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首席难道看不到这窗帘吗？】
【听话？？这窗帘都被抓成流苏的了！？】
【我为我之前对顾首席领养崽崽一事的不当发言道歉。】
【我也回收刚刚说的话顾首席的滤镜好像比我们还重。】
【虽然觉得崽崽拆个窗帘没问题, 但顾首席刚刚好像重新定义了听话这个词吧？？】
季言这幅小恶魔的拆家模样，显然和听话两个字完全扯不上关系。
【演的！全是演的，这个人该不会以为这样, 就能扭转他的冷血形象了吧？】
【你什么时候见过顾首席在意过自己的形象了。】
这条弹幕一出来, 顿时压住了许多人的阴谋论。
顾于漠哪怕当面撞上来了游街抗议他担任最高执行人的队伍, 大概连侧目都不会有。
只会彻底的无视。
弹幕：【别吵架了，好好看崽崽吧。】
这条弹幕刚发出去，直播镜头突然就被关了。
留下一大批原地懵逼的人。
直播间又被关了？！
……
基地官方的咨询处今天格外忙碌, 平常来咨询的都是一些带着焦虑的问题。
想知道关于污染度浓度最新的抗生素有没有进度, 或是养殖的可食用污染物还能不能实现更大化量产。
更多的是想来咨询心理健康的人。
末世后, 人类的心理问题成为非常严重的重点照看对象。
普通人自杀率高, 进化者中心理扭曲的部分也逐年增长。
污染度越高的人，越容易产生心理问题。
可是咨询处的人今天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的，那就是强烈要求官方公布毛团子的动态。
自从季言在直播中出现几次过后，一直作为基地的热点, 话题度高居不下。
咨询处的人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面渐渐习惯。
咨询处的部长若有所思看着这群涌过来问崽崽什么时候再开直播的人, 隐约察觉到了某种信号。
他朝着身边人招了招手, 又耳语几句。
很快那个人就带着他想要的资料过来了。
部长看着上面的数据, 眯起的眼睛中猛地爆发出一抹精光。
上面显示, 自从季言出现在大众视野后，基地的自杀率明显降低了许多。
这也不奇怪, 末世前便十分有名的宠物心理疗法, 在失去了二十五年毛茸茸的末世里, 其作用只会翻倍的增加。
见多了恶心的生物, 哪怕是云养一只毛茸茸，其治愈的力量也是难以预估的。
大概有些人都没发现, 他们抬起头看直播的时候，嘴角都是许久未有的上扬幅度。
光是看他在屏幕那头活蹦乱跳，仿佛都能暂缓所有痛苦。
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烂到底。
无尽头的荒野，终于找到了唯一一朵没被污染的“花”，怎么可能不激动。
接到咨询处部长电话的时候，顾于漠正在厨房亲自做饭。
这是除了季言，从未有人看过的一面。
男人将手臂的袖子往上拉，露出精壮的小臂，那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十分顺畅。
刀锋翻转之间，一块堪比石头的变异肉就被切成了肉丁。
季言好奇地坐在一旁嗅闻着，伸出爪子掏了一块放到嘴边。
顾于漠转身接起传呼器：“开直播？”
他一边和那头的人说话，一边出手拿走了季言嘴边那块肉。
季言歪了歪头，有些不服气又勾了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了嘴里，一口咬下！
“嗷叽！”
这一下啃得非常用力，那块肉上却纹丝不动。
季言顿时呸呸呸地丢掉它，炸着毛跑远了一些，用十分难以置信的视线看向顾于漠。
你居然要给我吃这个？这个石头？
顾于漠眼底带着笑意，将传呼器挂断后，伸手给他顺了顺毛。
“这肉特质就是这么硬，但是只要高温煮过后就会变得和正常的肉一样软了。”
季言将信将疑，探头探脑的样子完全就是好奇的幼崽。
锅子渐渐煮开，顾于漠将食材放进去。
季言若有所思地看着。
一个等式渐渐在他脑海中形成。
原来只要将食物一起丢进去煮，就会从食物变成美食。
他想起了那天吃下去的猫薄荷。
尽管不知道那团绿油油的东西是什么，但他突然好奇起了如果将它煮熟又会是什么味道。
季言在旁边磨了磨爪，有些想念那股奇妙的味道。
顾于漠没发现旁边这个毛茸茸的小脑瓜在高速运转着什么。
他将煮完漫出香味的汤盛出来，屈指点了下季言的小犄角。
“吃饭了。”
“叽！”
一人一兽和谐地吃完了晚饭。
灯光投下，将影子重合。
到了十点，自己玩了一会毛线球的季言立马叼着小毯子凑到男人面前。
“叽。”
这是他们的睡觉暗号。
顾于漠原本在办公，见状将他抱起摸了摸犄角和蓬松大尾巴。
得到了一只呼噜呼噜的毛团子。
男人眼底溢出一点笑意。
不得不承认，自从他捡到这幼崽后，就连自己的作息都稳定了不少。
随即想到了什么，那点笑意又散开了，红眸依旧暗沉沉。
季言抬起头：“嗷叽？”
怎么不继续了？
他不满地甩了甩大尾巴。
不继续摸的话，他就要去毁灭世界了！
季言故作凶狠地露出米粒大小的虎牙，尾巴拍在两脚兽身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顾于漠回神，继续顺着毛，声音比起平常低了几分：“明天我会把你暂时送到我副官那里，你不要乱跑。”
被撸毛得很舒服地季言再次闭上了眼睛，从嗓子里发出不自觉的呼噜呼噜。
唔，两脚兽刚刚好像说了什么话……
算了，不重要！
第二天一早，季言还在迷迷瞪瞪的时候，就被整个连着小毛毯一起打包给副官了。
方叙伸出手想接过，顾于漠抱着幼崽：“有些事项要交代一下。”
方叙脸上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要知道以往顾于漠只要外出任务，他作为副官必然要留在基地帮忙处理事情。
用人不疑是顾于漠的信条，其中包括的是业务处理上的信任。
哪怕是有重要会议待开，顾于漠也从来没有特意交代过什么。
难不成是基地里有什么风云要在这段时间变化吗？
方叙眼神变得更加专注：“是。”
顾于漠：“他一天至少要吃三顿正餐，一到两顿的零食加餐。”
“他不习惯用水洗澡，会自己舔毛，所以不要让他把自己玩得脏兮兮的。”
“研究院抽血是五日后，如果五日内我没回来，你负责带他过去。”
“睡觉要盖这毯子，不要摸他肚子。”
说到这里，顾于漠顿了一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除了我以外，谁碰他的肚子都会被咬。”
方叙脸上总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渐渐裂开，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重要到特意亲自来交代的事项，就是教他怎么养这只幼崽？还顺便炫耀了件奇怪的事情。
方叙甚至想大逆不道地上前检验一下顾于漠还是不是本人。
抬头触及到那双红眸，他被冻得打了个冷颤。
确定了，就是本人无疑。
看来传言说的没错，首席确实变了好多。
方叙眼神恍惚了一瞬，伸出的手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还是温热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亲手把幼崽送出去后，顾于漠脸上表情更冷了几分。
下一秒，男人就已经转身。
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消化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方叙神色复杂地低下头，刚好和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上视线。
察觉到周身熟悉的气息淡了，一直睡得很安稳的季言终于醒了，懵了片刻，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方几乎要长满问号。
他看着方叙的脸半刻钟，终于勉强记起这个人在顾于漠身边出现过几次。
这才没有炸毛起来。
方叙并不清楚自己刚刚差点被抓花脸，他抱着季言的手有些僵硬。
他是一名年轻的副官，在有限的二十几年的记忆中，他也只能从末世后保留下来的图像影片中了解到毛绒生物。
更别说是这么近距离抱着了。
不等他感受一会这奇妙的感觉，季言已经主动从他怀中跳出去了。
除了顾于漠以外，他不想被任何一个人类抱着。
季言像是巡视领地一般，在周围走了一圈。
到处都是陌生人的气息。
“叽？”
顾于漠呢？
他还是走回了方叙面前，挺起白绒绒的小胸脯，尾巴矜持地放在自己的爪爪上端坐着。
仰起头等着回答。
和顾于漠不同，方叙完全不能理解季言各种语调高低不同中包含的含义。
他看着季言思索片刻：“饿了？”
季言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尾巴重重拍了下地板。
方叙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果然是饿了。”
想到上司刚刚交代的话，他站起来去打通讯。
他可不会做饭，只能请人送餐过来。
季言看着他的背影，歪了歪头，视线慢慢挪到了他身后那扇半掩的窗户上……
方叙打完通讯，突然觉得安静得过头了。
回头，原地哪里还有季言小小的身影。
只有那扇开了条缝的窗户，正在不断往里灌着风。
偷偷跟踪
在离开那个陌生的房子和陌生的人后, 季言很快就出现在了广场附近。
现在是大白天，广场上的人明显比之前增加了许多。
和寻常总是行色匆匆面带麻木不同，季言发现这些人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们有些人, 时不时会抬起头看着屏幕, 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又偶尔会露出奇怪的笑容。
屏幕上面不是没有在直播吗？
季言疑惑地抬起头，透过躲藏处的假树叶缝隙，清楚看到了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的画面。
那是一段直播录屏, 特意被剪下了一段, 放在了广场中央让每个路过的人都可以看到。
季言：“……”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这段视频。
因为里面的主角正是他——那是他昨天用爪子抓烂窗帘的视频！
视频当中, 白色的一小团毛茸茸正努力挥舞着自己的爪子, 把自己挂在客厅的窗帘上晃来晃去。
结尾的时候，是门被打开伴随着脚步声，再然后的视频就被截掉了。
季言当然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被顾于漠抱起来了。
那个讨厌的人类，把他丢给了其他人, 自己不见了。
季言看着那个视频，独自生起闷气。
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找到顾于漠。
让他知道自己生气了。
凶兽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例如, 毁灭世界。
季言开始在空气中感受顾于漠留下的气息。
整个基地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千千万万的人类,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气味。
进化者还有特殊的信息素，从信息素之中可以感知到他们的身体素质异能强大否等等。
这些信息全都混在了一起, 纠缠在一起很难分辨。
只不过季言不是凭借嗅觉, 他放出了一丝自己的异能, 这一缕肉眼看不到的雾气, 很快就在空气中捕捉到了那最具有压迫性的一丝信息素残留。
人已经走远了，大概再晚一些, 他就要找不到了。
好在季言还是能凭借着一丝丝信息素找到他所要去的地方。
路过那熟悉的小巷时，季言下意识钻了进去，闻着酒味找到了那家酒馆。
由于是白天，酒馆的生意并不是很好。
