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冯济慈觉着自己大抵是病了, 横竖睡不着,半夜起来总看着异世界的天空,一看一晚上, 悲伤总是没来由的, 三千贰佰年到零九年,七年之痒都过了, 可最近只要出门, 总看到漂亮的姑娘摔倒……一摔不是你,再摔一个也不是你。
桑尼亚啊桑尼亚,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那些美丽的,倾国的小姐们前仆后继的,冯济慈觉着再过几天, 她们就要在面前说……我就不像姐姐常年在外,我要是喜欢哥哥,怕是一分一秒都不敢离开呢!
阿尔伊顿那老东西看不起谁呢, 地球华夏男人别的不说, 最讨厌进化在半截子的毛多生物, 她们还汗腺不发达,腋窝子不熏香能赶上陈年老汗脚。
他家桑尼亚就不这样,浑身都是香喷喷的,哼!当初他派到欧拉克身边的奥欣小姐都比这个段位高。
自己被歧视了。
冯济慈这就冤枉阿尔伊顿了,实在是在阿尔伊顿看来,冯济慈生在皇室,整个成长线都悲凉委屈, 给他带来伤害的是忽然消失的母亲, 是恶毒的修拉,如果他喜欢一个女人, 那一定该是柔软的亲切的……简而言之母性十足。
他分析的没错,如果瑞尔活着,他理想中的女人该是蜜糖汁水,娇俏的甜球儿,温温柔柔的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甜果子。
阿尔伊顿觉着小王子喜欢桑尼亚,那是见到的女人太少了。
雨月中旬,那些女人就前仆后继源源不断的来了。
冯济慈虽然没有上钩,然而也烦躁,更被那些女人坑的是门都出不去。
源源不断矜持小姐们的约会请柬,不矜持的那些就把手艺高超的烹饪制品,就堆满了门前。
她们是没有吃过糖吗?看那些甜品表面的糖,就像驴粪蛋表面的霜,好歹她们做个裱花啊?
冯济慈总不能阻止皇室,王室的尊贵女孩们来神殿祈祷,这又不是他的奉国。
就很烦躁。
甚至密滋泰都司那个老不要脸的,都在呵呵呵呵的鬼笑之后说:“啊,可爱的年纪,小斯莱博尼,没有奥古斯只守着一个女人活。”
他以为他是谁?邓布利多吗?还呵呵呵呵……你咋不去跟阿尔伊顿搞点叽叽咕咕,那才符合你的人设。
千万别高看奥古斯,半神们的道德感还不如常去神殿祈祷的贫寒老妇。
老妇尚心有畏惧,奥古斯们只怕大地母神,即便人家在石头里也能对他们血脉压制。
说来惭愧,阿尔伊顿确是普通人类的靠山,而冯济慈也是长着一颗凡人心的。
左右为难的立场本就让他痛苦不堪,现在还玩金丝猫战术,这就很烦人。
窗外的雨就像冯济慈的悲伤心绪,他一声叹息,密滋泰都司神殿的祝祷师狄狄斯先生看看乔诺夫人。
乔诺夫人遗憾的翻翻白眼。
她招手把狄狄斯叫过去低声说:“据说是桑尼亚小姐去了瓦尔纳,整个冬季她都会在那里。”
狄狄斯先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有关于这位预备奥古斯与第一次奥古斯承法人的爱情,在固定的圈子里无人不知,他们没有结成契约,这对所有人来说喜闻乐见,但是谁也不能说人家不是一对。
冯济慈心情很不好的把书盖到脸上。
乔诺夫人低声笑笑,抬手把一团细苎麻丝放在狄狄斯手里。
从未有人这样支配过自己,但这是奥古斯的女管家,一个能把所有复丽叶都从奥古斯身边驱赶开的犀利女人。
不知道被脑补过的乔诺夫人拿着纱锤徐徐扭动,狄狄斯吸着气的放线,夫人催促他:“您的力道太死板,要放松一些。”
我管着几十万乐善钟下门徒呢,那些小崽子都不敢拿眼睛看我,他们只配亲我的袍角……狄狄斯在心里呐喊,却要表面乖顺。
他对实验室的新配方都没有这样诚惶诚恐,大概是怕了这位夫人絮叨,他就说:“城里的那位公爵小姐已经送来了三封请柬。”
乔诺夫人没当一回事的拉拉线:“好看么?”
“谁?”
“公爵小姐。”
狄狄斯不掩艳羡的说:“哦,好看,好看的阁下。那位尊贵小姐的母族不知道出了多少支博纳德玫瑰,我曾经在施食的大会上有幸见过那位,啧!
美貌自不必说,您知道吗,她唱歌就像百灵鸟一样动听,城里的小伙子爱她爱的要疯魔了。”
书籍下面传来冷笑。
乔诺夫人撇嘴:“他们是疯了么?那些公主,女爵士,甚至那些女祝祷师,对,前几天甚至有个女索雷,一看就是在模仿我们斯万德小姐,失礼的说一句,博纳德的女人跟普利滋的根本不能比。”
狄狄斯先生好脾气的笑着说:“夫人,我也不是博纳德人。”
他是典型的密滋泰都司派个性,只对学术感兴趣,脾气软绵的就像兔毛团子,他喜欢在实验室呆着,最好一呆一辈子,死在那里也是可以的。
但他被密滋泰都司指派过来,成了小奥古斯的陪伴人,这就相当为难这位先生了。
可来了没几天,他又暗自发了几笔横财,那边请他在小奥古斯面前赞美自己家的女儿,这有什么难的。
从前他也在密滋泰都司阁下面前赞美过那些丰乳肥臀,他也有亲近的门徒,他们做药剂实验也是需要投入很多经费的。
圆脸女仆送来全套的指甲工具,冯济慈拿开书懒洋洋的问她:“莫莉,如果有人想把你从我的身边挤开,还不断给你找麻烦怎么办?”
莫莉特别冷静的回答:“给她找更多的麻烦阁下。”
“说得对!”冯济慈摆摆手,接过工具自己修理指甲,他是越来越像一条废鱼了。
狄狄斯先生对传说中的斯万德小姐相当好奇,就问:“那位小姐一定美的就像女神一样吧。”
不然小奥古斯不会如此忠诚。
乔诺夫人笑了起来,那位斯万德小姐才不是凭着漂亮的脸蛋还有曼妙的身材吸引人的。
她是敢于对一切丑恶挥剑,能站在奥古斯面前伸开双臂为他遮风挡雨的女人。
乔诺夫人当然不会为狄狄斯先生解释,就岔开话题说:“我听他们说,好像是斯万德小姐发誓,今年一定要为斯万德先生找个逞心如意的妻子。”
说到这里乔诺夫人难过起来,她说:“不管是斯莱博尼家,还是斯万德家,就像被诅咒了一样,快十年了,这两个家族竟然没有一个孩子出生,说起来艾琳小姐也到了年龄了……这可怎么办,母神啊!”
她声音放大:“先生!您要劝劝他们,血脉传承是世上最大的事情了。”
冯济慈神游天外般说:“你~是说,斯莱博尼家也没有小孩出生?据我所知,历代斯莱博尼亲戚还是不少的。”
乔诺夫人叹息:“瞧您说的,那些都是有罪之人。他们当初对几位殿下没有伸出援手,如今家里两位阁下。普利滋又是您的奉国,他们更不敢了,毕竟国王都没有王后呢。不过我听那边的波利夫人来信说,他们每年申请去封地,可陛下没有恩准。”
乔诺夫人,不,整个普利滋人都觉的,国王很可能想拉着所有血脉一起去死。
可这件事冯济慈真的不知道,他觉的奥古斯之下的那些人脑袋都不太清楚,明明奥古斯没在意,他们却要猜出一百个答案。
怪不得华夏古代君王规定不得揣摩圣意,不是帝王阴险而是大臣们喜欢往多了想。
他都不认识那些亲戚,甚至瑞尔都跟他们从无交际,还管人家生孩子。
窗外雨势小了一些,这是博纳德最讨冯济慈喜欢的地方,尾月它总让人间喘口气。
真不愧是施沛自由之土。
狄狄斯揪着线头的手抬起来说:“说起来这几年汰怪稀少,库洛的家庭到是有大量的孩子出生,伟大的奥古斯前几天还在说这事,他说……要是按照这种速度,六十年后,库洛的人口会赶上普通人的三分之一了。”
“这不是好事儿?”
“夫人,我们就要养不起库洛了。”
乔诺夫人才不管这些,她伸出手放在胸前感谢:“赞美母神,您的慈爱普照大地,请庇佑您血脉子孙昌盛……”
她睁开一只眼看看发呆的小先生,在心里说:“请庇佑您最爱的幼子,您的小奥古斯平安健康……最好那些汰怪永远不出现就好了。”
听乔诺夫人祈祷完,冯济慈才问狄狄斯:“有关库洛人口调查情况,是什么时候送到密滋泰都司阁下面前的?”
狄狄斯老老实实的回答:“这个夏季尾月,是博纳德的财政大臣送来的资料,您知道的,神殿要付给每个小库洛一大笔抚养费,这还不到他们受教育的年纪呢!
阁下,虽然库洛多了是好事,可这对各国财政,还有大神殿都不是好消息,我们总不能老是增加税金吧。”
乔诺夫人加大音量:“母神啊,千万不要这样,仁义的先生们~他们已经很可怜了,据说北区很多孩子长到开悟的年纪,都没见过肉呢。”
狄狄斯虔诚的跟她又一次祈祷:“母神啊,请慈铭给那些普通人更多的财产吧,让他们每一餐可以吃饱,在寒冷的冬季可以有御寒的衣衫……”
冯济慈嘴角抽动,母神?她还等自己劈山救母呢!可如果自己把她放出来,没有管束的奥古斯们怕是要掀翻全世界了。
哎,软刀子杀吧。
传承了三千多年的祈祷声就像游吟诗人的咏叹调,不论是狄狄斯,还是乔诺夫人他们都坦荡真诚。
狄狄斯给神殿要好处,乔诺夫人给普通人要好处。
等他们祈祷完,冯济慈才问:“博纳德压力很大?”
狄狄斯点头:“是的阁下,管理这里的亲王殿下都想死了,他现在一听到有小库洛出生就浑身发抖。可,没有汰怪那些库洛又能做什么呢?就只能……在家生孩子了吧。”
乔诺夫人有点生气:“这不是好事,总不能不让他们生吧。”
冯济慈低低笑了起来:“如果说钱不够用……我还是有办法的,来!送你们奥古斯一个发财的情报。”
狄狄斯相当机灵的拒绝:“不不不,您为什么不亲自跟阁下说呢?”
冯济慈坦率的一摊手:“可我还不是他的门徒啊,再说,我给他情报又不是不要钱的。”
狄狄斯有些替老师委屈:“即便密滋泰都司掌握所有药学专利,可我们的钱已经全部在这两年里补贴出去了!
您知道吗,穷人的病总是要命的,不到最后他们也不会找面诊师,这是奥古斯阁下最忧愁的事情。
我们没有农业部,神殿也没有大量的土地,我的老师从来怜贫惜老,他见不得悲苦的眼泪,就只能让门徒贴钱,可门徒们也是有家庭~的啊阁下。”
冯济慈舒展身体躺下说:“谁让你们出钱了?我从前总结过一些资料,说出来……吓你一跳。”
狄狄斯蹦了起来摆手:“您无需吓我,小人已经死一万次了。”
“整个大陆的第一奥古斯,阿尔伊顿的个人资产是别的奥古斯的万倍,不,他应该有更多。”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乔诺夫人利落的收拾了针线筐子,带着女仆们到退出去。
很久之后,狄狄斯才牙齿打颤的问:“您,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啊?伟大的阁下即便有全大陆,也跟我们没关系啊。”
冯济慈很无赖的说:“谁让他躲着我,再说,阿尔伊顿那家伙贪污的是大家的钱。”
狄狄斯浑身颤抖:“谁证明?那可是奥古斯,您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万倍,万倍!好吧……即使那伟大的阁下资产有我们万倍,那~那您有证据吗?”
“当然,当年为了追查斯莱博尼家的惨案,我跟格朗那家伙调查了很多东西,格朗你知道吧,格朗·斯莱博尼,普利滋的国王。”
“我,我当然……”
“那段日子可真辛苦,我们都要住在地下室了,呵~猜猜我们发现了什么?那些利益最终的流向。那平海般多的金尼尔就像河流,像激流,它们源源不断的去向阿尔伊顿的神殿。
对了,你知道我还有个加尔尼特酒庄,整个大陆现在都在喝我的酒,那可是每年几十万金尼的暴利生意。
我命令他们缴税,然而大笔钱交出去,我却没有在普利滋的财政报表上看到全部,后来我就去找了德利德克……呵~这大概是命中注定吧。
整个大陆的神殿,只有普利滋的大祝祷师是由我与国王指派的,别的都是圣域指派的……嗯,不如说是阿尔伊顿指派的。”
看狄狄斯先生不赞同这句话,冯济慈示意他继续听。
“表面上那些账目清白无比,就是最好的财政大臣来了他也看不出来。可是狄狄斯啊,那是我的税金,虽然没人敢收我的税金,但你知道,只有一个奉国只有一份寒酸的家业的我在意这个。”
狄狄斯试探着问:“也许,只有您这一笔账单出了问题呢?”
冯济慈笑笑:“那不就没有今天跟你说的这些事情了,听我说狄狄斯。在德利德克大祝祷师的帮助下我们终于知道,普利滋神殿拿到的各种税金,专利分红,甚至最大的水晶矿脉收入分红一直都不足三分之一。
一切都是假的,我们算不出别的,但整个大陆水晶矿脉~就属普利滋的大,这个成本是我们可以掌握的。
所以那些钱有多少?又去了那里?谁使用了?并且这种恶行最少三千年了,呵~太可怕了是吗,狄狄斯先生?”
“是,这太可怕了。”
忽如其来的消息,像大锤击打的狄狄斯先生魂飞魄散。
冯济慈指指窗外不远处的神殿:“这里的大祝祷师很少在我面前晃悠,他叫什么来着?”
狄狄斯磕磕巴巴:“木塞……科莱木塞先生,可他是个好人阁下,是个人都知道他生活简朴,真正的正人君子先生……呃,奥古斯阁下……
我是说,这不是我们的本殿,我们的奥古斯阁下不太喜欢干涉这些事,他仁义高德,对阿谀奉承更是不屑一顾先生,您,您知道他的。”
狄狄斯先生都要吓死了。
冯济慈语气戏谑的说:“简谱,你忘了他们的钟,那是克己,克制自己的私欲,对自己严格要求……他们从来如此。
老实人要挨欺负的狄狄斯,他只是不在你们面前用而已。去调查一下这个木塞子,即使他没有在克己钟下学习的经历,三代内直系长辈一定出身克己钟。”
狄狄斯茫然看看左右,又快速狼狈的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向冯济慈,他看他拿着小剪子抠指甲,就悲戚的几步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说:“抱歉阁下!请宽恕我阁下,我知道您对我们阻止您见奥古斯……”
冯济慈抬脚踹开他:“别这样恶心,他自己不想见我,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狄狄斯抬头哀求:“就是这样,我毫无价值阁下……可我该怎么办?这样的消息我承受不起。”
冯济慈冷笑:“狄狄斯,我不嘲笑你是个书呆子,但有件事情你要清楚,根据大典,每一个库洛都要得到上等待遇,除了会杀汰怪他们也不具备别的生存能力。
过去还好说,可这几年风平浪静,你想一下,如果库洛再这样生产下去,总有一天,普通人即使每年交收入百分之八十的高税,也是养不起那些库洛的,大祸事就要来了!
你想什么呢,想那些库洛买几块土地承包给农业部?那又能赚几个尼尔?就是最低等的初悟库洛,他每年的开销都要三十到五十金尼,怎么办?狄狄斯先生。”
狄狄斯又不傻,他不知道翻腾出什么景象就越来越沉重,还喃喃的说:“怎么办?如果那样,我们根本养不起,养不起!怎么就说到这里了?我的老师,您知道的……他?
他也不擅长做这个,他只对研究药草感兴趣……再说,即便是阿尔伊顿阁下有多出几万倍的资产,他要是不承认该怎么办?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救救我。”
他苦苦哀求,竟然流出眼泪。这跟前几天鼓励冯济慈接纳女人是两个态度。
冯济慈抬手点住他的额头说:“你发誓。”
狄狄斯发誓,也不知道发个什么誓言能让这位阴险的奥古斯满意。
“发誓,我发誓……发~什么誓?”
冯济慈被他可怜的模样都逗笑了,等他情绪平稳了才说:“狄狄斯,这是所有人的利益被偷取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对对对!就是这样阁下。”
“去找所有有希望承法的同伴商议一下吧,我也知道不管是哪位奥古斯,他们门下的直系门徒跟你们也互相联系。”
狄狄斯点头:“是的,这是传统,有希望承法的这些人都会通信,这样有助于我们承法之后,会变成关系很好的奥古斯,再~相互帮助……”
他表情古怪起来,其实几百年来,不管这些人怎么联系,怎么努力,奥古斯的承法人总是出人意料。
灵魂的贪欲被不遮掩的暴露,狄狄斯
看着自己的脚面忏悔:“这……这只是私心,老师也说我如果带这样的私心去学习,是无法承法的,母神不喜欢这样……请原谅这样卑劣的我吧。”
冯济慈点头:“原谅你,这跟我没关系,事实上就是你跟奥古斯说了,那群阿尔伊顿之外的蠢货也是不长脑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要债。”
狄狄斯面露哀求,难道他就知道怎么要债?还是跟奥古斯要债,这太可笑了。
冯济慈继续说:“也许他们会在圣域打上一架,再去阿尔伊顿面前讨伐一番,就那个狡猾的家伙他有一万种理由为自己开脱,最后会如何?大不了把管理财务的祝祷师全部挂在树上,那些奥古斯最喜欢挂人上去了。”
可怜的狄狄斯牙齿再次打颤。
“奥古斯,呵,奥古斯能做什么?他们是天上飞的傻鸟,要债还是算了,闹到最后最多给他们一些浮财,偏偏他们还沾沾自喜。”
可怜的狄狄斯心想,你一个奥古斯何苦欺负我这样的可怜人。
“那,那该怎么办呢?”
冯济慈面露同情的说:“该怎么办?你们可真傻,三千多年了,只有第一奥古斯的门徒衣食无忧,可怜你们做个专利还要四处申请经费。”
狄狄斯难以置信的问:“您,您在挑唆大家?”
冯济慈冷笑:“狄狄斯,去找你信任的人去算算你们的钱财被偷走多少,再来谈论挑唆这件事吧。
大地母神都说,神殿是庇护所有生灵的神殿,它从不是奥古斯的,也不是祝祷师的,它是大家的,那些钱也是大家的。”
狄狄斯低着头,话是这么说,问题这些话是历史上那些写经的祝祷师们胡说八道的,没有比他们更清楚这一点的了。
神殿,神殿就是奥古斯的。
冯济慈拿起小剪子继续修指甲:“先瞒着奥古斯们,去给所有承法人写信,请他们私下里计算那些损失,想一下如果有这一笔可以养多少库洛?库洛人口洪潮就要淹没神殿了。这毕竟是大家的钱,三千年了谁知道克己钟拿了多少不该拿的,他们又凭什么拿?”
