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林峰看着底下那突然出现又在短短半分钟内关闭的开关, 几乎要傻了眼。
这变故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在场的人都在能量脱节的阶段,浓烟散去后,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林魅魅是冷静得最快的那个人, 一张冷艳的脸上满是严肃表情:“顾首席和季言掉下去了, 快去找开关!”
短暂地慌乱过后,立马有人想下去查看。
还没有走下去,人群之中就传来了熟悉的嘶吼。
林峰难以置信地回头, 看到的就是前一刻还能并肩作战的同伴青灰着脸往身旁活人扑过去的样子。
猩红的眼睛、恶臭的分泌液和变得格外尖锐的犬齿, 无一在提醒着所有人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都是当时被咬出血的伤员。
被攻击的进化者还沉浸在领队消失的震惊中, 眼看反应不及就要被抓住手臂, 脖子突然一紧,身体重重往后一摔。
光头一开始就收到了顾于漠的提醒,从最开始便暗自注意着这些人。
尽管内心不愿接受,可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过的进化者, 他们见过各种各样被感染的人。
一旦出现了伤人念头,都不可能再留下了。
于是光头一把将那人往后一丢, 又快速用岩石化包裹住自己整个拳头, 带着劲风的拳头立马落在了那被污染的人身上。
那人的头盖骨立马发出咔嚓的一声碎响, 脖子往后一折。
身体早就没了气, 但是头还没有碎得完全,便还在动, 光头又一拳下去, 那脑袋彻底凹陷, 终于没了声息。
和底下那些刚刚被他们炸死七七八八的生物几乎一样, 扼杀了其他人最后一丝希冀。
几名离得近的进化者,没有余力不能使用异能, 却也缓缓举起了腰间的配枪,对上了剩下的
接连十几声枪响,嘶吼声就都消失了。
林峰听到队内另外一名治愈系进化者不可置信的喃喃:“我明明都把伤口治好了……”
林魅魅对这个事情走向并不感到太多惊讶:“那是污染,污染是绝对不可逆的。”
嘴上这么说着,依旧有难以掩饰的怅然一闪而过
地底下。
季言似有所觉地抬起头。
他的感知非常敏锐,即便现在是人形,也能感受到地面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至少那群人暂时没办法来打开地下室了。
要离开地下室还得靠他们自己。
他只是分神了片刻,很快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引路小机器人身上。
却不知道这一幕已经被顾于漠完全看在了眼里。
男人眼中似有一瞬间暗波涌动,宛如一头潜伏许久的巨兽即将苏醒,下一秒又全都收起。
少年真的只是个特殊点的进化者吗……这么高的敏锐力,就算是全基地都不会超过五根手指。
理智在灼烧神经,哪怕一遍遍提醒自己要警惕,一旦对上那双总是莫名熟悉的圆眸,情绪便开始不受自己控制。
顾于漠眉心再次拢起。
小机器人已经来到了这扇门前面,它是拥有权限的。
只听见滴的一声,那小小的屏幕出现了绿色的可通行两个字,门就打开了。
季言没有回头,声音中带着点喜悦:“快走!”
听到了这声清脆脆的喊声,顾于漠神色一松,还是冷硬不起来:“嗯。”
有了引路小机器人的存在,接下来遇到的几扇门都如法炮制地被打开。
越往里走,越不对劲。
这里的人曾经想拼尽全力掩盖着什么的痕迹也逐渐加重,冰冷又可疑的实验室到处都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于漠已经走到了前面。
季言看着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的人,忍不住歪了下头。
他能感觉到,从男人身上传出来的气息变得愈发冷,伴随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杀意。
这杀意很淡,不是冲着他的。
可他还是跟着烦躁了起来,额头上有些痒意,小犄角太久没有露出来透风,憋坏了。
不仅想透风,还想探出来被摸摸,再顺顺毛。
季言绷起一张小脸,假装自己很严肃。
他们顺着那股气息很快就排查到了一间实验室。
刚一进去,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于漠皱起眉:“这里原本应该是个气温低的冷库。”
哪怕现在已经不制冷了,却还是比外面温度明显要低一些。
“为什么要捂住我的眼睛?”
季言不吵不闹地发问。
顾于漠这次意识到,自己在看清实验室内景象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就是捂住了身后少年的眼睛。
手心里传来睫毛轻扫过的痒意。
他顿了一下,还是慢慢放下了手:“没什么好看的。”
眼前再次恢复光明,季言这下终于看清了这个房间。
这居然是一个存放尸体的地方!
一个又一个的两米长条形舱体,里面蓄满了福尔马林,几根管子又插入其中,保持着尸体的完整性。
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五年,里面存放的每一具尸体都是完好无损的。
季言眼睛一下子就更圆乎了几分。
他不能理解人类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顾于漠却比他更懂这一切发生的缘由。
内心的杀意外泄了一些出来,看到季言的那一刻又立马收回。
只是瞬息的变化,季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出来。
“这里有东西。”他拿起桌上散乱了一部分的资料,吹了吹上面的灰。
这里的一切都符合他对实验室的印象,井然有序。
唯独这里乱了。
一看就是有人慌乱之中想带走它们,可是由于来不及,最后不得不放弃。
听到他的话,顾于漠调整了一下气息,站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看起了那份资料。
几十张纸上,居然全都是那福尔马林里尸体的资料。
第一页,死者王梦,34岁,性别男,死于癌症。
第二页,死者陈燕燕,21岁,性别女,死于车祸。
第三页,死者李雄栋,45岁,性别男,死于家族遗传病。
……
前面的十几页都标注了死因,十八页往后便出现了一些没有标注的。
这个实验室的上方,就是末世前在全世界著名的医疗基地,每天来这里治疗的人络绎不绝。
会有生病的达官显贵,也会有倾尽所有只为给病人更好资源的普通家庭。
要得到尸体做实验并不是一件难事。
难的是他们不满足于此,还要用活人做人体实验。
那些没标注死因的,便是被选中的倒霉蛋。
有很多种方法把他们骗过来,因为一场病而一无所有的外乡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里可到处都是医院,是悬壶济世的地方。
末世前的人们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藏着这种龌龊,天堂和地狱之间的距离小到只是隔着一个机关。
但那都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早就无从追究。
这城市是最早全面沦陷的城市之一,实验室里的人就算离开了医疗中心,也活不下去。
季言放下了资料:“污染源应该就藏在他们当中……”
他不说话了。
男人站在他身后,身上的气息明显变得凶狠,内心一直蕴藏着的杀意,终于来势汹汹如潮水要侵袭而来,总是强势又带着压迫感的红瞳此时死死盯住那几张薄薄的纸,眼底血丝不断扩散。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内心上涌的暴戾,声音嘶哑:“……抱歉。”
不高兴
少年安静了下来, 琉璃似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在他的注视下,顾于漠原本暴戾的心情就这么没有来由地消散了许多,代替而上的是其他想法。
他以为季言被自己吓到了, 说完道歉后便克制绷紧全身肌肉, 线条流畅的手臂都是隐忍的痕迹, 骨节分明的大掌也攥紧握成拳头,用力到仿佛要弄伤自己的骨头。
直到一双更小一些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顾于漠怔愣一瞬后, 下意识松了松, 又再次收握。
这一次他和季言牵住了。
季言:“你不高兴。”
他慢吞吞分析着, 突然来了兴趣。
顾于漠是他见过最能收敛自己情绪的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失态。
很有意思。
仿佛窥探到这个男人从来不显露给别人的一面。
大概是季言眼底的兴致勃勃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就这么双眼亮亮地看着顾于漠,也让他成功意识到,少年并不是在害怕。
顾于漠轻笑一声,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嗯, 我不高兴。”
男人胸腔震动着,说出来的话带着细微的笑意, 没有任何掩饰。
也许是过于成熟低沉的声线, 听起来反而像是他在哄着黑发黑眸的少年。
季言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为什么不高兴?”
“我厌恶人体实验。”顾于漠顿了一下, 他第一次对别人揭开过往血淋淋的伤口, 接下去的话便自然而然了起来,“十六年前基地实验室曾经爆出一个巨大丑闻, 是关于人体实验的。”
末世刚开始第一年, 基地建起的那一天便成立了研究院。
那是秩序刚开始崩坏的第一年, 许多黑暗都在角落里滋生蔓延。
不到半年的时间, 便出现了一批罔顾人伦的研究员,决定利用人体对污染进行研究。
上一任的院长便是主张者, 偷偷瞒着大众建立了专门用来研究异能的人体实验室。
楠碸
污染爆发那一年,他刚好五岁。
父母是政界两大家族联姻,除了利益以外没有任何感情,生下了他便让人严格管教到了五岁。
爆发初期,社会的权势层还没有进行洗牌,他作为他们的儿子也顺利获得了进入基地的资格。
本该过上和其他人一般虽然艰难,但依然存有希望的生活,却在一场抽血检验中彻底失去了作为普通人的资格。
他的各项数据都为优,有几项数值异常活跃,引起了研究院的注意。
当时的旧院长认为其他动物都能从污染中获得不一样的能力,人类应当也可以。
那些有潜力的,便会被他收集去做实验。
末世前权势滔天的人,到了末世后便开始到处碰壁。
他的父母都是极其心高气傲的人,决不允许自己从上位者的位置掉下来,于是年仅五岁的儿子就成为了他们的敲门砖。
还能在上层当中博取一个好名声。
多么感人肺腑,为了全人类的利益舍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五岁的顾于漠就这样开始了自己在实验室的生活。
大量的抽血和各种会给身体带来严重负荷的检测,每天身上必须插着输入营养的管子。
躺在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是年纪最小的,也是坚持最久的。
事情的转机在他十六岁那年突如其来的一场高热——成为了基地里第一位进化者。
出现了进化者后,人体实验室的存在终于再也瞒不住了。
其中一名在里面潜伏几年的女研究员早就收集了许多证据,带着鱼死网破的气势一把将所有事情暴了出来,将旧院长从那个位置上拉了下来。
在他成为进化者后,基地里陆续出现更多的进化者。
这不是单一特例,而是世界上的污染值到达了一个新的临界点,人类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进化。
代价是空气中的污染浓度过高,一些体质稍弱的普通人连呼吸基地外空气的机会都永远失去了。
未过滤的空气能轻松导致他们死亡。
尽管顾于漠用着十分漠然的语气讲述着自己十六岁以前的事情,季言也听得出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他脸上表情带着点茫然,更多的是生气:“那你的父母现在呢?”
“他们在我十四岁那年就因为一次外勤死在污染物嘴下了。”顾于漠嘴角牵出一点讽意。
再次提到他们,脑海中的面容早已不清晰,连恨都算不上。
万般算计,连自己儿子都能用来博取向上机会的人,连具完整点的尸体都没能留下。
季言还是生气,眸子亮亮的,全是怒火。
他觉得自己身后的尾巴要不受控制的钻出来用力拍打了。
气极了,看起来和炸毛也差不多。
顾于漠想了片刻,伸出手揉了下他的头,带着几分无奈:“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要生气?”