主要的消费群体是一些在外面卖命的人，他们现在不会出现在这里。
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季言溜入酒馆后在里面找到了一套全新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衣服居然和他人形的尺寸完全符合。
简直就像是……专门给他准备的一样。
那套衣服就放在门口进来十分显眼的地方，像是在等待着有人取走。
季言的小脑瓜没有看出什么，他歪了歪头思索片刻，便决定了自己要换个身份去找顾于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大概能猜出来，自己现在不是很适合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季言很快就变成了人形换上了那套衣服，等了一会后，随便在柜台抓了只笔，模仿着顾于漠之前办公的样子，歪歪扭扭的写了两个字。
【谢谢。】
写完他丢下笔，高高兴兴地就往外跑了。
门被不轻不重的关上，发出了一声嘎吱闷响。
老邓头猛地打了个盹，醒了。
他从楼上的阁楼下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准备的那套衣服没了。
有人来过了这里。
他脸上愤怒的表情正要发作，冷不丁就看到了那张纸条。
“哼，没礼貌，来了也不打招呼，亏我之前还去保释你。”
低喝了一句，但老人的脸上明显缓和了下来。
……
穿上了合适的衣服，季言依旧习惯走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可即便低着头，穿着看起来便宜又廉价布料所制作的衣服，也无法让人忽略少年身上的闪光点。
他像是一颗未经过雕琢就浑然天成的彩石掉入了石坑之中，在众多面黄肌瘦的人里一眼就会被注意到。
哪怕是末世前，他这一身细腻白皙的肌肤和盖不住的颜值也会引起路人注视，更别说现在是在末世后。
路上有些人忍不住想上前搭讪，带着各种不同的目的。
可季言看起来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就算是被打量着，也能完全忽视。
像只是路过了一块被人践踏的泥块，除了绕过去以外不值得他费出半点心神。
这样的人还携带着惊艳的美貌，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是一名强大到足够自保的进化者，另外一种可能是他的靠山足够护住他。
后者的可能性自然更高。
那些想搭讪的人，权衡利弊后还是没有付出行动。
季言顺利地来到了基地大门口。
这是西边的出口，每天都会有人从这里离开基地，进入吃人不吐骨头的荒野。
那些人类无法居住的污染区，除了深渊和大海以外会被称为荒地或是荒野。
放出去的雾气在往某处方向飞快飘散了一瞬后消失了。
季言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一个帅气中带着锋锐杀气的狼头与荆棘的勋章赫然出现在他视线当中。
他现在能认出这个标志了。
那是顾于漠直系带领的军队才会佩戴的标志。
顾于漠就在那里。
季言走了过去，不出意外在靠近最外围那辆车的时候被拦住了。
这边至少十五辆车，每辆改装车上都会有十个左右的进化者，有人正在清点人数。
季言抬起头看着这个光头：“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他对这个人也有印象，之前还在荒地的时候，他就在队伍之中，和那个叫林峰的人类关系很好。
他们老是想来摸自己，不过自然是不可能的。
作为凶兽，可不是谁想摸都能摸到的。
光头被这么一问，差点怀疑起了自己：“你是我们队伍里的？”
这句话一出来他就后悔了。
果然，季言摇了摇头，态度依旧十分坦荡。
完全意料之中的回答。
长得这么好看，他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更别说这次一起前去的一百多人都是他叫得出名字的同伴们，是格外受到器重的进化者，最差也是个弱A。
连B级都没有，随便哪个都能单独去指挥一支分队。
季言绝对不可能是他们此次计划中的一员。
他估计连进化者都算不上。
可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理直气壮了，光头甚至无法呵斥他赶他离开。
依旧十分客气地问：“那你是来做什么的，这里是不能随便靠近的。”
季言仰着头，他有些不乐意了，视线往后看：“我来找人。”
找谁？
光头差点问出了这个问题，但他被人叫住了，不得不先撂下这个问题，回过头去应答。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人数和物资都清点完毕，再过五分钟他们就要走了。
光头急急忙忙：“你快走吧，普通人是不允许离开基地的。”
除了进化者以外，人类已经无法适应外面的空气了。
之前有人不听劝，偷渡出去，想在外面荒地干一票大的。
结果还躲在偷渡车里的时候，刚出了基地就被风中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花粉感染了。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从肺部中长出了花，枝丫捅破了内脏，又活生生从口腔和眼鼻之中长了出来。
当场死亡。
车子还没有开远，就带着这具尸体回来的。
总是有不信邪的人妄想跃入不适合自己的世界。
尤其是一些年纪大些的人，他们无法理解，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球，怎么突然就不适合他们生存了。
这样送死的人，今年好不容易少了一些。
光头不希望看到这么年轻的少年来做出这种糊涂事。
更别说他们的目的跟其他要出基地的雇佣兵或是别的军队不同，他们可是要去完成一个S级标记的任务。
运气好些，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然后领上一份巨大、丰厚的奖励以及足以升官的荣誉贡献点。
运气不好，也许这次就是他们人生的终点。
对于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
季言看不懂光头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
他只觉得这个人类有些烦。
于是他就眨了眨真诚的眼睛，冲光头点了点头。
这个无辜又让人不由得产生信任感的狗狗眼，是他人形时候无师自通的。
实际上光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光头露出欣慰的表情，他认为季言大概是这队伍里哪个进化者养着的金丝雀。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譬如临行前的一场吵架，闹分手了，才让金丝雀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跑过来。
希望那个混球下次可以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一个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光头不知道自己已经把上司臆想为混球了，他为自己刚刚不经意间“挽救”了一个差点迷失的小可怜儿感到一点自得。
殊不知那位“小可怜”在他转过身后，立马就找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死角的地方，成功混上了一辆车。
这辆车和其他车子都不一样，是装载物资的车子，唯一除了司机以外没有人的车，也是最大的。
里面的东西是这些进化者接下来任务期间的口粮，一百多个人的分量。
季言成功溜了进去，将小货车的门直接关了上去。
经过改装后的车子检测到关门的力度，直接开启了智能锁，将人和物资一起锁了进去。
季言：？
他眼底浮现疑惑，站在小货车之中转过身。
疑惑渐渐被其他情绪所替代。
好多好吃的呀。
他被困住了，和一堆食物困在一起。
发现
窸窸窣窣。
沙沙沙。
林峰疑惑地扭过头, 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他视线所触及的地方，只有他们的物资车。
才刚出发，还不需要用到物资车里的东西。
林魅魅从自己带队的车里翻出罐头开始加热。
和艳丽的外表不同, 她是个纯粹的素食主义者。
尽管污染到处都是, 已经快让人分不清肉类污染物和植物类污染物之间的区别了。
林魅魅看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弟弟：“怎么了？”
林峰：“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该不会是有污染物钻入里面了吧？
想到了这个可能, 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手背上的汗毛竖起清晰可见。
光头拿着瓶看不清内部的水袋过来了，声音听起来比平常高了两分：“哈哈, 污染物就算是要躲, 也应该躲在有人的车上。”
物资车里全是被降低了污染物的食物和水, 衣物和药品更不可能引起污染物的兴趣。
更别说这么多活人在, 污染物怎么会选择物资车。
林峰挠了挠头：“也是哦。”
他暂时将心里的疑惑放下了，转而朝着林魅魅厚脸皮道：“姐，给我也煮个罐头呗，我要吃肉的！”
“滚。”
罐头没有收到, 但是收获了一记眼刀。
林峰吃了瘪，不来自讨没趣了。
他摸了摸鼻子看向光头：“出任务期间不能喝酒。”
光头的年纪比他们都大, 闻言晃了晃手上的水袋子：“谁告诉你这是酒的, 里面装的是水！”
傻子才会相信他说的话。
林峰有些嫌弃地伸手扇了扇, 试图驱散那股并不好闻的酒味。
他总觉得离开基地后, 光头的状态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
但愿只是他的错觉。
车队只在中午的时候休息了半个小时，很快就又再次往研究院给出的方向前进。
按照寻常的速度, 他们需要连续行走五天才能到达那新污染源迁徙的路上和它们相遇。
可是那样太慢了, 那污染源会二次感染更多污染物, 也会距离基地更近一步。
要将时间至少缩短至三天内！
顾于漠选了一条还未被记录在新地图上的近路。
为此他们要路过一个陌生的荒地, 那曾经是一个末世前十分繁荣的城市。
也被称为新都。
即便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也摆脱不掉陌生荒地上陌生污染物的攻击。
变故发生了。
车队被突然从地底下出现的藤蔓直接拦断, 最中间那辆倒霉的车子，直接被长满尖刺的藤蔓贯穿，铜墙铁壁一般的坚硬作战车，在这污染物手中和纸壳塑的差不多。
万幸的是，里面的人都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所有人都是A级进化者，身体素质达到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顶峰。
哪怕是辅助型的进化者，瞬间的反应能力也足够从车上不受伤地跳下。
“草！”
不知道是谁爆了一句粗口，一下子几十种颜色不一样的异能技能放出去，像极了一场绚丽的烟花。
顾于漠从车上下来，那些藤蔓瞬间锁定了目标，一大半的藤蔓都朝他的方向扑了过来。
不等近身一米以内，顾于漠周围发出的白色荧光就浮现了，明明是看起来十分温和的光亮。
在那些藤蔓被白色荧光触碰到的瞬间，一瞬间藤蔓里面像是长了无数个小包一样肿大起来，尖刺在猛地长长了以后，又爆开了。
短短数秒，那些藤蔓变大了数倍又炸开流出腥臭的液体最后失去了活力。
