也会有一些明显特征和人类不同,有浑身长了小角的,或是看起来像是没有皮肤,被全面烧伤的连五官都扭曲的。
他们眼神复杂地看着山洞里两位正常到格格不入的人类。
“你们好,是这个安全区的区长。”
一位紫色头发的女性走了过来,光从上半身看起来她是最正常的,可下半身却是一堆触手。
触手蠕动着往前,形成她的腿。
“我听淼淼说了,你们想和我们合作。”
这位女性讲话的时候,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开口。
很显然她在这里的地位非常高。
顾于漠开门见山将自己的要求讲了出来:“你们在深渊附近住了二十五年,一定知道深渊有哪里合适放置我们的研究品。”
区长想了想:“我们确实知道深渊有一处地方,类似于龙卷风的风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一小块区域是绝对安全的,不会有污染物圈为领地。”
“但是。”她话音一转,眯了眯眼。“我们为什么要配合你们呢?”
顾于漠:“根据基地幸存者守则,所有幸存者都有义务为了全人类最大利益做出贡献。”
他只说了这一句,聪明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人群中传来几声倒吸声。
就连一直隐藏起自己情绪的区长也不由得泄露出几分不稳的气息:“你的意思是要接纳我们进入基地?”
顾于漠:“基地会接纳所有无处可去的幸存者,前提是幸存者同意无条件遵循基地法则。”
“你知道我们想问的不是这个!”
人群后有人控制不住的大喊。
季言:“你想问什么?”
被那双黑黝黝的圆猫眼一看,那人无端端感到一丝恐惧。
可是不到几秒,那感觉便消失。
看着那张纯良无害的脸,那人只当自己看错了,继续道:“你们怎么会认可我们是人类,只会把我们当成怪物。”
他有些愤怒地咬牙,尽管用着凶狠的语气,也掩盖不住其中的低落。
顾于漠:“不需要全部人认可,存活才是在这个世界上要考虑的第一件事。”
区长抬起手,阻止了想说话的其他人,紫色头发下的脸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又像是恍惚,她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我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所有人。”
一起在这么小的安全区生活了二十五年,他们早就谁也离不开谁。
如果真的能有重新被人类社会接纳的一天,她希望是所有人一起。
就算是被叫怪物也无所谓了,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
顾于漠是天生适合占据高位的谈判家,他微微颔首:“我只能给再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天我们就要正式进入深渊之中。”
明明是不徐不慢的语气,却能让人感到紧迫感。
文远露出了有点苦恼的表情:“其他人都好说,这么多年就算心里再有芥蒂,也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但是全叔叔就难了。”
“为什么呀?”三胞胎站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问。
“据说当时全叔叔发生畸变是在末世第三天误食了某种果实,逃跑的时候在一间便利店里,被躲在里面的小区居民当做怪物要杀死。”
“那时候他的家人还在身边陪着,他的小儿子才刚满月,还有一个刚新婚了两年的妻子,亲弟弟也在,为了保护他都死了,小儿子是因为打斗中被人扯出来摔在地上活活摔死的。”
家里的人除了他都没有被污染异化,本该是一件好事。
杀死他亲人的人当中,有人就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亲人被污染物杀死,偏激使得他们仇视污染物。
而那些人大概也早就死在了污染爆发的第一年。
他反而成为了活下来的那个。
“全叔叔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他只是在苟延残喘。”文远露出了有些痛苦的表情,“可是他对我们特别好,那些南瓜都是他种植的,除了他以外我们都没办法把南瓜种得那么好,能够养活我们这么多人。”
所以就算是过去了二十五年,他依旧无法放下对外面那些人类的憎恨。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那个漂亮哥哥呢?”三胞胎背上的人脸突然问。
“不就是在……嗯?”文远往旁边看了看,表情突然就变了。
刚刚还乖乖站在这里的少年不见了。
顾于漠气息沉了几分:“你们这里囤放食物的地方在哪?”
人丢了不先去找人,反而是问了这么个问题,文远露出不解的表情,但还是下意识回道:“往那走,有块大石头挪开就能看到粮仓。”
他完全不担心顾于漠对他们的粮仓做出什么。
跟了他一路,他已经意识到顾于漠的实力,是绝对的深不可测。
如果真的对他们带有恶意,不需要使其他手段。
顾于漠看着他一脸信任的表情,红眸闪了一下:“你们的粮仓,可能有危险。”
“什么?”文远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顾于漠已经顺着他刚刚指的方向走了。
全叔就在距离粮仓不远的地方,正在准备给其他人的晚餐——一颗巨大的南瓜。
这就是他们二十多人一餐的分量。
除了南瓜以外,只有偶尔外出打猎才会获得肉类食物。
见到他们过来,全叔立马呜呜渣渣地要拦住去路。
文远:“全叔叔,你让我们进去粮仓看一眼吧,我们就看一下。”
全叔狐疑地看着他们:“呜呜渣?”
文远:“不是进老鼠了,我们只是想找个人。”
找人找到粮仓里来,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尽管从那张完全被树根包围的脸上看不出来半分,但依旧能感觉到他的不耐烦。
也许是为了赶紧把他们打发走,全叔还是挪开了他圆圆滚滚的身体。
文远配合另外一个人将挡住粮仓的石头挪开,将山洞里专门用来照光的荧光草灯拿了过来。
光亮照了进去,露出了里面一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
季言手上拿着一块南瓜,回过头:“嗯?”
那粮仓里哪里还有食物的半点影子。
不乖
事情发生得突然, 谁都没想到粮仓会有这么一劫。
季言被顾于漠拎着乖乖到区长面前道歉。
说是道歉,实际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顾于漠对于他家小孩的犯错, 带着明显的维护, 并未动怒。
宠得没边了。
原本其余人还在愤怒, 可是随着顾于漠提出的一系列补偿条件,他们表情逐渐不可置信。
淼淼:“你真的会无条件给我们安排房子还给我们找合适的工作?”