这个有些亲密的举动做出来本该是生疏的。
却像是做过许多遍自然。
被摸了下头,季言下意识蹭了蹭,气鼓鼓的样子缓和不少。
顾于漠并不想通过描述自己童年的悲惨来特意博取什么,当初给予他痛苦的人,早就长眠了,见状顺便将话题引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我们去看一下那个污染源附身在谁身上了。”
听到污染源三个字,季言肚子忍不住又想叫两声,他强忍着咽口水的冲动:“好。”
算算时间,他已经维持人形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继续吞噬点新的能量了。
他们来到第一具尸体面前,顾于漠手心浮现白光,将手掌心贴在玻璃舱体外面,十秒左右过去,才走向下一具尸体。
这里藏了二十几具尸体,按照他的速度,很快就能全部探查一遍。
季言站在旁边,他看似只是单纯的跟着,实际上注意力一直落在后面其他几具还没有被搜查过的舱体上。
顾于漠正要抬脚往下一个舱体走,突然就被扯了下衣角,回眸就看到季言的视线直勾勾落在了倒数第二个舱体上。
季言做口型:他的睫毛动了。
好可爱。
顾于漠不合时宜的想,面上依旧是一脸严肃,心领会神地假装没有注意到。
那污染源是有些智商在身上的,不然也不会刚刚在地面上被抓住就谋划好了逃跑路线。
他一副发现不出来的样子,直接快速检查了前面几个,走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直接将手上的光团凝聚得更大,眼看就要打破这个舱体,下一秒劲风一转!
落在它旁边相隔的倒数第二上。
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怪物的嘶吼声。
那污染源彻底侵占了尸体的大脑,这具身体里面变得青黑,睁开眼一片猩红。
顾于漠单手把季言护到身后,自己上前制服那具尸体。
可是这个实验室实在是太小了,一时之间居然被它打碎了相邻几个舱体,几具尸体流出,被它快速捞起咬了下去。
它居然还想继续制造感染!
而被咬了的尸体,没有半点缓冲时间,就这样被病毒入侵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宛若丧尸一般朝他们扑了过来。
队伍里其他人并不是被它直接咬住的,所以都坚持了半天才完成彻底感染,这些尸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了污染。
这便是主污染源恐怖的污染能力。
顾于漠脸色带上寒气,意识到这个污染源并不适合被放在研究院。
尽管他们非常需要,一直强调要带活的回去。
但容错率太低了,如果再被有心人利用,整个基地都难逃一次大血洗。
他们的周围一下子多了几具“丧尸”,被主污染源寄生的那具尸体反而变得不好接近。
顾于漠的异能直接锁定了被护在中心的尸体,一道刺目的白光散去,原地只留下一滩连人形都维持不住的肉泥。
污染源又跑了。
在那具身体报废前就脱离,和最开始在地面上的做法一模一样。
有经验的季言抬起头,看到的是一扇排气扇。
这熟悉的逃跑路线……
季言往外面跑:“我能抓住它!”
顾于漠瞳孔缩紧一瞬:“小心!”
他想也不想便要追上,几具留着口水嘶吼的“丧尸”挡住了他。
等到他处理完,再次追出去的时候,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
男人身上气场瞬间变得压迫,红眸深如滴血。
……
季言在跑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最近的排气扇,变成原型后随便用黑雾将掉落的衣物藏到角落。
倒也不是故意在这种时候单独行动,而是他能感觉到,再不吞噬掉那团污染源,他就要当着顾于漠的面变回去了。
一想到顾于漠也会跟当初那队雇佣兵一样,因为那预言而选择站在他的敌对面,季言便觉得自己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憋闷。
毛团子嘿咻嘿咻顺着排气扇爬了上去,果然在这狭小的通道口察觉到了污染源的气息。
想来最开始它就是用这个方法到那个房间的。
那团黑色的物质其实很柔软,和一团果冻差不多,要在这个管道快速穿梭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而季言的本体更是如此,不仅柔软,他还灵活又小巧。
浑身蓬松的毛一挤,和幼猫差不多大。
季言嗅了嗅气味,短短的四肢小爪子往下趴了一点,像是猫咪捕猎前的匍匐一样往着气息所在地走。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才终于停在了一扇新的排气扇面前,顺着扇叶空隙跳下。
软软的爪子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毛团子抬起头,在看清房内的东西后,第一次有了倒吸口冷气的冲动。
抓住你了
若是要说季言接触人类后, 见过最少的是什么。
那一定是人类的婴儿。
孕妇难以在条件艰难的末世环境中生存下去,更别说还要将孩子顺利生产出来。
一旦接触到大点的污染物,都会导致胎中幼儿畸形, 剩下来的小孩也很难养大。
而在这个房间里, 密密麻麻排列的小舱体, 里面装着的全是刚出生大小的婴儿。
他们紧闭着眼睛,像是也一个个诡异的模型,又像是怪诞的展览, 被遗忘在这个实验室里。
在惊讶过后, 季言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他快速跳上一个舱体, 尖锐的小爪子冒出,在玻璃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里面的婴儿猛地睁开了眼睛。
青紫色的小脸和猩红的眼睛,又是沦为了被丧尸化的污染物。
污染源在它身上?
圆圆的耳朵抖了一下,季言察觉不对地抬起头, 一下子对上了几十双猩红的瞳孔。
季言:“……”
玻璃破碎的声音从里面碎开,每只婴孩都伸出手拍在了玻璃上, 密密麻麻的小手掌透露出死尸一般的颜色。
他所站着的地方也很快爆炸碎开, 到处都是碎玻璃。
尽管躲得够快, 季言的前爪还是不小心被一块碎玻璃划了, 软软的肉垫流了一点血。
这点血腥味一下子弥漫出极其诱人的香味,所有婴孩齐刷刷看了过来, 眼眸中原本木讷的神色顿时被渴望所替代。
污染改变了他们□□, 使得他们从地上站起来, 步伐蹒跚地朝季言攻击。
在这群婴孩声带被撕裂般的吼叫中, 季言听出了那污染物的意思。
香,太香了。
它居然想反过来吃了自己。
经历过刚诞生时差点被吃掉的几次经历, 季言非常厌恶有污染物觊觎自己,把自己当成食物。
那血味似乎刺激了它,居然让它不顾起双方实力上的悬殊,急着来找死。
季言伸出小爪子舔了舔,仿佛没看到那群朝他冲过来的婴孩。
“吼!”
“吼——砰。”
前面还是正常的吼叫,下一秒就被揍变形了。
许久没有被放出来的黑雾窜了出来,将最近几只污染物一下子扫开了。
但是就连他的异能也不想吞噬这些死尸。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污染源。
咔嚓咔嚓咔嚓……
从更深层的实验室内部传来了咀嚼碎肉的声音。
季言皱了皱小眉头,轻声叫了了一声后直接用黑雾将那些挡路的丧尸婴孩丢到旁边,露出了最里面的景色。
那里居然藏了一只体型快到成年人腰腹处的巨型胖婴儿。
这个实验室之前到底在进行什么研究。
季言毛茸茸的圆脸蛋出现了十分形象的不解表情,圆溜溜的眼睛对上那双被婴儿肥挤兑得细长的眼睛。
一方带着嫌弃,另一方则是明晃晃的渴望。
那巨婴本该是还没有长出牙齿的,可是污染的变异使他长出了一口细细密密的尖牙。
“咿呀!”