周围见到他使用异能的进化者们，脸上表情混杂着敬畏、恐惧、仰慕等许多复杂的情感。
出于进化者本能，他们忍不住慕强，可也不得不承认，稍微了解过后，对顾于漠那过于特殊的异能，谁也做不到完全心无芥蒂。
那是一个足以带给人类毁灭性灾难的异能。
可觉醒了预言的巫女说过，顾于漠会成为人类的希望。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虽然会害怕，却是全心全意信任着顾首席。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段预言其实是两句话的拼接。
后半句话的指向，暗示着顾于漠也可能会成为毁灭人类的最后一把钥匙。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打开，谁都没有回头的机会。
那段完整的预言已经被封锁，寻常人只能知道充满希望的前半句。
藤蔓的主体藏在地底下，身体一半无法行动后，它痛苦异常又果决地远离了顾于漠。
可惜晚了，一条只有婴儿手臂粗细的藤蔓在刚刚那场无声的杀戮中被放过，被男人抬脚踩住。
这当然不可能是漏网之鱼，而是特意被留下来的“连接”。
顾于漠目光锐利：“陈滞！”
被叫出名字的进化者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诶！”
他顶着一头剪得像狗啃似的短发冲了过来，被另外一条藤蔓拦住的时候干脆往下一蹲，借着惯性滑了过来。
就这样直接趴在地上，伸出手用掌心碰到了藤蔓，瞬间蓝色的火焰窜出。
他对异能的把控精细度很好，这么旺盛的火焰，没有烧到除了藤蔓以外的其他地方，而是快速顺着藤蔓往地底下烧去了，一路烧到了藏在最底下被层层树根包裹的本体！
一颗老树变异出来的心脏。
心脏被烧得痛了，求生本能使它将地底下的树根全都破土而出，试图找到放火的人剿杀。
陈滞咬牙一把抱住了另一根有大腿粗的藤蔓，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中。
他发出一声暴呵，那蓝色幽火将全部藤蔓一起烧了起来！
所有人赶紧远离，防止被误伤。
顾于漠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他站在一旁看了一会，确定他们能够无伤解决后，转身就要回到车上。
却在路过物资车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十分细微却突兀的声音。
男人皱起眉停下了脚步，他看向物资车，没过一会那声音又传来了。
“嗝！”
尽管有所压制，顾于漠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出了那是什么声音。
有东西在他们的车里打嗝？
顾于漠面无表情伸出手，猛地打开了车门——
大眼瞪小眼。
季言嘴里还塞着一块干噎的饼干，嘴边全是碎屑，脚下是好几份吃干净的包装袋。
他就这么鼓着腮帮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了顾于漠。
过了大概五六秒。
他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吃得太快太急，又打了个嗝。
看起来已经有些不受他控制了。
季言：“你好、嗝。”
顾于漠：“……”？？？
如果他自己能够看见，就会发现他此刻的表情完全和当初第一次看到家里那只幼崽拆家时一模一样。
一点点从冷漠转为一种微妙的空白表情。
就连心情也是一样。
他下意识又想关门，好在这次忍住了。
担心这门一关，里面的小老鼠就跑了。
季言难得心虚，他将手上啃了一半的饼干递给顾于漠：“要吗？”
当然不可能要的。
于是他默默又将手收了回去，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顾于漠的太阳穴，破天荒地抽痛了一下。
他直接走了进去，身高腿长地非常具有压迫感，阴影将少年整个笼罩住。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光浮现在男人的指尖，好像只要回答不满意，立马就会让季言和外面那些藤蔓死法一样。
季言将饼干最后一点吃掉，十分理智气壮：“我来找人。”
“谁？”男人眉头又要皱起了。
“你。”
这次不是太阳穴抽痛了，而是心脏无故加快了一拍。
仅仅是萦乱了不到0.1秒，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节奏，仿佛那一瞬只是错觉。
季言的表情实在是太过自然了，像是这个回答已经在心中做出无数遍的选择，而他只是复述了出来。
顾于漠手指曲了曲，那抹白光散了一些，他脸上表情不变：“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季言卡壳了一下，他还没有想好借口。
这也是他找到了人，却躲在车里的主要原因。
绝对不是因为他贪吃。
在他想着如何回答的时候，顾于漠的视线从他身上来到了地上那些食物残渣。
他看起来饿坏了，一口气吃掉了三四个进化者一整天的食物。
顾于漠眼底露出一点了然，薄唇轻启：“你是偷偷上车，来不及下车被关进去的对吗？”
这个解释十分合理，甚至于接近真相。
只不过顾于漠认为，少年的动机很显然是奔着食物而来，结果偷吃到一半就被锁进去了，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一直可怜兮兮地缩在里面。
不可能是来找他的，那只是个借口。
那天的见面并不愉快，可他不知为什么，记得非常清晰。
以至于见到他，就立马想起了他生气的样子。
季言想了一下，十分愉快的接受了他给自己脑补的这个解释。
“对，就是这样！都怪你的人太粗心了。”
声音听起来十分轻快。
于是顾于漠将可怜兮兮四个字从脑海中删去了。
这只小老鼠看起来一点反思也没有。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有多危险吗？
顾于漠有些冷气散出，刚要张口，就见到少年朝自己歪了歪头。
季言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我渴了，可以给我一瓶水吗？”
黑发黑眸的少年将皮肤衬得极白，好看得似一副油画。
咚、咚咚……
这次心跳乱了好几拍。
太像了。
措不及防的，顾于漠看着他歪头的样子，想到了某只幼崽。
害怕……
“顾、顾首席？”
藤蔓本体被清理干净了, 这些进化者每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中龙凤。
哪怕损失了一辆车，他们也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并且分配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每辆车上多塞两个人,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他们处理得干净又利落, 等待着队首的回归。
看到的却是两个人。
顾于漠从物资车里将季言带了出来，少年就这样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眼神还透着几分懵懂。
两个人一前一后, 明明没有言语或视线的对接, 依旧能感觉到周身之间自洽的磁场融合在一起。
只一出场, 所有见到的人都毫无疑问觉得。
他们之间一定是认识的, 而且看样子关系匪浅。
光头瞪大了眼睛，用力用手肘去拐林峰：“我娘嘞。”
他震惊得连家乡话都出来了。
林峰捂住自己被撞痛的手臂嚷：“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他满脸的惊讶不比光头少。
光头不是很信，比起自己现在所见到的，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喝醉了。
“你说得对, 以后外出做任务，我不喝酒了。”他揉了揉眼睛。
脑海中突然想起, 自己先前和少年的谈话。
少年说, 他是来找人的。
原来那个人就是顾首席！？
并且还真的跟着来了。
顾首席知道这件事吗, 是他纵容的吗,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光头晕乎乎地，开了口：“老大, 这是你对象？”
说完他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什么老大, 他真的是被林峰这混小子带歪了。
顾于漠脚步停下, 暗沉沉的视线移到了他们身上, 凝视着那一张张好奇的脸。
所有人立马感觉浑身肌肉一痛，当初被顾于漠训狠了的肌肉记忆, 在这一眼下又被重新唤回了。
就算有再多的好奇，也必须在这一刻藏起来。
他们哪里还敢继续问，立马一溜烟全都回到了各自车上，准备出发。
顾于漠收回视线，刚回头，就又对上了一双满是好奇的视线。
和其他人不同，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得过分了。
偏圆的眼形带来的是一脸无辜，责怪的话对着这样一张脸是说不出来的。
季言虚心求问：“对象是配偶的意思吗？”
顾于漠：“……”
他沉默片刻，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
同时目光忍不住停留在了他的唇边。
那唇瓣看起来很红又天生长了看起来很好含住的唇珠，但此时更让人在意的是，这张嘴的边缘处沾上了许多饼干碎。
顾于漠从刚刚就一直克制着，此刻又突然听到这个问题，脑海中的理智弦终于断了。
他伸出手，帮忙擦掉了上面那点碎屑。
季言习惯性眯起眼睛仰头。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吃完饭他总是被顾于漠抱起来擦嘴擦脸，所以现在一点也不抗拒。
反倒是男人顿了顿，脸上表情似乎比起刚刚要冷了一些。
之前关于少年具体身份的猜测浮现，又被强行压下。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像被人骄纵惯着的金丝雀了。
而现在这只金丝雀似乎迷了路，翅膀连飞都飞不远，掉到了他面前。
哪怕他这里只有一片全是荆棘的废墟，雀儿也不得不在这里停下。
顾于漠：“把手伸出来。”
季言眨眨眼，十分听话地伸出了手，把手心往上放在他面前。
白白嫩嫩的手掌心，透着点粉，一点茧子都没有。
这不可能是一双在酒馆里打工，端盘子洗杯子的手。
那个来保释他的老人，和他自己说过的话，都成为谎言不攻自破。
但那是之前的事情了，顾于漠不想追究。
这个自称叫做季言的少年，只需要跟着他，有事情躲起来，保证自己安全。
回到了基地，他们就会各自分开，人生轨迹再次成为不会交互的平行线。
顾于漠让他将手放下，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转身的又看到了许多双克制不住的眼睛。
那群在车里偷偷看过来的人赶紧把头又缩了回去，恨不得集体失忆一回。
天啊，他们看到了什么。
顾首席给人擦嘴巴！少年还朝他撒娇，伸出了手。
虽然最后并没有牵上。
果然，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首席居然有对象了……
这件事的冲击力过大，一时之间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去思考季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感兴趣。
林峰：“我曾经好奇过，什么样的人能得到老大的心，我原本以为这是一道无解题。”
林魅魅也难得附和他的话：“嗯。”
光头：“所以他真的是来找人的？来找顾首席的？”