狄狄斯看上去好像是被说服了,作为奥古斯宠信的门徒,他是知道神殿财务状况的。如果那个数目乘以万倍,他相信,便是祝祷师也会蒙生干掉奥古斯的勇气。
这是利益,一种比母神还厉害的一种东西。
冯济慈语气平淡:“……有关证据,对,你们需要证据。去找普利滋的国王吧,最好……你们这些知识渊博的承法人也去找找别的证据。
神殿是母神的,是库洛的,是祝祷师的,是那些可怜的普通人的,它绝对不该是某一个奥古斯的,葛瑞丝阁下常说公平,那我们就求个公平。”
狄狄斯使劲亲了几下冯济慈的袍角:“啊,这可是一件大功德,您说的对,这又不是我自己的事情,这是所有人的利益。”
总算有活路了,不是他一个人倒霉了。
冯济慈点头:“狄狄斯你从祝祷师开悟库洛,成为预备承法人多少年了?”
这个狄狄斯不能忘了,他确定的回答:“阁下,小人十二岁投入乐善钟,因为天资好顺利走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
冯济慈看看门口:“去吧,去找信任的人,我觉的这是成为大承法人的功绩,如果成不了……你就做我的门徒。”
狄狄斯瞬间眼睛发亮,呼吸紧张。
外面又下起了雨,冯济慈看着窗外说:“我相信你是个有能力的人,还有……那些淑女总是让我烦心。”
狄狄斯态度虔诚的低头说:“您不会见到她们了。”
他说完倒退着离开。
冯济慈闭起眼睛躺下,确定狄狄斯走远了才说:“听到多少?”
肖尼·斯万德缓缓从窗幔后面走出来说:“全部,你觉的他能办好?”
“当然办不好,没听出来吗?我在一点一点的剥那家伙的面皮,即使他是个奥古斯,可名声没了,也就没有生存基础了。”
冯济慈伸开手臂舒展关节说:“我们对钱无所谓,奥古斯们根本看不起钱,有希望承法的都在努力学习,到是他们……
这个世界最真诚并被利益驱使的人,他们为了利益会不择手段的,那毕竟是一大笔不是吗?你怎么来了?”
肖尼满面愤慨的坐在冯济慈对面:“她疯了!桑尼亚疯了,她在瓦尔纳每天举办未婚小姐茶会……我就离家出走了。”
第 82 章
肖尼·斯万德, 一个嘴上断情绝爱而内心闷骚的男人。
冯济慈是这样想肖尼的,这孩子被社会捶打的不轻,就开始一个人冷暴力全世界。
他早就初悟, 甚至级别已经相当厉害, 但是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拒绝库洛的一切福利, 在用自己的方式精神自苦。
所以说阿尔伊顿千刀万剐, 当年对于那些上位者来说,这不过是掌控普利滋, 实现修拉垄断财政的政治手段。
但是手段之下,那些被卷裹进去的普通人呢?即使那些老军营的父辈为这个国家抛过大好的头颅,还有一腔热血。
他们的子嗣也成了渎神者。
冯济慈怜悯肖尼, 对他很是包容。
当然,这跟世上一切大舅子对妹夫都具有先天的优势,也有着实在关系, 哪怕你是个奥古斯。
什么离家出走这样的话, 在他看来特别搞笑, 肖尼有家吗?桑尼亚有家吗?甚至他本人都是没有家的。
冬一月的博纳德城,水晶窗后的温暖世界格外吸引人。
“你看这块地方,它的子民幸福,生活自在安然,它还被称为自由之地,为什么?为什么是自由之地?”
穿着黑貂大衣的肖尼抬手推开国王大道店铺门,甚至没看店铺的招牌。
他睡眠不好, 就大早上拖冯济慈起床陪斩, 他们在寒风中骑着纯黑的猛哈代马绕城池跑了七圈。
回到城中,又漫无目的在国王大道上转悠, 直到忽如其来的红制服出现在道路两边,特殊的贵人们路过或者光临这里,红制服会成群结队来禁街。
冯济慈与肖尼又不是那种打脸的神经病,这毕竟是人家密滋泰都司的场子,他们就随手推开路边的一家店铺躲避进去了。
将大衣手套递给列队迎接的店员,冯济慈回答:“因为伟大的奥古斯是个宅……他压根没管过这地方。”
“宅?”
“不与外界接触,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常年家里呆着就死宅。”
“嗯……这很密滋泰都司。”
“对吧,除了我还能陪你骑骑马,你看他们哪个出门?”
“他们出门也不会告诉你啊,可你再不出门乔诺夫人会哭的,算了,我们继续说自由现象是如何形成的吧?”
“是似管非管,是国王不在,税率低廉,接近圣域,有奥古斯镇宅的原因吧,你知道的,大地母神脚下的泥土即便是黑色的,那块土也要给自己起个白名。”
“只是这?”
“嗯……来自整个大陆的有钱人去圣域献忠贞献家财,没家财的就献子女,而这里是最后的歇脚城池,他们喜欢在神的脚下表演高德,慢慢的这里也就高尚了。
人口流量大就会商业兴盛,就连最穷的北区人也可以找到一份带路的工作养家糊口,种种原因结合这里就自由了。但你也要注意,博纳德的监狱井深三十层……”
进入店铺走入一扇新门,艳丽绚烂的色彩瞬间灌入眼瞳,顶着假发假装自己是普通人的两位男士停止低声讨论,开始四处打量。
嗯,这是一家相当奢华的裁缝铺子,你能从它悬挂在墙壁上的古董大地母神像推断出,它还历史悠久。
码放整齐色彩由浅至深,从朴素到奢华的服饰面料,在柜台上叠放好几摞,有一人多高的配饰托盘,镶嵌着稀有宝石,彩色水晶的男女鞋履把这里装饰成了梦境。
显然,这是一家只支持金尼尔交易的奢侈店铺。
它的营业厅大的出奇,服务区域是以三排软椅来分开的,就像那种扩大版的地球老式列车车座。
店铺管事带着二十多名男性店员过来迎接,与一般店铺有着绝对区别的是,这位管事态度矜持,举手投足有着足够夸张的,表演出来的优雅。
肖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环境,他早就不像个乡下佬般的会四处打量了。
这里很大,还早有来客。
隔绝视线的接顶连地黑丝绒长帘悬挂着,唯一空下来的地方就是大厅正中。
肖尼很自在的走过去,穿着猎装就往软椅上一瘫。
而真正的乡下佬冯济慈就四处打量,听到被长帘隔绝的区域有少女的交谈声,笑声,甚至他能感觉到被人不断窥探的视线。
他将手里的马鞭递给店员,也走到肖尼身边一瘫,他们这种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客厅的举止令管事不知所措。
好在已经是总管的尼尔安排好了马匹,带着两位贴身男仆进店,他先是看看环境,又拍拍自己的脑门叹息:“这样的地方?我又不是乔诺。”
说完对管事勾勾手,随手对整面墙壁的商品草率的一划拉:“我们随便看看。”
这位管事欣喜异常,搓着手的倒退离开了。
端着香薰托盘的女店员走到尼尔面前,那托盘里放着三十多个小瓶子。
尼尔挨个拿起小瓶子,侧脸单手扇风,根据今日天气,环境选择了一款温暖亲和的味道说:“烧这个,小火。”
这位从流浪故事人到侍童,到贴身男仆,到管家的幸运儿已经掌握了几十种香系,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本事。
要知道每一系香都有三十多种区分。
大窗外,红制服们手拿武器,背对商铺列队守候。
按照以往的习惯,长帘后那些喜欢凑热闹的淑女小姐们一定会来到水晶窗前看热闹。
她们会叽叽喳喳的讨论是谁来了,不论是马车的配置,还是马车里的人,她们都能兴奋的议论很久。
但今天不同,今日有两位年轻的先生进来了,虽然从他们朴素的衣饰判断不出家底,可架不住两位先生年轻又英俊。
还不是一般的英俊,是令人赏心悦目眼前一亮的英俊。
进的起这样的店铺,毫不在意的一瘫都说明,他们不在乎这里,甚至见过更大的世面。
商铺男店员推来红色的脚踏,冯济慈与肖尼谈论正欢,就很随意的把脚放了上去,随即他们的靴子就被人脱了。
这没什么,也习惯了。
就像有的南方人去大浴池洗澡,最初他们穿裤衩还楚楚可怜的捂着胸,习惯了他们比谁都自在。
肖尼低声说:“你知道吗,欧拉克那家伙最近发了几笔横财。”
冯济慈歪头看他:“横财?”
肖尼冷笑:“你忘了,那次战役整个普利滋的远航船都毁的干干净净,上次他去绿水之都是跟布林布墩借的船队。”
冯济慈挑眉:“这事儿我经办的。”
肖尼轻笑:“对!那是一整支,十二艘大舰,吨位都在两千一,最长龙骨六十五,宽度三十二,有些恶心的是他们用了外通道设计,这对作战不友善。
当然,这不妨碍普利滋又拥有了平海作战能力,有了库洛们海上巡逻,那些渔民可以远航了。”
冯济慈点头:“谁给的?”
肖尼呵呵笑,他缓缓伸出两根指头:“说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冯济慈抬抬套了新短靴的右脚,这双鞋面还能忍受,暗红色,鞣制技艺相当精湛,可以忍受的边缘只有一点防磨金属,不复杂的皮刻花,鞋内出乎意料的舒服,就是有点大了。
站在一边的尼尔立刻拿起笔在购物清单上画一排√,管事抬眼看看列表,立刻面露喜色,亲自蹲下拿尺子丈量冯济慈的脚。
肖尼见过乔诺夫人为先生置办服饰,她从未用一件,一双,一个这样的单位购买过物品。
所以他是一排√。
这不是单纯只买一双靴子的生意,它一般是包括长靴,猎靴,短靴,春夏秋冬由厚到薄,包括篆刻家族徽章的套装买卖。
打扮庄重的女店员推来茶车,为冯济慈奉上泛着淡红色的甜茶,冯济慈低头闻了一下,摆手,他对甜味不贪婪。
看女仆离开他才说:“我从不过生日。”
肖尼合眼晃晃颈椎:“谁知道他要干什么,到是琳琳说,她亲爱的夏哥哥可以乘船去海外,去找自己的故国了。”
冯济慈忍俊不住,他抬手捂住脸肩膀耸动起来。想起过去的那些谎言,戳穿之后留下的就是无尽的尴尬。
冯济慈伸出手去推肖尼,肖尼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着,一只肥嘟嘟的狗子从身后长帘晃悠过来,它哆嗦着肥肉圈走到两位先生的小茶车边,先是看看冯济慈,冯济慈放下手挑眉呼唤它:“啧啧啧啧……”
肥狗却撑着无辜的大眼睛,有着长睫毛的双眼皮脑袋无辜的晃晃,接着转身抬后脚就热乎乎的撒了一泡尿。
肖尼笑的声音更大了。
“啊,啊!怎么会这样!”满头白发的老先生小跑过来,他嘴里一连串的抱歉:“抱歉……呃,这太失礼了了。”
说完,他弯腰捞起自己的肥狗子,用老父亲打周岁儿子的力度,在狗屁股后拍了一下说:“怎么办,它受到了惊吓,先生们该知道小狗狗鼻子总是相当灵敏,这里气味繁杂,我的小福豆真是饱受摧残……”
他把狗头调转过来对冯济慈他们说:“嗨~忘了介绍,这是小福豆,他是个好小伙子,来~跟新朋友问好。”
他特意又看了肖尼一眼:“多么英俊的小伙子。”
没错,从本大陆大众审美的角度来说,肖尼·斯万德先生英俊非常,尤其是血脉彻底打开后,他哀伤忧郁与尖锐的内核揉和在一起,就使他的个人魅力无限拔高。
冯济慈跟肖尼看看自己没有鞋的脚,现在不方便起来说话,再说,跟狗子互相问好吗?
这老头跟他们拥有一样的目中无人的气质,对,就是目中无人。
这世上人这么多,你让冯济慈他们如何分心去看,他们的大脑需要装的东西太多,面对世事纷扰就只能无视。
冯济慈对老头点点头,接着对那只狗打招呼说:“福豆先生。”
地球人喜欢跟狗子猫主子说话,仿佛它们能听懂大部分人话一样,还拟定了猫狗有几岁几岁的智力。
问题是,这个标准是怎么做出来的?冯济慈至今困惑。
他对狗子说:“你跟你的主人一样英俊。”
老头瞬间表情凝固,他用这种方式捉弄过无数人,然而真的隔过他与狗交流的这还是第一位。
长帘后女人的笑声响起,不是那种贵族小姐的矜持笑声,是不亚于男性的爽朗大笑。
两位年轻的男士一起向后看,受长帘隔绝他们当然什么都没看到。
肖尼回头对这老头说:“是最近有什么美好的聚会吗?小姐们心情相当愉快呢。”
老先生回手把狗子递给自己的贴身男仆,他坐到冯济慈身边说:“远道尔,远道尔·博纳德。”
他说完歪歪头,等待反应。
肖尼闻言挑眉:“博纳德,国姓!哇哦,直系?”
他跟冯济慈对王室什么的很麻木了,那些家伙就是到他可怜的乡下农庄亲自求见,他还未必接待。
如今他的生活圈子就是这么变态,甚至问询的语气略显轻佻,也是习惯使然。
博纳德先生瞳孔亮光闪过,笑的更加慈祥说:“呵呵~怎么可能,您看我这头可怜的卷毛,家系普血而已,国王乡下的穷亲戚太多了,两位先生可以去随意打听,博纳德家族血脉昌盛,只在王城的博纳德就有几十户,呵!”
举着套装的店员列队走过,肖尼相中两款就伸手点点,尼尔又是一流√。
耳边这位老先生依旧在絮叨:“……家里上数第九代先祖与直系到是亲兄弟,我家封地在澳阿林,是靠着王室长老会分红活着的可怜人……两位先生呢?”
这是典型的博纳德社交风,甚至是比起奈乐更加自由,更加不在意社会地位与爵位的交流方式。
实在是你也不知道你看到的去圣域之人,他也许过去曾经做过国王?就像格朗·斯莱博尼。
冯济慈笑笑:“鄙姓斯万德。冯济慈·斯万德,这是我的兄长肖尼·斯万德,我们从西坦乡下来的,家里……嗯。”
店员端来一些坚果,冯济慈随口说:“家里靠种豆子糊口。”
身后有人又开始大笑。
肖尼看看这个偷自己家姓氏的无耻之徒,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太失礼了。”
冯济慈轻笑:“老先生没介意。”
肖尼却对这位国王亲戚表示抱歉说:“抱歉,尊敬的博纳德先生。”他指指在那边捧着靴子,排队等着自己试穿的店员们苦笑:
“相识于这样的场合……这家伙开玩笑的,种豆子!哈~请原谅他年少轻狂不知礼数。
我家自先祖就在西雅经营牧场,托母神庇护,牧场越来越大还甚少闹宅,我们这次是去圣域替代历代祖先舍家财,人生总要有一次对吗?”
老先生连连点头:“啊,牧场?”
肖尼套好靴子站起来与老先生握手:“是的,我们养马,各种颜色的猛哈代,从前我们也过犟儿兽,但是配种失败了,那家伙太大,我的两个妹妹都不太喜欢。”
老江湖讲话真是一句真的都没有,到是把博纳德先生唬的一愣一愣,他小心翼翼的问:“两位先生还是单身?”
肖尼指指冯济慈:“他不是,我是。”
冯济慈不善社交,也套好靴子点头致意后又坐下,他继续打量商品,甚至让店员捧来珠宝,预备给桑尼亚还有琳琳买一些。
肖尼与老先生坐在长帘附近的圆桌边上,此刻店外,远行而来的一群苦修士光着脚路过。
能让国王大道封街,这些苦修士必然身份不凡,起码也是个库洛血。
就说特殊阶级无处不在呢。
而作为渎神者的肖尼没多想的就讥讽笑说:“看这些人,修的是己身,消耗的却是民财。”
博纳德先生闻言一愣,问:“是什么样子的经历,让您产生这样的想法?”
肖尼轻笑:“你们可真虚伪,这不是人人知道的事情,难道他们消耗的不是你们的税金?哦,我想起来了,国王的亲戚有税率减免。”
他拿起面前的杯子敬了天空一下:“大地母神可真忙,她甚至管理信徒的钱袋子。”
长帘后面有笑声,这一次声音却没有那么大了。
冯济慈拿起一串塔珠对着汰灯观察,耳边就听到博纳德先生问:“我听他们说,最近圣域那边气氛紧张?”
肖尼点头:“啊,这事儿您也听说了?美德钟都要撞裂了。”
博纳德先生错愕:“听~说了?”
肖尼点头,附身音量放低说:“克己钟在圣域的日子不好过呢。”
很显然,这两个人说的不是一件事情。
博纳德先生精神一抖,也压低声音问:“原来圣域也这样了?”
肖尼这辈子都跟大地母神还有他们的信徒死杠了,尤其是阿尔伊顿的克己钟,这真有机会就要诋毁一下。
他点头:“所有人,一切人都在愤怒!我们离开的时候是尾月,您知道的,暴雨期不适合远行,可信徒们还是躲避开了,别的还好,博学钟下经济从来紧张。”
博纳德先生连连点头,作为二十四美德的博学钟是学科最底层,也是包容性最强人数最多的普修学科。
他苦笑连连:“是的,在博纳德城就还好,你知道这是乐善的地方,伟大的奥古斯有时也在。
可是我来的地方,澳阿林虽然是乡下地方,那边神殿的克己门徒都受到了波及,他们现在就是多吃一块肉,别的门徒都觉得是自己的钱财买来的。”
他看看左右,声音更低的说:“那些博学门徒说克己门徒欠了他们九代钱,克己门徒当然不承认……”他再看看左右:“咳,他们就打了他们。”
肖尼嘴角勾勾:“不是十八代钱吗?”
博纳德先生错愕:“竟然有十八代?母神啊,您管管吧!圣域没打起来?”
肖尼又看看左右:“怎么会,伟大的奥古斯都在,他们就是不说话……就连走路都分开走,克己自己走,别的……啧,那种滋味。”
长帘后面传来一声咳嗽。
博纳德先生迅速站起,不久便与一位极其美貌,不!极其妖娆的少女从长帘后走出。
肖尼表情错愕,出于礼貌的站起来点头示意。
博纳德先生笑眯眯的为肖尼介绍:“斯万德先生,这是博纳德澳阿林家的小香草,小甜饼……黛儿……”
黛儿小姐打断长辈的介绍,她走到肖尼面前认真的打量他,肖尼有些别扭的后退,却听她说:“斯万德先生?您家的牧场~有粉红色的猛哈代马么?”
刚才一直爽朗大笑的就是这位小姐吧,怎么形容呢?
这是一位仿若刀锋化成人形的小姐,她的气质如刀,眼神锋利,五官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具有杀伤力,对男人的杀伤力。
桑尼亚也有杀伤力,但她在夏面前千娇百媚,每天假装自己是盘小点心。
艾琳学坏了,她也这样。
而面前这位小姐,她甚至没有穿女装而穿了一套深黑的猎装,她的靴子很长,包裹了两条笔直修长的大腿,她的鞋尖锋锐,肖尼觉着自己不反抗的话,她一脚踢出……自己就死了。
“粉红色的猛哈代?”肖尼客套的微笑:“在下到是觉的,血红色的猛哈代很适合您。”
黛儿小姐又上前一步,她伸手抓住肖尼的衣领把他揪过去,迅速用嘴在他唇上扫了一下:“我不是小甜饼,你却像,想要一段路过博纳德城的美好记忆吗?我们这座城市总有这样的故事。”
肖尼不太喜欢这种进攻式的约会邀请,当然他也不讨厌这位黛儿小姐,锋利凌冽的美,他摊开手想退,却被对方再次用手拎过去。
冯济慈靠着软椅,眼睛瞪的贼大。
黛儿小姐慢慢伸出手,她有着符合气质的一双手,染了血红的指甲,指尖就像匕首尖尖。
她用这些尖尖划过肖尼的眉梢,肖尼的唇角,心脏,喉结问:“喜欢歌剧吗?”