不仅如此,甚至还发出了如同真实婴儿的声音。
毫无疑问主污染源就在它身上。
一阵恶寒过后,季言干脆跳到了它身上,巨婴笨重地伸出手想抓住这只胆大妄为的毛团子,可是它实在是太胖了,刚刚还进食了其他同伴补充,一下子速度变得迟缓。
主污染源在里面发出尖叫。
它迫切地想抓住季言,最好在吃掉它之前先占用它那具灵活的身体。
重新发展自己的丧尸大军,朝着人类基地前进。
巨婴张开嘴,发出尖锐的哭喊:“哇哇——”
本该是会引起怜爱的声音,在当下环境中只有种说不出的怪诞与恐惧。
在那胖手即将抓住后爪的前一刻,季言再次跳起,黑雾锁定巨婴下盘,横扫而过。
那巨婴居然纹丝不动。
它露出恶魔一般的笑容,发出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再次朝季言伸出手。
剩下几十只婴孩刚刚被揍翻在地上,也再次摇摇晃晃重新站了起来,呈现出包夹的形态围住了他。
……
地底的另一边。
顾于漠面色沉如渊,步履快速地穿过这些走廊。
原本因为季言而缓和的情绪,再次达到了顶峰,比起发现这个医疗中心一直在偷偷做人体实验一事,现在的情绪更接近失控的临界点。
体内翻腾着暴戾。
如果这时候有人能拿着检测仪器上前,就会惊恐的发现男人身上的污染值重新刷新到了新的阈值。
换个人早就进入精神崩溃的状态了。
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他拥有什么不能让自己发现的异能,以及他来到自己身边的真实目的,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不重要。
他只想找到他,确保他的安全。
耳边突然传来了啼哭声,顾于漠脚步一顿。
小孩子的声音?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只停顿了两秒,顾于漠立马重新抬脚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
越靠近,声音越清晰。
“哇——”
又是一声尖锐啼哭落下,伴随着的还有实验室大门被吨级起步的爆发力一脚踢开的巨大轰鸣声。
门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季言被吓了一跳,他嘴里叼着刚刚从巨婴体内被揍出来的污染源,柔软的尾巴炸着毛,回过头就看到了他一直躲着不想用原型见到的两脚兽站在那。
表情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是他从未见过的冷肃。
季言心跳加快了几拍,才想起现在这个房间到处都是自己放出来的黑雾,他应当是还没有看清自己的。
于是大尾巴一扫,十分熟练地就要往通风口道钻。
嘴里被咬住后刚老实不到一会的污染源立马开始扭动。
季言着急地哼唧了一声,只能松开嘴眼睁睁看着它逃走,自己在顾于漠看过来的前一刻,躲了起来。
听到声音后,男人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一个方向,但也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黑影飞快地窜走,宛若一只小耗子。
顾于漠眯了眯眼,表情看起来有些莫测。
季言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他,有些紧张地用爪子踩了踩自己的大尾巴。
看样子,他似乎还没有认出自己。
说不出来是松了口气还是其他心情,季言毛茸茸大尾巴上炸起的毛一点点顺了下去,耳朵下垂几分。
房间里的黑雾很快散去,露出里面狼藉的一片。
地上是一片一片乌黑的血迹。
而污染源根本无处遁形,就算它刚从虎口中逃脱,下一秒就被顾于漠指尖的白光抓住了。
那白光化成一道光圈,环绕住这坨黑色垃圾袋又立马缩紧,把它勒得死死摔在脚边。
顾于漠提起它,带着淡淡的杀气开口:“总算是抓住了。”
他已经改变了计划,不打算让这个污染源进入基地,而是要现场将它彻底剿杀。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抓住后他并未马上下手,手一翻就将它提起。
像是拎着一袋脏污的垃圾般,男人眼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
确定了现场没有留下一个污染物,他才往外走。
季言眨了下眼睛,有些焦虑。
如果他吃不到那团能量,就不能再变回人形。
到时候男人找不到他,或者是只找到了他那堆衣服,只会觉得他擅自离开后被吃了。
确定无法找到后,他们就会开着车,带着任务完成的好消息离开,把他留在原地。
他也想回家。
莫名的,季言委屈了起来。
圆圆的耳朵彻底变成飞机耳垂下,可怜兮兮的舔了舔自己的前爪子。
那里有一小道伤口,是刚刚被玻璃划破的,饿着肚子连自愈能力都变差了,伤口还没有愈合。
毛团子并未注意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把基地那个家当成了自己的领地。
就算跟着顾于漠来到了荒地,他也从没有想过要离开。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也远,如果有心观察,就会发现他走得比平常要慢几分,声音要更重一些。
季言没有发现,舔完小爪子后,他很快就打起精神追了上去。
就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不远不近跟着。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男人提着那污染源找到了一处干净些的地方停下来休息。
顾于漠显然还没有放弃寻找他,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动静。
可是污染源已经被抓住了,这个大型得和迷宫差不多的地下实验室,此时静得宛如一座孤城。
仿佛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活物。
刚刚在找人的时候,他还会喊名字,现在紧抿着薄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
过了一会,男人按压了下不断跳动的额角,眼神变得非常平静,带着风雨欲来的意味看向脚边的污染源,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威胁:“再过五分钟,我就把你杀掉。”
没曾想那污染源居然像听懂人话一般发起抖来。
扭动着黑色的身躯,试图求饶。
顾于漠听不到它的话,这频率是人类捕捉不到的,但季言可以。
它在祈求对方放过他。
这个污染源怎么回事,居然也能听懂人类说话,简直就像是……跟他一样。
季言感觉不舒服了,偷偷瞪着它。
大概是那污染源扭动得太像是某种恶心的虫子,或是太谄媚了。
顾于漠眼底厌恶一闪而过,让它身上的白光绑得更紧了一些,自己则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里面是资料室。
季言亲眼看着他走了进去,耳朵抖了一下支棱了起来。
他听到了翻阅纸质资料的声音。
顾于漠在里面查找东西。
机会来了。
季言眼睛一亮,蹭蹭蹭就跑了过去,大尾巴高高翘起,一口咬住了这个黑色垃圾袋。
它的原型其实还要比这团脏东西还要小上一点,咬住它的时候要稍微费点力。
这也是刚刚被它再次从嘴里逃掉的原因之一。
现在季言终于再次咬住了它,哼哧哼哧地把它往自己刚刚躲的角落里拉扯。
像是一只想把比自己体型大的老鼠藏起来的幼猫,每根毛毛都在用力。
冷不丁的,一双曾经拎住他命运后颈的大手,再次落在了他身上,将对背后毫无防备的他拎起。
一下子就悬到了半空,腾的起来了。
大脑宕机空白了一瞬,季言才后知后觉松开了嘴:“叽?”
污染源重重掉在地上,感受到空气中令人窒息的紧迫感,它开始装死。
季言抬起头,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顾于漠发出喟叹,这一次语气重了许多:“抓住你了。”
吵架
在这样僵持了半分钟后, 季言空白一片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接受了自己被发现的事实。
看起来男人已经早有怀疑,现在不过是终于抓到了现行。
当场逮获了他, 百口莫辩。
接下来是什么, 要把他也当做很坏的污染物处理了吗?
季言心情一下子难受了起来, 四只小爪子开始挣扎,扑腾着想从这个被揪住后颈肉的状态中下来。
顾于漠刚想张口,视线突然一凝, 有些冷然地落在一处, 开口声音便比平常低了两度:“你受伤了?”
季言低下头, 注意到了自己爪子上那到浅浅的玻璃划口。
说实话再过一会不久, 它就该愈合了。
但顾于漠表情看起来不太好。
季言下意识便缩了缩前爪子,想把伤口藏起来。
然后就被男人换了个姿势,改为了和以前一样抱着。
顾于漠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前爪子看了看, 确定只是皮外伤后,拧在一起的眉心才渐渐松开。
随之而来的心头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
又好气又好笑。
他注意到季言的毛比平常看起来还要炸, 总是顺得油光水滑的大尾巴今天也乱七八糟的。
小家伙看起来就像是刚被他捡到的第一天那样, 毛发乱乱的, 小小一只很瘦。
明明最近都是跟着他, 却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模样。
其实他并不像季言以为的那样轻松。
从抓到他的那一刻,内心就在不断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怀疑是一回事, 落实了又是一回事。
没有人在发现自己捡回来的可爱毛茸茸居然可以成精变成人后, 还能无动于衷的。
顾于漠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会遇到比现在更离奇的状况。
男人冷着一张脸, 在自己身上的口袋里翻出了一管应急药膏。
这是研究院前年才刚翻新配方的药, 分量不多,关键的时候也许能救命。
有价无市, 每个月供应量都只有一点。
顾于漠挤出黄豆大小直接涂在粉色的爪子上,一下子涂上了几乎整个爪爪。
“叽。”
季言想从他怀里跳下去,随后毛茸茸的小屁股就被打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叽!?”
季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男人,立马转身咬住了对方抱着自己的手,气鼓鼓的声音呼噜呼噜从饭团似的身体里传来。
被咬住的人反而松了眉眼,顾于漠看着生龙活虎的小家伙,唇角上扬几分:“不变回去和我解释一下吗?”
用的是疑问句。
依旧是完全平等的语气,没有任何要质问的意思。
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季言看向一旁的污染源。
顾于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和以往一样,一下子看懂了他的意思。
“不行。”
男人皱起眉,想也不想的拒绝。
那是一个感染力至少为S级的污染物,被它所制造出来的怪物如同丧尸一般,也会对其他污染物进行二次污染。
拥有这么恐怖的污染能力,他不敢拿季言的健康安全做赌注。
季言张口去咬他。
他习惯了被顾于漠惯着,丝毫没有觉得这个动作多么骄纵。
被咬的本人也不觉得,他甚至换了下姿势,让季言撒气得更顺手。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在瞬间发生了对转。
抓包现行的人在哄着,完全恃宠而骄的毛茸茸在生气。
顾于漠见他只是气呼呼咬着自己,大尾巴一拍一拍的却不愿意变成人说话。
心里大概也明白了什么。
他十分难得地叹了口气:“吃了就能变成人形吗?”
季言见有戏,支棱起小耳朵点点头:“嗷叽。”
大尾巴不自觉撒娇似地缠上了男人的手腕。
顾于漠很喜欢他依赖自己的样子,但此时依旧要保持严肃,目光沉沉:“只有这一个办法?”
“叽叽。”
季言想了想,决定不再有所隐藏,放出一小团黑雾。
顾于漠刚刚在房间里已经见过了,只是此时依旧有些诧异。
他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再加上对季言的了解,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不是真的入口食用,顾于漠的顾虑就可以放下一半了。
即便如此,他在放下季言后依旧紧紧盯着他,只要他在吞噬过程中露出任何不适,他都会进行阻止。
事情发展得非常顺利。
黑雾在包围住污染源几分钟后,再次散开就已经将它吞噬得干干净净。
连带着污染源身上顾于漠留下的光圈也不见了。
他不仅可以吞噬掉那污染源,还包括自己的异能。
季言心满意足捧着肚子眯起眼睛。
这股能量比他想象中还要丰盈。
一股暖流仿佛在他体内转了一圈,最后缓缓汇入四肢,让他舒服得连爪爪都开花了。
顾于漠:“吃饱了吗?”
他摸了摸季言的头,眼神有些晦涩。
很显然季言的异能让他联想到了一些东西。
之前基地发生过的一些怪事,譬如实验室里出逃又失踪不见的那些污染章鱼卵。
原来在很早之前,季言就给他留下了那么多蛛丝马迹。
只是他的想象力还没有那么丰富,能够联想到这么大胆的事情上。
终于又可以变成人进行真正的无障碍交流了,黑雾弥漫开遮住了季言小小的身躯,又开始拉长变大……最后缓缓散开。
露出了黑雾之后那具青涩的身体。
顶上白色的灯光打下,少年的皮肤看起来白得过分,又透着点粉,是十分健康的肤色。
黑雾散到一半,季言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穿衣服,不等他开口,一件衣服就已经落了下来,刚好遮住了令人遐想非非的地方。
季言歪了歪头,拿起衣服下意识闻了一下。
熟悉的气息传来,他拿远了一点看,发现正是自己刚刚着急忙慌之中藏起来的那套。
“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
少年一下子炸了毛。
顾于漠撇开脸不看他,声音淡淡:“不是,只是有些怀疑。”
仔细看就会发现,男人的耳朵上不知为什么出现了薄红,疑似在刚刚惊鸿一瞥中看到了什么。
单纯的季言并没有发现不对,他还处于自己其实早就半掉马状态的震惊中,喃喃自语:“所以你从进入那个实验室找我就是在演戏?”
一场半真半假的寻找,故意让他放松警惕后又钓鱼执法,难怪抓住他的时候那么“淡定”。
而他从刚刚就受到了惊吓,跟着他的时候还那么纠结,看到他打算直接杀死污染源,差点以为自己没机会在短时间变回人形,要被永远抛下了。
要不是这层恐惧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也不会这么简单就暴露了自己。
而这个人!刚刚居然还借机打了他的小屁股!
想到这里,季言心里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委屈感。
顾于漠这才发现少年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他沉声解释:“我刚出来没多久就找到了这套衣服,上面没有挣扎的痕迹可以看出来是你自己脱掉的,所以排除了很多种可能性,我也只是初步产生了怀疑。”
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哪怕证据都摆在脸上了,没有亲自看到季言本人,他也不敢真的判定。
所以最开始只是怀疑。
在实验室里,这怀疑又进一步得到了验证,才会有接下来的钓鱼执法环节。
季言很快穿完了衣服,他还在气头上,语气听起来硬邦邦:“所以你还是骗了我,骗我暴露自己。”
这个笨蛋两脚兽,他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心情。
“我讨厌你。”季言想了想,又补充了这句。
顾于漠并没有得到解释,只得到了一只生气的季言。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
在走廊的另一头,有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伴随着的还有林峰等人吵闹的声音。
还没有看到人,林峰的大嗓门就先出现了:“老大!老大你们原来在这里!”