见到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光头不得不把前面他和少年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些人脑袋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会后将“真相”拼凑出来了。
尽管所有人都在极力营造出轻松的氛围，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次任务对于基地来说的重要性，包括那未知的难度。
也许是九死一生。
顾首席的对象因为担心他，居然偷偷混入队伍了。
林魅魅：“难怪刚刚首席脸色并没有很好，看来也是生气了。”
生气了却还给人家擦嘴。
小情侣的酸臭味几乎要蔓出来了。
光头搓了搓手臂：“这太危险了，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
林峰嘟囔：“能被老大看上的，怎么可能只是空有一副皮囊。”
在所有事情上，他无条件信任着顾于漠的所有选择。
光头叹了口气：“但愿是吧。”
季言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被人拿出来研究了好几番。
他跟着顾于漠坐在了第一辆开路的车上。
虽然是开路的人，顾于漠却没有动手的习惯，他静静地坐在后面，看着这群进化者的表现。
其他人时刻戒备着污染物出现，一旦有污染物靠近就会释放异能。
同时向后面打灯示意。
打头的车比起其他车要稍微宽敞一些，加上了季言也不算挤。
他侧头兴致勃勃透过加固的栏杆看着外面。
一只被污染的萤火虫带着亮光快速靠近，季言忍不住张了下嘴，原本紧抿的唇瓣露出一条小缝，又重新闭上。
他咽了咽口水。
看起来好好吃啊。
季言觉得自己这次偷跑出来跟对了。
而且他伪装得很好，笨蛋两脚兽完全没有怀疑，没有往那他马甲的方向联想半点。
季言美滋滋想着。
这幅目不转睛的样子，落在别人眼中，更像是被吓住了，呆呆地连惊呼都发不出来。
真可怜，以前一定没有在现实中这么近距离看到这么丑的污染物吧。
一名进化者忍不住看了过来，他叫陈滞，因为刚刚烧死了藤蔓本体有功，从后面车子调到了这里。
陈滞伸出手，掌心一搓幽蓝的火焰，直接将那长了两个头连在一起的萤火虫烧死了。
烧焦的污染物尸体带着难闻的味道掉在地上，很快又被后面的行驶而过的车子碾碎成渣。
见到那看起来很美味的小点心没了，季言瞥了眼陈滞。
只是不在意地一眼，被那稍稍上挑的眼尾一带，似乎就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陈滞原本黝黑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红晕，但太黑了叫人看不清。
季言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外面，这一次他盯上了一只背后有五颜六色斑斓的蝴蝶。
那死灵蝴蝶的翅膀煽动时会撒下肉眼难以看清的粉末，被粉末碰到的东西，不管是路面还是杂草，甚至是水泥地都会被腐蚀。
效果比起他之前见过的一些污染物胃酸还恐怖。
季言觉得，它应该比刚刚那只萤火虫更好吃。
陈滞以为他还是害怕，伸出手又想用幽火去烧。
这只蝴蝶有些棘手，处理不好可能会让那些粉末顺着翅膀的煽动飞到车内。
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火焰必须够大才能在它朝他们煽出粉末时杀死它。
陈滞有些紧张。
只是不等他的火苗冲出去，有一道莹莹白光比他更快。
白色的光点落下，只是碰了碰蝴蝶的翅膀，瞬间那蝴蝶颜色就变得更艳丽了，可是不到半秒的功夫，艳丽到让人眼睛刺痛的颜色开始褪去，它像一片枯黄的叶子，翅膀卷起身体干枯，就这么死了。
顾于漠目光转都没有转，他甚至没有动，那只死灵蝴蝶就被他解决了。
车内其他人有些惊讶。
要知道这种级别的污染物，顾于漠一半是懒得动手的。
季言也从其他人的反应中猜出了这是谁的异能，他看向顾于漠，将一直外散出去的注意力收回，放到了男人身上。
问出了自己一直很好奇的事情：“你进化出来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内似乎比刚刚更安静了。
其他进化者纷纷挪开了视线，大气不喘地紧盯窗外，好似忙得很，就连路过的一只小飞蚊都不放过。
顾于漠这才动了动，似笑非笑看着他：“想知道？”
“想。”季言点点头。
“我能调动污染度。”顾于漠唇角勾了一下，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那些被我异能碰到的生物之所以死亡，都是因为它们体内的污染度被我调到了一个承受不住的阈值，就自爆了。”
把所有生物比喻成容器，哪怕被彻底感染成为了污染物，容器能装载的污染度也是有限的。
往容器里灌入更多的污染度，硬生生让它们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被迫“污染”上千次，没有容器能承受这样的强度，自然就会痛苦死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解释，他就是行走的污染源。
拥有人人都惧怕的天赋。
顾于漠说完后，红眸一直凝视着季言。
他突然很想知道，听完自己的异能本质后，这个少年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大抵是和其他人一样。
先是震惊，反应过来后又会转化为不受控制的害怕……
红眸之中倒影着的那个人，并没有和他想象中的反应一致。
季言只是慢吞吞眨了眨眼，摸了摸肚子：“哦。”
听起来有点好吃啊。
你很奇怪。
顾于漠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太久了, 季言后知后觉地看向他。
男人不躲不避：“你很奇怪。”
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奇怪？他不应该是威猛的、凶狠的吗？
季言无意义地鼓了下腮帮子：“哦。”
他开始打量起顾于漠，有些不甘示弱般开口：“你很讨厌。”
是讨厌的两脚兽。
他又在心中补充这句话。
顾于漠并不知道，他是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得到季言评价的人类。
其他人在季言眼中, 和路上的一块小石头没有差别, 更别说得到评价。
讨厌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搭配上尾音软而不自知的嗓音, 似乎都在撒着娇。
就连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他还沉浸在自己赢了一回合的喜悦中, 用着“挑衅”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两脚兽。
一声轻笑从他嗓子里溢出, 顾于漠露出了点真切的笑意：“我讨厌？”
似乎觉得遇到极有意思的事情，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软绵绵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和那些他遇到的诋毁、又或者站在“理性”角度的评价来说，这个词实在是
顾于漠收敛起笑意, 仿佛刚刚那一瞬间流露出丝丝真实情绪的人不是他。
外面的污染物又多了起来，车内的进化者不得不打起精神对付, 没有什么人能分出心神在他们之间的对话。
却能感觉到氛围上微妙的丝丝变化。
这个话题结束, 车内没人讲话了。
顾于漠将长腿交叠, 开始闭目养神。
季言则是继续将视线投入窗外, 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看起来很好吃的污染物身上。
只不过这次多了一道异能，那莹润的白光被男人释放了出来, 争宠一般地, 只要是少年多看几眼的污染物, 都会被击杀。
依旧是那么绮丽又血腥的死法, 一朵又一朵如同荒地的血花。
这是一场无声的电影。
观众只有一个。
一个不觉得顾于漠恐怖，只觉得他讨厌的小观众
他们花费了一天半的时间走到了一个废弃多年未曾有人踏足的城市。
这个城市就在那污染源的必经之路上。
看着那么多连名字和本体都叫不出来的污染物, 林峰忍不住咂舌：“我都不敢想象，那污染源要是迁徙到了这里，这一座城市的污染物都进行二次污染，再一起往基地方向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魅魅一个拳头打断了。
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地低吼：“不要乌鸦嘴！”
林峰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怎么脾气这么差。”
林魅魅紧闭上嘴不说话了。
她心中一直有股隐约的不安感，来自于女人的第六感。
光头在一旁见怪不怪：“你姐的脾气一直很差。”
林峰摸了摸被揍的地方，嘟囔道：“也是哦。”
季言好奇地看着姐弟两个互动，一米七五个子的他，坐在一群不管男女都有一米八以上进化者中间的时候有些违和，却一点也不显得生疏。
像是被一群大狗围住的猫咪，不仅没有怯意，还在安稳舔毛。
他人形的外在看起来实在是太无害了，只一天半的功夫就在这个队伍里混熟了。
这群进化者从未见过这么干净听话的少年，再加上他还疑似是顾首席的对象，忍不住就叫人多关注了一些。
林魅魅看向他，原本蹙起的细眉松开了许多：“来，叫声姐姐给你吃。”
她将手伸入口袋掏出一个特意给他留的饭团。
在吃的面前，季言从来不犹豫，乖乖叫完就接过饭团安安静静地吃。
林魅魅看着季言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心头微微发软，仿佛能在他身上看到一点曾经弟弟十六岁的样子。
目光一转，见到了现在长到了一米八大个的蠢弟弟，嫌弃的表情再次没忍住。
她有些惆怅，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软萌的弟弟在十六岁进化出异能后，就变成这幅傻样。
光头目光有些恍惚：“你吃饭跟只小仓鼠似的。”
他指的是末世前的仓鼠，当初他的大学舍友在宿舍养过一只仓鼠，没过多久就末世降临了，所以印象深刻。
“仓鼠？”林峰疑惑地回想了一下。
他只见过没有毛的变异仓鼠。
它们什么都吃，就连骨头渣都会啃得干干净净。
不管吃什么，都会发出黏腻的口水声。
想到这里，林峰只觉得一阵恶寒：“那玩意哪有那么可爱，它们可是留着口水到处嘶吼着要吃人的！”
光头不说话了，盯着空气一处发呆。
他明显有心事。
就连向来神经大条的林峰都注意到了，他眯起眼睛：“你这次出来任务，真的有些奇怪。”
光头：“我能有什么事，烂命一条罢了。”
林峰：“可……”
季言突然开口：“你说的仓鼠，是像那样吗？”
在他们对话争执期间，他已经吃完了饭团，趴在废弃大楼的窗户上往下看。
军队已经一整天没有停下来休息了，刚找了个高点的楼打算吃饭睡觉修整三个小时。
“什么？”林峰还在发懵。
林魅魅和光头已经快步走到了季言身边，和他一起往下看。
顺着季言所指的方向，他们看到了那怪物。
那是一只羚羊，身上已经没有毛发，只有乌黑的皮肤，细长的腿不太灵活地踩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朝他们所在的楼层靠近。
眼睛是猩红的，嘴巴上有獠牙出现。
大概是闻到了活物的气息，它加速了几步，却又被路上一块碎瓦障碍物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看样子连前腿的骨骼都摔歪了。
这么弱的污染物，就算过来了，楼下值班的进化者也能轻松杀了他。
光头放心下来了，他又躲到一边，想去找酒喝。