文远凑到她旁边:“我觉得他不会骗我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逐渐对他们崇拜了起来。
区长:“基地的房子应该很紧张。”
顾于漠不可置否:“走我私人账户。”
他低头捏了捏季言的脸, 淡淡开口:“道歉。”
觉得手感好, 又捏了一下。
季言嘴上乖乖的:“对不起。”
众人:“……”
说完以后, 季言迫不及待把最后一块南瓜掏出来, 有些护食地全塞进自己的嘴里了。
嘴里鼓鼓囊囊的和囤食的仓鼠没有区别。
表现一点也不乖。
带着点天真的娇纵。
顾于漠反而轻笑出声。
眼底满是不掩饰的纵容。
除了被凝视的人以外,谁都感觉到了。
那浓厚到能将少年笼罩起的爱意。
误打误撞的,他们合作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就算有其他人不愿意,在粮仓被吃光后, 也不得不妥协了。
一开始不同意合作,不仅仅是对人类的不信任, 更多是恐惧离开这个安全区。
仿佛只要安全区还没有彻底受到深渊变动的影响, 他们就能永远一直在这里生存下去。
尽管在内心深处, 谁都知道深渊一旦大变动, 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粮仓被吃将这件事直接将他们的犹豫斩断了。
不合作,马上就弹尽粮绝。
解决完了这边, 顾于漠掐着时间算, 果然天才刚蒙蒙亮, 余邵那边就坐不住了。
自发的将所有人引了过来。
等他们过来, 事情已经彻底谈妥了。
余邵脸色细微变化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将马脚藏得很好, 看起来完全只是担心首席,没有二心的样子。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暗处,他朝李大金轻瞥。
李大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缠住,不得不白着脸点了点头。
…
队里全是高阶进化者,平常和污染物打交道多了,对他们看起来吓人的外貌接受度也相对较高。
就算有人有异议,在顾于漠绝对压制的实力下,也不敢当出头鸟。
至少表面上所有人都认可了他们作为合作对象。
这一点出乎了区长想象,在进入深渊的当天,她特意去感谢了顾于漠。
她知道这个人压下了所有针对他们的暗流涌动。
顾于漠正在阻止季言乱吃一颗奇怪的草。
那颗草浑身都是黑色的,散发出不详的气息,周围除了这颗草以外,什么植物也没长。
就是这么一颗独自占领一大块地盘的毒草,被季言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一下子拔了起来,然后就要往嘴里塞。
区长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说了两句很快就走了。
只剩下他们。
顾于漠:“不能吃。”
季言打了个哈欠,不高兴地绷着张小脸:“我要吃。”
顾于漠眼神深沉了几分:“下了深渊以来,你吃了多少东西了?”
几乎是他能抓到的,都会被他吃掉,有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生物,吃不掉就用黑雾吞噬。
季言摸了摸肚子:“我饿。”
顾于漠:“嗯?”
他数了一下刚刚被季言吃掉的污染物。
季言愣了一下,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刚刚已经吃了那么多了。
这里有太多双眼睛,再吃可能就要暴露了。
于是他只能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上那颗毒草,随便地塞到了自己的口袋之中。
他轻轻磨了下自己的两颗小虎牙,感到身体有几分异样。
大概只是太久没有回来深渊,出现的一点排斥反应。
放着不管很快就没事的。
自顾自哄好了自己,季言继续跟在顾于漠身后,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小花瓶。
深渊里到处都是危险,越到深处,越容易遇到级别恐怖的污染物。
队伍的带队人已经变成了那些畸变人,质疑声被压到最低,却一直没有消失。
在又一次和一只S级污染物碰面后,队伍里终于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有人质疑他们是否真的是在规避风险。
“就算住在深渊附近又如何,又不是住在深渊里。”
“深渊里真的存在他们说的风眼吗?”
“怎么可能存在,我们只是被溜了。”
绝对安全的区域。
在这么个吃人不用吐骨头的地方,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黑匣子需要散发出一些特殊的波长才能记录深渊的污染度数据,还需要形成一定的磁场才能将消息发出,这样的波动会引来污染物。
破坏是污染物的天性。
他们以前不是没有想过要在深渊里安装监视器,可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现在为了黑匣子计划必须要找一个不会被其他污染物侵入的地方安装。
这些声音故意被放大几分,为的就是让那些畸变人也听到。
一些个脾气爆的进化者,被这么轻轻一煽动,看着那些畸变人的视线都不那么友善了。
区长突然停下。
她的面色沉了下来,朝身边的人看去。
全叔直接去把刚刚说话的几个人抓了出来。
“你干什么!?”
那几个人都是A级的进化者,自然不服,可是放出的异能全都被全书轻松化解掉。
他们愣住了,不可置信涨红脸。
对于这样的结果,顾于漠并没有露出诧异表情,甚至是有些欣赏对方果断应事的魄力。
如果没点本事,也不可能在深渊附近生存二十五年。
换做是能力出众的进化者,能够坚持两个月都算是奇迹。
季言好奇地歪歪头:“不相信的话,你们来试试不就行了。”
那几个故意搅乱人心的,全是余邵的人,本身就是不受训的雇佣兵,平常在基地里习惯了被人吹捧,被“小花瓶”这么一激,顿时硬咬着牙应下了。
于是队伍稀里糊涂就换了人带队。
这几个雇佣兵仗着自己有过丰富的荒地经验,试图利用侦查法带领他们避开深渊里一些过于凶残的污染物地盘。
没想到这个不靠谱的举动,直接引着队伍到了一个毒沼泽里。
“深渊里怎么会有沼泽啊!”