他激动地看向顾于漠和季言,完全没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直接迎了上来。
“你们没事就好!”林峰差点哽咽,“我们刚刚把上面都清理完,立马就下来找你们了。”
林魅魅翻了个白眼:“放心吧,就算是你出事,顾首席都不会出事的。”
林峰无视了他姐姐的毒舌,高兴地牵着季言的手,还不忘挂心这次的任务:“老大,你们找到那个污染源了吗?”
顾于漠盯着他激动握住季言的手,视线变得很冷,嘴角扬起的弧度没有半分情感:“嗯,杀死了。”
林峰打了个冷颤:“这个地下室是干什么的,怎么有些邪乎,我好像感到一阵阵阴风了。”
说完他松开了季言的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顾于漠:“是之前偷偷做人体实验的。”
林峰立马愤怒:“难怪我觉得不舒服!”
林魅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再一次对自己家的基因产生了怀疑。
季言没有在意林峰吵吵闹闹说着什么,他绷起那张精致到宛如纯洁天使的脸蛋,抬脚往前走。
沉默寡言,并且走得非常快。
顾于漠扫了一眼,抬脚就跟了上去。
留下原地有些面面相觑的几个人。
等到他们走得过了那个拐弯角,林峰这才猛地一拍脑门露出惊恐的表情:“老大和他对象吵架了!?”
小姨
任务顺利完成了, 死亡人数控制在了合理伤亡内,损失的远比预测要少。
回程却并不轻松,甚至比来时更安静。
昨天从地底出来后, 经过林峰这个大嗓门, 所有人都知道了顾首席和对象吵架的事情。
谁都不想触霉头。
“过来。”
顾于漠垂眸看着眼前的火堆, 摇曳的火光在那双不近人情的红眸中跃动,将男人线条锋利的侧脸也照亮。
林峰咽了咽口水,回头看, 所有人都低头在忙, 谁也不敢抬起头往这边看一眼。
这群没义气的东西。
平常有在顾首席面前表现的机会, 抢得比谁都快!
可是他不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谁让他昨天晚上睡前掰手腕输给了他们。
连队里那个长了张娃娃脸的甜妹都没赢过。
“老大,你有什么吩咐吗?”林峰兢兢业业的问。
顾于漠:“他吃饭了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林峰却一下子猜到了是在说谁。
没想到辖区最高执行官大人谈起恋爱,也会变成这幅普通小情侣的样子。
心里十分震惊, 表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林峰马不停蹄跑过去找季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搭在他肩膀上:“今天的午饭是番茄罐头, 你吃了吗?”
话刚问完, 他就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林峰打了一哆嗦, 赶紧把自己的手放了下来, 变得老老实实。
季言眨眨眼:“吃了,吃了一个番茄罐头, 还有毛豆罐头, 一块巧克力, 半根变异香蕉……”
大家都格外关照他, 所以总是能得到一些额外的食物。
他在这边掰着手指乖乖算着自己一顿午餐吃了什么。
另外一边,气温明显回温。
无需林峰传达, 顾于漠站在不远处就将全部都听到了。
以前毛团子生气的时候,他稍稍哄哄就能好。
现在变成了人形,再套用以前的相处方式似乎怪怪的。
顾于漠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形的季言。
却又习惯了要照顾他,哪怕正在“被讨厌”,也要关注着少年。
没过一会,季言就收到了一堆新的罐头。
口味比起他前面吃的还要多,还有一罐人造羊肉汤,放在火上热一下,浓浓的肉味就飘了出来。
林峰带来的,季言很高兴,抱着热气腾腾的羊汤罐头一勺一勺挖着吃。
林峰:“这是顾首席让我带给你的。”
“嗯哼?”季言咽下嘴里那大块肉,头也不抬,“你们家顾首席是个骗子,你知道吗?”
非常过分的骗他主动掉马。
顾于漠有些无奈,一声轻呵从唇间溢出,很快又消失在风中,没有传达给任何人。
小骗子,气性还挺大。
…
季言单方面的生气一直持续到了他们回到基地。
车队分开的时候,他自然而然抬脚就往那边顾于漠身边走。
虽然还在生气,家还是要回的。
林峰下巴都快惊掉了:“你们都同居了?”
季言大概是唯一一个还不知道队伍里风言风语的人,另外一位当事人在解释完发现他们不信后,便不管了。
不得不说这个谣言确实很适合解决季言身上绝大多数谜点,一切都能归于顾于漠想隐藏爱侣这一事上。
听到他这么诧异,季言露出了不理解的神情。
他觉得自己和顾于漠一起住,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峰赶紧朝顾于漠伸出两个大拇指,露出佩服的表情。
如果说最开始他还在疑惑季言是怎么拿下顾于漠的,到了后面就完全变成了不解顾首席这样不解风情的人,是怎么抱得美人归了。
没有谁会不喜欢季言,天然系的单纯大美人,哪怕只是和他坐得近一些,似乎都能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宁静感。
只是他还没有找出这股熟悉感的来源。
顾于漠额角不明显地抽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开口:“林峰,登记结束后去三十圈负重跑。”
然后不等对方露出天崩地裂的表情,他就带着季言走了。
刚回到家,刚刚还那么大一只季言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地上出现一堆衣服。
从这堆衣服里,一个小小的包子动了动,随后一颗圆圆的小脑袋突然探出!
季言抖了抖身上的毛,身后的大尾巴高高竖起。
宛若巡视自己领土的小皇帝,他挺起小胸脯开始到处走。
先在客厅转了一圈,又哒哒哒跑去房间,在里面跑酷一圈后,到床上嗅嗅闻闻,露出一个不太满意的小表情。
干脆啪叽把自己在床上摊开变成一个饼,然后滚了几圈。
确定自己的窝里沾满了自己“威武”的气息,季言才又竖着大尾巴走出来,跳到客厅桌子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领地。
忙活了一阵,终于在这个家里又留下了自己的气息。
顾于漠跟在他身后,默默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叠好放好。
然后去柜子里拿了一个小梳子。
这个小梳子是上次那个科研组长送过来的一堆猫咪玩具中夹杂的。
季言好奇地凑过来闻了闻,然后就被男人大掌一把抱住了。
“嗷叽!”
作为一只有操守的毛茸茸,他还在生气,是不会随便屈服人类这些小玩意的。
季言四只小爪子伸出来抓了抓,朝顾于漠哈气。
男人十分有耐心地安抚,然后帮忙梳毛,眼底有淡淡的心疼。
只是带着他去荒地一趟,毛发就不如之前养出来的柔顺了。
季言挣扎到一半,小犄角就被摸了摸,大尾巴被梳子轻轻刷过。
“咕噜咕噜。”
他绝不屈服……除非实在是太舒服了。
就容忍一下下。
季言眯起了眼睛,从嗓子里发出呼噜声,渐渐化开变成一滩奶油般。
顾于漠低头盯着他毫无防备摊开的小肚子,神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得和谐的画面,被从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打断。
季言迷迷糊糊抬起头,有些犯困。
“顾首席,是我。”
是副手方叙的声音。
季言难得有些心虚,他就是从方叙手上跑掉的。
顾于漠揉了下他的耳朵,带着点家长不自知的宠溺,示意他没事。
方叙这次是来负荆请罪的,他将顾于漠看得非常重的毛团子弄丢了,甚至那还是地球上目前仅发现的未被污染的小动物。
研究院的人已经来找过他好几次,那群白大褂恨不得扒了他的皮让他顶上成为研究对象。
之前顾于漠在荒地的时候,担心对方会因为情绪波动出现意外,他便没说,现在人带着好消息回来了,他不打算逃避,亲自带了枪过来,代替请罪的荆条。
顾于漠抱着季言打开门,方叙低着头,突然听到一声软软的嗷叽。
他怔愣一瞬后,立马激动地抬起头。
顾于漠先开口:“是他认生严重,自己跑回家躲了几天。”
方叙苦笑一声:“难怪我到处都找不到。”
他没有权限进入顾首席的家中。
但幸好没出事。
顾于漠:“但也是你的失职,去找林峰一起领罚。”
方叙一听便知道顾于漠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脸上又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是。”
私事说完,就该轮到正事了。
方叙:“研究院那边非常需要您过去一趟,晚上还有一场全高层会议要参加。”
又要开会?
季言抖了抖耳朵。
顾于漠:“嗯。”
方叙表情为难:“顾首席,最近底下很多声音出现,关于深渊数值变动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
顾于漠瞥了他一眼:“那就不瞒了。”
男人的声音里隐约有丝丝寒意。
方叙心里微惊,面上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顾首席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
深渊数值变动一事,他们目前还没有公布的打算,却还是闹得满城皆知,研究院经历了上次的时候几乎可以坐实有内鬼。
看来背后之人又蠢蠢欲动了。
简直是愚蠢到极点。
煽动民众的恐惧,对基地没有任何好处。
季言听着他们讲话:“嗷叽?”
顾于漠揉了揉他的小犄角:“走吧,我们去一趟研究院。”
又要去抽血了。
季言表现得很乖巧。
他并不是真正的小动物,那些血量被抽走对他来说完全算不上事。
顾于漠也清楚这一点。
却还是在亲自将他送入的时候,手攥得很紧,眼神中出现几分慑人。
负责抽血的人胆战心惊,一点也不敢多抽。
接下来季言又配合了收集毛发,指甲剪了一个。
他是从深渊之中诞生的,至于为什么身上没有污染度,他也不清楚。
对于自己的身世,他了解得也不多。
顾于漠全程都看着,冷着张脸站在那。
好似要把实验室的温度都降下几分。
收到消息的陈婉立马赶了回来,她原本还在某块试验田考察,鞋子都来不及换就跑了过来。
顾于漠刚抱着季言要离开,就被她拦了正好。
陈婉喘着气,汗粘得她的额发到处都是,声音听起来比平常高了几度:“你没有把它带回来!?”
没有得到回应,陈婉非常急躁,她又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没有将污染源活捉回来?”
陈婉往前走了一步,眼神中都冒着火。
气急了。
季言被她稍微吓了一跳,有些炸毛地冲她哈气。
顾于漠这才动了,缓缓给他顺了顺毛。
周围有人在劝着,陈婉完全听不下去,她重重一摔手上的资料:“顾于漠!你知不知道那东西有多么重要?你答应过我会带回来的!”
白纸黑字的资料洋洋洒洒到处飞,锋利的纸张边缘仿佛要将人划伤。
她身边的助理快被吓哭了,深怕她惹怒了顾于漠,会发生肢体冲突。
没想到的是,差点被资料砸中的男人看起来丝毫没有动怒,十分平静。
“前提是保证基地安全。”顾于漠淡淡开口,顿了一下后,首次叫出了那对于他十分陌生的词,“小姨。”
“叽?”