肖尼就点点头,确实是喜欢的,他还有个剧场呢。
“喜欢那一幕?”
“斯……宾斯传。”
“真巧,我也喜欢。你讨厌什么香气?”
“没有讨厌的。”
“真巧,我也是。你喜欢猫还是狗?”
肖尼无奈:“猫。”
黛儿小姐笑笑:“是因为它对你撒尿了?”
肖尼翻翻白眼。
黛儿小姐伸手,女仆抱着那只胖狗过来。
黛儿小姐打了个响指指指门口,那位女仆抱着狗丢了出去。
可怜的远道尔·博纳德先生哭泣的追了出去。
黛儿小姐叹息:“他可真脆弱,现在就剩咱们了。”
冯济慈张张嘴,心里想,看这里!老子奥古斯。
黛儿小姐从后腰处拽出一张金色请柬递给肖尼说:“我在城外有一块地方,那里身处密林而无人打搅,那还有一个小湖,现在应该结冰了,我还养了三十头健壮的拖车雄鹿,我……愿意带您四处逛逛,路上我们可以聊聊圣域,我对您最近的经历相当感兴趣。”
她说完,推开肖尼离开了。
那些苦修士消失,红制服消失,国王大道恢复熙熙攘攘。
肖尼坐在软椅上欣赏请柬,还笑着说:“我还以为真是国王的亲戚,好家伙,男妈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冯济慈看向他:“男妈妈?”
肖尼点头:“奈乐那些社交名伶都有个妈妈。”
冯济慈摊开双臂叹息:“啊,就给爷整不会了。”
他这话是用地球语说的。
这两位先生却不知道,国王大道街口,暂管此地的女大公坐在马车上,她托着下巴,笑着问博纳德先生:“他很英俊是吗?”
博纳德先生叹息:“目前看还好,您将他列入备选了?”
女大公点点头:“嗯,就追求一下看看。如果人生需要一位伴侣,不管他是谁,起码早上睁开眼,我看到的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您说对吗?”
第 83 章
奈乐帝国阿斯特域, 阿尔伊顿供奉神殿。
信徒们喜欢给自己敬爱的奥古斯修建宫殿,有的神殿奥古斯一辈子也许都不会去,甚至不知道。
但他们就要修, 甚至修了三千多年。
这是冬月二, 天气逐渐恶劣,就连就勤快的农夫在这个季节都找不到活计, 他们无法用铁器在大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能躲在家里数着艰难的天数。
此夜,一次大型的补壑妮墙后的庆典正在举行, 美德钟的门徒在这个夜晚放浪形骸。
整个秋月里阿尔伊顿都跟自己的门徒在奈乐的赫利森林,壑妮墙附近修补一段长达三十多里的断裂口,这是个前所未有的大工程。
那断口暴露了神秘区域, 阿尔伊顿又不敢请别的奥古斯参与其中,只能自己带着门徒劳心劳力了整个秋月,不, 冬一月他们也在忙。
当壑妮墙恢复了原样, 克己门徒回圣域途中路过奈乐帝国域, 奥古斯慈悲的让门徒在此地神殿度个假。
此刻他们才发现……不对啊,我给这个世界奉献了所有的心血,可全世界却觉得我是个贼?
他们下了邀请函,可城中神殿除了克己钟,别的门徒都没有来。
但无论如何庆典总要有的,这里可是艺术之都。
他们就请了上百的乐师演奏明快的音乐,圣域最辣的复丽叶们今晚还表演舞蹈。那些门徒将世上有的水果堆在大殿左边桌子上, 甚至在此处, 你也找不到除了净肉之外的任何动物肉。
阿尔伊顿的餐会永远奢华,克己门徒的生活与他们信奉的美德就像个笑话。
今晚的庆典, 他们随随便便就花了上万金尼尔。
几百桶来自加尔尼特酒庄的虎骨酒,蛇胆酒,白鸽酒,舒筋活血酒,甚至妇人们吃的暖宫酒这里都有。
虽然城中加尔尼特酒庄的推销商一再强调,他们最好看看饮酒说明书。
然而那些克己门徒就很粗鲁的搬走了所有的存货,他们还没留下一个子儿的酒钱,哪怕是一枚铜尼都没有。
大殿汰灯通明,靡靡之乐引人堕落,两位找到靠山的克己门徒靠着窗户说闲话,他们讥讽圣域最可怜的第十八奥古斯,也就是从未来去过圣域的冯济慈·夏。、
无钱寒酸,摆不清楚位置,得不到一众奥古斯的尊重,这都多少年了没有一口美德钟属于他。
在花冠山的祝祷师,苦修士的圈子里,他们对格朗·斯莱博尼到是相当崇拜,毕竟血管切断以及关节击碎可以保命,不信仰就不能使用奥古斯的一些技能。
可冯济慈·夏有什么,他也没有给圣域做过任何贡献。
其实那个人非但不做贡献,他还喜欢私下里给你们制造麻烦,比如,掏出小斧子到处敲击。
“……可怜的第十八,他唯一的资产都被冯尼耶·莱奥纳尔先生洗劫了。”
肥胖的克己门徒呵呵笑了起来,他提起水晶杯晃动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说:“请别说这样的话,这违背教义。”
“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是克己,生来孤独,这是母神给的命数。”
酒杯相撞,一饮而尽。
“对,我们生来孤独,看那些傻子的嘴脸,他们真是穷疯了!”
复丽叶们一身汗的退去,充满乐趣的滑稽音乐剧目上演,脸上图着油彩的几个侏儒用夸张的形式表演大陆最新流行的剧目《咖岩与驴》。
咖岩是一位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国王,他喜欢吃驴子。为了让这个愚蠢的国王放弃这种古怪癖好,大臣与养驴人就让厨娘冒充大地母神给了神启。
然而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位国王为了对神明表达虔诚,他娶了驴子小姐……
这是在奈乐的艺术家根据历史上那些国王做的蠢事,提炼出的几个新剧。
门徒门乐不可支,唯独奥古斯不感兴趣甚至打起了盹儿。
不论长相多么年轻,伟大的奥古斯已经不年轻了。他开始多思敏感还特别介意名声,他害怕孤独喜欢很多人围在他身边。
LJ不管演出多么精彩,成为奥古斯后阿尔伊顿见了太多的奢华,这种极致的热闹对他也没有什么吸引力。
大工程结束了,阿尔伊顿真诚的祈祷最好支撑到明年春月,圣域,壑妮墙两地奔忙,他身体疲累的坐下就能做梦。
整个庆典他也只说过一句话,让这些小机灵鬼痛快的玩耍吧,这是他们应得的。
他坐在一条奢华长桌正中,没人敢直视他的脸,而他宠信的门徒还有预备承法人们就坐在左右,还用爪子徒手捏东西吃。
精彩的演出已经到达高潮,国王非要跟驴子洞房,驴子害怕极了,开始用咏叹调批判国王……说他个子太矮,高攀不起自己私密之处……对,这个剧还是有颜色的剧。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这种笑就像表演形式,夸张而过分,难道他们没有看过这种演出吗?最流行的往往是被市场考验过的,他们其实看过了。
他们在讨奥古斯的欢喜。
奥古斯想让他们放松欢喜,他们就要彻底的欢喜。
如果地球人在此就会发现,此时整个大殿就像表演一部油画,那个《最后的晚餐》。
餐桌右边还有一位不笑的中年人,他在低声警告一位金发男子:“莱奥纳尔,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莱奥纳尔先生陪着所有人大笑后说:“牤科多先生,我会通知神殿免除那个小酒庄明年的税务,把财产奉献给神难道不是一件美事?我在成全他啊,他们要感恩。”
牤科多先生也对那小酒庄不在意,然而他到底冷静,就严肃的说:“所有人都知道,加尔尼特属于第十八奥古斯,我们并没有向他收取税务的权利,还有那位,奥古斯爱她就像爱自己的骨血,你最好收敛行为,别招惹他们不高兴。”
莱奥纳尔先生不在意的回答:“那就算他们给圣域舍的家财吧,人这一辈子总要舍一次家财讨神欢喜,这是经上说的……”
他们正辩论着,神殿巨大的木门被人猛的推开,瞬间,呼啸的寒风裹着一位穿着丝鞋的少女进入此地。
桑尼亚·斯万德好梦正酣,家里就来了哭哭啼啼的加尔尼特酒庄管事,他到不是来请人做主的,而是那些药酒奥古斯提醒过,必须通过面诊师看出病症,再对症喝酒。
他怕出事儿。
就这样,桑尼亚穿着自己黑色的睡袍,披着一件长坠地的纯白裘衣,骑着速熊到达阿尔伊顿神殿。
殿门咣当的撞击声惊动奥古斯,阿尔伊顿受惊吓抬头,当他看清楚是自己最爱的承法人,桑尼亚·斯万德时,顺着从前的习惯他立刻慈爱的就如老父般说:
“哦!瞧瞧这是谁?我的小妮妮……呃?她还提了一条鞭子?啊,对了,这里是奈乐……吾想起来了,你的家在这里。”
桑尼亚语气冰冷:“阁下!我的家在您的脚下。”
大殿安静无声,所有人都用冷漠的眼神看向这个小姑娘。
事实上桑尼亚在花冠山的圣域都没有朋友,她独来独往,很少跟奥古斯之外的人说半句多余的话。
那些人嫉妒她,还想讨好她。
这毕竟是命定的承法人。
可如今她披头散发,手里提着鞭子就走到长桌边缘,随着力道十足的甩鞭,一声惨叫过后,那位得意洋洋的莱奥纳尔先生就被甩到了地上。
所有的酒桶都爆炸开来,一瞬间药酒的香气汇集在一起,就成了呛鼻子的恶心气味。
牤科多先生迅速站起,走到奥古斯耳边低语,等他汇报完,奥古斯的表情多少就有些尴尬,对他而言全世界都是他的,何况一个区区酒庄。
要是此事被那位知道,显的自己没见过好酒一般,大地母神作证他这辈子除了正经营生,别的时间都用来拼命花钱了。
何况那位小奥古斯的态度令他满意极了,他甚至没有伸手跟这个世界索要一个尼尔的多余钱财,他就守着一个奉国,寒酸的几个奉臣,靠着清贫的资产度日。
就怪不得这位小姐生气。
有时候阿尔伊顿确定自己是不如小奥古斯的,他对金钱虽无贪欲,却在意分配权。
他看着愤怒的小承法人笑了起来:“呵呵呵~妮妮,我会写信对他道歉的,你也不必对此愤怒,这是非常小的一件事情。”
桑尼亚的脚踩在莱奥纳尔的脸上,那些药酒汇集成水洼埋了他半张脸,他被呛的咳嗽,想挣扎起来又被桑尼亚一脚踩下去。
她问奥古斯:“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您已名声尽毁。”
奥古斯错愕,低头想想再摊开手表示不清楚。
桑尼亚走过去,丝鞋踩着药酒走了几步就开始掉鞋跟。她挣脱鞋赤脚过去,有些动作粗鲁的拿起奥古斯的一只手,低头隔空亲吻了一下说:“所有人都在说,克己门徒偷了别的奥古斯的钱。”
阿尔伊顿呵呵笑了起来:“啊,你说这件事啊!是的,他们告诉吾了,可没关系的妮妮,所有的奥古斯都知道这是根据最早的契约分配的。
吾做事也是承继先人规则,不然怎么办呢?去修改它们吗?克己钟最重要的品质除了自我约束,还有对先贤的敬畏,我们的美德应该是丰富的。”
莱奥纳尔先生挣扎着想起来,却被桑尼亚回身一鞭子抽倒在地。
那鞭子响的人心颤抖。
他是金发的荣誉库洛,却对一位银发的尼普库洛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血脉压制都做不到。
桑尼亚的这一鞭子把他身上六层丝绸都撕裂开,他那一身犹如蛋白的肉暴露出来,又很快被鞭伤血染的凄惨无比。
他喊的不像个男人。
奥古斯表演了一个恰恰好的惊讶:“哇哦,妮妮,你总是不改你的坏脾气。”
他对桑尼亚喜欢极了,历代阿尔伊顿什么品种都有,唯独武力上是一直吃亏的。就像上次斯莱博尼打宾马乔雷,他作为第一奥古斯为什么不说话,呃,压根打不过。
不管是施莱博尼,还是第十,第十一奥古斯,这三位开了武技的奥古斯,阿尔伊顿私下里都统称为莽夫。
当武力精湛,破坏力十足的桑尼亚·斯万德来到他身边,他所有的美梦又成了这孩子承法之后,顶着阿尔伊顿的圣名,用她可爱的大鞭子抽打那些莽夫的画面。
这可太美好了。
现在只要他一高兴,他就喜欢恩赐给自己的学徒各种各样的鞭子,猎杀角魈的大筋基本都成了桑尼亚的鞭子。
桑尼亚对阿尔伊顿说:“改?您难道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坏事吗?”
阿尔伊顿相当豁达的劝说:“你就原谅他吧。”
桑尼亚把长鞭一圈一圈的在手上缠绕:“原谅他?为什么原谅他?凭他是普利滋妖后修拉的哥哥吗?
还是看在他父亲被宾马乔雷挂在圣域的树梢上?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血脉来自老军营,这家伙的血脉是迫害我家族的元凶,老师我的仇人洗劫了我的钱包。”
阿尔伊顿又呵呵笑了起来,他从腰带取下一枚铜钥匙给桑尼亚:“我可以把奈乐神殿的金库给你。”
桑尼亚发出不屑啧啧声。
她走到低声□□的莱奥纳尔身边,想光脚在他脸上踩几脚,觉着恶心就语气憎恶的说:“我一直知道他在此,但是作为克己钟的门徒,我将克制仇恨当做对自己的淬炼。
只是几桶酒我才不在乎,我在乎他在这个时期做最恶劣的事情,除了挑拨奥古斯的情谊之外,他在践踏您的名声,这才是最可恶的。”
大殿鸦雀无声。
奥古斯赞许的拍拍手:“你说得对,他无关紧要我亲爱的妮妮。”
桑尼亚环顾四周说:“您看看这些人吧,他们都是历来供奉阿尔伊顿的血脉之后,看看这些古血库洛,各国最高的大祝祷师……他们就没有发现危机到来吗?他们发现了!却不愿意出来做第一个劝解之人。”
阿尔伊顿:“危机?”
桑尼亚点头:“对,危机来了老师,您没看到吗?”
“你是说那些税金分配?吾说过了,那不重要……”
桑尼亚提高声音说:“那很重要!老师,那关系到您的名声。”
阿尔伊顿摆摆手,有人来搬走长桌。
阿尔伊顿洒出一些粉末,地面的酒水迅速消失。
他缓慢的走到自己的承法人面前,很认真的倾听说:“我们可以用温和的方式交流,妮妮,你的鞭子不该在克己钟下挥舞。”
桑尼亚低头想想,点点头。
漂亮精致的米卢门取来新的鞋子,桑尼亚抬脚,他用丝帕给她擦干净脚底,再给她套上鞋子。
桑尼亚说:“老师,我觉的这些蠢货除了享受富贵是没有治国能力的……”
“啊,亲爱的妮妮,阿尔伊顿门徒跟治国没有关系。”
“怎么会呢?来您膝下之前我被两位奥古斯教导过,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我学过一种术,叫做修身,齐家,治国,控大陆……”
冯济慈在寒冬壁炉边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他搓搓鼻子闻乔诺:“肖尼呢?”
乔诺夫人抬头一脸笑的说:“他出去了先生……带着那张请帖,还熏了香。”
阿尔伊顿的神殿。
满面包容的奥古斯表情微微变化,修身,齐家,治国他懂,但什么事控大陆?
桑尼亚仿佛看出他的疑问,就说:“控大陆分武力控制以及思想控制……思想就是个人意识的考虑问题行动……”
大块的地毯被迅速铺满,阿尔伊顿的门徒全部坐在地毯上。
桑尼亚走到窗边推开窗棂,抬手把已经疼昏迷的冯尼耶·莱奥纳尔卷出去,挂在外面的树上。
没有人对她有任何意见,承法人本身就在竞争,奥古斯都觉着莱奥纳尔无足轻重。
桑尼亚对奥古斯说:“那些酒无所谓,但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您的态度,所有人都知道我与那位是在一起的,这就是继承您的位置也改变不了的关系。”
这句话取悦了阿尔伊顿,他笑的分外开心:“吾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妮妮,你的小斯莱博尼心性豁达,这一点吾也是佩服的。”
桑尼亚摇头:“不是这样的阁下,人性都复杂,坦诚说我们的精神里有太多私欲,克己很难,但看看您的门徒吧,他们享用着最好的东西,却不知道保护您的名声。”
阿尔伊顿看了一圈门徒后说:“吾会惩罚他们……为了,嗯,吾的名声,呵呵……现在说说那些思想行动吧,吾对这个感兴趣。”
奥古斯与他的门徒齐齐坐下,受教育的态度也极其端正。如桑尼亚所说,她接受过两任奥古斯的教育,这些知识是各自垄断的。
桑尼亚很真诚的说:“我们就从控大陆开始吧,出于我的私心,请你们对伟大的第十八奥古斯心存感恩。”
在所有的门徒都表示对第十八奥古斯心存感恩之后,桑尼亚开始授课。
“我所学到的控大陆,是从武力控制以及人心控制开始的……第十八奥古斯说过,其实控人心是最上等的统治手段,那么在这里就产生了一个问题。
作为普通人类的庇护者,我们克己钟敲响三千两百多年,那些普通人对你们又心存几分感恩呢?他们甚至不知道我们是谁。”
是的,那些普通人如果不舍一次家资,就连阿尔伊顿的看门人都懒的看他们。
桑尼亚说:“普通人在意什么,血脉承继,金钱权利,嘴上愿意可我们多跟他们要一个子儿,他们都会抱怨,这就是人心。”
门徒们一起点头,一位老祝祷师站起来说:“尊敬的承法人,在我看来那些普通人的意见从不重要……”
桑尼亚打断他:“重要!大陆是由天空,大地,河流,山谷组成才叫做大陆,就像我们,我们是由血液,骨骼,内脏还有卓越的思想组合在一起才称为克己门徒。
世界运行每一环都不该少。
就像现在发生的事,谣言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只是最近才被宣扬的如此厉害,我们保护他们,他们却觉着我们是个贼?这就是失去了民心……”
阿尔伊顿用硬笔在纸面上写,民心是个新词汇。
桑尼亚说:“有一天第十八奥古斯坐在河边,他一边钓鱼一边说,桑尼亚小甜豆……”
第一奥古斯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桑尼亚想站起来,奥古斯却说:“吾……吾,吾没事,你……你继续,咳咳咳……”
“……他们只在意眼前的利益,如果我告诉那些普通人,可以削减他们一半税金,你说我会得到多少尊重……”
其实那天冯济慈说了很多话,但他绝对不会说甜豆。
冯济慈还说,我们不是在普通人与库洛之间制造矛盾,也不是干掉某个奥古斯……我们建立的新世界不是应该消灭谁,那些人都信奉了三千年母神,这是从心灵上无法剥离的力量。
即便我们说是假的,人们也会臆造证据,这种群体的力量是不能对抗的……
所以我们要提高普通人的学识,教育他们发展有益于生存的实在学科,要教育库洛用劳动换取公平合理的报酬,世界需要均衡,而这种均衡……应该是所有的美德都在一条线上,而不是以神殿数量来区分的。
今晚桑尼亚建议奥古斯阿尔伊顿向全大陆公开古契约。她还建议奥古斯拿出钱财修建学校,免费提高普通人的知识水平……
最后她说,我们为什么要把钱还给那些奥古斯?大地母神都没说还。
第 84 章
母神诞生第三千贰佰零九年冬尾月, 一夜暴雪过后,巨铲清除积雪的声音从古老的乡下城堡外传来。
肖尼·斯万德先生迷迷糊糊的醒来,他先看看身边的女人, 抽出被咬的青青紫紫, 还被枕了一夜的可怜臂膀。
他吸着凉气揉肩,再看向情迷后敛去锋利, 浑身露着弥足后的妩媚女人, 总之就非常的迷人,他喜欢极了。
他笑笑, 随手从女仆的捧盘内抓了一件属于女大公的晨袍围住下身,在女仆惊讶的眼神中赤脚从三楼下至一楼餐厅。
老式的房子就是这样,一层就是生活的全部。
早起的远道尔·博纳德先生正指挥人将食物摆放整齐, 彰显家族历史的配套器皿露着无法形容的奢靡高贵。
如果他那只随意撒尿的狗崽子不疯狂乱叫,这里是足够迷惑人。人间富贵对乡下马场家的儿子还是有震慑能力的。
可当博纳德先生看到围着女大公晨袍,满胳膊青紫的肖尼溜达进来, 当下就惊叫起来了:“哦!斯万德先生, 您, 您您您这样太失礼了。”
肖尼懒洋洋的坐下,随手拿起餐布给自己绑在脖子上说:“对~对对我失礼的不是你们吗?你们的主人把我骗来害我失去清白,还毁了我的衣服……哦,谢谢……这不是体面的待客之道。”
从仆人端的餐盘里切下一块馅饼,肖尼大口咀嚼起来。
老贵族的仆人永远比贵族刻薄,尤其是肖尼这样的乡下放马小子,即便他能在国王大道消费, 因为嫉妒那些仆人肯定没好话。
这里的人看他的眼神压根就不尊重了。
远道尔·博纳德先生老脸通红, 边道歉边跑了出去,没多久他亲手捧着套老式男士衣衫进来。
肖尼看着已经过时的套装问:“谁的?”