季言听到最前面的人崩溃大喊,他偷偷嘟囔了一句:“深渊里有的可多了。”
他也之前胡吃海塞的时候,也路过这个沼泽,还用黑雾吞了很多附近的一种虫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内心的躁动多了几分,又被强行压下。
他回过头,发现顾于漠就在身后看着自己。
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有没有被他听见。
季言低下头抠了抠手指,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也许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他越来越恃宠而骄了。
如果顾于漠发现了他是个坏蛋,不要他了。
那他就把顾于漠打晕,带回自己窝里关起来。
命令他每天给自己顺毛,摸摸小犄角和尾巴。
想到这里,他内心那股说不清的躁动平稳了一些,也不抠手了。
尽管很快队伍很快就发现了前面的路不对劲,可是前面带路的几个人已经遭了,只是短短几分钟,半截身体都陷入进去了。
这里的人都是进化者,很快就有人想办法把他们拖了出来。
可是等到将他们解救出来,半截身体已经被毒化感染,皮肤长满了脓包,裤子都被毒池溶解掉,露出了惨不忍睹的下肢乃至半身。
“救救我。”
其中一个陷得慢些的雇佣兵还没有彻底昏迷,眼神恐惧地看着自己被感染的部分。
季言听到淼淼轻轻叹了口气,本文由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君羊整理最后还是去给他们抓了伴随着沼泽生活的虫子。
她挤碎了虫子肚子里的汁液,绿色汁液顺着她的手指落在这些人腐烂的脓包上,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一些皮肉。
尽管不是完全恢复如初,但是感染停下了不再往上蔓延,还能不再滴落恶心黏液。
质疑声彻底消失了。
带队的人重新变成了畸变人。
没什么比在绝境的危险中更能催化人情感的。
以林峰带头的一些进化者开始向畸变人们搭话,向他们说着末日以来基地的变化,以及现在幸存者们的现状。
偏见是会消失的,只是短短两天时间,车队的氛围就变得和谐了许多。
有顾于漠和这些了解深渊的畸变人配合,往深渊深处走的途中,伤亡率被降到了最低。
余邵冷着脸扯了下嘴角:虚伪,太虚伪了。
李大金感到背后一凉,一股寒意从男人那直逼着他的心脏,连呼吸都有些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再不动手,余邵绝对不会放过他。
李大金喃喃:“不能怪我,不是我的错,他们本来就是怪物,怪物怎么能跟我们人类一起生活。”
于是在第三天的时候,队里一直被关闭着的新型直播机器飞行器,“不小心”就被打开了。
旧型的直播机器人不能在深渊里拍摄,所以当这个新玩意飞起来突然开启直播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车队和畸变人在一起的画面,被直播给了基地所有人。
看着反应过来后露出慌张神色的一些人,余邵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点阴冷的笑意。
他最喜欢看人类内讧的样子了。
恶意
飞行直播器是新形的, 旧形态的直播器无法在深渊底下直播。
所以当它突然起飞开启直播模式的时候,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车队现状就通过这个小机器被直播给了全基地的人。
基地里的幸存者们在毫无防备的那一刻, 亲眼目睹了由畸变人带队的车队。
一时之间轰动了整个基地。
就算还没有看弹幕, 林峰也能猜到上面会有多疯狂, 他赶紧想找将直播关掉,却被林魅魅制止了。
他看向顾于漠,男人轻轻朝他摇头。
“为什么?”林峰有些无措。
可是当他看到那些弹幕后, 突然就明白了顾于漠的意思。
事情已经发生了, 如果不好好解释清楚, 很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起来。
他们自然是无所谓, 可是必须为这些和人类社会脱节了很久的畸变人考虑。
顾于漠眼神微沉。
他本就没打算隐藏自己要接纳这些人回基地的事情,可现在还不是到公开的时候。
根据原本的计划,如果能在他们帮忙完成黑匣子计划后再公开,民众的接受度会高出很多。
现在只能被迫先公开, 注定会有一场看不见硝烟的腥风血雨。
顾于漠和区长开始处理这件事,车队停了下来。
文远不知道什么是直播, 他是末世后在那个险恶的环境下出生的, 少了很多常识。
通过周围人的反应和一些简短的语言, 才拼凑出了大概意思。
感受到了他眼巴巴的注视, 季言歪头:“怎么了?”
文远有些羞赫:“我看不懂上面的字。”
他指的是弹幕。
季言抬起头帮忙看了一下。
【我坚决不同意怪物进入我们基地!】
【疯了吧,连人形都没有了, 还能算是人类吗?】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拥有了智慧的污染物, 万一进了基地后大开杀戒怎么办?】
【基地有义务帮助收容幸存者的前提是那幸存者属于人类范畴。】
【到时候出了事, 一定是普通人先遭殃。】
【顾于漠真是没有感情的疯子, 在他眼里我们普通人的命不是命吗?】
【前面的麻烦讲话过脑子,顾首席要是没有感情, 怎么可能会捡到咪咪还把他养得那么好。】
季言十分听话,不带一点修饰地将弹幕念了出来。
他有些诧异,这里面怎么还提到了自己。
这些弹幕比起之前总是一昧觉得顾于漠冷漠,明显多出了一些人开始维护顾于漠。
最好的证据就是他家中的幼崽,谁都看得出来那么浓重的偏爱,怎么可能真的是传闻中没有情感的暴君。
听完了季言念的弹幕,文远脸上弥漫出悲伤又迷茫的表情。
季言:“你为什么要难过?”