季言不炸毛也不哈气了,好奇地眨了眨眼,顿时抬起头看向他们。
这声称呼,终于拉回了陈婉的理智。
舔舔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
助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们两个, 表情失去控制。
陈婉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包养得很好,依旧能从眉眼中看出是个美人, 只是平常很少穿除了白大褂以外的衣服。
单看气质, 很难将她和顾于漠联系在一起。
可是仔细看就会发现, 他们的眉眼竟真的有几分相似。
看起来家里基因非常优越,两个人的五官都很深邃。
陈婉冷着一张脸,硬邦邦开口:“不要套近乎。”
这么说着, 却已经因为这声称呼而拉回了理智, 不再追着问污染源的下场。
顾于漠所说的下场,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是站在科研人员的角度, 她太需要那个污染源来证实自己的新报告了。
这份报告除了她的组员,谁都没见过。
一旦证实是真的,也许会颠覆他们二十五年以来的认知。
可是根据深渊最近的数值显示,这似乎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场全新的浩劫。
想到这里, 陈婉的脸色沉下了几分。
一语激起大浪的顾于漠很淡然,依旧给季言顺着毛。
陈婉深吸一口气, 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这是黑匣子的钥匙。”
季言能感觉到, 男人抱着自己的手稍微用力收缩了一瞬, 很快又松开, 用着合适的力度抱着。
顾于漠盯着那钥匙几秒,就在其他人以为他不会接下的时候, 他终于伸出手。
陈婉:“当初你选择放弃星火计划, 将全部资源转而投入的黑匣子, 在前几天终于完工。”
提到了这件事,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黑匣子?
季言一脸疑惑地抖了下耳朵。
他静静的听着,这些在人类当中属于一级的机密, 顾于漠并没有任何要瞒着他的意思。
哪怕已经知道他不是寻常毛茸茸,而是能变成人的毛茸茸,他也没想过要避嫌。
顾于漠:“你想让我把黑匣子护送到深渊底下?”
这句话一出来,立马有人发出了劝阻。
“一年内下两次深渊,这样的事情太危险了,有涨高污染度的风险。”
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发出了不同意的声音。
比起黑匣子计划,他们认为顾于漠的存在对基地更为重要。
至少对于正处于动荡状态的基地来说,他们不能在这个关键节点失去辖区的最高执行人。
当初想反对顾于漠去荒地的陈婉却表现出了难得的坚定。
陈婉:“顾于漠,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她又一次喊了顾首席的全名。
“嗷叽!”
一声有些奶呼呼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在这个严肃到让人有些难以呼吸的场合,季言突然发出声音,成功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同时包括陈婉的。
陈婉目不转睛盯着季言看。
刚刚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顾于漠皱起了眉,将季言往自己怀里藏了藏。
一个简直可以称为幼稚的小动作。
其余人没有多想,只有陈婉看出来了。
陈婉低咳一声:“你应该让他多开直播。”
顾于漠挑眉。
陈婉脸上看不出半分私心:“有利于基地群众的心理健康,你应该了解过宠物疗法。”
对于他们之间的眼神的厮杀,季言没发现也不感兴趣。
他之所以突然发出声音,是因为听到了顾于漠要去深渊。
那是他诞生的地方。
他想,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顾于漠垂眸看到了格外兴奋的毛团子,眼神柔和一瞬,再次看向陈婉时又显得冷硬:“黑匣子我会带到深渊里的。”
说完这句承诺,他转身就走。
季言从他肩头上探出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陈婉。
这个总是雷厉风行般的女人,在背后露出了类似落寞惆怅的表情。
只是短短几秒,被他捕捉到了。
“叽?”
季言对于他刚刚那声小姨产生了难得的兴趣。
他又一次,接触到了顾于漠的过往。
明明没有通语言,顾于漠还是一下子听懂了他的意思,眼底浮现淡淡笑意:“想知道更多?”
“嗷叽。”季言点了点头。
大尾巴不自觉缠上男人的手腕。
顾于漠:“不生气了?”
季言歪了歪头,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还在生气。
小家伙微微炸起毛,但是又实在好奇,便这样和他大眼瞪小眼僵持着。
顾于漠嘴角勾了一下,很快又放下:“带你去我曾经住的地方,不要生气了好吗?”
两脚兽主动发出求和信号。
季言非常受用,他眯起眼睛甩了下尾巴尖尖,接住了这个求和信号。
顾于漠打开车子引擎,把季言放到了肩膀上,一踩油门,纯黑的车子立马离弦。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最后渐渐停留在了一片有些荒凉的地方。
基地的资源到处都很紧张,季言甚至见过一间小房子住了五口人的。
这里却有大量废弃的空厂房。
大概是车子很少会路过在这里,所以当他们车子停下的时候,季言发现有好几双不算友善的眼睛在暗处打量起他们。
带着明晃晃的恶意和估量。
仿佛看到了肥羊掉入虎口。
但这些视线在顾于漠从车里走出来的那一刻便全都消失了。
像鬣狗群闻到了年轻强大雄狮的气息,一哄而散了。
一开始季言以为是他们认出了顾于漠这张辨识度不低的脸,可是当他们又一次路过一个居民的时候,季言便知道事情不仅是那么简单。
这里的人仿佛被放弃了般,脏污、瘦弱的身上全是伤口。
季言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气息距离死亡很近。
他只在一些濒死的人身上感受过。
“A-201。”
路过一个坐在地上奄奄的男人时,他突然开口了,浑浊的视线看向顾于漠。
A-201。
这种编号方法,季言几乎只在污染物身上见过。
人们会将一些出现率高的污染物品种进行编号。
可是这个男人很显然是在指顾于漠。
季言趴在他的肩膀上看了过去,那个男人居然没有双腿。
空荡荡的两条裤腿格外显眼。
这样的残疾人出现在基地里很有违和,如果要说什么群体会在末世最快被淘汰,那一定是老弱病残。
可是他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显得奇怪。
因为不止他是残疾,陆陆续续又有人从暗处露出脸,将他们身上的缺陷暴露无遗。
大多只是一些三十岁左右的人,最大也不超过四十岁。
有的人失去手臂,有的人没了左眼,全身烧伤的也有……
顾于漠挑眉:“想打架?”
那个失去双腿的男人突然开始大笑。
“叽?”
季言一脸不解看着他。
直到笑够了,破风箱般破碎的声音终于缓缓收起,男人喘着气:“当上了首席,还是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劣性根。”
他似乎非常不愿意承认顾于漠现在的地位,依旧坚持用A-201称呼他,浑浊的眼神盯着他不放。
“为什么要留下我们。”
这不是一句问句,而是一句轻到几不可闻的自问。
顾于漠揉了揉季言,安抚他蠢蠢欲动想上去给一爪子的心情,没有再回应他,而是径直走了。
一路一直到尽头,他停在一个已经废弃掉的小房子里。
这个小房子只是个单间,走进去里面除了个可以洗漱的小隔间以外家具就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少了半条腿的椅子。
连一张桌子都没有,东西全都塞在箱子里。
这里太久没有人来过,一层灰尘覆盖在上面。
季言想跳下去,被顾于漠制止了。
“别把毛弄脏了。”
季言轻哼一声,乖乖呆在了他身上。
顾于漠打开那个箱子:“这里是我十几岁时住的地方。”
这个箱子里,也全是他当初留下的。
“叽?”季言这下感兴趣了,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可是箱子里什么好玩的都没有。
只有一把曾经被擦拭得干净的匕首,半瓶伤药,半卷绷带,和几本书。
这么少的东西,就是覆盖了顾于漠整个十几岁本该意气风发的青春。
是他能给季言看的全部。
“跟你说一个故事。”
“几年前,末世的第一位进化者出现,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越来越多人觉醒出异能。”
首批觉醒出异能的,几乎都是十几岁的青少年。
那时候的进化者在基地里还有较大的争议。
刚获得力量,有的进化者不会控制,更甚至有借此作恶的。
进化者的风评在基地当中并不算很好。
高层便有人想了个办法,他们隐约已经猜到,一旦进化者变多,权力金字塔就会发生新的换位。
身为普通人,他们很难继续维持住现在的地位。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些进化者全都收监,统一管理成为工具,为他们所用。
这便是监所最开始存在的理由。
那位第一个觉醒异能的进化者,刚脱离了研究所的魔爪,便被又进入了监所。
他们希望培养出没有感情的人形兵器。
对外宣称是同一监管培养可以出入荒地的军队,实际上监所里的人,一直在让这些拥有无限潜力的首批进化者进行自相残杀。
在这个人会吃人的地方,顾于漠一呆就是好几年,直到成年的那一天。
外面已经出现了很多新的进化者,高层的地位彻底动摇。
这群人想剑走偏锋,养蛊一般要他们进行一场最大的厮杀。
最后剩下的胜者会成为他们稳固地位的最终手段。
结局已经了然。
胜者并没有将刀对准监所里的其他首批进化者,而是朝向了那些已经腐败的高层。
这群已经完全被权力蒙住眼睛的人,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被他们以为的人形兵器反噬。
这是一场完全单方面的屠杀。
基地金字塔权力彻底被颠覆,短短一个晚上重新洗牌。
顾于漠成年的那一天,彻底摆脱所有枷锁,以最强进化者的身份,一步步踏着血路成为现在的辖区最高执行人。
故事讲完了,当事人的表情风轻云淡。
那些对于别人来说,痛苦又不堪回忆的过往,在他看来似乎都算不上什么。
突然,男人觉得脸上一湿。
顾于漠顿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舔了舔脸。
季言轻轻将脸蹭到他脖子上,声音软软的:“嗷叽。”
没什么别的意义,只是单纯的撒娇。
不管是五岁就被送入研究所的顾于漠,还是十几岁在监所被以武器标准培养的顾于漠。
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对抗这个扭曲的世界。
直到他二十八岁这一年,终于捡到了一只毛茸茸。
而现在,这只毛茸茸蹭着他,和他贴贴。
心脏快了一拍,仿佛被肉垫在心尖上踩了一脚。
顾于漠伸出手,按压了一下心脏。
又来了,又是这种奇怪的心情。
也许他该去做个一个新的检测,看看自己体内的污染值是不是要过线了。
喝醉
听完了顾于漠的故事, 季言才明白外面那些人都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都是曾经监所的人。
他们才华横溢,是首批觉醒的进化者,却因为当初人们的恐惧被送入了这里。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从地狱爬出去, 落下去的便永远作为淤泥待在最底层。
“你不恨人类吗?”变成人形的季言坐在那张会吱歪叫的单人床上晃着腿。
顾于漠已经知道他不是人类, 没必要再掩藏自己。
顾于漠伸出手, 帮他把衣服扣子重新系好。
自从知道季言就是家里那只贪吃的幼崽后,他车里随时都会备着一套新衣服,准备给他的。
见男人没有回答, 季言歪头露出了一点小恶魔般的笑意, 他突然站起来, 发现自己还是比男人矮了一截后, 干脆直接扯住他的领带拉向自己。
两个人之间距离近到能数清彼此的睫毛。
季言笑得甜甜的,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股天真的无情:“如果你不喜欢人类,你可以选择跟我走。”
如果是顾于漠的话,自己毁灭世界前一定会记得带走他的。
就像他现在养着自己一样, 养着他。
至于为什么顾于漠是特殊的,他也说不清楚。
看着眼前这张漂亮到能够魅惑人的笑颜, 顾于漠顿了顿, 有些无奈开口:“乖一点。”
季言不笑了, 他鼓了鼓腮帮子怀疑自己被小看了。
“跟他们无关。”
季言疑惑看向开口的男人, 手指渐渐松了力度,让领带从指尖划走。
顾于漠:“我想做的这一切不是因为他们对我从小的洗脑。”
尽管从很久以前, 他就被告知, 进化者的存在就是为了人类这个种族的延续。
他却清楚所做的这一切, 和那些人没有半点关系。
季言:“嗯?”