博纳德先生回答:“上一任大公的, 您放心,这是新的。”
肖尼把最后的饼咽下去,摊开手臂,博纳德先生亲手为他服务,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他们也都看出来了,女大公堕入情海了。
换好衣服的肖尼看看自己,虽然他对生活不挑拣,可这衣服太阔绰了。
就问:“他是个胖子?”
“斯万德先生,这座城池的每一任大公除了吃喝玩乐把自己变成一个胖子,他们还能做什么呢?这已经是最小号的了。”
“所以他是胖死的?”
“那倒没有,前大公是觉着生活无趣就出走了……”
铁皮刮城墙的铲雪声从窗外再次传来,被雪覆盖住一半的窗户逐渐露了出来,室内逐渐光明。
肖尼·斯万德终于看清楚了,也被震惊到了。
那是一位年老的库洛,他的年纪不小了,已经是满头白发甚至穿的也相当邋遢,可力气依旧很大,特制的铲子下去就是满满一车雪。
男仆们推着车,脑袋冒着白烟的来回运送都赶不上他手快。
肖尼想起小奥古斯阁下的一句话,如果用劳力这个单位计算,一个切尔勋库洛等于普通人二十个甚至三十个劳力。
这是血统竞争,别跟适者生存要公平。
肖尼说:“啧!贵国大公生活奢侈,已经开始雇佣库洛干杂工了?”
博纳德先生颇为惊讶的问他:“您不知道吗?”
肖尼困惑,他不爱出门,他们的小奥古斯也是个宅:“知道什么?”
博纳德先生叹息:“最近那些库洛的日子不好过呢~尤其这样的冬月。斯万德先生,您知道的汰怪越来越少了吧?三年来……失去征伐福利补贴,失去经济来源的战斗切尔勋生活逐渐艰难起来……”
肖尼咽下汤才问:“有多难,再艰难一年也有几十个金尼补贴……博纳德城也是个富裕地方。”
可博纳德先生却叹息了一声说:“哦,您在说什么啊!看看我,我也姓博纳德。您知道这个姓氏下有多少家族成员吗?我们的家族有上万人先生。”
肖尼当下就震惊了。
博纳德先生叹息一声:“我父亲有些乱来,当然我没权利指责他,可我有十九个兄弟啊。”
肖尼缓慢的张大了嘴巴。
一声轻笑,有人从身后拥抱肖尼,还在他耳朵边亲吻了下说:“我们不能指责祖先,虽然他们拖家带口还有无数小情人,库洛人数上没有优势,自然是抓紧机会就要生。”
“就像您?也有无数小情人?”
“怎么会,我只有你一个,我又不像那些库洛有着花不完的力气,我可是普通人,早……亲爱的。”
“早……睡的好吗?”
肖尼站起来为女大公拉好椅子,还殷勤的给她抖开餐布。女大公笑的挺开心,还赞美呢:“你真可爱。”
可怜的肖尼·斯万德先生一下子便僵住了。
他指指自己:“我?可爱?”
没人这样赞美过他,这位女大公与他开始约会就甜言蜜语不停赞美。
当然,这也符合肖尼自卑的内心需求。
女大公拍他的手:“除了可爱你还性格温和,我非常喜欢。”
肖尼不想说话了,甚至想给她表演一个单手举大汰,还是最大的那种。
餐厅安静下来,偶尔博纳德先生会说一些有关他们兄弟争资源的趣事,他们经常打的头破血流,为讨权利最大的那一波人喜欢,相互挖陷阱也是有的。
冯济慈自认见过世面,但是没见过这么狠的家族。
毕竟跟这家的女主人睡了,他就态度很好的应付,还问呢:“您知道,斯莱博尼家有多少人吗?”
“普利滋的斯莱博尼啊?”博纳德先生拿着餐夹的手僵了片刻回答:“好像是七十四。”
肖尼错愕,不是三个吗?
博纳德先生确定的点点头:“是的,七十四,就是这个数目,上次伟大的第十九奥古斯诞生,我门看过老族板。
可惜他家继承王位那一支只有一位尊贵的先生了,伟大的奥古斯又不可能有后代,那位尊敬的国王要加把劲了。”
他将餐盘恭敬的摆在女大公面前说:“虽然我很羡慕斯莱博尼家的富有,但我也不想我那些兄弟死绝了。”
“远道尔,斯万德不是这个意思。”女大公对肖尼说:“不要谈论家族成员的问题了,尤其是我们家,简直噩梦!这可太糟糕了,我才刚起来。”
“抱歉。”肖尼说完看向窗外:“那您付给他多少?”
“谁?这位库洛……每天五十个银尼,我的新管家告诉我,这省了一大笔钱。要知道……从前整个冬尾月,我要支出最少二十个金尼尔,雇佣三十个普通人清理屋顶雪,可他十个金尼就够了。”
肖尼怎么想,也想不到库洛会来铲雪。
他问:“这样的人多吗?”
女大公摇头:“怎么会,他们暂时只能能忍受为王室服务。”
博纳德先生却揶揄的说:“如果他开始为十九个儿子自掏腰包,他的足迹早晚踏遍全城,不管哪个区!只是时间问题。”
肖尼靠着窗户向外看。
女大公在他身后说:“您也无需同情他们,以前他们生活奢靡,更不懂管理资产,这算是……报应。在下一波汰灾到来之后,他们肯定学聪明了,真有意思,从前喊着利利利利,现在要喊什么?钱钱钱钱?”
肖尼回头看她:“也许?”
女大公叹息:“表面上看我节省了一笔钱,然而今冬会有三十个普通人失去工作,那些人背后都有家庭……这不是一份工作的事情,母神啊,我也没想到会在我的城堡看到库洛。”
正在忙活的远道尔·博纳德先生停止工作,他神色有些不好的回头看向主位说:“我好像做错了事情,很抱歉,他……他确实有难处。”
女大公却没有怪罪他,还劝解说:“这不怪你远道尔叔叔,我能要求一位当了一辈子老爷的破产博纳尔做什么呢?您已经非常不错了。甚至帮我节省了一笔经费……但现在属于我的问题就更多了……”
她伸出尖尖的指甲敲击额头。
男仆捧着银盘端来紧急信件,女大公取出第一封开看了一眼说:“啊~看!”
肖尼走回餐桌问她:“看什么?当然,您可以不说。”
女大公却无所谓的丢开那封信说:“净肉价格上涨百倍有市无价,我的贵月节招待会怕是丢了这个帝国千年来的体面了,可这不重要!
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大量的库洛发现资产被人用各种手段骗取,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债台高筑,所以他们冲击了城里的警卫队,母神啊!他们受过最好的教育却不会管理资产?”
肖尼撇嘴:“神殿并未给他们安排这一课,随便哪个美德钟,不过我相信马上会有了。”
女大公忧愁的叹息:“那些普通人的情况更是糟糕,可以预料今年去往圣域的人将会大量减少,城里……剧院,商铺,甚至国王大道上的百年老店接连破产……这也不是最糟糕的,我的北区要冻死人了……”
肖尼安静的听着她唠叨,这是黛儿·博纳德,这座王城的女大公,一位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
是的,牺牲品。
博纳德家族的故事整个大陆都知道,用简单的语言来叙述此事,就是这个国家国土面积很大,但是其王城的神殿不小心被密滋泰都司设为常驻地之一。
掌握权力的国王自然是不想活在奥古斯的眼皮下,他们就放弃了对这座城的掌控随它发展,然而博纳德家还不能空着此地王宫,那多少有些不尊重。
怎么办呢?他们就想了个好办法,派遣家族当中每一代的古血漏洞来此管理。
简而言之,他们立了博纳德家的普通血脉在此管理,他们对她的政治要求不高,主要就是别给奥古斯添麻烦。
可黛儿·博纳德身为普通人,却把这座城照顾的很好,她很有责任心。
不论是汰怪还是自然灾害,她都没有回避过。
这也是肖尼最欣赏的地方。
现在她担心极了,为她冬日就要冻死的臣民忧愁。
女大公唠叨了一会,当看到小情人满是担忧脸,却又笑了:“你真的可爱,是在担心我么,斯万德先生?”
肖尼摇头:“没有。”
这事儿是他们团队干的,当这些预料到的结果真正到来,说实话,肖尼的心情并不好,内疚感与责任感今晨格外强烈。
女大公对他笑,招招手。
肖尼过去,她拉住他的手安慰:“别担心,这不是小小的博纳德城的事情,这是整个大陆面临的困境,一些问题在我这里效果明显,我们的博纳德城没有农业支持……”
她苦笑:“甚至我这个女大公都有没庄园,没事,都会好的……人总要活着。那些人都会好的,毕竟伟大的奥古斯就在城里,你怎么了?”
肖尼神情恍惚,半天才问:“什……什么?”
女大公安慰他:“别担心,呃……抱歉我忘记问了,斯万德先生的家族~难道也被波及了?你在为家族担心吗?是牧场里的马匹卖不出去,周转不灵了吗?”
她想她可以支援一些钱财,等到春月到来,可以看看军部要不要购入……呃!猛哈代太贵了啊。
远道尔·博纳德先生不断的清理喉咙。
女大公却拥抱了肖尼,在他耳边说:“不要怕,我的资产还是很多的,你可以随意向我请求帮助。”
马场就算了,她可以给肖尼封个爵位,再往秘书处挂个白拿钱的职位维持体面的生活。
早餐过后女大公离开小城堡,她走了没多久,四匹猛哈代拉的马车接走了肖尼·斯万德先生。
密滋泰都司乐善钟附近的单独小殿。
当肖尼·斯万德先生进入书房,就看到小奥古斯正在奋笔疾书。
肖尼有些心累的躺在软椅上,看着窗外被雪埋没的花园。
花园的雪上成群成群的麻雀正在觅食,乐善钟下的小学徒们正拿着勺子往雪地抛洒麦粒。
冯济慈偶尔抬头,看到肖尼看窗外,就说:“那是老蜜养的,他喜欢喂麻雀,改天我给它们来点诱发剂你觉的怎么样?”
肖尼今天不想跟他开玩笑,就说:“他又没惹您,老蜜?”
冯济慈点头:“密滋泰都司年纪不小了,我也不能喊他老密滋泰都司吧,名字真他妈长。我喜欢第十三奥古斯,他的名字只有两个字,你怎么来了。”
肖尼调整了一下软垫,看着屋顶说:“我不想回答我跟那位女大公的事情。”
“我也没问。”
冯济慈说完,继续奋笔疾书。
过了很久很久肖尼才开口说:“我去了很多地方。”
冯济慈收起笔,将信封存滴了火漆盖上权戒。他把信交给尼尔之后才说:“去了北区?下区?”
肖尼闭着眼:“去了所有我能去的地方,阁下……很多人失业了,很多人的家庭就要破碎了,太多人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我焦虑极了……”
冯济慈却说:“金钱,农业,征伐甚至奥古斯技能树,这些事情从表面上看毫无关联,但是斯万德先生,其实这些东西是有秩序的。”
肖尼看他:“什么秩序?”
冯济慈:“利益的秩序,我早说了不要把我们的事业放在有限的生命周期里思考,事实上,也许我们看不到结果,你看到了普通人的艰难……那三年了,又死了多少库洛呢?”
肖尼想了一会,他坐起来,用手大力搓了几下脸说:“除了自然死亡,意外死亡,因汰怪征伐死亡的不足一百之数……上次圣域报说过去三年,库洛的出生率上涨三倍。
但是阁下,很多普通人就要死在这个冬天了,我的心非常的不舒服,这让我想起很多不好的回忆。”
冯济慈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当初我与桑尼亚说好了,我们互为人质,我守护库洛,他们三年来人口激增。桑尼亚,她也在阿尔伊顿区积极建立免费的初级教育体系……”
肖尼打断他:“像我父兄的死!您兄长们的死!我们都从棋盘挣脱出来了,却把别人的命运生死当做棋子,我知道我现在的话很蠢!
可……可我想到那些人将要饿死在这个冬季,他们甚至只会抱怨贫穷,却不知道最早的根源是我们砸了壑妮墙……”
“是我!”冯济慈插话:“不是你们。”
肖尼吸气:“有区别吗?这些理由宽恕不了我的良心。”
冯济慈摊手:“所以,我给第十七奥古斯写了一封长信。”
肖尼错愕:“您不是恨他吗?”
冯济慈笑了起来:“我恨他跟我挽救这个冬季,还有你说的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肖尼眨巴眼睛:“是整个大陆,还是只是普利滋。”
冯济慈:“整个大陆。”
肖尼快速来到他面前,趴在在桌面上,死死盯着冯济慈的脸问:“我可以知道吗?”
冯济慈站起来离开,他就紧紧跟在他身后。
“我告诉他,阿尔伊顿有钱,也欠大家的钱。”
肖尼都气笑了:“克己钟把老契约都贴到神殿门口了,那是奥古斯们自己签的字。”
冯济慈坐下,看看窗外的那些麻雀说:“就说他们是蠢货!一群被神殿抚养教育机制,固定了思维的蠢货!那份契约签署的时,这世上只有五个奥古斯,这不是十八个……呃,我算半个奥古斯的集体契约。”
肖尼瞬间僵住,这个角度整个大陆都没有。甚至奥古斯们都承认老契约就是有效的。
对呀,那时候还没有别的奥古斯呢。
冯济慈又说:“我们都读过《至伟大的奥古斯克里普》,还有《消失的奥古斯之谜》等等之类书籍吧?”
肖尼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点头:“对,读过,这书我们普利滋出版的。”
冯济慈又问他:“众所周知葛瑞丝阁下是新法典的制定人,守护人,但是她之前呢?”
肖尼是个好学生,立刻回答:“当然是克里普阁下……呃……”
冯济慈叹息:“我们为什么要遵守一部废法典下的契约?那份契约无效,不管是不是大地母神作证,那份法典要遵守的基础是克里斯法,难道你们要废掉葛瑞丝阁下吗?”
肖尼蹦了起来:“我们没有,我们不敢……不是,要按照您的意思,奥古们可以追究这笔债务了?”
冯济慈摇头叹息:“这不是债务,这压根是贪污是诈骗,是故作糊涂,是在三千多年来靠着集体教育模糊所有库洛,包括普通人类律法概念的一件恶心事儿。
葛瑞丝阁下每十二年更新,修改一次法典,这是她最高明最公平的地方,她与时俱进。
然而那份契约,那是根据当年所有库洛的总数制定的,最早的年份才有多少库洛?初悟技术才出现多少年?由克己钟派发税金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
肖尼被震的灵魂都飞出去了,他磕磕巴巴说:“您,您给奥古斯阁下的信就说了这个?那他……他们会打起来吗?”
冯济慈摇头:“这个就不关我的事情了,我只是把傻子们摆在正确的道路上,税金分配权三千年不改变,哈!这是浅薄故意掰出来的戏剧冲突吗?它没有制约效力,当然我也知道阿尔伊顿拿不出这一笔钱。”
肖尼磕磕巴巴说:“对,他拿不出。”
冯济慈抬手敲击窗户,那些麻雀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看着那些消失的麻雀,冯济慈说:“我听过一个故事,好像是一个小孩子站在大海边,把搁浅的小鱼一条一条的丢入大海。大人们劝他,说孩子你这样能救几个呢?你知道那孩子说什么吗?”
肖尼摇头:“不知道,我又不是他。”
冯济慈笑了:“那孩子说,那条小鱼在乎。你以为我是什么,没长心的大地母神还有阿尔伊顿吗!”
肖尼羞愧的蹦起来:“嘘嘘嘘……渎神了,渎神了!这可是神殿!我至今不能走正门!”
他呐喊的相当压抑,冯济慈却不在意的说:“没事,这是家庭内部矛盾!她不在乎!我告诉第十八奥古斯,他那块新土只有几个破大坝,现在机会来了,阿尔伊顿肯定不会痛快的拿钱,那就软刀子慢慢催债,一次一点的抠,总之不能让他闲了。
把急需周转的库洛召集至新土埃德加城,他可以大开发了,在奥古斯们集体讨债期间,库洛们有工作就稳定,他们一个顶三十个普通人,不杀汰怪这也是高收入。”
还可以这样吗?肖尼崇拜的看着冯济慈:“这样就好了?”
冯济慈点头:“是啊,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把职位还给普通人让他们有工作,就有饭吃,到了明年春暖花开……适合这个世界的新的经济群体也会应市场而生。肖尼,只要推动它的人心存正义世界绝不会倒退。”
肖尼紧绷的情绪总算放松下来,他想想笑着说:“您说,我把您干的这些事,这些挑唆奥古斯们互相攻击的事情告诉桑尼亚,她会怎样?”
冯济慈挑眉:“杀了我?她又……舍不得。”
肖尼站起来利落的告辞,他是完全不想跟这家伙多说哪怕一个字了。
第 85 章
任何职业都有尴尬时期, 学徒挂牌,学生结业,库洛离开威尔大街就如地球的毕业即失业。
从低等切尔勋到高级之前, 受雇佣的价格是一样的, 他们需要在神殿的辅助下去逐渐适应世界,现在这条路断了, 没有月三的汰怪给他们蹭经验了。
最近三年很煎熬, 不论是普通人还是库洛,在整个大陆几乎安全的情况下, 神殿一半的初级工作也停滞了。
贵月节前三日,今年暴雪不输往年。
博纳德城门口,来自新土埃德加的外交官正在登记小库洛名单。
这些小家伙被要求只穿身上简单的一套衣服, 还有他们所有的钱财离开此地。
埃德加会为他们准备一切,并且对他们重新培训。已达到冯济慈私下要求的教育目的。
就像那些普通人在阿尔伊顿庇护区接受的,库洛也需要新的东西, 比如人生儿平等, 以大欺小是件恶心的事情。
外交官的笑容是遮盖不住的。
整个大陆, 只有新土的国民是由库洛组成的,伟大的奥古斯斯莱博尼没有接受甚至一个普通人类,就像那些人类在这三年里互相取暖,不愿意把工作分享给库洛一样。
反正,不管冯济慈怎么安排,他们都在各自的地盘平等了。
这种结果令他多少有些丧气。
暴风雪很大,以往见不到喜欢躲在神殿里做研究的那些祝祷师纷纷出来送自己的学徒。
他们已经有着非常深的感情, 有些师徒甚至超越父子。
身材肥胖的祝祷师在风雪中大声抱怨:“母神, 伟大的叔本森阁下!请看看您的门徒,他们没有给我留下一个, 一个没留!”