他的眼神实在是太干净了,带着清澈见底的不解。
文远原本正要翻涌而上的情绪莫名在他的凝视下缓和了起来。
他沉默片刻后深吸一口气道:“他们说我们是怪物,就因为我们的外表发生了畸变。”
“哦。”季言其实并不感兴趣,他自己就不是人类,只是那群人类把怪物的他当成了人类。
但是自从进入深渊后,他一直有种说不清的躁动感,为了缓解这种感觉,他只能和别人说话来使自己遗忘。
于是他继续说了:“如果很在意,你们可以证明自己的。”
帮助黑匣子计划的落实,就是他们进入基地最好的敲门砖,也是他们最有力证明自己是在人类立场的证据。
文远:“对的,我们可以证明自己。”
他原本是低落的,可是被季言注视着,心中那一小团差点要被浇灭的火不知怎么的就又燃烧起来了。
甚至比最开始还要旺。
季言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另外一边,他们已经把解释说清楚了。
然后便不管弹幕的吵架,顾于漠转而面向车队的所有人,声音发冷:“谁动的直播器?”
只是短短几个字,周围原本有些嘈杂的,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那强大的威压被放出,一股来自绝对实力压制的上位者信息素,席卷了这一片区域的上空。
除了季言以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压迫感,他们呼吸困难,身上本能要起防备,却又忍不住想臣服。
李大金脸色苍白地躲在人群之中,他知道男人这是要给这件事算账。
他看出来是人为的了。
要给那群该死的畸变人撑腰。
不,不对,他们根本算不上是人,只是一群怪物。
可是顾于漠要给他们撑腰。
不打算放过他。
李大金咬着自己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了血淋淋的痕迹。
他只是个A级,面对S级放出来的信息素,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在这样极致的压迫感下,他心中有鬼,很快就被露出了比起其他人更明显的不适。
周围的人怕受到牵连,又不自觉受到上位者命令的牵引,一下子就把他推了出去。
李大金被推出去的时候冷汗淋漓,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了。”
顾于漠:“谁指使你的?”
李大金差点不受控制地就要往余邵那边瞥,还没有动作,那股熟悉的寒意就缠绕了上来。
余邵在看着他。
只要他敢暴露出余邵,下场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至少现在还在直播,顾于漠不敢对他出手。
权衡利弊了一下后,李大金选择了忠于原主,他额头上满是冷汗,嘴上依旧硬着:“我自己的主意,我觉得……”
轰。
还没有说完,他的身体就呈现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头一歪晕了。
顾于漠姿势都没有变一下,若不是结束后没有立马散去的白光,也许谁都不知道是他出的手。
当着全基地幸存者的面,把一个A级进化者在深渊之中打晕了。
明明一言未发,可是嚣张得顶天。
信息素放肆地蔓开,那双红眸之中带着轻轻的杀意。
顾于漠:“还有谁有意见?”
周围一片死寂。
在这样的绝对压制感下,只有同为S级的余邵看起来轻松一些。
他的脸色常年白着,也看不出好坏。
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几乎要攥出血了,才堪堪忍住那股来自进化者要臣服的本能。
再一次的认识到他们之间实力的悬殊,让他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面具。
……
要说最不受顾于漠生气干扰的人,那就是季言。
为了压制身上的莫名的躁动感,季言继续找人聊天:“进入了基地后,你们想做什么?”
他看起来完全不受困扰,像是根本察觉不到进化者信息素的普通人。
他是对着文远等人问的。
听到这句话,淼淼原本红着的眼清明了不少,她主动加入了这个话题:“我想要去换一些布,我可以用自己存的污染物肉来交换。”
她有些心疼摸了摸三胞胎的头。
换布不是想给自己换一身衣服,而是给他们。
林魅魅的身形和她差不多,前两天的时候就给了她两套,让她把身上那件发黄的,已经穿了十几年的裙子丢了。
可是三胞胎没有合适的衣服,依旧只能穿着那打了补丁的裤子。
如果可以给他们换一件衣服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淼淼的话被飞行器全部录下,又立马直播给了基地的幸存者们。
原本激动愤怒的弹幕冷静了许多。
偶尔有一两条侮辱的弹幕飘过,也会被提醒过激了。
【真可笑,居然能看到给怪物说话的。】
【我相信顾首席,顾首席认定了他们是人类,那我也愿意相信。】
【别装了,你对着他们的脸,能够不害怕吗?】
文远看着好像又吵起来的弹幕问:“他们又是在骂我们吗?”
季言又打了个哈欠:“嗯,还有帮你们说话的。”
文远不信,以为季言是在哄他们。
季言也不在意他是怎么想的,他脚步慢了两步,顾于漠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他从前面过来,牵起他的手:“累了?”
季言摇摇头,乖乖被牵着往前走。
他们没有办法将车子带入深渊底下,已经步行三天了。
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
如果是只有他们,就能让季言变成原形,坐在他肩膀上。
这样也不错。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没想到很快就成了真。
自地面裂开了一大条缝,所有人始料未及。
甚至有人快速掉了下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季言眼前一黑,还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的地裂,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抬起头,看到了两脚兽那张俊脸上出现了难得紧张的神色。
顾于漠第一反应就是把少年拉向了自己怀里,轻哄:“别怕。”
迷失
地面不是无端端裂开的, 自裂缝之中窜出的是巨怪,又是人类从未见过的污染物。
满天骤涨的污染度,足够表示这是一只S级别的污染物。
在祂主动出现之前, 他们居然谁也没发现。
“龙……是龙!”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这惊恐的一声惊叫。
人群四散而开, 有能力的闪避, 反应慢些的就掉入裂开的土地之中,或是被黑龙庞大的身躯波及……
林魅魅一手抓着林峰,另外一只手抓着队里另外一名治愈系进化者, 跳起到悬边上一块巨大的石头上。
她看着慌了阵脚的人, 气沉丹田怒吼:“龙是幻想生物, 它只是个污染物!”