“我想看看没有被污染的世界。”顾于漠垂眸看着他, 红色的瞳孔映着季言的身影,满满当当。
季言眨眨眼, 过了一会,又眨了眨。
然后顾于漠就被抱住了。
像是刚刚原形的贴贴一样,季言又蹭了蹭他,松开后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想看!”
见顾于漠没有反应,季言又强调了一遍:“我也想知道,没有污染的世界天空是不是真的是蓝色的,是不是还会有看起来软软的云。”
身为一只幼崽,他的想法总是幼稚又跳脱的。
季言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想着毁灭世界,专注的视线落在顾于漠身上渐渐变成惊奇。
“你的耳朵红了诶?”
顾于漠低咳一声,将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你……”
男人喉结滚动了两圈,才声音有点沙哑的说出后面半句:“不可以随便用人形抱其他人……原形也不行。”
季言疑惑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笨蛋:“除了你,我还会去抱谁?”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顾于漠耳边那抹红意开始蔓延了。
季言:“……”
简直莫名其妙。
他们从这个废弃监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季言把箱子里的匕首拿走,当做这趟的战利品。
仿佛猫猫叼着自己的刚获得的猎物,非常得意。
从顾于漠的讲述中,他才得知原来当初他之所以能在觉醒当天就杀了那个实验室里那么多宝贵的科研人员,还被当做完全无罪。
并不是因为那些人罪大恶极到高层可以原谅他,而是和陈婉合作了,除了内部人员以外,了解实情的人很少,也都被封住了口。
作为那个实验室的一员,陈婉从一开始就不支持人体实验。
她是顾于漠母亲的妹妹,但姐妹两个从末世前就已经断了联系。
顾于漠的母家要求她也像顾于漠母亲一样去联姻,并不支持她全身心投入那些不能被外宣的研究。
陈婉便主动切断了和主家的关系。
最开始见到顾于漠的时候,她曾经问过这个瘦弱到让人无法相信的孩子,是否想离开。
可是当时的顾于漠只是用那双瘦到快脱相的大眼睛,无感情无机质的看着她。
陈婉并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在她心中任何事情都没有科研重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她十几岁跳级到了大学后就和家里人断联。
实验室事变后,她的机会终于来了,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科研团队和实验室,能够真的进行她自己的研究。
陈婉完全沉浸了进去,要不是还有助理照顾生活起居,她能把自己活活饿瘦二十斤。
所以也就错过了顾于漠后来的全部消息,并不知道他被监所收容了,不清楚监所里到底是一副怎么样的地狱景象。
对于这个世界上仅存和自己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小辈,陈婉在当上院长后,到底有没有产生过愧疚感,谁也不知道。
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换做是别人,也许会对顾于漠生出更多的同情。
季言只会双眼亮亮的蹭蹭顾于漠,告诉他,自己也没有家人。
从一开始就没有。
这个来自深渊的小怪物有些呆呆的,但一举一动都能让这位辖区最高执行官心都软和了。
……
“要求公开数值!”
“我们要知道深渊现状!”
回去的时候,他们撞上了游街。
比以往更拥挤的人潮,愤怒地行走街上。
路上一个广播劝他们回去,被其中一个游街中的人愤怒扯了下来。
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这些人直接将这个喇叭踩得稀碎,仿佛里面劝告的声音是恶魔一般。
车子完全开不动了,被迫停在了路边。
季言看向旁边熟悉的标签,眼前一亮:“我们去找老邓头。”
顾于漠无奈地看着他:“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季言露出不解的表情,他不理解人类之间的称呼为什么要这么复杂。
顾于漠:“那是个酒吧。”
“嗯。”季言高兴。
顾于漠和他对视一眼,立马就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渴望。
下意识便想拒绝。
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季言不是人类,尽管是用异能,但他连污染源都吞噬得干干净净,唯一的反应就是有点吃撑了。
只是喝点带污染度的酒,对于他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
一向格外宠溺毛团子成为了习惯,顾于漠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开始自我pua了。
并且领着季言往酒吧走了。
老邓头见到他们一起出现在自己酒馆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他开始碎碎念:“你是不是又闯祸了?我就知道我一开始不应该假装是你的监护人,还去局里给你做担保换你出来。”
他为此还向执法者撒谎,谎称季言是他酒馆里端盘子的小工。
老邓头吹胡子:“你又摊上什么事了,居然要……这位亲自把你押送过来。”
他看向顾于漠,只觉得自己可能要少活几年了。
季言撇了撇嘴,又挺了挺胸膛:“我是带他来喝酒的。”
不等老邓头做出激烈的反应,顾于漠走了过来朝他伸出手,彬彬有礼开口:“你好,我现在是他的监护人,前段时间麻烦你了。”
“你是他监护人……”老邓头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满脸呆滞地和他握了握手。
挤满皱纹的眼睛在他们两个之间流转了一瞬,突然就顿悟了。
老邓头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去酒柜里挑了酒递给他们。
有了靠山,季言终于如常所愿得到了一杯属于他自己的酒。
这里的酒几乎都是末世后产的,酒味很重,但酿造的口感并不精细,甚至能喝到一些渣渣。
不过对于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怪物来说已经足够了。
季言喝了一口,瞬间眉头都皱起了。
好怪的味道。
他偷偷看了一眼顾于漠,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喝酒,脸上甚至有几分放松。
真的有这么好喝?
季言再次怀疑,他又喝了一口,再看一眼,再喝一口……
等顾于漠注意到的时候,季言已经脸红红地趴下了,像一只软绵绵的小动物。
只是一会没看住,他就收获了一只喝醉的季言。
秘密
顾于漠看着醉醺醺的少年, 耳边突然传开了鼓噪的声音。
那是他自己加速的心跳。
季言懵懵懂懂看着他:“顾于漠,你为什么有三个?”
少年本就姣好的面容,被酒意熏染过后, 浮上了两朵红晕, 看起来又香又软和, 偏偏那眼尾的一抹红又平添了几分魅意。
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艳丽妖怪,随时要取人心脏,诱人堕落。
顾于漠就这么和他对视着, 也许是酒精也麻痹了他的神经, 他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情感被无限扩大。
耳边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他好像被蛊住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格外冷静漠然的男人, 沉稳的外表下内心正在掀起什么样的巨浪。
在少年又一次晃了晃头后, 顾于漠终于缓缓开了口:“你喝醉了。”
声音里裹着一丝难以被发觉的欲气。
喝醉了?
自己可是凶兽,怎么会喝醉了。
季言露出了一点不高兴的表情,他朝顾于漠威胁一般挥舞了一下软绵绵的拳头:“我没有。”
顾于漠轻笑一声,眼底的郁色彻底消失。
这幅臭屁的小样子, 和最开始相遇时一模一样,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难怪他最开始见到少年, 便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因为醉了酒, 季言双眸湿润润的看着他, 突然压低了声音:“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嗯?”顾于漠心头震动着, 伸出手把他捞到了自己身上靠着。
他看起来像是变成了一块棉花糖,一会没看住就要软倒, 可是粘在了人身上, 就会开始融化。
季言将自己的全部重量依托在顾于漠身边, 和过分黏人的猫没有区别。
“秘密, 你想听吗?”
“想。”
顾于漠完全顺着他,趁着他不注意, 将桌子上剩下的半杯酒推得远了一些。
季言:“其实我是很坏很坏的。”
顾于漠揉了揉他的头:“嗯。”
男人眼底浮现明显笑意:“很坏,会拆家,会偷吃零食,晚上睡觉的时候还非要趴到我胸口上压着。”
他细数着季言干过的所有“坏事”。
季言嘟囔了一句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他很想反驳,自己真正要干的坏事才不是这些。
他是预言中要毁灭世界的凶兽。
可惜不等他说出来,睡意已经彻底侵蚀了他。
顾于漠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下一句,低头看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鼻头上有点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顾于漠轻轻将人抱到怀里。
听到男人要离开的动静,老邓头从楼上下来了,他眼神看起来有点凶。
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顾于漠这样有天然压迫感的进化者,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他已经很老了,在这个荒诞扭曲的世界活得也够久了,不像其他人会对执法者带着敬畏之心,也不怕死。
有些话想说一定要趁着现在还能喘气说出来。
看出了这个老人没有恶意,顾于漠稍微收敛了气息,十分礼貌:“有事吗?”
他已经在桌上留下了支付酒钱绰绰有余的数目。
老邓头冷不丁开口:“你喜欢他。”
一语道破真相。
室内突然变得很安静,除了外面吵闹的声音透进来,仿佛这里的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顾于漠重复了一遍老邓头的话,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睡得很安稳的季言。
一瞬间,自己前面一切不对劲,和那诡异的心跳速度,都有了最完美的解释。
顾于漠抬眸,红眸暗沉,声音有几分沙哑:“是,我喜欢他。”
这一次声音变得肯定。
在那一瞬间被点明了后,他快速就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也认清了自己一直隐藏得很深的情感。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逃避内心的人。
他喜欢季言。
季言喜欢他吗?
顾于漠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一瞬,很快又以合适的力度松开。
不管这份情感最终会不会得到回应,他的喜欢已经成为既定。
老邓头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你真的能保护好他吗?”