他的同事过来安慰:“我说,比起去年他们好歹有个去处,老兄你看看你的腰带,你只是个红腰带,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你也负担不起那些学生的前程……”
他强硬的把同事拉倒角落警告:“闭嘴吧!密滋泰都司阁下都默许此事,奥古斯们商量好了的,他们必须去新土存身。
不然怎么办?你看到圆圆了吗?那里要爆炸了!我们的学徒就要啃面包沾盐巴度日了,这是为他们好。”
老祝祷师愤恨无比,他强忍怒气的看着那些惶恐不安的学生上了马车。
没人说话,只有被断开的师徒情谊,那马车队很长,慢慢离去……逐渐消失在风雪当中。
老祝祷师狠狠捶打城门。
“他们如果知道真相会恨你吧?”有人在风雪中讥讽自己,冯济慈回头看去,却是格朗·斯莱博尼。
看清是谁后,冯济慈表情平静,他甚至相当客气的问好说:“您好,斯莱博尼阁下。”
格朗·斯莱博尼停下脚步,眼睛里压抑着痛苦,他有想过来自孩子的怨恨,各种凌冽的抱怨,他甚至可以拔剑杀了自己也是一种解脱,无法挽回的结果折磨着他每一天。
原来痛苦可以加深到这种程度,就像普通的,仅仅认识的人一样平常的打招呼。
这孩子在精神上否决了他父亲的身份。就像他做的那些事情一样,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把整个大陆拉入他的复仇计划。
自己要感谢他把自己当成复仇工具吗。
斯莱博尼挤出笑容:“再次相遇,非常高兴,尊敬的第十八奥古斯。”
冯济慈问他:“你来做什么?”
“来看属于你哥哥的臣民,看!他们多么年轻敏感,不乏勇气且无忧无虑,还喜欢为小事哭泣,为浅薄的情感愤而抱怨……”
他边说边走到冯济慈身边,在与他并肩一尺的距离处住步,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那些祝祷师不舍的站在城门口,冯济慈在街角,也陪着他们站立。
有人终于转身,冯济慈才开口问:“那家伙付给你们钱了。”
斯莱博尼冷笑:“对。”
“他没有愤怒?”
“他极其愤怒,声音几乎把废园最后一堵墙震塌,就像你说的他必须付钱,他只能付钱平息此事……我们意见统一他就占不到便宜。”
“母神没出来?”
斯莱博尼嘴角抽搐:“出来了,你知道她最喜欢阿尔伊顿,可有件事特别有趣,母神不懂金钱是什么……这让所有人震惊。她就像从前般轻易的表达了公平,那家伙必须还钱。”
冯济慈皱皱眉:“你们不知道?她……不知道这个?”
斯莱博尼拽拽帽檐:“对,我们不知道,谁会去看望她的时候……说金尼这样的事情,再说,她的花园里也没有一朵花开出尼尔……”
斯莱博尼忽然笑出了声,发现儿子没笑又尴尬的憋住了。
冯济慈不可思议的歪歪头,是呀,虽然地球人也写了外星人,起码也是个资源掠夺战,可这里是什么?这里是她们的牧场。
这片大陆上的人类甚至不是受雇牧羊人,他们是拿来配种取乐的米卢门。
人类很有趣,为了表示公平他们发明货币,当发现货币主宰人生,又开始耗费无数代血脉,绞尽脑汁的去创造思想,臆造伟大的资源共享乐园。
冯济慈喃喃的说:“生命是个轮回。”
“你说什么?”
“没有,你去普利滋了吗?那里离这里很近。”
“我清扫了墓碑。”斯莱博尼点点头:“我那天想杀了他,可是你说的对~我的孩子,他要先还清账单,这一点你比我强,你喜欢他一滴滴的流血,他愤怒极了。”
冯济慈对儿子这个称呼不太喜欢,他刚想开口,那位胖祝祷师开始嚎啕大哭,还是跪着嚎啕大哭。
冯济慈内心不太舒服,那边哭成一片,他忍耐了一会才说:“给了你多少?”
斯莱博尼嘴角勾勾:“只是我?”
冯济慈点头:“难到你能看到别人的契约?如果如我所料,他会跟每一个人签订保密付款契约,一套手段折腾下来你们大概会觉的,你拿到了最大那一份。”
斯莱博尼的表情又定格在了那里,当雪花盖满他的帽檐,他摘下帽子拍打:“对,我这里第一笔会先还五千万金尼,他会三年内付清……我发现了你比他精明多了,我的……咳~你怎么了?”
他的小儿子忽然伸出手打了自己额头一下。
冯济慈缓缓呼出一口气后说:“我忘记……忘记告诉你了,算了,下次的协议最好是一次结清协议,别让他拿小钱拉长还款线,给他多一秒喘息的时间都是你们的罪过。”
他认真的看着斯莱博尼:“我很困惑,你也是大陆曾经出名的贤王,你在位期间把财政部管理的也相当不错……”
斯莱博尼冷笑:“我看了普利滋为我排的新歌剧,我在那里就像个被爱情支配的蠢驴,你们都敢用唱歌的方式毁奥古斯的名声了。”
冯济慈语气平淡:“你没做那些事情吗?”
斯莱博尼不想讨论这些:“其实你是担心那位斯万德小姐承法后一身债务吧!”
冯济慈严肃的盯着他看。
斯莱博尼轻笑:“别这样看我,我欣赏她的坚韧……我也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但我一无所有的痛苦是漫长不愈的,他不该陪着我一起痛苦吗?我会用我整个的生命周期,致力于索债这项伟大的事业。”
祝祷师们开始折返,他们上车前互相拍打雪花,拥抱,相互用浅薄的语言安慰。
冯济慈拉拉大衣离开那个角落,入城的坡度是向上的,这有利于将上区的积水排入下区。
这对父子安静的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提着一篮子救济的老妇脚步匆忙,她撞向冯济慈。
冯济慈没有躲开,扶了她一把。
硬如砖头的面包噗噗的埋入积雪,他又帮她捡起来,她甚至来不及道歉就匆匆离开。
斯莱博尼的目光穿破风雪,他看着那妇人的背影说:“人不能从心所欲,就像这座城……博纳德有个好的管理者,据说她贷款给全城的穷人发面包,帮助他们熬过最后的寒冷。”
冯济慈点头:“我会告诉密滋泰都司,这份账单应该由他来付款……”
转过狭窄的街角眼前豁然明朗,阵阵音乐传来,这对父子一起停止脚步,他们被面前的小广场镇住了。
这样的暴雪天气,这里的道路中心却悬挂着巨大的街区汰灯。
在汰灯照射到的地方,做皮肉生意的女子穿着单薄,她们懒洋洋的趴在各自二楼的窗台上,有人喝醉了在骂一切可骂之人,包括该死的奥古斯。
由于醉鬼语气不停歇,两位奥古斯表示震惊,这不是官方语言是魔咒么?
为商铺促销演奏音乐的乐队,耍猴的,表演杂技的,甚至……来往接送顾客的马车都像凝固住了,人们站在寒冷的光明之下,围着唯一的篝火取暖。
大汰灯是所有王城的面子工程。
“呦!真巧!”有人在街边打招呼,冯济慈闻声看去,却是尼尔·斯万德那家伙。
尼尔走过来说:“这该死的天气!有人在大陆经济上捅了一刀之后,所有的行业都萧条了。”
他姿态极为优雅的拿起斯莱博尼的袍角亲吻了一下:“向您献上我的忠诚,阁下。”
斯莱博尼知道他在开玩笑,就笑笑说:“你的忠诚还在?”
肖尼想了下,很认真的说:“在,我的奥古斯阁下说人的心应该属于自己,他更喜欢我们对自己忠诚,啊!我们可真不幸。”
冯济慈昏迷那两年,这两人多次见面,从最初的惊恐到现在的麻木不仁……肖尼·斯万德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冯济慈也摘下帽子拍打:“从开始到成功一定会有艰难的过程,这一刀并不深,能做的我们都做了,难道库洛就该死于寒冬?如果他们不想铲雪了呢?你怎么在这里?”
肖尼回答:“是乔诺夫人说,正确的施食应该做在需要的地方,神殿广场那边乱极了,他们处死了高价食物经营商,还有农业部的谁……
女大公在那边盯着,我也不想她看到我。哦~这几天是最后的煎熬了。我们送来了二十大车面包……嗯,用您的钱。”
冯济慈疑惑:“我还有钱?”
肖尼惊讶极了:“您不知道吗?”
冯济慈摇头,他全身没有一个金尼,只有游戏金币,再抗不过去他都预备再次造□□了。
肖尼说:“今早克己钟的大祝祷师送来很多钱,他说这是过去几年普利滋按照老契约收取的神殿税金。”
说起来,冯济慈的名字已经出现在证石之上好几年了,如果所有的奥古斯索债,他也是能去咳嗽几声的。
可他没法子去圣域,就把所有的钱送回普利滋,这个冬尾月普利滋也难熬。
阿尔伊顿果然是阿尔伊顿,某些地方还是值得赞美一句的,比如说他是个土豪,不,神豪。
冯济慈追问:“给了多少?”
肖尼想了想:“好多箱,总有几百万,普利滋正在发展,这几年需要补窟窿的地方太多了,事实上我们一直在拖欠神殿税金。”
冯济慈怒视斯莱博尼:“为什么给你那么多,大家的时间又差不多……”
斯莱博尼的眼睛里泛起笑意,他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这孩子不知道他多么以他为傲,真是又聪明又混蛋的一个死崽子。
现在知道跟自己要公平了。
他总是想,这孩子一定是那女人用后脑勺生出来的,他从不给人一张好脸色。
“这是你不去圣域的报应,你以为奥古斯的收入只是奉国税金吗?这片大陆哪怕开采一片水晶高源,有一半就是我们的。
那家伙以前施恩般给我们资助金,每个月都有,我们那么客气跟金尼尔也有着亲密的关系,对,大家拿他钱了。
呵!还以为他有一套非常的弄钱的手段,原来是我们自己的收入,多可笑……哦,这里是哪儿?我从不知道城市还有这样的地方。”
斯莱博尼不想继续说这件事了,这太丢人了,被人戏弄三千年还感恩戴德……脾气最爆的马斯特都想推倒花冠山了。
二楼的女醉鬼丢下一个陶罐酒瓶,没响,她开始咒骂奥古斯的酒瓶子,还有他们身上的器官。
这次语气激烈又停顿,大家总算听清楚了。
这里没人管么?斯莱博尼四处看看,又想到那些红制服也怕寒冬,奥古斯再伟大也没有给他们发木炭,就忍耐吧。
那些咒骂越来越激烈,最后那女人竟然挣脱长袍,把什么都没有的上半身探出来骂……两位奥古斯脸上热辣辣的,非常有教养的各自看向一边。
肖尼却笑着说:“这是穷人的乐园,北区,下区的年轻人喜欢在这里交付人生第一笔大钱,呃,从此获得成熟男人的头衔……抱歉,请原谅我的口不择言。”
冯济慈无所谓,到是斯莱博尼顺嘴说了宽恕。
有人把那女人拽了进去,重重拍上了窗,两位奥古斯轻轻呼出一口气。
肖尼笑了起来,笑完后他看看那些演奏乐队,还有抱着宣传单子,想拉客进剧院看演出的可怜侏儒,他们总是在摔跤,过去能引起路人哈哈大笑,现在却被风吹的重心不稳。
这里没有游客,一个都没有。
肖尼叹息:“更小的时候会被大人带着来这里,这里总是最热闹的。哦,孩子们会白天来,这里夜里总是……啧!
父母允许我们挑选一出滑稽戏看,也会允许我们挑选这里的餐厅,简直是自由之日,那真是人生最美好的回忆了。阁下知道我们家里经济不好,但是贵月之前所有的男孩子都会得到两个银尼。”
斯莱博尼却说:“我见过你的祖父,斯万德先生曾经起誓要做金鹰的羽翼。”
肖尼没接这话,却指指那边二楼的长窗说:“我哥哥会骗走我最少一个银尼去那边,而我们会去这附近的酒馆买上一杯大人酒,喝完后就会满街乱窜,所有的人的都快乐,对,这里就是乐园,一个银尼就是整条街的高贵老爷。”
他笑着看向暴风雪中的滑稽戏大海报:“咱们的良业区比这里可大多了,博纳德就是乡下地方。”
这句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两位奥古斯一起点头。
一股寒风路过,侏儒摔倒海报摔了一地,从剧院冲出一位扮好的演员,他抬脚就把他踢了很远。
那侏儒从雪堆里挣扎出来,跪在地上摊开手用戏剧腔调大喊:“即便你用热烈的嘴唇亲吻我的屁……股!!我也拒绝你的爱!!”
终于有了细碎的笑声响起。
那边你追我赶,冯济慈笑眯眯的看着,耳边忽然传来斯莱博尼小心翼翼的声音:“你~你想看吗?”
冯济慈扭头,斯莱博尼特别真诚的说:“我的父王……也从未带我们看过滑稽戏,你知道那座宫殿里,只允许他们允许的戏剧出现……”
“来看素丽剧团的,演出吧!”
侏儒跑不动了,他忽然停下来发抖,就像整个身体要把寒冷摇摆出去一样,就一边嚎叫着,一边大声介绍着:“来看吧,求你们了!谁来都可以的~我们的演出比城里好多了!是全博纳德!最好……最好的演出了。”
“找到了!乔诺太太说你去城门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们三人一起看去,却是桑尼亚。
冯济慈又高兴又惊讶:“你不是~在奈乐?”
桑尼亚脱去手套,弯腰随意在空中啄了一下后对冯济慈说:“我跟老师一起来的,众所周知他会飞。一个不好的消息,春月他要给你们找麻烦,我说想跟你过贵月节,他还挺不高兴的。”
冯济慈困惑:“为什么是这里?”
桑尼亚冷笑:“博纳德城第一个响应斯莱博尼阁下的召唤,他的金库空了,总要做些事情发泄一下吧。”
斯莱博尼讥讽:“意料之中,他就喜欢这样做。”
冯济慈问她:“他已经如此信任你了?”
桑尼亚耸肩:“怎么可能,我观察到的……一起看滑稽戏吧,我都多少年没看到了。”
她伸手取出钱袋,看冯济慈眼神犹豫就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一场滑稽戏救不了他们,可我总要找个暖和地方跟你说说我遇到的那些困难,走吧,贵月节跟滑稽戏再搭配不过。”
她伸手拉住冯济慈往剧院走,另外一只手却对着斯莱博尼摆了一下。
格朗·斯莱博尼面露喜色,他几步跟过去说:“我来支付这笔费用。”
“一个人十五铜尼?您见过铜尼吗?”
“那,就请所有的人去剧院取暖吧,我可以付三天的费用……”
“您可真是善人。”
“吾……吾不是,吾总不能让她一直骂吾,不反抗吧……”
第 86 章
你以为奥古斯掏钱, 请整条街的民众在温暖的地方看滑稽戏,大家就能像在泰塔尼克号的三等舱一样快乐无限了?
别闹,当两位奥古斯带着一个奥古斯承法人坐在第一排, 戏剧大厅是无人敢进的。
那些可怜巴巴的市民快乐的进来, 能冻住暴风雪的压力扑面而来,他们又小心翼翼的倒退出去了。
桑尼亚与斯莱博尼在争冯济慈身边的位置, 他们互不相让, 不小心就放出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肖尼无奈极了,只能搬来一张可以容纳十人的大长凳子。
到底有人忍受不了风雪咬牙进来, 也会迅速找到角落贴墙站好,那情景就像一只杰瑞被五只汤姆逼迫在角落,最惨的是杰瑞没提前挖好洞。
冯济慈坐在了最中间, 他看看左右,桑尼亚占据了右边,斯莱博尼占据了左边。
肖尼哀求一般说:“诸位, 我们可以灵活的避免这种冲突。”
没人搭理他, 但是剧院内的重力压迫感瞬间消失, 灵魂接连坠地的声音来自隐秘的角落。
那些下区民众小心翼翼的拥挤在了最后几排。
四位库洛坐好,又一起吸吸鼻子。
如何形容下区剧院的味道?
灵活的形容它就是常年不停,只换司机的出租车遇到了暴雨不敢开窗,更惨的是顾客淋了雨,司机不洗澡他还是个爱抽烟的巨型胖子。
除了味道不好,他们又一起看向脚底下,可以推断出这里的垃圾翻一翻, 可以找到上个月的残余。
桑尼亚说:“真奇怪, 一模一样的地方,这里跟我小时候又不太一样。”她比划:“我觉着这里无限大, 可以容纳一万人。”
冯济慈笑了起来,抬手扒拉乱她相当严谨的头发:“你用一切美好词汇装点的童年城堡被肖尼毁了,他至今喜欢这里。”
桑尼亚看向肖尼,肖尼遗憾的摊手:“要常来,总会习惯的,他们有时候会在深夜演那种戏剧……”
桑尼亚不客气的抬手打了他的后脑勺。
斯莱博尼阁下看他们亲如一家人,心情立刻就不好了。
出于对气味的起码要求,他就指着正在布置舞台背景的演员说:“去,去吧这里收拾一下,太臭了。”
他声音不大,但是气场将音调铺满了剧场的每个角落,甚至他的语气就像命令自己宫内失职的男仆。
其实很克制了,他甚至还解释了原因。
伟大的奥古斯认为你们可以贫穷,但你们起码也要清扫一下生存环境的卫生。
他觉着自己大度又平易近人,正在与民同乐,然而这些人早就被他们吓的两股战战,甚至眼睛都不敢抬。
冯济慈难得好脾气的解释:“对于剧院经营者来说,在如此萧条的情况下,请人来每天做清洁是额外开支。”
肖尼无奈的插话:“抱歉先生,他们就是这样,我也不是诋毁他们,即便他们活在一无所有的地方,他们总有办法制造出奇异的垃圾堆满这里,哪怕每天清扫一次他们也总有办法继续堆积。”
四位库洛集体沉默,并一起仰望剧院黑乎乎的顶棚,还一起想,造成他们不讲卫生的习惯是怎么形成的?我们应该如何改变这种情况?
人常居于上位是什么样子的?