这一嗓子成功让那些被上升污染度干扰的进化者回了些神, 他们手忙脚乱朝黑龙身上丢着异能。
黑龙被惹怒了,嘶吼一声幽幽地鸣叫,尾巴从土地中彻底甩出。
地动山摇。
季言从顾于漠怀里探出头,一双空洞的眼睛窜着蓝色幽火, 和他对视而上。
明明没有眼珠,他却在这一刻清晰的感觉到, 这只污染物在凝视着自己。
半秒后, 那窜蓝色幽火跃得更高了。
祂朝着顾于漠所在的位置过来, 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 顶上的红雾在祂出现后,就凝聚得更深了。
处于恐慌之中的人没有发现, 季言抬起头, 只是短暂分神片刻, 他脚下的土地就裂开了。
一阵飓风将他吹起, 一些躲在表层土壤里的污染物跟着被卷起,重重撞向地面, 尸体四分五裂。
又是同样温暖的怀抱,季言再次被顾于漠抓住,护得严严实实。
那些碎裂到处炸开的乱石,全都被顾于漠挡住,季言只被风吹得翘起几根呆毛。
在他们一旁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季言听到了李大金的呼救,男人刚刚距离他们不远,可是反应不及,掉到了裂开的土地里。
这土地不仅快速裂开,现在居然又闭合而上了。
像是会吞人,一旦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被永远埋在地底万里。
李大金比起其他人要惨一些,他还没有完全掉下去,土地就开始闭合,那闭合的土地将他拦腰截断。
好歹也是高级进化者,居然没有立马失去气息,上半身在地上挣扎。
他朝着余邵的位置发出求救,指甲在地上抠出数道血痕,指甲都翻了上去。
黑龙再次朝着天空发出幽鸣,红雾变得愈发浓郁。
季言仰起头,一路上压制的不适感暴增,他的碎发里冒出了两个小羊羔的角角,瞳孔里映出一片血红。
看起来快要维持不住人形,连小虎牙都隐隐有了点酸胀感,想咬住些什么。
他不自觉咬了自己的下唇,很快就被顾于漠的手指取代。
男人放出异能抵抗黑龙的攻击,同时注意到了他自虐般的小动作,为了防止他把自己咬出伤,干脆先用自己的手指挤了进去。
季言平常不高兴了就会咬他,但从未像现在一般,露出这么冷漠的神态。
少年的瞳孔扩散几分,耳朵和小犄角已经彻底跑出,此时耳朵下垂着形成飞机耳,他朝着顾于漠道:“放开。”
嘴里还含着男人的手指,全是他的气息,含含糊糊的。
顾于漠单手护着他,另外一只手上握着形成光剑的异能,迎上巨龙张大的嘴。
光剑和巨龙触上的那一刻,发出的是冷兵器相擦的声音。
几片黑色鳞片掉落,巨龙发出一声比一声高的声浪。
顾于漠:“乖一点。”
手指上传来疼痛,血腥味溢出一点。
这一次他的手指真的被咬出血了,那虎牙仿佛都撕磨到了骨头,男人却面不改色,继续向巨龙发出攻击。
光剑眼看就要刺向巨龙的那一刻,被它用扬起的龙尾挡住了。
顾于漠扯了下嘴角,眼底没有半分笑意。
那光剑居然碎开变成了千千万万个白色光点,从四面八方朝着黑龙的眼睛攻去。
“吼!”
黑龙发出痛苦的吼叫,沉重的身躯翻滚着,连带着像是要将这一块都摧毁。
血腥味让季言眼神清明了许多,他松开嘴,愣愣看着被自己咬伤的人。
不仅是这一处伤口,顾于漠右边的肩膀也流血了,是被黑龙刚刚炸开的黑色鳞片划伤的。
如果不是因为要护着他,以他的速度是可以避开的。
季言的唇边还沾着一点血,他看向前方,那里是一片不见底的黑暗。
很熟悉。
脑海里仿佛又响起了熟悉的呼唤。
可是他不知道是谁在对他说什么。
他丢失掉的传承记忆,到底是什么。
黑龙再次朝他们这边发出了进攻,趁着顾于漠注意力放到这一击上的时候,季言轻轻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了。
黑雾拖起他,让他正正好落在黑龙头上。
感知到目标的位置,黑龙变得格外暴躁,却拿他没办法,只能甩起头颅想让他摔下去,再狠狠咬住他吞噬入肚中。
顾于漠沉声:“季言,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叫少年名字。
可是季言现在无法给出回应,昳丽的小脸上出现几分迷茫的神色。
随后转身,借着巨龙高昂起头的力,跃起没入了身后那片黑暗之中。
风大了。
沙硕仿佛要把周围的一切都蒙住。
其余人都被挡在另外一头,龙头这边只剩下顾于漠,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却看到一道刺目到极点的白色光芒骤然亮起,黑龙被白光照着,身体快速枯萎,如同被吸干了水分的干尸,鳞片都变皱了。
蓝色的幽火都快被熄灭。
在白光之中走出了一道挺拔的身形,顾于漠面色寒得犹如凛冬,走到区长面前开口:“你说的风眼,就是前面那片黑暗对吗?”
区长被他身上惊人的杀意压着,忍着不适点头:“嗯。”
在他们对话之间,地面再次裂开,又有新的污染物冲了出来。
“又是一只S级!”
“这地底下到底藏了多少!?”
顾于漠侧眸看去。
区长没在他身边看到季言,大概猜到出事了:“你去吧,这里有我们。”
她底下的触手蠕动着吐出一个银色手提箱,是黑匣子。
这是刚刚混乱之中她从护送人员尸体上拿起护住的。
周围一地全是尸体,血迹溅得到处都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直播器是死物,被风吹到了两块岩石的夹缝之中后就被牢牢卡住了,被血染红了一半的镜头,将所有能记录到的景象都传输给了基地。
这幅地狱光景,哪怕只有一角,也被死亡充斥。
这就是深渊。
源源不断的S级污染物。
死亡在这里变成最廉价的盛宴。
弹幕一条也发不出来了,所有人紧紧盯着屏幕,心脏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攥住了,无法跳动。
……
进入了这片黑暗之中,季言才知道那股奇怪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他顺着直觉一直往前走,直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坑。
这里是整个深渊的中心,同时也是当初孕育出他的地方。
季言踏入了那个小坑之中,伸出手轻轻抚摸上,舒适感席卷而上,下一秒又变得难受。
他发出低喘,眼前再次浮现一片血红。
那片血红扩散开来,直到他整个世界都是这片红色。
难过。
你在难过?