不知为何，林魅魅心中的不安，在看到这只羚羊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透着外面吹进来的风，季言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
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那头污染物的腿好奇怪哦。”
林魅魅定睛一看，那羚羊原本受伤的腿并没有痊愈，膝盖的骨头依旧往外突出，可它却还能行走。
为什么？强大的污染物都是拥有自愈能力的，这只污染物既没有自愈能力，又能无视身体极限继续行动。
它应该只是个弱小的污染物才对……D级、不对……C级？
季言的黑眸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沉一些：“还有。”
林魅魅焦虑了起来：“什么意思？”
季言不说话了，他不再看向那只奇怪的羚羊，而是顺着鼻尖下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往更远的方向看去。
几分钟后，那路上的尽头出现了一点烟尘，再然后是数千只“羚羊”的头颅出现了！
一下子，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差点陷入肉里，林魅魅低咒一声，回头去叫醒其他人。
“快！快点醒来！”
“污染物潮来了！”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们就训练有素的进入了战斗状态。
但就是这么短的时间，外面那群冲过来的污染物离这栋楼明显更近了。
林峰着急地伸出手要去抓季言：“你跟着我，别跑丢了！”
“不止羚羊。”季言没有如他所想的慌乱，反而继续站在窗边观察着。
不止羚羊？
林峰突然一阵头皮发麻，他站到了少年所在的位置，跟着继续往外看。
在这里最好的视野下，他看到的是——密密麻麻各种污染物！
“见鬼！”林峰脸上表情变得惊恐，“它们怎么会围攻？”
要知道不同的污染物之间，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
可现在这些污染物居然都共同奔着这栋楼过来了。
“它们是一样的。”季言伸出手指了指，“红色的眼睛，格外长的犬齿，乌黑的皮肤。”
还有闻起来完全一样的腐臭味。
它们看似是各种不同的品种，却有着高度相似的污染变异。
林峰脸色煞地白了。
他的心完全乱成一团，以至于没注意到季言此刻冷静得不像是个普通人。
季言圆眸之中闪着一点光，带着点单纯的厌恶。
他并不感到恐惧，也不觉得心惊。
哪怕它们的目的是这群人类，是基地，也和他这只注定要毁灭世界的凶兽没有关系。
但是，他不喜欢那股腐臭的味道。
“这不是普通的污染物潮。”
林峰掐自己：“那是什么？”
他大脑一片空白，不愿意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季言：“是你们这次的目标，那个二次污染源来了。”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肯定。
他们没有特意隐藏，所以他昨天就知道这群人的任务是什么。
林峰的鸡皮疙瘩终于还是全部浮起了：“它们怎么会这么快！”
他失声：“根据研究院的直线预估，它们至少要后天才会到达这个城市，在那之前我们就能提前拦下了！”
现在它们到达了这个废弃城市，这里的污染物将又一次进行大规模污染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研究院预估错误了。
这个全新的未知污染源，远比他们想象中更为恐怖！
林峰：“糟了！”
他突然想到了，刚刚那只最先走到他们视野中的羚羊。
现在应该已经到这栋楼下了！
贴贴
如果它真的是二次污染源产生的新型怪物, 底下的人可不能就这么直接接触！
林峰脸色难看，等他跑下去的时候，那头羚羊已经被杀死了。
他的视线快速在这些人身上扫荡了一圈, 发现只有一个进化者受了伤。
此时那名进化者正在骂骂咧咧接受队里另外一个治愈系队医的治疗。
和上一次下深渊的规模一样, 他们带了两个治愈系进化者。
治愈系在基地的珍贵程度完全是国宝级别。
一支军队一般只能申请配备一位, 但这可是顾于漠所在的车队。
就算他要把治愈系都调走，其他人也没有权力质疑。
不过他依旧只叫了两位跟着。
那治愈系进化者没好气的开口：“谁叫你这么不小心的，好了, 我用异能帮你把毒素清出来了。”
那进化者心有不服：“谁知道它被切断了脖子还能活, 我刚放松, 那个头就一口咬过来了！”
队医往他包扎好的伤口一拍, 满意地看着他痛得龇牙咧嘴。
心里一直惶惶的林峰这才恢复了理性。
他想起来了，这里都是A级进化者，就算是遇到了事，也不可能会轻易出事。
季言盯着受伤的男人, 更准确来说是他手臂上那个伤口，一言不发。
那伤口经过治愈系进化者的治疗, 已经从原本的发黑变成了红肉的颜色。
“你怎么了, 慌里慌张的？”
林峰回神, 赶紧把自己在楼上看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 它们又靠近了许多。
季言能闻到腐臭味更重了一些。
几个人快速上楼，拿着望远镜去看, 将它们身上那些一样的污染特征看得仔仔细细, 在上面大叫：“真的！他说得是真的！不是普通的污染物潮！”
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乱了起来。
季言一后退, 背后突然撞到了某个有些硬的怀抱, 胸前的勋章膈得他有些疼。
他回头，看到的是顾于漠线条明显的下颌线。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他身后的, 居然将气息隐藏得那么好。
季言突然想磨爪子，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人形后又忍住了。
男人也低下头，第一反应开口道：“别乱跑。”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怔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会突然蹦出这句话，并且脱口而出。
要知道他以前只对家里那只小祖宗说过这三个字，现在又多了一个。
好像不看好少年，他立马就会偷偷溜走到其他危险的地方去一样。
顾于漠绷着一张脸，又想到自己是在哪里捡到的他，顿时觉得自己莫名而来的忧虑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干脆伸出手圈住了季言的手腕，嘱咐他跟在自己身后不要走散了。
“哦。”季言点了点头，跟在了他身后。
看起来实在是很乖。
顾于漠放心了，转过身脸上表情顿时变得严肃，冷得像是会掉冰碴。
他开始沉声指挥现场。
原本有些混乱的人群，在他三言两语的指挥下又恢复了井然有序。
他们像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狼群，所有人无条件信任着头狼，将自己的后背交付给同伴。
负责远攻的进化者站在近战进化者的后面，再后面都是一些辅助系的进化者，被团团围住，每个人的背后都是同伴。
季言看到这一幕，皱了下小鼻头露出一点不解表情。
自深渊里诞生后，在战斗和猎食方面，他一直是自己孤军奋战，后背永远需要警惕。
格外不能理解人类这种复杂的信任。
书上好像说过……这是一种名为羁绊的东西。
“攻击它们的头部，一击打不死就把整个头颅打烂。”
不愧是基地第一执行官兼任军事总指挥，顾于漠的反应和判断都是最快的。
他一下子就锁定了这些诡异污染物的致命点。
杀头对于经常出入荒地的进化者并不陌生，事实上这也是绝大多数污染物的弱点。
只不过是这些二次污染后的怪物更加难缠，单纯被砍下头居然不管用了。
必须将头打碎得稀巴烂，才能让它们停止行动。
“靠！这到底是什么恶心污染源制造出来的怪物，头都烂一半了还能动！”
此起彼伏响起一些进化者的咒骂。
又有人被咬了，他痛叫一声就要甩开那变异猴子，没想到猴子被他重重摔在地上后，居然无视了他，转而去咬他身边的进化者。
季言：“它们对人肉不感兴趣？”
可是看这癫狂的样子，不像是过来随便咬咬的啊。
顾于漠一直在寻找着这一大批污染物之中有没有污染源，可是看了半天，并没有痕迹出现。
听到季言说的话后，他并没有产生任何轻视又或是敷衍的念头，而是认真顺着这个思路再次观察。
跳出了所有污染物都追逐新鲜血肉这个误区后，许多问题一下子明了了起来。
当初年纪小被困在研究院的时候，顾于漠读过很多书，那是他唯一的消遣方式，那些书籍不局限于哲学物理等理论，还有许多是小说题材的。
其中最多的便是末世小说。
这些污染物让他突然联想起了小说里曾经出现的物种——丧尸。
那前面几乎是源源不断有二次进化的污染物出现，打倒了一只就会数百只踩上尸体继续前进。
研究院为什么会判断出错，错估了它们的前进速度和规模，只有一种解释。
那就是他们一开始就将重点放错了。
污染源只有一个没有错，但仅限于最开始。
现在不同了，所有被二次污染过的污染物，都成了一个“污染源”！
它们看似品种大小不同，也无法沟通，没有智商。
却几乎是共用着一个大脑，又或者说是一个目标。
那就是将其他活物也感染了。
它们本身都具有二次污染其他生物的能力。
每个都是污染源的一部分！
顾于漠总是古井一般的红眸像是被丢入了一块石子，微微荡开。
他又下了新的命令：“不要让伤口接触它们，不要被它们直接碰到。”
“一组后退，去开车过来。”
“上车，先往西边荒地开。”
“所有伤员到同一辆车上，驾驶员换个强A，新伊你到副驾驶上负责看护，隔板升起不要进行直接接触。”
他的语速很快，头脑中的计算路线换了一条又一条。
但这是完全陌生的城市，完全不一样的路况，他能记住的所有路线都是末世前记录的道路，这些地图上的大道并没有适合暂时撤离的。
光头开了口：“让我来开，我知道有条路，应该可以减少遇到污染物！”
如果路上遇到的污染物过多，那“污染源”又要增加了。
顾于漠看了眼光头，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下头，就拉着季言上了开路车的后座。
林峰也赶紧跟上去，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知道路的？”
他又没有地图。
除了顾于漠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城市当初的道路建设是什么样的。
人类当初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太深刻了，那么多的建筑，哪怕他们现在退到了基地，不再回到当初生活的地方，这些高楼大厦水泥地依旧影响着污染物的分布。
光头：“这里是新都，你知道这座城市为什么被叫做新都吗？”
“为什么？”
“给予人新生的都市！”
说完他一脚踩下油门。
轰隆隆几辆车全都跟上了。
季言在后座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光头哈哈一笑，眼里却全是惆怅，“这里是我曾经工作的城市！”
当初的他从农村一路考上了这个城市所在的大学，带着一腔热血要在城市扎根。
谁能想到就工作了一年，刚稳定下来就爆发末世了。
这是他第一次回来，再次亲眼看见这座曾经喜爱的城市，从充满希望生机的都市，变成如今这幅死气沉沉的样子。
林峰有些惊讶:“难怪你这次任务状态一直有些不对……”
他闭上嘴不说话了。
作为一个所有记忆都是末世后的年轻人，他很难理解光头这位四十多岁大叔对末世前住所的纠结执念。
他确实很爱这座城市，当初有多爱，现在就有多不愿意回来。
季言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为什么这个城市会给人带来新生？”
他想站起来扒拉着前座，又被顾于漠拎着后衣领被迫坐好。