上位者大部分不会主动交流,他们会安静的看着你,看你要做什么再考虑下一步。当你认真观察他们,会觉的他们沉默的背后思想涛涛,事实上他们大多数啥也没想。
他们跟你说话即使亲切也是有指导性的,即便不懂他们也要指导。他们根本没有融入集体意识,还有一种天然的我在这里,你们就必须围着我转的技能。
如果你觉的他们帮助了这些下区人有多高兴?真没有。
对上位者而言,这些人面临的困境都是极小的问题,冯济慈到是会在乎,可桑尼亚还有斯莱博尼他们的目光已经不再会落到极少数群体上了。
他们想的是更大的群体利益问题。
比如,强行在基础教育里增加卫生常识课程,如果他们破坏就增加他们的税金,再拿这笔钱雇佣人去做清理工作。
他们的前辈告诉他们,别跟下区人去讲小道理,压根讲不清楚人家也听不懂。
以上这些想法跟冯济慈毫无关系,他就是思想放空,觉着自己竟然跟斯莱博尼坐在一起欣赏戏剧,这是个……呃,相当诡异的事件。
斯莱博尼出了整整十个金尼,剧院会燃烧起所有的取暖炉,免费演出到贵月节结束,只要这附近的居民想来可以随便来。
斯莱博尼命令那些演员清扫垃圾,这些话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就变成了……你们这群肮脏的贱民,立刻去劳作!不然判你们下地狱这样奇异的思想弯度。
赞美演员们的艺术思维,即便有位美丽的小姐,他们也不承认她的性别,他们就是来欺负人的。
演员们相互看看,到底舍下真正的工作一起走下舞台,开始勤奋的清扫起来。
没多久,拖家带口来取暖的那些居民也安静的开始加入清扫的行列。
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但偶尔抬头看到前面那三座大山,就立刻低头!使劲劳作!心里还不断给自己打气,你一定要活下去啊……总而言之今晚的滑稽戏肯定滑稽不起来了。
几车垃圾被清理出去,剧院干净下来,胖胖的老板甚至抓了几把香料丢进取暖炉。
桑尼亚的到来令冯济慈欢喜,他甚至有心情问肖尼,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肖尼跑出去带回来一些卷饼,在桑尼亚与斯莱博尼关心的目光下,冯济慈吃的毫无顾忌。
桑尼亚甚至关心的问:“您最近没好好吃东西吗?”
冯济慈摇头:“当然好好吃了,我是没有吃过几次这里的东西,肖尼每次回来都会赞美,尤其是良业区小酒馆的炸鱼……”
他仰头看看剧院被熏黑的顶棚说:“今生一定要去吃一次。”
桑尼亚笑笑:“还是别去了,那里比这里更脏,您想一下,自它开店最少有一千个醉鬼在那里吐过……”
肖尼赶紧阻止:“桑尼亚!”
桑尼亚瞪自己的哥哥:“小情小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哥哥,请不要美化我们曾经的生活,那一千个酒鬼里有我们的父亲,他在呕吐物里打滚,还拿走大部分收入去酗酒。
下区真正的问题在走不出城,无法找到基础工作养家糊口,肖尼,这里一点都不美好,我们无法教会那些酒鬼如何去做个好父亲,却能在下个冬月前,让他们家庭收入账面好看点。”
这周围的气氛又压抑起来。
肖尼有些愤怒的低声喊:“妮妮,你跟那家伙都学了什么?!”
桑尼亚面无表情的回答:“解决问题的方法。”
冯济慈赶紧阻止:“喂喂~我不是城市的管理者桑尼亚,这里是别人的国家,你们就这种问题争吵就像个蠢货了,各自的追求都不一样。
看这个卷饼,生活在这里的人会用一生的时间研究一种食品,并代代经营下去,这可比宫内上等食材烹饪的那些东西好吃多了,这是值得赞美的。”
斯莱博尼阁下探头看看那卷饼问:“这里面是什么?”
冯济慈回答:“嗯~抹了秘制酱料鸡内脏,还有油炸剁碎的鸡皮,你……要吃吗?”
斯莱博尼很想与儿子更好的交流,但他拒绝在这样的地方进食。
“不!”
桑尼亚撇嘴:“普利滋也有这种卷饼,做的要比这个大很多,我记的卖五个铜尼,比这个肯定好吃还实在。”
他们一起点头,意见达成一致,在座的皆为普吹。
肖尼说:“今冬要二十五个铜尼了,食物短缺是主要问题,这么大的博纳德城,我问女大公有多少食物储备?她说这取决于粮食商人的仓库有多大……”
假装自己是个美女的中年男人上台,虽然他抹了足够的油彩,也填不满下巴胡茬遗留的坑,他的发音尖锐,控诉愚蠢的国王时声音都劈了叉,他抖出拿手的笑话,台下肃穆无声。
以往,每当他嘲笑愚蠢的国王与王后,台下热闹极了。
舞台剧最重要就是台上台下的交流,几位高贵的看客只坚持了几分钟,他们就开始低声细语起来。
这里有个国王呢,他不是假愚蠢,他是真的当过几年傻子,这就尴尬了。
冯济慈擦干净双手对桑尼亚说:“我是同意那家伙找一些麻烦的,以不损伤生命为底线。”
桑尼亚有些震惊:“为什么?”
冯济慈看看斯莱博尼,看他表情正常,没有迁怒剧团,这才说:“他们骂库洛已经骂了两年了,这种毫无底线的羞辱,几乎否决了三千年来库洛的一切牺牲,没有那些怪物的时候,我们一个子儿都不值,就是混吃混喝的白痴。”
他指着舞台说:“相信我,如果没有一些麻烦,明年他们会写滑稽戏讥讽一切库洛,我们总不能跟每一个吵架吧?”
舞台上的演员随着他的手指摔了一跤,这是相当真诚的一跤,听声音就很疼,又因为舞台事故乐队的演奏都跑音了。
后面笑声响起,冯济慈呲牙:“看,就是这样。”
由于情报不对等,多少有些不明真相的斯莱博尼说:“其实,那家伙现在能找的最大麻烦,就是抽调走神殿最好的祝祷师,一些很重要的专利他如果不放开,很多东西无法生产,比如反装的关键技术,这一点要小心。”
冯济慈与桑尼亚对视,一起看向舞台。
斯莱博尼挑眉:“你们有事情瞒着?”
冯济慈点点头:“对,以后会告诉你。”
斯莱博尼问他:“以后?那现在呢?”
冯济慈说:“现在~让下区无所事事的,畏惧灾劫的富裕劳动力走出城,他们最好掌握初级计数及简单阅读能力。
让低等库洛学会神殿以外的生存技能,在没有汰怪的情况下,把战斗技能变为便民技能……大概……就是这样。”
肖尼小心翼翼的插嘴:“技能树如何转换?”
一幕结束,冯济慈几人出于礼貌拍巴掌,然而演的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了。
几个顽童往舞台上冲,却被父母拦腰抱住捂着嘴抱回去了。
冯济慈看看后面,低声说:“比如你的前肢关节击碎,我看那些门徒做练习,他们对关节的研究超乎寻常,如果把这个技能转换为医学骨科,我觉的会非常有前途,对了,还有个神经系统,我会写一些书面的东西分享给你。”
斯莱博尼点头:“皮肤,肌肉,血液,骨骼外的组织?你的作品?”
冯济慈点头:“对,那是非常适合细剑攻击的组织。”
斯莱博尼笑了:“谢谢。”
冯济慈客气的点头:“嗯,不客气。”
他们深思,开始把所有奥古斯的技能树排列出来,还有那些专利,将它们往生活服务上归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宾马乔雷的坚固技术已用于道路建设,第十三奥古斯唐琪的植物研究可以完全转换为农业技术支持,这有利于下区人出城,粮食不够吃,可施沛大陆事实上不缺土地,只是没人开垦。
只要这些下区人敢出去,就能摆脱农业部与神殿的高税,起码生活质量是上去了。
演员在舞台上夸张的扭来扭去,甚至唱的极其卖力……台下无应答,他们就越唱越害怕,下面那四位面无表情的盯着,别说笑了,他们都不眨眼睛。
终于有演员忍耐不了,就揪了假发,趴在地下嚎啕大哭起来。
冯济慈灵魂归位,他困惑的看看肖尼:“这是,滑稽戏桥段?演的不错,还掉眼泪了。”
肖尼无奈的叹息:“伟大的奥古斯啊,你们吓到这些可怜人了。”
斯莱博尼困惑的说:“他们对吾大吼大叫,吾都没有生气。”
肖尼站起来,掏出钱袋摸了一把银尼递给那位演员。
演员浑身颤抖,双手捧着钱抽抽噎噎的被人扶下去了,太摧人心肝了,戏剧之心都碎了。
他来到后台,哽咽着跟自己老板抱怨:“他们来做什么?母神派他们来对我们执行绞刑吗?他们来嘲笑我们的吗?我早说了演《咖岩与驴》!驴!驴!”
胖老板安慰他:“别这样亲爱的,没人拿十个金尼开玩笑,那些老爷精明着呢,好了,好了,谁给这家伙买点好酒,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安慰完人,胖老板很是苦恼的跑到舞台下面,他发誓就是大地母神来了,也不能让人把落袋的金尼掏出来。
他想,我如果给他们跪下……当他搓着手来到几位老爷面前,那种姿态,那种大法官判决绞刑的眼神,心里畏惧,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几几几几……”
奥古斯不明所以的问肖尼:“他在表演什么?”
宫剧也有幕间叙述连接上下剧情,比如他们会喊,三十年过去了……再打开大幕就是三十年后了。
肖尼相当无奈的说:“阁下,我想他来道歉的。”
这还是个阁下?剧院老板眼泪瞬间就出来了,这钱肯定是要还了。
斯莱博尼困惑:“为什么道歉?”
冯济慈笑了起来:“是演不下去了呢,你坐在下面就像个剥皮抽骨的税官,他们怎么滑稽?”
斯莱博尼很认真的对冯济慈道歉:“抱歉,我不常看这个,如果知道需要配合他们,可你们也没配合啊?”
他表情真诚,抱歉的老父亲想与儿子走的更近一些的情感暴露无遗。
冯济慈笑笑,自己是压根不是瑞尔,也不能从瑞尔的角度去仇恨,去讨回什么公道。
人家是个被害者。
格朗·斯莱博尼人生最落寞的时期也在高高的花冠山上,就是死,他是被允许死在母神脚下的。
甚至人家很有本事,是让大地母神生了四个崽的强人,你也不能强迫人家理解这些滑稽戏。
冯济慈挺有耐心的说:“不必配合,我不笑是因为他们讲的故事我不欣赏。”
桑尼亚歪歪脑袋说:“是的阁下,他们在讲一个王子爱上了牧羊女,国王为了阻止这份爱情,就派了卫兵去杀牧羊女,然后牧羊女逃跑,王子为爱舍弃王国……”
说到这里她不说了。
斯莱博尼那惯没有表情的脸慢慢染上红色,最后多少有些愤怒的看着吓傻了的剧院老板说:“无礼……”
冯济慈抬手捂住他的嘴,他对剧院老板笑笑说:“别怕,我们只是看多了这种戏剧。”
奥古斯的气魄连汰怪都能压制的住,这可怜的老板跌坐在地,手颤抖的去解钱袋,却怎么也解不下来。
多没意思啊,俩奥古斯大年节的来吓唬人。
冯济慈让他离开。
剧院老板身影消失,冯济慈才对愤怒的格朗·斯莱博尼说:“不是演你,您不该吓唬他,事实上我看过一些资料,这种下区民众最喜欢看他们臆想当中的贵族故事。”
肖尼连连点头说:“对,像是尼普库洛爱上牧羊女,有前途的女祝祷师与下区小伙子为爱私奔等等之类吧,高攀的故事总能取悦他们。
甚至那些高贵人跌落下区,懵懵懂懂傻乎乎的出丑也能取悦他们,但是这样的故事在内城是卖不出票的,都知道是假的。”
桑尼亚点点头:“小时候我笑的就像个小傻子,我那时候相信可以随便爱国王,当然,王子也可以。”
她看向冯济慈,冯济慈噗嗤笑出声。
桑尼亚语气温和:“没有任何美德钟的□□与北区人哪怕做个简单交流,这事很残忍,我正在尝试改变它。”
斯莱博尼看向桑尼亚的眼神渐渐柔和,他说:“事实上我对你的出身一直不满意……”
肖尼哼了一声:“对,随便什么老爷,哪怕是住在寒酸的燕子窝,他们也不允许自己的少爷娶门房的闺女。”
冯济慈无奈:“不必如此真诚,事实上做你的儿子不讨什么便宜,能活下来都是万幸了,还不如做门房的儿子呢,好歹人家贵月节会陪孩子看一场滑稽戏。”
斯莱博尼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暖,他伸出手先是犹豫,到底拍拍冯济慈的肩膀说:“以后,斯莱博尼的神殿戏剧只能是滑稽戏。”
冯济慈神伸懒腰:“不用这样,我对戏剧艺术无偏爱,哪怕是最好的我也坚持不下半场,大概会睡着的。走吧,这里不属于我们,我们的乐趣在于解决粮食问题,解决人口问题。
在下一个寒冬让他们有足够的木材可以燃烧,令他们在温暖的环境下看这种讥讽我们的滑稽戏,他们可以轻松的大笑,笑我们这样的蠢货就连水车都不会用……”
他们在隐秘角落的窥视下离开,又在剧场之外相互道别,没人说再会。
奥古斯心情愉悦的飞走了,桑尼亚与冯济慈是手拉手走的,最后留下肖尼,他就双手插兜哼着低俗小调慢慢悠悠的来到博纳德宫。
他从宫墙翻入,所有的卫兵都看到他了,又假装没看到。
女大公的卧室,肖尼打开被子钻进去。
“你去哪儿了?”
“去下区看滑稽戏。”
“滑稽戏?什么样子的滑稽戏?”
肖尼亲吻她的额头:“王子为了牧羊女舍弃富贵,在国王的追杀中经历磨难最终在一起的滑稽戏。”
温暖的被窝里,女大公的肩膀先是轻微的耸动,最后笑的停不住:“哈哈哈哈哈,你是个蠢货吗!”
肖尼叹息,亲吻着她的额头说:“是啊,我是。”
第 87 章
大地母神降临三千二百一十年, 春一月,冰雪消融大地复苏。
随着汰怪的消息越来越少,当春天来临, 各国农业部成了最旺灶的部门。
不管是贵族还是库洛, 甚至那些口袋没有几个尼尔的普通人都捧着钱,希望加入部农业部的新拓荒计划。
各国今年新政策, 将会削减缴纳给圣域的税金, 将钱用到赫利森林附近,人类为了粮食要开荒了。
有趣的是, 这个削减税金的计划所有的库洛都知道,奥古斯们也知道,可他们没有说话。
普通人们欢喜雀跃, 就像摆脱梦魇一般的到处庆贺春耕。
可他们却不知死亡就在附近。
在库洛的生活区域,激进库洛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那些忘恩之人秋收, 他们会像消灭汰怪一样铲除他们。
这些普通人没有心, 只配像蛆虫一样活在泥土里。他们会用他们的血祭奠三千年来死去的库洛先辈。
有人用整整三千年的时间将赫利深处洗脑成了死亡之地, 就连库洛如无征伐都不会轻易进入那里。
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三千年的顽固概念已经植入血脉不好改变,只有在特殊的月份人类才会接近那里,进行一些短暂的狩猎或者是郊游活动。
清晨雾重,春一月十三日,阵阵春风入骨,山峦间巨树随风起伏。
这是生命复苏之月, 那些青虫雀鸟, 那些走兽游鱼都按照惯例在此时繁衍。
桑尼亚·斯万德身穿轻甲,独自站立在高高的山峰之上, 闭目倾听生命的弦歌,如雕像一动不动。
她知道老师阿尔伊顿要来了,已经在此整整坚守十三天。
在距离她大约百里的地方,守着肖尼·斯万德,又百里是艾琳·斯万德。
有时候桑尼亚也困惑,为什么姓斯万德的,会成为人类最后的防线。
古怪的呼唤从山峰下传来。
“妮妮!”
烹饪好早餐的冯济慈看着峰顶,笑着摇摇头。
最初他管桑尼亚客气的称呼斯万德小姐,后来就是桑尼亚,而后妮妮,最近他用普通话喊她妮妮。
且每次他这样喊,就会想起蜡笔小新里的妮妮,除了爱哭,像是双重人格,轻微暴力倾向,傲娇早熟这样的品质简直是一模一样。
桑尼亚对这个称呼到是很喜欢,她听不懂,就认为是属于她与先生才拥有的爱称。
为了表达爱意,她也给先生起了爱称,雄鹿。
多么好的称呼,健壮灵活,俊美优雅。
将一头健壮的雄鹿尸体丢在地上,收起特制的大剑,桑尼亚揉着右肩说:“您可以在城里等我的。”
她总是不愿意冯济慈受罪,尤其昏迷之后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
冯济慈嘴角抽搐,看着雄鹿尸体也不该表达点什么好:“呃……都说了他今天不会来,你等也是白等。”
他拉开小地图看了一下,照惯例他给阿尔伊顿揽了工程,那家伙还在“工地”一动不动呢。
铠甲坠地,桑尼亚拿起铲子在篝火下一顿挖,最后挖出两个泥团团,开始满面愉快的拿起石头熟稔敲打。
她笑着说:“我在思考,思考许多事情,春天的风能吹透人的关窍,独自思考是惠宜一生的好习惯。”
冯济慈盘腿坐在帐篷里看着,自从做了一顿叫花鸡,不善烹饪的小姑娘就打开了奇迹之门,她将一切能食用的肉用香料叶子裹了,糊几层黄泥埋在篝火下烤。
“又是那家伙教你的?”
“嗯,老师说多思考能帮助我走出自己的道路,虽然都是阿尔伊顿,但阿尔伊顿不是重复过去,也不应该重复过去。”
冯济慈点点头,仰头看着半露的天空。
地球人动不动就写个天道,可这里并没有天道,最庆幸也是这一点,他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而不被束缚。
不然,库洛一代代的战死也太悲怆了。
啃着喷香且肉汁淋漓的鹿肉,冯济慈诚恳赞美了味道后才说:“我对那家伙的不喜来自灵魂。”
桑尼亚点头:“可老师很负责,除却立场不同,无论是学识还是保护普通人的决心,他都匹配的上您说的那个圣人之名,他传授给我很多知识,用那家伙称呼就太失礼了。”
冯济慈笑笑:“对你来说他是这样……好吧说别的,有件事很好笑。”
桑尼亚站起来切割雄鹿,她提起大剑利落的斩下雄鹿头颅。
冯济慈吸着气后仰。
由于对动物肌肉组织研究透彻,整个施沛大陆上的库洛人人都能做庖丁,假如做不了屠夫,他们还能做法医。
桑尼亚很是捧场的问:“什么事情好笑?”
冯济慈脸上露出一丝狡诈,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说:“新的断口我往后挪动了大约五十里,那家伙好像没发现。”
桑尼亚手里的刀停顿了下说:“他年纪大了。”
冯济慈笑笑:“城中找不到工作的那些老库洛,他们可没人同情。”
桑尼亚叹息:“他累极了也糊涂了,还常在半夜咳嗽。即使这样老师也坚持给我上课。”
冯济慈并不同情:“他可以带你去,可他至今不信任你。”
桑尼亚笑笑:“需要过程……”她看看远方:“可惜~我们都不具备坦诚的美德,神殿乐善钟最好的祝祷师给老师做了面诊,他们说他年纪大了,时间不多了。”
阿尔伊顿这几年苦于奔波,他是个老人,身体走向衰竭是正常现象。
收集好鹿肉,桑尼亚抬手用清洁术给自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甚至帐篷周围的生活垃圾,还有需要洗干净的衣物她都顺手收拾了。
冯济慈的技能树最繁茂的一枝就是清洁术。
整理完,桑尼亚坐到冯济慈对面很认真的问:“能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吗?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
张开毯子裹在身上,冯济慈抬手把心软的小姑娘拉入怀中问:“真想告一状,他最爱的学生逃学了。”
桑尼亚轻笑出声:“可我是个好学徒,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的期望。”
“我对你的功课很好奇,能说么?”
“嗯,从自母神诞生开始,大陆征伐历史,神殿美德钟的教育体系,还有人性,老师虽然是人类的守护者,但老师说人性是黑暗的,是随着利益摇摆的,所以阿尔伊顿只能相信自己…”
冯济慈叹息:“自持,无持人啊……”
“什么意思?”