季言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的尾巴也跑了出来,白绒绒的尾巴垂下,没有一点活力。
季言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你在难过,是因为我没有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使命吗?
藏不住的是
顾于漠再次见到季言的时候, 少年已经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
顾于漠嗓子一紧,红眸闪动片刻。
季言由原本黑色的发色变成了白色,是和他原型一样的白, 仔细看似乎掺了点金, 原本就肤白的脸色被衬托得更透了几分。
他像是不小心迷失在这里的精灵, 漂亮到动魄,只是看着就让人想屏住呼吸,不想惊扰。
精灵转了过来, 可是眼前一片空洞。
顾于漠看着这样的季言, 心脏停了半拍, 酸胀感由此蔓延。
他印象中的少年一直是天真又骄纵的, 很爱生气,更爱撒娇,唯独不应该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眼中什么都没有,世间万物对于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顾于漠往前一步, 季言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对于这个唯一的活物,他除了凝视以外什么反应都没有。
终于, 顾于漠站到了他面前。
季言微微仰头, 盯着他。
顾于漠:“怎么了?”
季言没有回答他。
这个人是谁?
一道非常浅的疑问在心头浮现又消失, 他不在意, 所以连这点疑问也留不下任何痕迹。
顾于漠一直看着他,没有放过一丝情绪, 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像是被某种东西魇住了。
他现在的状态很显然不对劲。
“你刚刚吃了什么东西吗?”
这句话刚问出来, 顾于漠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他知道季言是完全抗毒的, 污染物的污染度也对他不起效, 不可能是吃坏了。
季言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看着男人在自责, 脸上全是对短暂弄丢他的悔恨和愧疚,以及见到他没事时那难以自抑的庆幸。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形成他看不懂的心境。
不过现在的他也没有去探究的打算,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就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
这里是他的诞生之出,再次回来那股羁绊变得愈发明显,千丝万缕都在牵扯着他。
脑海深处的声音想听清楚。
是谁在对他说话,丢失的传承记忆到底是什么。
季言看着眼前的男人在自顾自说话,过了一会似乎确定了他不会给出回应,朝他伸出了手。
看起来干燥温暖的手心向上,就在他一抬手就能握住的距离。
季言还是不动。
他不知道这个生物想做什么,也不想去解读他奇怪的行为。
顾于漠举了很久,换做是正常人早就手酸了,他没有半点不耐,见他没有反感的表情,转而轻轻主动握住了少年的手。
季言垂眸看着他被握住的手。
他应该直接把这个生物甩开,将他从自己身边驱除。
换做是任何人他都会这么做。
但也许是被牵住的手,传来了熟悉的肌肉记忆,他没有抗拒,反而放松了一点点。
细微到难以察觉。
对于顾于漠来说足够了。
男人眼底露出一点笑意:“你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去找食物。”
心脏处传来顿顿的痛。
他应该早点发觉少年的异样。
进入深渊后他对吞噬污染物的欲望明显得到了增加。
大概和现在脱不了干系。
季言的头被轻轻揉了几下,顺了顺翘起的呆毛。
尽管发色发生了改变,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头顶传来了温暖的感觉,季言愣愣地,过了一会才抬起头。
那时候男人已经收回手了,牵着他往回去的方向走。
走了一会,顾于漠就发现回不去了。
这片黑暗并不是单纯的虚无,而是随时都在变化着,就算是延着刚刚走来的路也回不去最开始进入的地方。
这也是一开始季言并没有认出他们的目的地是他诞生之出地的原因。
只不过现在他也不会主动开口了,就这样像是乖乖的洋娃娃被牵着走。
他们走了一会,男人突然停下,要去做一件事。
他确定了,在这片黑暗之中确实不会有污染物进入,而最安全的还是季言最开始站着一动不动的那个小坑。
只有那里是有光亮的,是这片奇怪区域的中心。
作为辖区最高执行者,他怎么会忘了自己这趟任务。
季言全程没有意见,他被顾于漠带着回去了刚刚的位置,看着男人在那个小坑里打开了一个银色手提箱。
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安在了小坑之中。
那是一个黑色的匣子。
季言眨了眨眼,他对于曾经孕育出自己的地方被安了个人类的科技也不生气,仿佛什么都引不起他的注意。
他再次被牵起,这次他们从这片黑暗之中出来了。
刚出来没多久,就有等级不低的污染物过来自寻死路。
大片的黑雾从季言身后放出,铺天盖地的黑雾带着浓浓死亡的气息。
季言面无表情,却依旧本能地开始吞噬这些污染物。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偶尔有一些个漏网之鱼,很快就会被顾于漠拦住,重新丢入黑雾之中,让他更轻松的进行吞噬。
季言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吞噬污染物对他来说仿佛更多变成了一种任务,不会露出之前双眼亮亮的表情。
顾于漠看了一会,突然从黑雾之中捞下了一颗红色果实。
黑雾没有来得及吞噬掉,就被他捏在了手里。
季言停下了脚步,他要把自己所有能看到的污染物都吞噬掉,自然不会放过这一颗果实。
顾于漠见他终于看向自己,嘴角勾了勾:“这个植物我在荒地里见过,没想到深渊里也会长。”
植物的本体污染度很高,果实却意外的是低污染物,具有可食用性,但由于本体的种植难度过高,基地里是见不到的。
“烤了以后会变得很甜很好吃。”顾于漠下意识用上了诱哄幼崽的语气。
哪怕季言变成了现在这幅漠然的样子,对于他来说仿佛还是和那只毛茸茸的幼崽没有区别。
季言没有说话,但是身后狰狞逼近的黑雾足够说明他的态度。
他不需要把这个果实变得好吃,只要吞噬掉就行。
全部都吞噬掉。
这是他目前唯一想做的事情。
眼看黑雾即将碰上男人的手指,一声带着点哑意的低声在他耳边突然响起。
“咪咪。”
黑雾停下了。
季言眼底浮现了一丝极淡的不确定。
这声咪咪,是在喊他?