“医院。”
顾于漠猝不及防开口，磁性的声音在整个车内响起，清晰到所有人都能听见。
也成功将季言的注意力吸引回去。
季言依旧没有坐好，不过这一次他是歪了歪身体，几乎黏在顾于漠身上，看着他问:“是医院很多的意思吗？”
“嗯，新都的医疗水平非常先进，是全球顶尖的，这里渐渐发展了一个专门负责治疗的区域。”
这个区域占据了这个城市的四分之一。
人口流量在当初达到了极为恐怖的数值。
其他城市其他国家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只要有条件都往这里送。
给予了多少人数不清的第二条生命，就连这个国家之前最大的基因库也在这里。
就是这样一个被称为新生都市的地方，如今也满目荒夷。
季言懵懵懂懂:“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医院吗？”
“对！”光头继续猛踩油门，“那块区域以前看护得很严！别说是动物了，植物都很少有，还有非常先进的防护措施，里面的污染物不会太多的！”
季言懂了，他没有再坐好，习惯性半靠着顾于漠，大半个身体贴着他，如果不是人形，现在大概已经开始轻晃起尾巴了。
以前最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的顾首席，垂眸扫了一眼，竟没有做出任何要远离的意思。
只是肌肉莫名崩紧了一点。
与我无关
他们开车的速度很快, 身后那群变异污染物追不上，在又一次经过了一个偏僻的路口后。
终于短暂地让那群污染物丢失了视野和目标。
光头开着车，额头上有些冷汗：“甩开他们只是暂时的, 以它们的速度很快就会再追上我们, 而且数量只会增多不会减少。”
顾于漠红眸暗了暗：“前面就是新都的中心了。”
季言探出头看, 果然看到了一片茫茫的白色高墙。
周围早已没有其他建筑，也未见其他生物活动的轨迹。
光头：“二十五年前这里为了患者的健康，就禁止一切有可能携带病菌的动物出现。”
二十五年后的今天, 污染物肆行, 这片区域依旧干净。
他们的出现像是一滴墨染黑了纯白画纸, 一下子就让安静得连风都没有的新都中心变得混乱, 扬起的尘沙向两边滚去。
中心的门口是大敞开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以看出当初里面的人是在初期就撤离得干净了。
毕竟能来这里治疗的，很多都是达官显贵, 有权有势的人在末世初期是最容易混得好的。
尽管这也仅限于初期了，到了中期出现进化者, 世界上所有的权力金字塔又进行了一次大洗牌。
在他们进入大门前一刻, 从墙上突然探出了数个探测仪, 摄像头的反光中精准映射出这些陌生的车辆。
不知道从哪里的广播声音响起, 朝着他们发出冷冰冰的警告：【无登记车牌，请勿进入。】
光头无视了这道声音径直驶入, 后面的车辆也跟着进入。
那机械音持续发出警告。
【无登记车牌, 请勿进入。】
那声音不带一丝语调起伏, 搭配上周围静谧无声的一切, 莫名透出几分冰冷肃意。
林峰在后面缩了缩脖子：“会有枪械从上面伸出来打我们吗？”
光头发出一点嘲笑：“你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多了吧，末世前可不能随便使用热武器, 这警告最多只是会将门关上，不让非法闯入者进入。”
只可惜二十五年过去了，这里的大门早就没了能量，无法做到智能关闭。
事实上在二十五年无人维修没有充能的情况下，这里的防御系统还能检索到这种程度，没有完全报废，已经是一件十分厉害的事情，几乎是动用了当初国内最顶尖的技术才能办到。
林峰露出了一点羡慕的表情，他从记事起，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混乱不堪。
无法想象当初和平时代的生活，也无法拥有那些记忆。
季言：“末世前的天空，真的是蓝色的吗？”
离开了基地的人造假天空，他现在所见到的依旧是灰蒙蒙只剩压抑的天空。
少年突然的发问，带着点天真的好奇。
不知为何，似乎打破了点车内原本低迷的情绪。
“是蓝色的。”
季言看向顾于漠，歪了歪头：“我好像见过。”
他还记得上次濒死时，脑海中浮现的景色。
也就是那道声音，催促着他要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顾于漠看着季言，突然觉得自己又更加看不懂他了一点。
这个人出现在他身边，本就是一个意外。
如今又充满了疑点。
不等深思，他们的谈话被打断了。
季言已经自顾自将注意力放到了外面，他看着一栋栋白色的建筑，忍不住发出惊叹。
小脑袋到处转，过了一会就有些晕了。
这里的建筑全是白色，看得久了，容易分不清建筑与建筑之间的区别。
光头也只能停下车，他虽然在新都中心住过一段时间，但毕竟已经过去二十五年，这里的路只凭借那点熟悉感，是很容易迷失的。
车子都没停稳，路边一个小机器人就溜达了过来。
季言下了车门瞪大眼睛，像极了好奇的猫猫：“它会动！”
顾于漠：“指引机器人，在末世以前是专门引路的。”
小个子的机器人勉强到达他们膝盖处，电子屏幕上浮现出两个圆圆的标志充当眼睛。
那圆圆眼睛跟着季言眨了眨：“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机械声音被设计成小孩的声线，尽管还是难掩有些僵直的机械音。
顾于漠瞥了眼光头，光头立马悟了，他对着这个引路机器人道：“能带我们去找管理中心吗？”
由于这里建筑群的特殊性，全是白色的医院很容易迷路，小机器人是专门给病人引路的，从来只听过要去看某某科，又或是要找某某医生、病房等要求，从未听说过要去管理中心的。
好在它只是个指路的机器人，还没有智能到可以思考这个问题的程度，于是电子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转圈。
在转了几圈后，很快就查询到了正确路线，小轮子开始往前滚。
同时不忘礼貌的发出声音。
“一百米后右拐，距离目的地还有……”
小孩子的机械音设计出来的原意大概是为了让来看病的患者感到一丝暖意，只是现在因为机器人本身太久没被维修，而变得有些断断续续的。
顾于漠言简意赅：“跟上去。”
其余人就将车停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纷纷下来跟着。
空气中弥漫出一点腐臭的味道。
季言皱了下眉头，一张精致的小脸露出点不适的表情。
这股味道怎么又出现了？
难不成它们那么开就追上来了。
很快，季言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微风吹过，将腐臭味从他们后方吹了过来。
季言回头，看到了散发出腐臭的几个人。
其中就有刚刚被那变异羚羊咬过的人。
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面色看起来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只是被咬了一口，这点小伤完全无法限制他们的行动。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这些人都被那治愈系的进化者处理过伤口了。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可是那股气味不会骗人。
季言上前拉住了顾于漠的袖子，他想把这件事告诉给他。
可是等男人回过头，那双红眸露出点询问神色的时候，他突然发不出声音了。
他说不了。
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可以感受到正常人类发觉不到的气息。
难不成要暴露自己不是人类的事实。
季言有些别扭地闭上嘴，犹豫片刻后还是松开了手。
不等他手彻底落下，就被一双更大更干燥的手握住了。
顾于漠误会了什么，以为季言是害怕了。
顾于漠：“牵着吧。”
季言愣愣地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顾于漠不再看他，继续往前走。
只是脚步比平常又放慢了一点。
季言不理解这个行为，但也没有挣脱，就这么乖乖地被牵着走。
眼神中都透露着一丝迷茫。
很快他们就在小机器人的指引上找到了管理中心。
和其他白色建筑不同，这个管理中心并不是一栋直挺挺的高楼，反而是宛如一个蛋壳盖在地上，白色半圆形浑然一体。
蛋壳的门是自动关紧了，只有这里的工作人员瞳膜才能扫得出来。
林峰：“我们要去哪里找……”
不等他的话说完，轰的一大声，光头已经在顾于漠的示意下用自己兽化的异能砸开了门。
“非法闯入！非法闯入！非法……”
季言嘟囔了一句好吵。
下一秒那广播也被砸了。
世界清净了。
林魅魅收回自己的脚，有些优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林峰：“……”
我时常因为不够暴力而觉得和你们格格不入。
不够智能的小机器人并不知道自己带了一群“土匪进村”，它在带完路就因为电量不足而陷入了待机状态。
季言把手抽走，蹲下去好奇地戳了戳它。
末世前人类的科技水平又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从这些细枝末节里就可以看出。
可惜污染爆发后，人类的科技水平至少倒退了一百年。
像这样会说话会卖萌的机器人，以现阶段人类的研究所是做不出来的，重心也不会放在这上面。
光头:“管理中心是有自动发电机的，也许是可以将外围的大门关上。”
顿了一下后，光头直白地继续道:“但是挡不了太久，这些高墙都没有经过特殊加固。”
他猜到了顾于漠要来这里的原因，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竟将那群二次变异的污染物关在外面，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其余人也都看了过来，他们也有同样的困惑。
顾于漠低头看了眼变得空荡的右手，神色莫测:“不是挡住，是圈住。”
红眸中浮现淡淡的杀气。
他要以他们自身为饵，困住污染源，将它们彻底清剿。
周围安静了一瞬，很快这群人就接受了这个有些疯狂的决策。
空气之中再次躁动了起来，这些进化者体内，几乎都有着好战因子，闻言并没人产生退缩之意，反而摩拳擦掌了起来。
空气中，他们感受不到的腐臭味又重了一点。
戳着机器人玩的季言抬起头，干净的眸子看向了那几个人。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几分漠然。
这些人类与他无关。
他有些烦躁地想着。
不值得他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提醒。
要被怀疑了
把他们送到这里, 已经是这个小机器人的极限了。
任凭季言怎么戳它，它都无法再回应。
电子屏幕上浮现出电量不足四个大字，又渐渐地彻底息屏了。
季言露出了一点遗憾神色。
在一旁讲着接下来如何诱敌深入的顾于漠, 无端端停顿了一下, 向下瞥了一眼, 很快又恢复了语速继续讲。
这点小异样没被任何人发现。
等到他讲完，其他人已经彻底被挑起了情绪，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点隐隐的战意。
尽管顾于漠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 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疯意, 正正踩中这群习惯刀尖舔血的进化者心弦上。
一旦失败, 他们全都会如同瓮中之鳖死在这个早已废弃的城市。
这里早已是一片无人废墟, 就算是基地发现了他们的失联，短时间内也无法找到他们。
也许花上几十年、百年……才会有人来到这里，发现曾经有一队精锐队伍埋葬在这里。