其实最开始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可是但顾于漠给了他肯定回答的那一刻,那些护犊子的话说不说出来,也就没了必要。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太赞同两个人在一起。
在他看来,季言完全不适合参与进一切血腥的事件当中。
可他的对象如果是这个辖区的最高执行人,那不管最终结局如何,过程一定会非常坎坷,不被卷入危险当中是几乎不可能的。
换个角度来想,对于顾首席来说也不见得是好事。
老邓头自认为识人无数,顾于漠是不是真心的,他能看得出来。
可也正是这样,就代表顾于漠这个自从当上首席就未尝对手的塔尖进化者,即将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软肋。
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听到老人这么问,顾于漠一下子猜到了他的潜在话意。
他轻笑一声:“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他喜欢的人并不是一只柔弱的金丝雀。
是可以亲自单杀一只S级污染物的存在。
敌人如果被他的外表迷惑,只会自讨苦吃。
当然他也不会让危险有靠近他的机会。
老邓头无话可说了,他也没有身份去指责一个首席,再次叹气后,背影看起来都苍老了几分,他微微佝偻着腰:“请慢走,路上平安。”
就算是不爱出门的他,也嗅到了基地空气中最近的紧绷气息。
基地可能又要变天了。
顾于漠带着季言回到了车里。
外面吵闹的声音已经远去许多,有些游街得太过分的人被审判庭的人强行押走。
以往这些容易被煽动的人,一见到审判庭就会害怕。
这次却不一样。
在暗处的敌人放出了风声,告诉幸存者们那个不幸的消息。
深渊数值发生了变动。
已经稳定了二十五年的深渊数据居然会发生这么明显变化,对于已经开始稳定下来的基地显然是恐怖到极点的厄运。
当初全世界爆发污染的时候,深渊随之到来。
污染和深渊是一起突然出现的,没有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却明白二者之间绝对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在深渊里的污染物都是污染度极高的,深渊在不断给这个世界孕育着怪物。
深渊数据发生变动后,这个世界再次摇摇欲坠。
周边的污染物群频繁发生变动,一些深渊底下的怪物似乎也蠢蠢欲动想上来。
他们最近才解决的那污染源,便是这次深渊变动后才出现的。
一切都在往不好的结局发展。
幸存者彻底被二十五年那一场噩梦留下了阴影,种族灭亡的恐惧笼罩之下,哪怕是执法者们强硬的手段也无法压制。
顾于漠轻轻将季言放到车上,柔和的神情在瞬间发生转化,一声冷冽气息地拿出传呼机,向副官发出传呼。
在暗处,男人的表情晦涩不明。
想引起内战?不管是谁,只要找出来就直接处决了。
……
季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迷迷糊糊的大脑只能记起喝醉前发生的事情。
至于和顾于漠的那段近乎是撒娇的对话,他早就忘了。
季言坐在床上反应了几秒,眼睛突然瞪得圆圆:“顾于漠!”
他掀开被子,飞快地下床,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
非常急切地扑向厨房,在看到那熟悉的背影后才放松下来。
他没有走。
尽管不知道陈婉交给他的黑匣子是什么,但看得出这件事非常着急。
他肯定要再次离开基地,去往荒地做任务。
季言不想再次被抛下了,于是目不转睛看着男人做饭。
顾于漠听到了声音,端着炖蛋转身,眉心瞬间靠拢起:“怎么不穿鞋?”
季言低头才发现自己脚上空空的。
白里透粉的脚趾蜷了一下,才发现踩在地上有些凉凉的。
原来在他睡了一觉的功夫,气温发生了骤降。
突然变得恶劣的天气,大概和深渊最近的异动也脱不了干系。
不等他后知后觉地抬起脚,顾于漠已经快速上前,一把将他拎到了桌子上,又去给他找来了鞋袜。
顾于漠半蹲下来给他穿上:“别乱动。”
弯着嘴角笑了两声,季言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什么,他的脚底有些怕痒,躲了几下。
“你是不是又要离开基地了。”
“嗯。”顾于漠站起身去洗手。
季言坐在椅子上等着他回来,仰起头乖乖问:“那你怎么不偷偷走。”
顾于漠顿了一下,眼神温了下来:“这次不会了,我带上你,以后你想跟着我,我都带上你。”
最后半句有些放轻了语气,却带着只有本人才明白分量的承诺。
季言歪了歪头,笑了笑:“好啊,以后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尾巴
顾于漠说到做到, 他要带着季言去深渊。
这个举动无疑会引来很多人私下的议论。
但是出于进化者本能对强者的臣服性,队伍里没有人提出异议。
他们都已经把季言当做顾首席的对象了。
给本就没有顾忌的人上了一个软肋般的枷锁,谁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季言还不知道自己被当做了可以限制顾于漠的软肋, 男人手段强势, 很快就将流言蜚语掐死在了摇篮里。
其余人只敢在心里想想, 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发布会是早上开的,下午的时候,已经召集好了本次要下深渊的人选。
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幸存者们早上就被官方放出来的消息砸懵了脑袋。
看着二十五年来突然发生变化的深渊数值, 来自种族灭亡的阴影笼罩而上。
这个公布一致遭到了新高层百分之四十的反对。
可惜追随的顾于漠的人占了剩下百分之六十, 最后还是向幸存者们开放了这个消息。
如推动此事的幕后之人所想那样, 幸存者们很快就陷入了恐慌之中。
当世界级灾厄要再次出现的流言被坐实, 整个基地氛围瞬间变得紧绷。
可惜那人的算盘还是落空了,原以为这样就能制造足够的混乱绊住顾于漠,没想到他只是把去深渊的日期提前到了当天。
这些压力对于他来说,仿佛都不存在。
季言在队伍前面吃着老邓头送他的巧克力, 眼尖的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向他走来。
余邵身边带着两个人走过来,他面色依旧苍白, 周身环绕着一股森冷气息, 看起来和强大完全不沾边。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前不久通过了新一轮的测试, 成为了现基地最接近强S级别的人,是仅次于顾于漠的进化者。
他是被抽中这次出行的, 被要求强制参加。
余邵眼神阴暗。
他知道自己被怀疑了。
接连的搞动作, 会被顾于漠锁定上也不奇怪。
他不仅仅是提前把研究院想压下的深渊数值消息泄露出去那么简单。
之前研究院的人头章鱼出逃就是他放出的。
但这些都只是最基础的小打小闹, 真正瓦解基地的还在后面。
就算顾于漠怀疑到他身上, 要将他放到身边亲自监视又如何。
只要没有证据,他就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唯一掌握证据的人证现在还在昏迷着。
正是之前那个被人头章鱼当做孕育母体的助理。
余邵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活着。
那次事件至少能在基地里搅动一番风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污染物最后居然在下水道里消失得悄无声息。
但是没关系,只要他死了就成。
趁着现在基地里群龙无首,他放在研究院里的内鬼会帮他解决这个内患的。
并且现在,他有了新的目标。
顾于漠,你确实足够强大,但是也足够自负。
居然主动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出来,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个长相漂亮的少年,还只是个觉醒都没有的普通人。
余邵终于站定在了季言面前,嘴角勾起:“你好。”
他的新猎物。
季言认得这个人,当初他们在深渊底部见过,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
更准确说来说是他单方面见过余邵。
雇佣兵第一公会的会长。
也是第一个告知季言那个预言的人。
尽管是无意的,但是他曾经说过只要找到深渊里刚诞生的凶兽,就要杀了他。
这句话被季言记仇到了现在。
那时候的他还太稚嫩,吞噬过的污染物太少,除了将自己藏好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已经不同往日,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类,能确定他不是自己的对手。
少年圆溜溜的眼睛里不加掩饰出现敌意,余邵嘴角一点点放下:“你很讨厌我?”
季言撇嘴:“讨厌你?你有什么资格?”
这一句话说出的是他的真心。
除了顾于漠以外,他从来没有在其他人类身上浪费过多余的情感。
记住余邵也不过是刚诞生时自己太过孱弱的记忆让他印象深刻。
那时候的他连黑雾都放不出来。
他不喜欢余邵,只是这样的情感连厌恶都算不上。
就像是地上的一滩垃圾,谁会特意针对去讨厌垃圾。
这句话落在余邵耳朵里,就自动转换变成了傲慢和鄙夷。
余邵脸上表情扭曲了一瞬。
“你!”余邵身边一名矮个子男被激得上前一步。
他摩拳擦掌,又被余邵一个阴阴的眼神拦下。
另一个人理智许多,只动了动口:“一个连异能都没有的普通人,仗着有顾首席当靠山就敢对我们会长出言不逊。”
季言继续吃着巧克力,觉得耳边有些嗡嗡吵。
好烦。
不然杀了吧。
季言黑眸暗了暗,将最后一口巧克力吞下。
余邵神经一紧,肌肉绷起。
刚刚那一瞬间……他好像察觉到杀意了。
“你们在干嘛?”
林魅魅注意到了这里,快步走了过来。
余邵回过头,如同毒蛇一般的湿冷落在了林魅魅身上。
刚刚的杀气是这个女人?
林魅魅一直被称为蛇蝎美人,余邵不会小看这样有手段的人。
他完全没往季言的身上想过。
毕竟在他眼中,季言是个货真价实的花瓶美人。
顾于漠实在是太傲气了,以为跟在自己身边才是绝对安全的,才会想带上他。
那就别怪他以此要挟了。
但在这之前他还需要确定一下,季言在顾于漠心目中的地位。
是否值得他花费风险去杀死。
眼看林魅魅走近,余邵露出了不算真诚的笑意:“只是认识一下。”
季言不给他演戏的机会,蹬了一脚从车前盖上跳下来,去找顾于漠了。
被当面忽视的余邵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深浅的表情。
林魅魅轻轻勾了勾手指,眼神风情万种,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冷淡:“是么,我怎么不知道第一公会的会长大人会有这种喜欢和别人结交的喜好。”
身后的纷扰都和季言无关,他一下子就把余邵抛到了脑后,成功找到了顾于漠。
他正在和方叙核对着接下来的行程工作。
作为副官,方叙依旧要代替顾于漠留在基地,维持秩序。
见到季言过来,方叙立马眼观鼻鼻观心。
不要好奇上司的私人情感,是作为一个好副官必修的课程。
季言刚走过来,手就被捧起了。
顾于漠淡淡开口:“别动。”
说完就熟练地掏出放在口袋里的手帕,帮季言擦了擦手指上残留的黑乎乎巧克力。
他习惯了给幼崽擦爪子,每次季言跑上跑下弄脏了爪爪没来得及给自己舔毛,就会被他手疾眼快抱在怀里擦干净。
季言从一开始的有些抗拒,现在已经完全习惯,没有任何犹豫就任由他给自己擦手。
顺便配合地抬起另外一只手给他擦。
擦干净后,顾于漠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头。
虽然是人形,季言还是很喜欢被摸摸头,眯了下眼睛后主动蹭了蹭。
这一连串动作实在是太过流畅了,并且带着当事人无法察觉的亲密。
方叙憋气到差点脸红,他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上次这么惊讶,还是在见到顾于漠宠溺那只叫咪咪的幼崽时候。
没想到才过去没多久,他再一次遭受到了同等程度的震惊。
不等副官把自己憋死,顾于漠就朝他微抬下颌。
得到示意的方叙赶紧一溜烟跑了。
车队很快就出发,黑匣子计划是研究院准备了两年的心血,只由顾于漠亲自护送。
所以在他的那辆车上,除了司机以外就只有季言。
黑匣子被放在一个银色手提箱里,其硬度连子弹都打不穿,上面安有自毁装置。
唯一的能打开这个箱子的钥匙其实是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芯片。
只有顾于漠知道放在哪里。
车子前面的屏挡被升起,将后座形成了一个足够隐秘的空间。
季言戳了戳顾于漠,好奇他今天为什么坐得离自己远了一点。
以往他们都是贴在一起坐着的,自己困了还可以靠在他身上睡觉。
“乖一点。”
男人的声音沉稳之中仿佛多了一丝什么。
顾于漠是故意这么坐着的。
如果他还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意,他可以毫无顾忌继续和少年保持着肢体接触。
但是他现在明确了一件事,自己喜欢他。
那么再做这些就有点诱拐的意图了。
但要是季言自己贴上来的,那就另外算了。
顾于漠看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内心真实情感,高高兴兴就贴贴过来的少年,眼底暗色愈发浓郁。
这个小笨蛋。
知不知道羊入虎口这个词。
算了,喜欢贴贴就贴贴吧。
顾于漠放松了身体,任由他贴着自己,浑身肌肉松懈几分,透露出几分慵懒。
但很快他就维持不下去这份冷静了。
见到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季言不满足于单纯的贴贴了。
他想要被顺毛,呼噜呼噜摸摸小犄角。
于是他偷偷将小犄角放了出来,双眼亮亮的看着男人:“摸摸。”
太可爱了。
顾于漠稳了下气息,克制着自己不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像是平常那样揉了揉。
季言舒服得歪了下头,身后尾巴不受控制地跑出来,缠住了男人的手腕。
毛茸茸的尾巴尖,高兴地轻拍起来。
顾于漠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似乎比往常红了几分。
这谁忍得住啊?