“嗯……靠母神靠奥古斯,不如靠自己。”
“对!就是这个意思!老师没有您总结的好。”桑尼亚想了想说:“还讲到第八奥古斯,葛瑞丝阁下了。”
冯济慈疑惑:“葛瑞丝?应该你比他更加了解葛瑞丝吧,你毕竟做过她的门徒。”
桑尼亚摇头:“不是,是从第一代葛瑞丝开始的,她出身在没落的古血库洛家族……”
小姑娘有些兴奋的转身,眼睛闪闪亮的看着冯济慈说:“您知道吗?第一代葛瑞丝阁下有兄弟姐们三十一个。”
冯济慈倒吸气:“这~么能生?”
桑尼亚点头:“对,那位老先生情人无数,对儿孙昌盛有着顽固的执念,这就造成葛瑞丝阁下自小生存在竞争资源状态。
就像我家的资源从前都给了男孩子,远祖阁下的家里也是这样,所以葛瑞丝一派对公平的执念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她笑笑:“一切习性都有本源,都可以溯源,特别有趣的知识吧?”
冯济慈点头:“嗯,还有呢?”
虽然没有什么人,桑尼亚还是兴奋的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说:“您知道第十奥古斯马斯特为什么会研发肌肉裂式吗?”
冯济慈摇头,他可没环境接触这种特有的知识,即便是斯莱博尼都不懂这种知识。
桑尼亚说:“第一代马斯特阁下相貌俊美,极其!我老师说他从成年起每一次去神殿做祈祷,就连最高德的祝祷师看到他都守不住心……”
说到这里桑尼亚低低叹息起来:“戏剧说的没错,美人命苦且早死,不想死就只能成为奥古斯。”
这都是什么逻辑!
冯济慈到是见过这一代的马斯特,那位非但是奥古斯里最高,他还是个肌肉巨汉。
看桑尼亚难过,冯济慈搂紧她说:“从这一代马斯特的身体特征能推断出,当年的马斯特,他一定受容貌所累受到不少迫害吧。”
“嗯,非常多的波折,剩下的不能说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小先生,桑尼亚不想去说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总而言之当年迫害马斯特的人都被肌肉撕裂了。
第十奥古斯一生追求力量,他看中的承法人们就是他想成为的最完美形象。
她开始说自己所了解的那些远古奥古斯们,他们的出身,他们的成长历程,是什么人影响着他们改变着他们……
阿尔伊顿对人性的研究,已经不亚于地球人对人类心理学的研究了。
可地球人类在研究心理的路程上分枝颇多,直至现代星相学,血型说,五行八卦等等之类还在影响着人们。
而在施沛这片大陆上,为了掌控奥古斯,影响奥古斯,阿尔伊顿世世代代从人性本根去理解,去影响,去掌控,这就非常厉害了。
桑尼亚记忆特别好,她把阿尔伊顿教的那些东西按照自己的理解完整叙述出来。
她说,葛瑞丝致力于公平却舍弃合情,这就造就大陆法典生冷。
她说,马斯特追求极致力量却忘记防御,这使得门徒成为所有库洛里折损率最高的,这极残忍。
这姑娘不盲从,对阿尔伊顿也没有偶像滤镜,她甚至说如果她是阿尔伊顿,她根本不会去掌控谁……他说了很多,说着说着竟然睡着了。
冯济慈盯着小地图上的一团红色观察,偶尔有飞虫接近,他就手势轻柔的驱赶,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动动膝盖,桑尼亚迷迷糊糊的抬头。
冯济慈亲吻她的额头说:“他比我想的能干,来了。”
桑尼亚立刻站起,双手握起大剑……
母神诞生三千二百一十年,几乎所有的人类都认为汰灾将会逐渐消融,甚至库洛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当人类不需要库洛,当库洛不必牺牲,人类便不再恭敬开始舍弃那些尊重,患得患失之下,双方矛盾逐渐露出了苗头,普通人类掌握权柄比较多的帝国,已经私下草拟免减税金政策……
但就在春一月十六日这天,上千的汰怪没有经历汰圈的孕育,它们以最大完型冲出赫利森林向着博纳德城而来。
那刻,久违的预警器的鸣叫,来自城池角落及城池外的利利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恐怖降临。
城池中的博纳德宫,十来位正在收拾花园,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库洛们安静的坐在园角,他们没有动,甚至分享着一壶廉价茶。
老库洛们曾是博纳德城的老军营军官,原本是养老的年纪,却由于最近几年没有汰怪,该发给老先生的福利就没有了,甚至起码的生活费是越来越少。
征伐一辈子,他们的体质算不上好,很多人都有暗疾。
可那些大臣们还毫不客气的说,套了一辈子便宜,你们应该靠着劳动来换取生活费用,博纳德城只是大陆一角,不愿意给老库洛养老的地方越来越多。
这也是造成小库洛离开神殿的原因之一,呆着没工作还受群体的排挤。
博纳德宫的侍卫长穿着反装,手握武器狼狈的冲到花园,他大喊着:“先生们!先生们!先生们……汰怪冲出赫利森林了,先生……们。”
那之前他喊过这些老人,这群老东西。
老库洛们穿着仆人的制服,袖口挽的很高,手边放着花剪喷壶……他们甚至捧着劣等餐具慢悠悠的喝着茶水。
侍卫长磕磕巴巴,内心飘虚的问:“先生~们?你们~听到了吗?”
几位老先生互相看看,都笑了。
年纪最大的说:“听到了,可我们也发誓不会管这些事情了,我们靠着这点薪水也能生活,使命就是做个听话的老东西,把国王的花园清理干净。”
侍卫长想跪下,却也知道跪下无济于事。
他们是失望了吧。
怎么会这样,城池中曾经最鼓舞人心的利利声现在也是断断续续。想着这几年的事,心灵好似被什么迷蒙住一样。
高层的那些库洛还算好,他们有爵位有封地,对人类绝对有震慑力。
但这些低等切尔勋呢?他们初悟于普用人,一辈子在最低的阶段徘徊,甚至后代都夭折在征伐里。
到了最后,古血库洛不把他们当成自己人,而保护了一辈子的普通人也不愿意养他们了。
侍卫长慢慢行礼,终于转身离开。
城中很乱,像从前般那些汰怪临城,大地就开始颤抖,普通人哭喊着往内城冲,内城往神殿冲,而神殿的那些祝祷师也穿着反装往城外跑。
这一次没有小库洛,去年博纳德神殿没有举办初悟仪式,甚至没有毕业的小库洛都被召集令接到了新土。
哭喊穿透黎明的城,博纳尔宫的总管跑来缓缓跪下,他哀求着:“先生们,博纳德会被毁掉的。”
几位老库洛肢体僵硬的站起来,还是最老的那位笑着说:“那,我们就陪着这座城池一起毁掉吧。”
博纳德城外城门关闭,女大公黛儿·博纳德带着几位大臣站在瞭望塔上,他们借助工具可以看到很远。
远处大地缓慢的变成沙黄,天上黑压压飞着的是匿鸠,地面上奔跑着角魈,大地如山脉起伏,他们知道那是最可怕的溃虰在泥土中穿行。
女大公的表情到是冷静的,她甚至在笑。
不笑怎么办呢?跑来一两头她会带兵出征甚至不求库洛,跑来十个她或许会焦虑给库洛们跪下都行。
从此她可以成为奴仆赎罪,为她漠视那些不公平发生。
但,但……这里有黑压压一片,还是绕着城池的黑压压,怎么办?等死吧。
“呵!”女大公笑了,她看看从前没什么用处现在更没用处的大臣们,当然,瞭望塔下表情较硬,再也喊不出利利利的那些库洛,他们的表情到是预备去死的。
女大公单手脱去反装下了瞭望台,边走边说:“我想这是母神的惩罚吧,毕竟我们的神殿放弃了那些小库洛,我们的财政部也拒绝支付这笔钱……”
大臣们脚下绵软,有人开始抽搐。
女大公站到所有库洛的前面,这让他们的脸色好了起来。甚至有库洛开玩笑说:“小妞,去后面。”
女大公没有理他们,到是远道尔·博纳德哭哭啼啼的抱起反装,使劲给女大公套上。
女大公好脾气的劝他:“远道尔叔叔,会死的。”
远道尔·博纳德抽泣着回答:“知知道啊,可母神不允许这样的,我们会有救的。”
女大公笑笑:“不会的,与其看着臣民哀嚎,不如我先死去。从掌管这座城池开始,我就发誓庇护它,也许母神会原谅我的不作为,允许我去她的花园呢。”
远道尔大吼了一声:“闭嘴!你就木偶,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木偶!”
女大公好不苦恼:“你可以不戳穿这件事的叔叔,让我走的体面点……呃,说起体面……”
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雀蓝色雨滴宝石项链,她把项链递给远道尔·博纳德:“远道尔叔叔,请您想尽办法活下来,把这个给肖尼,如果那时候他还活着,就告诉他……嗯~我爱他。”
远道尔满面震惊,用眼神再三确定。
女大公点点头:“是的,我爱他,如果不是面临生死,我也无法确定这份情感。”
那些预警器耗尽了汰能,声音断断续续抽抽搭搭。
看着双手捧着项链,哭泣远去的小叔叔,女大公无声的祝福。
站在她身后的库洛上前一步问:“您在骗他。”
女大公坦率的点点头:“对呀,一个普通人死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她认识身后的库洛,也笑着问:“我记的去年您在军部门口立誓,这一城人死绝了您也不会管的,又~怎么来了。”
那位库洛笑笑:“不是为你们这样的人,敝人是为自己,你们碰到那东西会化成灰,万一我们冲出去了呢。”
女大公看向那些库洛,他们表情很淡漠,似乎是同意前面这位的意见。
“也好,祝福。”
女大公真诚的祝福,到了这个时候就别玩什么悲怆的套路,更不要把库洛就应该去赴死说出来。
这城……注定要被灭掉的,跑出去一个是一个。
缓慢的犹如乌云压顶,那些怪物终于临城,女大公黛儿·博纳德挥动手臂带着人从高高的城池上跃下……当她跳起来一瞬,有人用手臂拦腰抱住她。
女大公惊讶极了,肖尼对她笑笑:“听说有人爱我?我就来了。”
黛儿·博纳德眼睛睁的非常大,她看到了什么?那是耀眼黄金的颜色。
“你是……库洛?”
“对!”
“你骗我。”
“呵,都不真诚就不要互相指责,说爱我~也是假的吧?”
肖尼招呼所有的人往内城跑,库洛有血脉压制,他的命令这些人无法抵抗。
女大公问:“我们去哪儿?”
肖尼说:“神殿,那里有大地母神的庇护纹,你们可以在那多支撑一下,奥古斯们会来的非常快,毕竟这是圣域之下第一城。”
对呀!这里距离花冠山那么近。
他们追随着阳光向着内城神殿而去……离开不久,古老的城墙瞬间倒塌,群兽恶心的味道袭来,死亡步步跟随。
据说,大地母神将疼爱子女的一滴眼泪凝成庇护纹,那些纹路就镌刻在美德钟之上。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故事,但是自有库洛起,自有人类城池开始,库洛们前仆后继从未让汰怪进入过内城。
为了让普通人得到庇护,神殿的四个吊桥,甚至送密滋泰都司灵柩的吊桥都被放了下来。
女大公跟库洛们是最后到的。
肖尼在神殿吊桥外放下女大公。
黛儿·博纳德看着肖尼,又看向远处,建筑物层层倒塌,砖瓦坠地声就像死亡召唤。
所有人都在奔跑,她拉起肖尼向里跑,肖尼却挣脱开她的手。
她喊着:“走啊!!”
肖尼笑笑还拥抱了她,在她耳边说:“谢谢你说爱我。”
最后的吊桥慢慢升起,女大公跑了几步回身去拉,肖尼却对她说:“抱歉,我不会进神殿的。”
女大公撕心裂肺的喊:“即便你是荣耀,你是神耀!你是光耀的库洛你也对付不了那么多,走啊!我道歉,我是爱你的,也许刚才不爱,但是现在爱了,走啊!!”
吊桥越来越高,很多人在对他们喊话,她看到那些库洛园丁,他们手里抓着禁网正在神殿外墙悬挂。
她看到在城中醉生梦死,整天无所事事的库洛们都肩挨肩的铸好最后防线……
当第一头汰怪脚踩屋顶出现,黛儿·博纳德被一条藤蔓裹着缓缓送到吊桥上。
她伸出手喊着:“过来。”
肖尼却面露轻松的说:“不了。”
越来越多的汰怪接近,整个城只有那位金发青年一步一步迎向那里。
女大公深受打击哭的撕心裂肺,她问:“我恨你!”
为什么不过来?
一位银腰带祝祷师出手扶了她一把说:“抱歉,他不会过来的。”
女大公茫然的看着那个背影:“为什么?”
祝祷师说:“因为他是伟大的第十八奥古斯的第二奉臣……”
忽然间逐渐倒塌的城市停滞了。
巨大的藤蔓从地下缓缓升腾,肖尼站在最高的藤蔓上缓缓挥动法杖,属于德鲁伊的大地复苏,千丝万藤,嗜血荆棘一枝一枝的舒展开来。
这位库洛仿佛春天之主,他能召唤一切绿色的植物,能放开一切热烈的花朵。
黛儿·博纳德惊呆了,她问:“他是谁?”
银腰带说:“肖尼·斯万德,一位渎神者!”
第 88 章
若说普通库洛与奥古斯是如何区分的, 以战斗能力而言,是库洛只能单兵作战,奥古斯们是具有群杀技能的强人。
肖尼·斯万德却没有在博纳德城群杀怪物, 他造了巨大的藤网将汰怪拦截在外, 又靠着他的拖延,古老的博纳尔城终于等来了援兵。
先后有四位奥古斯赶来增援。
施沛大陆也有一张网, 它的名字叫禁网, 是为了束缚怪物防止怪物破坏划定战场使用的。
第一奥古斯阿尔伊顿就靠这张网起家,可禁网是研发产品不是个人能力。
当第十八奥古斯的门徒显现这种能力, 对于别的奥古斯而言,效果是相当震撼的。
神殿外,飞扑而来的匿鸠被无名力量反弹回天空, 凌冽利刃划过,头颅坠地血雨喷溅巨兽哀鸣。
神殿上空绿色的藤互相扎结,为了阻碍汰怪吸收生命源力, 那藤上还生出翠叶结了巨大的花球。出于肖尼的直男审美, 网住神殿的藤球上的花是乱七八糟的。
花朵下的博纳尔城居民们在虔诚祈祷, 齐唱赞颂词。
又是那首该死的一层香叶一层红茴。
人们虔诚无比的赞颂大地母神,赞颂伟大的奥古斯,赞颂为了保护人类而牺牲的库洛。
那些声音穿透保护藤网,肖尼感觉就是个笑话。
嗯,笑话。
我在浴血奋战,你们在背后送我走。
他回头看向曾经热闹的城池,一些年轻的面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站出来, 他们没有进入神殿, 开始浴血奋战,稍微力竭就会被巨大的汰怪踩踏成肉泥。
奥古斯们剑锋所过, 成群的汰怪倒下,喷溅出的热血汇集成溪流在城之中游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中最后的凌厉巨锋划过,成片的汰怪倒地,冯济慈边杀怪边喊亏,这么多怪却没有一点经验值。
桑尼亚打了隐身符,她观察了一会战场,发现一小股汰怪向着东北方向而去,便飞了去过。
几位奥古斯互相看看,又一起看向冯济慈。
奥古斯们不想看到两个斯莱博尼,也没人给第十八奥古斯一个公道,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情。
而刚才一场战斗,这位最小的奥古斯阁下显示了卓越的战斗能力,他一人能顶其余三人的总和。
这就让人羞愧了。
第五奥古斯叔本森,第十三奥古斯唐琪,第十七奥古斯斯莱博尼收起武器缓缓落在地面上。
死去的汰怪自然失去了吸收生命源的能力,确定安全,冯济慈对神殿摆摆手,那些紧密盘结在神殿外的藤蔓消失。
景象非常唯美,这是具现的游戏特效,就像七彩的星星雨,还有尴尬的花瓣雨飘落。
第十三奥古斯唐琪本身就是做植物学研究的,这家伙也因与农业部有关联,是奥古斯里除了阿尔伊顿外最有钱的。
他主动对冯济慈示好:“向您致敬阁下,真是惊人的征伐能力,我们之前也研究过您的那些有关于植物草药的论文,还以为您是学科奥古斯。”
冯济慈摇摇头:“限定奥古斯职业技能本身就不对,人应该是多种多样的。”
唐琪微微错愕,又笑笑。
他们自认半神,压根不承认自己是人了。
冯济慈斜眼看了下小地图,属于桑尼亚与琳琳的猎杀区已经是一片绿色。
看,所有的人都在成长呢。
活下来的库洛并没有凑过来讨好,他们开始搬动那些残垣断壁,想挽救一些倒下的库洛。
可广场上死去的库洛尸体却慢慢多了起来,这还都是些年轻面孔,甚至都没有个尼普。
奥古斯们到没有难过,他们参与的征伐战太多,看见过太多的死亡,而且库洛本身的基础教育就漠视死亡。
冯济慈也凝视着这些年轻的脸,这是计划外的失误,他想凭着肖尼的能力把所有人拦截在神殿内。
却拦不住年少热血头角峥嵘。不是说,都去埃德加城了吗?
这叫什么,允许内的战损,计划外的死亡?
他开始难受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位小奥古斯阁下心情不好了。
唐琪看着靠在墙边一动不动的肖尼·斯万德问:“这位是您的奉臣吧,他~死了吗?”
冯济慈深呼吸,他走到肖尼·斯万德不远处给他补了个蓝:“没有,只是精力耗尽了。”
唐琪走到肖尼面前问好:“向你致敬勇士,为你卓越的作战能力,伟大至高的美德,如果不是你拦截住汰怪,真不敢想象这座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肖尼的状态恢复了一点,他翻翻眼皮看看奥古斯,又厌恶的扭头闭眼。
这也太无礼了。
冯济慈无奈:“抱歉,他这是后遗症。”
奥古斯叔本森个性活泼,他挺话痨的问:“什么后遗症,什么是后遗症?为什么得后遗症,有相关的论文……”
冯济慈抬手给他一个禁言解释:“是我技能树上的一环,自然之力。超控植物只是其中之一,不过这家伙也没学气候控制。”
几位奥古斯神情专注的听着。
“……我技能核心就是靠心力驱动,他用了最危险的技术,损耗了大量的心力,心没力量了就会这样,嗯,详细的解释就是……”
斯莱博尼赶紧阻止:“瑞尔不要说了!”
冯济慈耸肩:“没关系,我不允许谁也学不会,而且我的奉臣里也就这样一个傻子。”
斯莱博尼气急败坏:“那是你的弱点!”
冯济慈抬眼看看自己的大蓝条,他有三十万蓝,还有一仓库永远吃不完的蓝药水。
“那只是他弱点。”
“真的?”
“嗯。”
“下次别找这样的傻瓜做门徒。”
“我疯了要门徒。”
“瑞尔!”
“别喊我那个名字!”