如果他们都失败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基地覆灭。
这个污染源如果侵入到了基地, 就会成为了新的灾厄，让全人类都再次感受灭顶的绝望。
林峰笑了一下, 问他姐：“等这件事结束, 我们应该都能颁奖吧。”
林魅魅：“足够在基地内圈买套新房子了。”
光头耸肩：“我的积分都拿去喝酒了, 及时行乐啊, 买什么房子。”
季言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听着他们对话，眼前突然一片阴影落下。
顺着那条笔直的腿往上看, 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红色的深眸。
顾于漠：“跟我来。”
季言回头看了一眼一边聊得热火朝天一边各司其职的众人。
他们看起来十分忙碌, 嘴上开着玩笑, 实际上依旧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产生了紧张和压迫感。
反倒是这位总指挥手大人, 此刻显得比其余人都要轻松几分。
顾于漠伸出手拎起那个矮胖机器人，示意季言继续跟上。
很快, 他就找到了这个管理所所剩不多还能使用的充电插口。
季言：？
他眼里有一层迷茫渐渐浮现。
讨厌的两脚兽特意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给这个机器人充电？
面上露出不理解的神色，他还是十分诚实地伸出手替机器人充上了电。
接触到了他的视线，顾于漠低咳一声。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这个举动的意义是什么。
管理所虽然有充足的备用电源，但给一个引路机器人专门充电这件事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只是当他看见季言一个人蹲在那里，戳着机器人的时候，心头仿佛塌陷了一小块。
像是看到了家里的幼崽，正在可怜巴巴守着那颗被他玩坏的小绒球。
于是他就分出了点心神，特意带着他来给机器人充电。
那机器人已经二十五年没有维修过了，关机过后就算再充满电也不一定蓄得住。
顾于漠像是不知道这回事一般，依旧耐心地等他插上电源，然后才开口：“等下不论发生什么，都要站在我后面。”
季言：“哦。”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充上电的小机器人并没有再次亮起。
不等他再多浪费时间，负责观看监控的人已经过来报告了。
季言跟着顾于漠走了。
透过这个大型医疗中心外墙上密密麻麻的监视器，他们顺利勘察到了逼近的污染物们。
显示器上，那些青灰肤色的污染物数量难以估计，全都嘶吼着朝这里靠近。
有五个人被分去了做诱饵，他们的声音带着点失真从耳麦里响起。
“顾首席！编号667已就位！”
“编号865已就位。”
“编号236……”
“十分钟后，顺着我给你们圈出来的路线图走。”
“是。”
耳麦那头的几个人咬了咬牙，最后应下的声音铿锵有力。
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
他们作为诱饵，是被分开各自下派了单人任务的。
需要独自面对着上千上万的二次变异污染物！
可是他们不能退缩，必须等到这些污染物逼近了才能跑。
这里总共五条路线，他们要做的就是确保五条路线都有人作为诱饵，将那群污染物分流。
确保这些污染物都能够进入医疗中心。
一旦有人后悔提前逃跑，分流不平均，极大可能会导致剩下一部分变异污染物被关在外面。
每个污染物都是一个行走的小污染源，一旦拥有漏网之鱼，后果不堪设想。
更别说他们还没有找到主污染源头在是什么。
全面清缴就是最保险的做法。
只是这其中关窍，缺少了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能做到最好预设。
他们要为了这个计划付出的不仅仅是一点信任。
时间一点点流逝，恐惧感只增不减。
还剩下三分钟。
两分钟……
一分钟……
最前面的污染物已经逼近了，毫不例外地冲向五条不同的道路上。
那几名进化者不能动弹，挥出去的攻击也无法阻止这密密麻麻的污染物潮。
几乎等同于站着自杀。
顾于漠薄唇动了动，开始倒数：“十、九……”
透着股冷意的声音，似乎具有稳定人心的作用一般。
季言眼睁睁看着那显示屏中的几个人，抖动幅度小了一点。
其中一位年轻一些的进化者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他几乎要在本能之下逃跑了，听到倒数后又将迈出去的腿重新收了回去。
他可以不相信自己，但他选择相信顾首席。
当倒数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他们终于开始拔腿狂奔！
根本无需回头，面对数量如此之多的污染物，就算是进攻也抵挡不了。
唯一的胜算都寄托在队友身上。
这些污染物太久没有闻到活物的味道，它们不知疲惫地加快了速度，从监控中看着那宛若黑色潮水般的涌动，每一只都长得让人感到反胃。
林峰看着显示屏，露出了作呕的神色：“老大，我突然很想念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他很羡慕顾于漠，可以一回家就有一只毛茸茸等着自己。
一定很乖，很听话。
顾于漠没有看他，也没有将季言拆家的事情说出来，保留了他对美好的最后一丝幻想。
林峰抖着嗓子：“老大，你给他取名字了吗？”
他知道顾于漠不会回应自己，于是继续自说自话：“如果是老大你取的名字，一定很有学问讲究吧。”
譬如考古了文学，取一些代表和平隐喻的名字。
在一旁玩着自己手指的季言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有些不高兴的想，他才不会取名字。
咪咪。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个名字的。
如果这个两脚兽敢说出来，他现在立马就去毁灭世界！
没有意外的，顾于漠并没有回应。
林峰也不是非要在这种时候唠嗑，他只是太紧张了，他要负责在所有污染物进入中心后按下紧急纽。
将外墙的大门关上，把上万的污染物和他们这小百来号人关在一起。
进行一场堵上性命的清剿。
显示屏上，有个进化者的脚步慢了下来，作为A级的进化者，他的速度已经快到监控难以清晰捕捉。
即便如此，他依旧快被一只四角蜥蜴追上。
看得背后所有人都为他捏了把冷汗。
好在最后那条青灰色的舌头在即将碰到他裤脚那一刻，他暴呵了一句听不清的脏话，硬是又提速了一点。
直到分叉口再次出现，他眼底浮现出希冀。
中心的五条不一样的路，最终都会通往同一个大广场。
那里曾经是疗养康复中心，能容纳来自世界各地需要康复训练的病患，非常宽敞。
顾于漠：“林峰！”
林峰一个激灵，紧张地手心冒汗，还是准确无误按下了紧急纽。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大门口的监控录像中，那扇唯一的大门被缓缓关上了，将最后一只二次变异污染物关入其中。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压抑的一声欢呼，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喊叫了起来。
无需指挥，他们所有人都往外冲，只有几个辅助系的进化者落在后面。
季言露出了一丝迷茫。
这群人……难道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上万的污染物吗？
人类不是很怕死的生物吗。
就这么一瞬间的怔愣，似乎被男人误会了什么。
顾于漠停下脚步，朝他伸出手：“跟着我。”
他认为少年缺乏安全感，一害怕就想和人牵着手。
又呆呆地不敢说。
季言愣了一下，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突然脱口而出：“小心，队伍里刚刚被咬伤的那几个人。”
说完他立马后悔了。
要被怀疑了……
季言懵懵地抬眸，撞入了一片红得如鲜血的眸子中，其中复杂的情绪流转。
顾于漠就这么深深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却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主污染物
季言已经做好被问责的准备, 就算是涉世未深的他，也明白这种话说出来，是会被怀疑的。
等了几秒, 想象中的疑问并没有从男人那张完美的嘴型中吐出。
他依旧耐心地等待着, 像是第一天捡到他那样, 静静看着他。
季言眨了眨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映满的是男人的身影。
他一言不发地也伸出了手，终于将自己的手搭放在上面。
立马就被握紧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似乎看见顾于漠的唇角快速往上扬了一瞬。
他就这样被顾于漠带着往外走, 一路上步伐都走得不紧不快。
仿佛他们要去面对的不是上万的二次变异污染物, 而是去赶赴一场宴会。
如果真是那样, 他们一出现就能够夺下所有人的目光。
可现实依旧带着风吹过荒野的冰冷。
就在他们来到管理中心最上方的时候，饶是见过深渊残忍景象的季言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了。
上万只污染物，拥有着高度类似的变异特征，就连行为模式都如出一辙。
它们全都嘶吼着, 大张着嘴朝上，更准确说是朝着他们的方向, 猩红着眼留下口水。
管理中心的防弹大门虽然紧闭着, 但是数量这么多的污染物, 就算是撞开也只是几个小时内的事情。
更别说有的污染物已经踩着同类的身体, 越爬越高。
这些污染物不知疼痛，被踩在下面的污染物也没有任何智商不知道反抗, 哪怕被踩得四肢都断了, 也张着嘴拼命想往前。
很快它们就垒起来了。
看样子如果不率先干预, 大概最顶上的污染物会比撞开门先一步到达他们面前。
有个强A级别的进化者放出了自己的异能——一把全骨头制作的弓。
看似随手一拉, 直接正中最上方那一只污染物，它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就死了, 连带着身边几只都被麻痹了。
明明没有箭在弦上，可是当他松手的那一刻，季言清楚看见了一只带着雷电的箭以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穿了出去。
他从容地又拉起一次弓，再次射出去。
这一次是火属性的箭矢。
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季言看到他发出的箭弹无虚发，并且在几大杀伤力大的自然属性中熟练来回切换。
这就是强A的实力和绝对天赋。
即便如此，A级和S级依旧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S级。
季言瞥了眼身边的男人。
他已经松开了手，不过依旧站得离他很近。
是怕自己会伤害其他人吗？
果然还是对自己产生怀疑了吧。
心头一股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
季言绷起一张小脸，看起来就闷闷不乐。
感受到本体的不高兴，黑雾蠢蠢欲动地想被放出来。
还没有来得及探头，又被强制压下了。
只凭借几个强A级的进化者，不可能能剿杀得干净上万的污染物。
除非将整个脑袋都粉碎，不然它们就会继续挣扎着上前撕咬。
看着那么多的污染物，季言本该是高兴的。
就像是一场盛大的自助餐被摆在他面前，但鼻尖的腐臭味却明晃晃地告诉他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里的污染物他吃不下去。
太臭了!