顾于漠红眸沉沉,握着红色果实的手不自觉发力。
咪咪是他刚捡到季言时给他取的名字。
因为他每次被叫名字都会炸毛,所以平常很少会用这个名字唤他,掉了马后更是把这个名字彻底埋藏。
可是刚刚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很想再叫一次这个名字。
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称呼。
咪咪是他捡来的,是他们之间最开始的羁绊。
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少年居然会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难道其实……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一股香甜的气息从指尖溢出,顾于漠把这个果实的皮握破了一些,再用点力就该捏坏了。
他立马收敛住力度,在原地点了个火。
黑雾虎视眈眈围着他们,但是没有主人的点头,也没有对顾于漠再次逼近了。
季言低头看着那撮火焰,眼底全是火光。
顾于漠:“很快就能烤好,咪咪乖。”
他看着少年乖乖站在一旁等待的样子,只觉得原本酸胀的心脏被另外一种软乎乎的情绪取代了。
很乖,就算不记得人了还是很乖。
顾于漠嘴角噙起一抹真实几分的笑意,只是眼底的心疼依旧散不去。
咪咪乖。
又是在叫他?
季言抿起了一点嘴。
这点反应,差点让顾于漠失神把火灭了。
果实香甜的气息越来越香甜,顾于漠将烤得软化的果子撕干净了皮递给他。
季言看了他一眼,没有伸手接,但是在他把果子递到嘴边的时候,张开了嘴咬了一小口。
嚼嚼嚼嚼。
咽下去。
顾于漠:“咪咪再吃一口。”
“咪咪乖。”
“咪咪……”
就这样在他不厌其烦的轻哄下,季言吃完了一整个红色果实。
烤完后确实很好吃。
“咪咪还想吃吗?”顾于漠看着他,给他擦了擦嘴边红色的汁液,眼底的温柔比童话里的星光还盛。
咪咪、咪咪、咪咪。
这个两脚兽好烦人啊,他讨厌他!
一股情绪突然涌了上来,季言眼睛圆圆瞪着他,一字一顿说出了从刚刚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不是咪咪。”
生气了。
顾于漠的胸腔震动,发出了难得酣畅的笑声:“咪咪。”
情绪是和记忆密切在一起的,像是打开了一个阀口,原本丢失的所有东西都倾斜而出。
只是短短几秒,季言的眼睛从微微的茫然变得越来越清明,表情再次变得灵动。
他还没有琢磨出刚刚发生了什么,就先炸毛了,头顶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毛尖尖都炸开了,十分“凶狠”地张开口:“我说了我不是咪咪!”
顾于漠定定看着他,眼神深邃得吓人,像是要把他吸入进入,又像是潜伏了一只巨兽在其中,等待着猎物掉入。
季言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腕突然就被圈住了,一股力道把他带着往前拉,他毫无防备往前一摔,正好摔在顾于漠身上,双手放在男人的胸肌上,眼睛瞪得圆圆看着他,手底下是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顾于漠:“怎么办,咪咪,我好像太喜欢你了。”
藏不住了。
亲亲
一双剔透的猫眼瞪得圆圆的, 季言看着男人的脸越来越近,直到呼吸轻轻打在他身上。
顾于漠停顿了一下,见少年一直没有露出要退缩的意思, 才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很轻飘飘, 却反差地能让人感到其中的重视, 仿佛正在被他亲吻的人,是他全世界最重要的宝物。
他停了下来,细细观察的季言的反应。
季言呆呆的, 张了张那张殷红的小嘴, 一点点舌尖可爱地在里面缩了缩。
他完全愣住了。
黑亮的猫眼里有惊讶好奇等等情绪, 唯独没有一丝抗拒。
所以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吻又落了下来, 先是额头眉心然后是鼻尖……再往下就是他微微张开的小嘴。
季言抿了下唇,被轻轻亲了一口的地方有些痒。
“为什么要亲我?”
顾于漠:“答案我刚刚说了。”
季言:“喜欢就要亲亲吗?”
“嗯,喜欢就要亲亲。”顾于漠看着他,眼神不再是以往那么纵容温热的神色, 而是转而被另外一种曾经藏得极深的欲色所替代,浓浓的占有欲几乎要人他维持不住此刻的理智。
但他依旧只是克制地进行最简单的亲吻, 没有将舌头伸入进去攻略城池。
只要他的宝物不高兴, 哪怕是给自己的心脏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也会不会再前进一步, 维持着最开始的关系。
季言呢喃般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喜欢就要亲亲。
他突然抬起头,然后对着男人的薄唇也亲了一口。
特别清脆的一声啵唧。
伴随着还有顾于漠理智之弦崩开的声音。
一句话也顾不上说, 男人克制中又带着急切的, 又低头亲吻。
季言的眼睛忍不住闭上, 被亲得呜呜咽咽的。
和前面纯情的亲亲不同,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可以把亲吻表现得那么凶。
来自“凶兽”的好胜心在这种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他被亲得节节败退, 最后眼睛都湿润润的,黑羽般的睫毛上挂了小水珠,顾于漠才慢慢放开他。
男人有些无奈,声音沙哑的同时带着餍足:“怎么哭了?”