蚯蚓
季言刚想打个瞌睡, 身后露出来的大尾巴就抓住了。
抓住的是尾巴根部,这个地方比起寻常地方要敏感上许多。
男人拿捏的力度恰到好处,既比平常要用力几分, 又不会让季言感到痛, 存在感非常明显。
季言像是突然被揪住尾巴的猫咪, 吓了一跳。
以往他用毛茸茸大尾巴缠住男人手腕的时候,他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少年一脸不解,眼睛里还有点受到惊吓后的水光, 看起来可怜之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感。
偏偏本人毫无所觉, 还沉浸在茫然之中。
顾于漠喉结可疑地上下滚动一番, 手指摩挲起大尾巴, 从尾巴根部一路撸到尾巴尖尖,又从尖尖上一路顺了下来。
圆溜溜的黑眸里水光似乎更多了一些,季言哼唧一声,仿佛有无数小电流从尾脊骨传遍全身。
以至于圆圆耳朵都忍不住冒出来抖动。
兽耳兽尾的少年, 半躺在自己怀里任由自己动作。
冲击力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顾于漠气息不稳,当他发现自己身体发生变化后, 立马收住了手。
隐忍克制得肌肉都紧绷起, 周围的污染度都发生了轻微的扭曲, 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抬手解开了胸前最上面的两个扣子, 一下子原本禁欲的形象消失,桀骜不驯的本质稍稍外露, 像是打盹的雄狮睁开了眼, 盯住眼前迷路的小猎物。
季言眨眨眼看他:“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刚刚被欺负了一下, 但是见到顾于漠松开手往后移, 又忘记了要生气,主动蹭了过来。
在他心中, 用尾巴圈住人代表着的是一种占有,这是把顾于漠划分为自己所有的意思。
但也许顾于漠不喜欢呢。
他不想成为自己的所有物吗?
可他想要顾于漠成为自己的。
季言露出了一点虎牙,做出他认为非常“凶狠”的表情:“你是我的。”
顾于漠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些不堪的欲望暂时压下,屈指轻弹了下少年的额头。
“不要撒娇。”
男人原本的嗓音本就优越,现在多了分沙哑,性感到了极点。
可惜车内只有一个呆呆笨笨的小怪物能听到,季言完全没注意到,他捂住自己的额头,把眼睛瞪得圆圆地看他。
顾于漠唇角勾起了一下:“嗯,我是你的。”
只要四个字,季言就被哄好了,尾巴尖尖不自觉又轻轻拍起。
顾于漠:“除了在我面前,不能被别人看到你这幅样子。”
季言只当他是在操心自己掉马的事情,随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开始想办法将尾巴和耳朵收回去,低头努力的时候,忽略了身旁男人眼底浓郁到极点的占有欲。
这么可爱,当然只有自己能看。
顾于漠红眸闪了闪。
……
车队前进了整整两个星期,按照正常的速度,他们早在七天前就该到达深渊附近。
可是现在所花费的时间居然比起平常要多了一倍。
车队里气氛紧张。
谁都能感觉到这次出行的困难程度在翻倍。
深渊数值的变化果然影响到了荒地。
比起研究院的预测,这些污染物明显有更大的反应。
不管是从躁动、屠杀、进食、繁衍欲望上看,都成倍的出现了。
途中出现了只变异狗熊,污染度等级达到了S级,尽管硬碰硬可以杀死它,但是车队不能在进入深渊之前进行无意义的消磨。
他们不得已走了一条新的路进行绕路,从深渊另外一面下去。
这里很少有人到达过,但是和深渊附近其他地方的污染物都大同小异,这一面的污染物依旧凶残。
就连以前路边随处可见,攻击欲低一些的植物都开始主动自发的攻击路过的生物。
数不清是第几次,车队再次因为植物卷入一些车的轮胎被迫停下。
火系的进化者熟练地下车利用异能清理那些很难杀死的污染藤蔓。
季言也跟着下车呼吸呼吸空气。
这里的空气对于人类来说质量很差,越是靠近深渊,空气中污染度浓度就越高。
要不是他们都是进化者,可能早就出现排斥反应了。
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样的空气无疑是十分舒畅的。
但是落在其他人眼中,就变成了他在强撑着身体不适。
就连他最近总是在车里呆着不下来,也被当成了是在抵抗荒地恶劣的环境。
实际上他只是喜欢化成原型在车内趴在顾于漠腿上睡觉罢了。
他刚在外面呆了一会,林峰就眼下挂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走了过来,嘴里忍不住关心:“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季言疑惑地摇摇头:“我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更不舒服。”
污染物的攻击性变高了,队伍里受伤的人也就变多了。
为了防止伤口外露在到处都是污染的荒地里发生劣化,哪怕只是擦伤,他们也得找治愈系进化者治疗。
林峰感觉这两个星期的工作量能比上去年一整年的。
身体一下子虚弱了下去,就连站起来都双眼发黑。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这次同行的有三个治愈系进化者,他们都是一样的。
作为辅助系进化者,他们深知自己已经被保护得很好了,一定要从力所能及的地方帮上忙。
自从上次季言直接冲入了硝烟之中,和顾于漠一起毫发无损地从地下室中出来。
林峰就已经知道他的实力绝对不仅是其他人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确定了他没有出现身体不适后就不问了。
毕竟知道太多顾首席的私事,下次就不是被罚负重跑那么简单了。
队伍里有些在上次任务中和季言接触过的人心里都知道他并不简单。
不过他们都是对顾于漠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并不会主动向其他人透露这件事。
所以在观察了这么多天后,余邵那方的势力肯定了一件事。
顾于漠确实是被爱情蒙住了眼,居然真的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瓶带到了身边,让他跟着一起进入深渊。
余邵迟迟没有动手,不仅是因为季言一直呆在车内,更多的是来自他天生多疑的性格。
他还是无法相信顾于漠会将自己的爱人处于一个这么危险的境地。
除非他根本不够爱这个普通人。
那他如果花费心血害死了季言,也不够能动摇他。
计划就无法被打乱。
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察觉到了那毒蛇一样的黏腻视线,季言连回头都懒。
这点杀意对他来说,还比不上深渊里那些污染物看自己那恨不得吞食干净的眼神万分之一。
这里人多眼杂,余邵不想自己的心思被发觉,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有些神经质地将手指放到口中细细密密啃咬,直到血腥味出现,才一脸阴翳地放下。
季言难得下车一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无视了顾于漠刚刚让他乖一点不要乱跑的嘱咐,他盯上了一只粉白色的变异蝙蝠。
跟着那只蝙蝠,渐渐就走到了队伍的边缘。
这只蝙蝠的猎物是一条在土里奋力爬行的蚯蚓。
如果不是它的追随,季言也不会注意到土里还有这小动静。
粉白蝙蝠瞅准了时机,张开翅膀和血盆大口,一下子飞下精准叼住了土里冒出来的那点小土堆。
一条有五指粗的蚯蚓被抓了出来,发出尖叫。
诡异的是,那蚯蚓发出的尖叫居然和人声差不多。
蝙蝠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到底,它已经准备开始自己今天的进食活动。
任何生物吃饭的时候都是非常脆弱的。
走到这里,已经有其他巨大掩体替他挡住车队。
季言没有了顾虑,指尖直接放出一缕黑雾快速包裹住了蝙蝠。
等到这只粉白蝙蝠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它已经变成黑雾的养料,被吞噬得干净了。
深渊附近的污染物果然拥有更高的污染度。
季言满意地打了个嗝,秉承着不浪费的想法,他走近了那条刚刚被咬住后就奄奄一息的蚯蚓。
原本打算也用黑雾将它吞了,却发现这只蚯蚓居然在说话。
说话的声音很小,季言得蹲下来才能听到。
“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没有伤害过人……求求你……”
从一条蚯蚓上听到这些虚弱的人话,并不会让人感动,只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还好季言不是正常人,他直接伸出脚尖一踢,让这条蚯蚓彻底从土里翻出来。
这才发现它的头部居然有一张人脸!
这种有些恶心的结合,让他想起了之前的人头章鱼。
“又是吃了人拥有一点理性思考能力的污染物?”季言嘟囔一声,随便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戳了戳他。
“我不是污染物!”
没想到那蚯蚓居然听懂了他的话,大声进行了反驳。
可以口吐人言和能进行交流完全是两回事。
季言眼神难得严肃几分,他收回了树枝,半眯起眼睛:“那你是什么?”
蚯蚓又不说话了,他躺在地上装死。
季言不会才不会惯着,黑雾一点点从旁边弥漫,脚边都围绕着黑雾。
他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有些甜的笑容:“不说话就把你吞了。”
黑雾顿时膨胀了几分,看起来跃跃欲试。
蚯蚓吓坏了,立马挺起身体:“等等!我说我说!”
在季言具有压迫感的视线下,他的声音又渐渐变小,最后几乎是几不可闻的:“我是、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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