二次污染变异后，体内的污染能量全变了。
季言皱了皱眉，将自己此刻的不开心归结于这个原因。
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球，他敛了敛有些外散的思绪，注意力忍不住被这个巨大光球吸引。
这是一个A级进化者的异能。
如果要单论异能的战斗力，他的异能最多只能算是弱A，一旦有了队友配合，那就不一样了。
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异能将所有攻击都聚合在一起，融合能量，汇聚成一次巨大的攻击。
这里站着这么多A级进化者，全部灌入的能量加起来哪怕是S级污染物也难逃一劫。
足够一击毙命。
但是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季言歪了下头：“为什么不融入他的异能？”
林峰听到他的话，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看着他不解中稍稍懵懂的表情，猛地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很奇怪，他胆子很大，什么都不怕。
也不觉得顾于漠可以操控污染度的异能本身是一件多么恐怖的灾祸。
在他眼中的顾于漠，只是一个强大的人。
仅此而已。
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和顾首席能走到一起，变得那么亲密。
他们像是天生就契合一般，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林峰偷偷看了眼顾于漠，发现他头也不回地盯着底下那群污染物时，才朝季言小声道：“他承受不住的。”
顾于漠的异能太霸道了。
天生的统治者天赋。
一旦泄出一点进去，都会让里面的异能彻底失控。
季言扭头，这才发现那位异能者早已额头青筋暴起，就连后背都被冷汗浸得湿透。
看得出来要融合这么多不同的高级异能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情，更别说是融入顾于漠的异能。
他看起来随时都会失去意识陷入昏厥，让这里所有进化者灌入的能量都暴走，最终陷入一场空。
林魅魅在一旁盯着他，表情严肃地单手掐着他的虎口强迫他保持清醒。
季言非常直白地开口：“那你呢，你做什么？”
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顾于漠。
这是他原型时的习惯，一遇到感兴趣的事情就喜欢伸出爪子拍几下。
不过人性时改成了戳戳。
顾于漠没有任何保留：“找出主污染源。”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底下的污染物，上万只污染物每只都几乎有着一样的神态。
主污染源就藏在其中，静静潜伏着。
他看起来是这里最轻松的，除了指挥以外不用动用任何异能。
可实际上他的异能早就化成比雾气还细腻的白色丝丝缕缕落在底下，顺着空气绕过每只污染物。
负责找出主污染源。
这是这个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又带着强人所难的意思。
因为研究院想要这个污染源的活体。
这次任务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里面牵扯到的问题太多了。
乃至和深渊也脱不了干系。
季言的头顶上又开始出现小问号了，他觉得自己又开始看不懂人类了。
他们为什么可以这么自然的选择相信同伴。
哪怕这个临时计划从出来的那一刻，每个环节一环扣一环都带着极大的不确定性。
他们必须绝对无条件信任队友，才能够进行得下去。
哪怕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出现错误，全队的人都要跟着承担难以预计的后果。
人类这种利益为上的生物，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不合逻辑的行为。
季言眨了眨眼，想不出个所以然，就不想了，他跟着将视线投入到那上万的污染物之中。
不自觉的开始寻找起可疑的痕迹。
尽管一直表现得游离在外，此刻又莫名开始帮忙找起了主污染物。
他余光看到了刚刚被咬到受伤的几个人。
他们都被包扎好了，特意安排在了一处。
光头没有受伤，但也在那边站着，隐约有将他们隔绝起来的意向。
季言不太聪明的小脑瓜难得灵光一闪，他突然明白了。
原来顾于漠早就猜到了，那治愈系的进化者只进化掉了表层的毒素，在他们被咬到的那一刻，新污染就已经汇遍了全身。
其实这也不难猜出来。
那可是污染，不是简单的外伤更不是普通的中毒。
治愈系异能是带不走污染的，也没办法降低污染度。
哪怕是顾于漠这种对污染进行直接操控的异能，也挽救不了已经被感染的污染。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那光球已经膨胀到有一颗大热气球那么夸张的程度了。
那进化者怒喝一声，手臂肌肉鼓起，头和脖子都充血快速变红，就这么使劲控制着这团能量体悬浮到了半空之中。
阴影落在这些污染物正上方。
也是在这一瞬，主污染物终于露出了一点异样。
只是称不上多少的污染度在瞬间有了不一样的涨幅，就这么细微的一瞬，就被发现了。
顾于漠和季言几乎是同时注意到的，一个拳头顿时绷紧，另一个身体稍稍往前倾斜了几分，神色发生变化。
地底
“他想要逃跑！”季言眼睛瞪得圆溜溜。
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完全不在意暴露的问题了。
最后一个字尾音还没有落地，顾于漠的声音就和他重合了。
“放！”
那进化者原本还在苦苦支撑着，听到顾于漠的声音, 想也不想地泄了所有力气, 任由那凝聚起来的巨大能量体正中中心的掉落而下。
眼前炸开一声巨大的轰鸣。
堪比一场绚丽到糜烂的烟花, 在所有人面前盛放而开。
靛蓝、玳瑁红、翠柏绿……上百种不同的颜色拧成一股全新的力量，一下子落入污染物群之中，就像是一滴水掉入了油锅中迸发开。
黑色的血液被溅开的瞬间又会在空中立马被蒸发, 血肉和骨骼一起到处乱飞, 一场没有留任何余地的剿杀。
烟雾还没有散去, 顾于漠的红眸转而变得更深了几分。
“它还活着。”
“什么？”林峰下意识问, 随即脸色转白了几分。
立马意识到了男人的意思。
不等他问怎么办，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经干脆利落地翻了下去。
这里有好几层楼高，如果是普通人跳下去，连尸体都很难保持完整。
在短暂地惊愕了过后, 林峰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顾于漠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手上的白光渐渐凝成一柄光剑形状, 剑锋朝着地面, 就这么往污染物群中心走去。
前方是看不清实况的浓烟, 挡住了所有人朝里面窥探的可能。
他就这样径直走了进去, 眉眼出都是冰寒之意。
顾首席发现了它，那一定没问题了。
林峰想松口气, 他精神已经紧绷很久了, 但这口气还没有来得及顺下去, 他突然发现季言不见了。
林峰立马瞪大眼睛, 大叫：“靠！我把顾首席对象弄丢了！”
……
看着面前全是残肢，顾于漠眉间微拢。
这些污染物并不是全都死干净的, 还有一部分头都快被炸断了，脊椎都碎了，依旧还在朝他这个活物进行着刻板的攻击行为。
顾于漠踩碎一颗不知道从哪里滚过来的眼球，一脸冷漠地朝最中心的位置走。
那里也是堆砌尸体最多的地方，主污染物就在里面。
他走得近了，果然看到了有一个在自如行动的身影。
只是和他探查到的主污染物大小似乎并不一致，气息却又真真切切地传递着消息。
难不成是寄生到人身上了？
顾于漠举起了手上的剑，朝前一挥，劲风直接将这一小块的烟雾驱散，露出了那人的真实面目。
是一个手上提留着黑色垃圾袋的少年。
季言朝他歪了歪头，又露出了一点得意的笑。
他手上的“黑色垃圾袋”动弹了两下，又被一巴掌打上去不动了。
顾于漠：“……”
短短几天，季言带给他的震惊足够抵消这辈子经历的所有事情。
哦，那也不是黑色垃圾袋，而是一滩和史莱姆差不多的东西。
正是他要找的主污染物。
季言噔噔蹬朝他跑过来，打猎一般提起了手上的东西：“我比你先找到的，所以它归我。”
这可是好东西，和其他二次变异的污染物不同，反而散发出一股巨大能量体的气息。
顾于漠：“嗯。”
咔哒一声，冰冷的银色素圈触碰到季言的皮肤，惹得他一激灵。
那圈自动就在他手上扣上了，散发出一点幽光。
顾于漠顶着少年不解的视线，不徐不慢地开口：“你现在归我管。”
“凭什么？”季言不服气。
他是跟着顾于漠身后跳下去的，不过那边刚好有一根水管挡住了，那时候林峰的注意力全在顾于漠身上，自然没有人会发现。
他也先一步找到了这只灾祸源头，合该就是他的东西。
顾于漠：“你违背了基地法则第三百四十二条。”
一听到这个数字，季言有些晕乎乎的。
他根本记不住基地法则。
顾于漠：“进化者擅自隐藏自己的异能，伪装成普通人，执行者有权进行逮捕。”
原本气咻咻看起来随时都要炸毛起来的季言，听到他这么说后反而安静了一些。
他承认，这一方面他确实有些理亏，他不知道顾于漠有没有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又怀疑了多少。
如果他只是把自己当成隐藏了实力的进化者，那也比全部掉马更好。
见到少年只是用那双猫眼石一般透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顾于漠原本微拢的眉心松开，他想将那黑色垃圾袋从他手上拿回来。
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践行，那黑色垃圾袋便猛地发力，旋转自己的身体发了疯似的要少年身上撞去。
“小心。”顾于漠红眸瞬间暗沉，上前一步就要替他挡住。
而那污染源便趁着这一刻男人注意力的转移，又往旁的一扭，顺利从季言手上掉到了地上。
只是它刚要蠕动着逃跑，就被少年又踩住了。
像是猫逗老鼠一般，将它再次捕获。
双臂之间是软软的触感，顾于漠看着被自己半环住的少年，顿了片刻。
这点细微的怔愣并没有引起季言的注意，他甚至没有在意自己现在被半抱着，跃跃欲试地对着发愣的男人喊：“快抓住它！别让他跑了！”
顾于漠：“……嗯。”
他低头，视线落在那团黑色垃圾上，眼神冷到仿佛能冻住人。
那黑色垃圾发出一声难听喑哑的尖叫，竟是如同流体一般像四周扩散了。
本该只是濒死前的抱头鼠窜，不知碰到了什么，竟让这片整个地面都跟着震颤。
“顾首席，地面开裂了！！”
季言听到顶上有人发出提醒的声音，再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一条巨大的裂缝自底下出现，随后失重感便传来了。
腰间原本虚环住的手，一下子便用力了，牢牢锁住他将他护在怀里。
一阵天旋地转，季言懵懵地从顾于漠怀里探出头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不在刚刚的地方了。
而他被护得太好了，不仅分毫未伤，就连头发都没有凌乱分毫。
季言一脸茫然，小嘴诧异地微张：“这里是哪里？”
顾于漠将他松开，声音下沉：“地下室。”
他没有防备，因为这里是管理中心全地图没有显示的地方。
大概属于这个医疗中心的秘密，常人很难接触到。
他们再次抬头往上看，那上方早就再次密不透风的关上了。
显然刚刚只是刚好被触动了开关。
季言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上面的人应该会来帮我们打开吧。”
顾于漠揉了下眉心：“在那之前，我们似乎还有事情要解决。”
他这么一说，季言才发现原本被他踩在脚下的主污染源已经趁着刚刚那一阵骤然下降逃跑了。
除了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气息，早就不见踪影了。
季言一双漂亮的猫眼刹那间圆了几分，带着几分灵动的生气。
“不见了……”
“嗯，能找到的。”
明明只是简短几个字，结合顾于漠看着少年的视线，似乎就多了几分诱哄的意味。
并且效果意外的好。
季言顿时就被顺好了毛，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习惯性就伸出手揪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顾于漠低咳一声，阖眸片刻就锁定了一个方向。
这个地下室远比他们想象中大，至少在地底下覆盖了三分之一的医疗中心区域。
其中弯弯绕绕到处都是拐弯。
若是换个寻常人，别说是追上那污染源的踪迹，不迷失都是难得。
刚走出两个路口，前方道路便被封锁了起来。
左边出现一个小窗口，需要权限扫脸才能进入。
季言好奇地将自己的脸凑过去，滴滴两声响起，上面立马浮现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冰冷的机械音发起：【非法闯入者！非常闯入者！警告一次！】
宛若受惊的幼崽，季言又缩回了顾于漠身后，嘟囔道：“小心我砸了你。”
顾于漠嘴角上扬了一瞬，在季言似有所觉地看过来时又立马变得平直。
怀疑这个两脚兽在偷笑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季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顾于漠：“砸了它的动静太大，引起污染源注意，它会往声音相反的地方逃跑。”
只是单单破坏一扇门很简单，但是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道防护手续，他们不能在这上面耗时间。
但是目前来说，除了直接暴力拆卸以外，他们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拥有开门权限的人肯定早就离开了这里，也许早就化成白骨了。
仿佛是上天终于感受到了他们的困扰，难得决定发一回善心。
自他们身后传来了一点滚轮的声音。
季言回头，水汪汪的眼睛立马弯了起来：“是小机器人诶！”
原来是那引路机器人，被他放着充电了一会，此刻又蓄满了电，滴溜溜地不知道从哪里跟着他们下来了。
电子屏幕上出现两个充当眼睛的大圆点，十分无辜地眨呀眨。
小机器人发出敬业的声音：“请问需要指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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