季言十分生气地瞪他,但是还在小声喘气,没有办法立马回应。
有些人仿佛生来就有某种天赋,这是顾于漠第一次接吻,除了一开始有些不得章法外,到后面完全是占据了主导地位的游刃有余。
他看着季言这股气呼呼的样子了,心里有些遗憾。
但是也知道要见好就收。
真的把少年气炸毛了,以后再也不想接吻了,苦的只有他自己。
顾于漠调转了体内的异能,硬生生把升起的欲望降低,除了气息比平常重了几分以外完全和平常没有区别。
季言终于缓过来了,他刚想生气,顾于漠就又掏出了个红色果实,轻车熟路地开口哄:“我再给你烤一个。”
竟是在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藏起了一个。
刚刚失忆状态发生的事情,季言都记着,也记得这个红色果实烤完后有多甜。
他不争气地舔了下唇瓣:“要烤久一点,软一点。”
“嗯。”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在他说到软这个字的时候,顾于漠晦涩地看了一眼他更红几分的唇。
季言没有注意到,他坐了下来后就开始捋起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原本有些浆糊的大脑渐渐被一种类似于心虚的情绪所替代。
他也在火边坐了下来,戳了戳顾于漠:“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顾于漠坦然:“有很多。”
季言撇了下嘴:“那你为什么不问。”
红色的果实再次发出了扑鼻的香味。
顾于漠适当地翻滚了一下那个果实,防止那一面烤得太焦:“因为我想先确定一件事。”
“什么?”
“你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了吗?”
什么关系?
季言眼神里刚要流露出一丝迷茫,余光看到了男人沉沉凝视着自己的视线,大脑的灵光终于一闪而过,脱口而出:“我们现在是一对的!”
非常简单直白。
顾于漠再次发出了爽朗的笑,他循循善诱般开口:“对,我们现在是一对的了。”
人类只有伴侣才会进行亲吻。
季言一点也不纠结,他只是对待感情反应迟钝了一些,又不是全然不懂。
顾于漠喜欢他,所以亲了他。
他也喜欢顾于漠,所以也亲了他。
他们互相喜欢,表明心迹后,才有了刚刚那久得过分的接吻。
想到这里,季言对接吻的抵触又少了一点。
他一边吃着果实一边回想,咂咂嘴确定了一件事。
其实接吻是挺舒服的,只要下次时间缩短一点。
季言不小心把内心的这句话说了出来,然后就发现顾于漠气息乱了一瞬,像是猎人在靠近猎物时忍不住的粗喘。
顾于漠很快恢复如常,他没有对那句话做出任何回应,仿佛没听到后半句一般,只过滤留下了前半句。
确定完了关系,他才问了自己想问的事情。
他问季言为什么会失忆,发色又为什么变成了白色。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全是关于少年本身的。
季言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其实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
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最后干脆决定彻底坦白。
他把自己是从深渊之中诞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脑海里曾经有奇怪的声音以及那股未知的执念,催促着他要去完成某件大事。
一切的一切,没有保留的全告诉给了顾于漠。
季言:“至于我为什么突然变成那样,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只知道当时站在那后,对自己丢失的那部分传承执念变深了,直觉告诉我,那就是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最初的意义。”
顾于漠皱了下眉,但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季言:“我觉得现在的我,才是我最开始原本该有的样子。”
他动了动自己的大尾巴,白色顺滑的绒毛正好和他的发色对应而上。
看起来和天使、精灵等一切形容美好事物的词汇完全对接得上。
季言:“我是提前诞生出来的。”
他突然换上了肯定的语气。
这件事是他可以确定的。
如果不是提前诞生,他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迷茫。
季言看着用温柔眼神看着自己的顾于漠,露出了有点“恐吓”的表情:“你应该感到害怕了。”
顾于漠配合得想演出来,但是效果非常拙劣。
看得出来这位堪称万能的天赋形选手,也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譬如假装被自己爱人可爱的模样吓到。
季言:“你没发现我失忆后就只确定自己要做一件事吗?”
那就是对着污染物进行吞噬、吞噬、还是只有吞噬。
顾于漠:“你还记得我。”
季言忍不住伸出手掐他:“是你害我生气才想起来的!”
他一点也不喜欢咪咪这个称呼。
完全不符合他本体这么威武霸气的形象。
顾于漠:“好。”
他不反驳,完全顺着自己爱发脾气的小爱人。
心里完全清楚的明白,若是换个人站在他面前,季言的反应便不会那么温和了。
这样特殊的偏爱,也是他刚刚表白时手握的最好筹码。
因为他确定了一件事,在少年心中自己也是特殊的。
季言没有把他硬邦邦的肌肉掐红,反而把自己的指尖掐得有些痛了,他泄气地松开,继续说:“我回到深渊后,内心一直有股躁动,我想把自己所有能看到的都吞噬掉,我是个凶兽。”
“出生的时间完全符合你们人类的预言。”
“我是凶兽,生来就是要站在你们人类对立面的。”
季言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一股气说完后,头顶上原本乱翘着呆毛都萎靡了起来。
顾于漠:“你吞噬的是污染物,怎么会是在人类的对立面。”
听到男人的话,季言的尾巴不满地在地上拍了拍:“但是预言……”
顾于漠:“预言是双面预言。”
“什么?”季言愣了一下,手上剩下的半颗果实都不吃了。
“那个巫女曾经对我也做出过两个预言。”
一面说他会成为世界级的灾祸,另外一面说他是人类的救世主。
顾于漠伸出手将轻轻摸上他的脸,复杂的爱意在其中流转:“乖崽,你真的觉得自己的使命,是要摧毁这个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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