那对父子吵吵闹闹的到了一边。
精力耗尽是什么样子呢?一般来说就是肖尼这个样子,失去了世俗欲望,好像得道升天的出家人,看任何事情都心累,看一切都讨厌的不高兴患者。
就是冯济慈一下子给他补满蓝条,心与精神一空一满的情况下肖尼也不太舒服,他闭起眼睛休息。
游戏小人跟现实里的人还是有区别的。
女大公黛儿·博纳德带着自己的臣民缓缓走下吊桥,她眼睛是肿的,那些灾民的眼神依旧放不下惶恐。
无论如何,活下来了。
女大公手里提着一把短匕,跳下吊桥就开始满地找肖尼的尸体,她想好了,如果确定斯万德死去,那她就殉情。
她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了。
很快她看到满城废墟,稍微高的地方,还站着四位前来救援的奥古斯。
其中两个好像在吵架,另外两个在看热闹。
神总是冷酷的吧,这么凄惨的人间好似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而她的肖尼就闭目靠着一截断墙,恰好一片花瓣落在他的鼻翼,花瓣静止不动,没有呼吸?
是~死了?
心瞬间破裂,女大公缓缓跪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而急急赶来的密滋泰都司从天空落地,他看看周围,当他看到扶老携幼满面惊恐的博纳尔城居民,就嘴唇发抖自责说:“都怪吾,都怪吾……来迟了。”
冯济慈撇嘴,甭管那部剧都不缺来迟的正义使者。
密滋泰都司懊恼至极,这座古城的人供奉他两千多年,可危险来临挽救他们的却是别人。
老头情绪起伏很大,身体都颤抖。别的奥古斯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针对汰圈物质深挖理解了这么多年,谁能想到这次它们不借助汰圈生长了,这些该死的东西,已经不给人类喘息的时间了。
冯济慈跟他相处出一些感情,就过去安慰说:“没关系老密,城没了人还是都在的。”
忽然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唤,众人闻声看去,却看到到女大公将可怜肖尼脑袋埋入巨胸。
“肖尼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啊啊啊啊……”
冯济慈看到肖尼抽动的手指,赶紧挥手分开他们,肖尼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半天,又缓缓呼出一口气:“你疯了~?”
女大公破涕为笑:“您没死?”
肖尼叹息:“啊~!”
冯济慈啧啧两声:“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当肉质转变精神,真爱也就来了,啧啧……”
斯莱博尼低声问儿子:“什么意思?”
冯济慈白了他一眼:“就莫名其妙越来越爱,你说,恋爱脑何时能绝?”
奥古斯们眼里飘出一点笑意,恋爱脑是个好词,跟第十七奥古斯的属性真是太匹配了。
这家伙厉害极了,已经不爱女皇开始明恋尊敬的艾尔西了,他们亲眼见到他每天去送小花束。
唐琪阁下对冯济慈说:“夏,吾认为宽容与坦率符合您的高德,如果您愿意,整个大陆神殿将会为您齐鸣美德钟。”
这是想承认自己了?
冯济慈翻翻白眼,他疯了受两口钟。
唐琪又说:“您要去圣域吗?吾等会支持您的,吾的神殿边上有座不错的宫殿。”
他看看密滋泰都司,还有叔本森,三位奥古斯达成共识,愿意支持第十八奥古斯进入圣域。
可惜冯济慈不这么想,他摇头拒绝:“不去,我疯了去沾你们那么多麻烦事。”
唐琪困惑:“麻烦?”
奥古斯可是半神位。
冯济慈点头:“对!看我现在多好。”他摊开手:“一座故城,不足一巴掌的奉臣,名下资产不多却刚刚够用。去圣域做什么?平白无故养那么多只会造粪的复丽叶,米卢门?
我活着他们养养花,跳跳舞就给我打发了。他们损耗我的资产,死了他们还继承我的遗产。那群豚兽在我雕像下繁衍后代,后代还享受我的税金,甚至还顶着我的名义贪污。
我每天不休息的做研究,要教育门徒,要开拓新土,要庇护千百万的生灵,那些预警器就像牵狗的绳索,它响我们就得来。你们觉得做奥古斯荣耀,疯了?!”
几位奥古斯越听越觉着自己可怜。
可冯济慈还在打击人:“我听过一句话……欲戴皇冠必受其重!我不戴我就轻松。一句奥古斯一首赞美词,张嘴随便说说唱唱,却像狗一样说翻脸就翻脸,这人呀……”
冷静下来的居民们看到家园被毁,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人就开始嚎啕大哭。
几十代人的心血毁了,从此无家可归了,又怎么能不难过。
汰怪的鲜血汇集在一起缓缓晕染残城,来自血液的腥臭又让很多人呕吐不止。
抱怨声此起彼伏:“这是母神脚下,圣域笼罩之地,怎么才来啊……”
“我们时代纳税,从不敢拖欠一个子儿……”
“我们的老军营是死了吗!”
常年宅在家的奥古斯们都不善言谈,而且也没必要弯腰与普通人去争吵。
他们只是收了同情,只是肃然的看着,听着越来越多的抱怨。
一位年轻的小库洛背着小伙伴来到广场,他把他的尸体放好,从口袋取出手帕开始认真的擦拭。
冯济慈皱眉:“这些孩子怎么来的?不是应该在埃德加吗?”
密滋泰都司说:“是按照幼年库洛保护法在外学习归来的孩子们吧。虽然很多人不回来了,可依旧有孩子惦念家乡。”
身形狼狈的中年人冲出人群,他来到库洛的身边,抓住他的胳膊问:“你,你在外面学了什么?你没看到吗,家没了……我们的家没了!”
他在控诉,不敢对奥古斯,只能找到他可以欺负的,比如他的库洛儿子。
这位小库洛是前几天回家的,可家里已不再以他为傲,他们抱怨他没有生存能力,学了这么多年却没有汰怪杀了,他也不能再为家里赚钱了。
那喋喋不休的人间丑陋,冯济慈忍无可忍,过去一脚踢开这中年人说:“滚!”
小库洛抬眼看看滚开并立刻蜷缩进人群的父亲,这一次,他想他不会再爱了。
其实这些天,现实已经把残存的爱消耗干净了。
奥古斯们开始愤怒,巨大的威严笼罩在神殿广场。
那中年人又被普通人推出群体,任他在角落蜷缩。
冯济慈问那孩子:“你要去埃德加吗?”
那孩子抱住小伙伴的残驱点头:“嗯,要去。”
穿着丝缎长裙,披头散发的妇人扑了出来,她哭泣着哀求:“立迪,你不要妈妈了吗,你要离开我们吗?求你……”
叫立迪的小库洛没有看那边,却把伙伴的额发拨开苦笑着说:“我想,刚才立迪是死了的。”
少年泪流满面,奥古斯的威压加重,人群一片寂静,都跪在那里不敢动。
冯济慈慢慢飞起,最后停在高处对那些博纳德居民说:“你们看真卑劣,不久之前心里还想着活着就好,现在却得寸进尺的开始抱怨了……”
神殿的几位祝祷师连忙解释:“阁下,您的高德照耀四方,这世上的生灵在您的足下只有匍匐的位置,还请宽恕,请宽恕这些愚人……”
冯济慈知道这些东西心里怎么想,他看看那些失去生命的小库洛,终于说:“汝等该当惭愧!为这三千多年死在大陆上的库洛们,他们可没有埋怨的机会了。虽然大地母神划分职责,库洛做到了……可你们呢!”
唐琪走到斯莱博尼身边问:“看样子,您的儿子很生气。”
斯莱博尼点点头:“对,我的儿子一向小心眼,他连我都不原谅。”
唐琪笑笑:“可我觉的他说的没错啊,那些人不羞愧吗?”
斯莱博尼笑笑:“他们觉的无辜的自己很可怜,又被可恶的人连累了。”
冯济慈冷笑:“是,这世上总有悲剧的,自从三千年前那份契约成立,你们出钱,库洛出命……真可笑,还说这是公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库洛这命是越来越贱,这恶臭的尼尔却越来越贵了……”
“斯莱博尼阁下~!”
大地缓缓打开一个豁口,第一奥古斯阿尔伊顿慢慢从地下走出。
一众奥古斯微微点头,无论如何作为第一奥古斯,阿尔伊顿历代为这片大陆的生灵做出过卓越的贡献。
阿尔伊顿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袍,他的脸上露着一贯的悲天悯人。看着满地的鲜血,看着已经消灭的汰怪。
不管心中如何震惊,他都露出哀伤的表情先是真情祝祷,之后才对已经不站着,坐在天空没有半分教养的冯济慈说:“吾道歉,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冯济慈冷笑。
阿尔伊顿叹息,转身看着那些普通人开始训斥:“斯莱博尼阁下说的对,汝等该当惭愧。从大地母神诞生给了这世间人一条活路……你们读的是高德经,赞颂的是人的二十四美德,可这三年来吾也听到了各地的消息,真是一次比一次过分……”
看那些人低头惭愧,冯济慈不得不赞美这家伙,好个老戏骨,克己钟应该开一门表演课。
阿尔伊顿相当愤怒的控诉后说:“最后,吾判定你们有罪,由于汝等违背老契约,自今日起,大陆奉神税,奉养税将向上浮动一倍……”
冯济慈出言阻止:“等等!”
阿尔伊顿面露惊愕,他仰头看着已经站起来的冯济慈说:“阁下,税率再浮动这些可怜人怕是要去无姓之区了。人是要犯错的,我们要怜悯他们,给他们机会改正,但……大部分的人还是好的。”
他面露哀求的看向格朗·斯莱博尼。
斯莱博尼无奈的点点头,他也看着冯济慈说:“是呀,再增税就真的过了,瑞尔,我知道你生气,可是……”
冯济慈打断他:“可是什么可是吗,我就说了你们是傻子!”
他抬手,一张已经泛黄的羊皮卷出现在手掌上空。当这张羊皮卷慢慢展开,阿尔伊顿那张端着的慈祥脸终于破裂了。
他语气急切的高声问:“斯莱博尼阁下!你,您怎么可以召唤的出老契约。”
冯济慈轻笑:“你知道啊,这片大陆,除了我谁还能召唤出老契约呢?”
天地变色,他们互相凝视着,开始说谁也不懂的话。
阿尔伊顿:“您知道了?”
冯济慈笑着问:“知道什么?”
阿尔伊顿:“那件事。”
冯济慈:“哪件事?”
阿尔伊顿:“你,您知道。”
冯济慈:“我?我不知道。”
他们又不说话了,不知过了多久,阿尔伊顿缓缓呼出一口气说:“如果可以平息您的怒气,我愿意再承担一成税率……”
他深深鞠躬:“还请您给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一条活路,他们是有错,该赎罪,但人力有限,即便万般罪过,吾愿一力承担。”
唐琪几个奥古斯都感觉肝颤了,那是他们都没有见过的老契约,那是据说保存在证石当中的东西,那甚至是这片大陆人类开始昌盛的源头。
尤其是阿尔伊顿的态度更令他们惶恐。
这么多年来,阿尔伊顿一位奥古斯生扛所有的奥古斯,他们就没输过。
唐琪低声问斯莱博尼:“抱歉阁下,您,您的儿子,他他……”
他想问他是谁。
可斯莱博尼的表情也不好,他不想跟这些人说,我的儿子可能是赫霓叶的血脉,即便那也是母神的化身。
他看看卑鄙的阿尔伊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收买人心。
他愤声说:“那是我最优秀的儿子!他连吾都看不起,阿尔伊顿又是什么东西!”
人群开始绝望的,开始嚎哭,这次是所有的人都开始后悔了。
可冯济慈却非常冷静的问:“谁说我要给他们增税了?”
哭泣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天空。
阿尔伊顿没说话,他的手却颤抖着摸向袍子内的口袋,他甚至在想,如果我变成汰怪会是什么形态呢?
他甚至想起自己老师临死前的脸,一时间这位演员戏路宽阔,开始泪流满面。
他哽咽着哀求:“我向您道歉……无论如何,就,就看在桑尼亚的面子上,她……她如果今天在这里,一定不会……”
“嘘……”冯济慈阻止他,也毫不客气的下了禁言。
阿尔伊顿更加惶恐了,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说话不能动了。他在心里哀求,母神啊!请管管你的儿子吧!
第 89 章
阿尔伊顿坚决反对冯济慈推翻老契约, 冯济慈再次禁言了他。
这就是血脉压制,就像艾尔西封入证石三千年,她依旧能压制所有的奥古斯一样, 从基因上就强大过所有的生命体。
其实阿尔伊顿此刻已经后悔了, 后悔自己斩草除根的不彻底,后悔对普通人类的教育太过宽和, 后悔自己这三年在壑妮墙边繁忙, 而忽略了对低级库洛的掌控。
除了后悔他还怨恨一切人。
怨恨那些受第一奥古斯庇护三千年的普通人。
无数阿尔伊顿为他们一生奔波,尽心竭力, 甚至大部分阿尔伊顿都死于心力耗尽,无一位寿终正寝。
可他们从未说谢谢。
库洛们就是受契约约束,也庇护了这些人三千年。这才几年?才短短三年没有汰怪, 这些人就反目成仇谁也不认了。
他们活该去死。
他与先贤在过去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阿尔伊顿内心惶恐,他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个青年, 他防备过他, 但从来也没有把他放在重要的位置。
现在他知道了, 他错了。
这人极可怕,他的一个奉臣就能封闭一座城池,可以单兵对抗千只汰怪。
怪不得,他对圣域不在意,他对奥古斯的半神位不在意。
事实上,这位先生一定躲在角落在他的笑话吧?
难道母神的血脉就是如此高贵吗?这对普通人而言又是多么的不公平。他一步走错,可能整个施沛终结就在这里了。
三年奔波, 身体心力被大量损耗。身不能动, 口不能言,万般焦虑下心里拥堵, 阿尔伊顿无声的吐了血。
密滋泰都司吓了一跳,赶紧劝到:“喂喂喂,您不必如此,无论如何他的父亲在这里呢!斯莱博尼阁下不会允许他乱来的。”
阿尔伊顿吐了血也看不上斯莱博尼,他甚至对他抛了个白眼。
斯莱博尼对着天空,无奈的喊了一声:“哈!”
冯济慈站在高高的上空,他对博纳德城居民读了一遍老契约,读完后说:“……这就是老契约的全部内容了,没错!我今天是来推翻它的。”
他想好了,毁了这个契约就去拿盘古斧子敲开壑妮墙。地球人从原始到现代不也是自由发挥适者生存吗。
老歌唱的好,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人只能靠自己。
这片大陆的蝇营狗苟真是恶心死他了。
博纳德人哭成一团,就连奥古斯们也不愿意,人类对未知叫做鬼,他们最恐惧这个。
看到斯莱博尼欲言又止,冯济慈就对奥古斯们笑着说:“我烦了,我也知道你们有意见,但这里我的拳头大,我先说。”
他刚要开口,赶来增援的奥古斯们都到了。
半神们从天空落地,当葛瑞丝看到冯济慈身边的老契约,这位铁娘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击。
她的攻击并不突兀。法典的当中有规定,圣物不可亵渎。
冯济慈摆手,直接对她来了个大封控。
葛瑞丝满面震惊的坠地,把大地砸出一个不小的坑。内心良善的密滋泰都司过去扶起她说:“没用的,我们试过了,他对我们……好像有血脉压制。”
葛瑞丝难以置信的看向武力最强的斯莱博尼,而第十七奥古斯看着儿子,又是心酸又是骄傲。
怎么办啊,这孩子压根不遮掩了。
他该如何保护他呢?
他,好像也不需要吧。
看着不能说话不能动的阿尔伊顿,葛瑞丝依旧倔强:“诸君可以说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老契约又为什么在这里……”
冯济慈看看自己的拳头。
密滋泰都司抬手捂住葛瑞丝的嘴。
叔本森阁下嘴角抽搐,只能站出来解释,解释完奥古斯们都沉默不语了。
他们看看这座城,城池已经变成废墟,上千只巨大的汰怪尸体横躺竖卧,又感知了一下消失的力量,内心此时才开始惶恐起来。
格朗·斯莱博尼凝视着天空,许久之后才说:“还~还是听他的吧,他~失踪的母亲……是雅珮滋。”
瞬间,所有奥古斯的脸上都逐渐苍白。
可格朗·斯莱博尼又恨声说:“这样的孩子吾本有四个!”
这话说完,奥古斯们的表情又微妙的平和了。
葛瑞丝阁下咳嗽了一声,她看看左右问:“那,那~这位是要毁了老契约么?”
武力最强的马斯特阁下讥讽:“怎么,您要捍卫律法的尊严吗?”
葛瑞丝轻轻咳嗽,倔强的说:“怎么会,这位,这位小先生是有推翻老契约权力的,对,他可以。”
他是母神的儿子啊。
“您的大典还有这条规定?”
“从前没有,现在有了,吾说的。”
密滋泰都司叹息:“没有诸君想的严重!小先生只是对这三年来,普通人对切尔勋的态度不满意。诸君他是库洛!请不要忘记这一点。”
啊,是这样啊,那没事了。
奥古斯们不在乎了,他们站成一排闭口不言,心里想着随这家伙任性吧,只要他不像自己的母亲雅珮滋就好。
可,雅珮滋是怎么出来的?这事情一定不简单。
奥古斯马斯特甚至摸着下巴观察格朗·斯莱博尼,他想~原来母神喜欢这样的啊。
怪不得奥古斯们没有生育能力,原来,奥古斯只能与母神生孩子吗?
他凑到格朗·斯莱博尼身边悄悄问:“阁下,能请教您用的是什么香……”
马斯特飞到了天空上,又自由落了地。
格朗·斯莱博尼用脚踩马斯特的脸,咬牙切齿的说:“收起汝无耻的想法……”
马斯特却想,如果上午一束小花,下午一束小花呢?
头顶传来冯济慈的声音:“诸君别想阻止我,事实上我们都看到了,汰怪有可能冲破过去的屏障,它产生了变化,那如何应对这些变化呢?万一下一次那东西十年后才来,这些切尔勋怎么办?”
阿尔伊顿后悔的彻底,又想不出该从哪个角度解释这些事情。
承认那些错误吗?他不怕死,早就盼着死去。可,阿尔伊顿这个头衔奉献了三千年,从此就成为罪人吗?
心有不甘啊!
他不敢想失去约束的库洛会如何?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上空,甚至想通了很多事情,壑妮墙的裂口,甚至……他早就知道了吧。
冯济慈与他目光交汇,嘴角讥讽。
葛瑞丝温言劝阻:“小先生,我想他们是知道错了的,我向您保证,我会在新的大典体现这一点,会有惩罚的。甚至……可以拟一部保护切尔勋法典。”
冯济慈却摇头说:“这话片面了奥古斯阁下,我们都清楚,有些人永远是从本我这个角度反复跳跃。跳没关系,就怕他们看到利益,到了那时他们还会发明一套属于自己的公平法。
据我所知阿尔伊顿阁下管控的区域,普通人的基础教育学校已经开了很多,他们在那里学习基础的认字与计算,这叫什么?这叫社会进步!是好事情。对,社会……你们还不懂什么是社会。”
他歪头想想:“社会是指我们共同生活的这些人,我们能够长久维持的,彼此不能够离开的相依为命这片大陆的所有的关系。现在这种关系不稳定了,社会就必然出现矛盾。”
葛瑞丝低头想想,面露佩服说:“赞美您的博学,这是非常精准的描述。”
冯济慈尴尬的咳嗽:“别,这不是我说的,我们继续说脚下这片大陆与社会吧。从阿尔伊顿管理区提高普通人知识能力起。
他们做的很好,提高了普通人的生存受教育机会,这个社会就会很好的向前发展。可那之后呢?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将会有无数人竞争。
就像这三年来库洛没有社会贡献被普通人拒绝支付税金一样,大家都已经不满意了……与多出我们几千倍的普通人去竞争工作机会?”
博纳德的大祝祷师们站出来,对着天空喊:“阁下,我们会忏悔的!他们知道错了,向您保证,我们绝不会少出一个子儿的税金了……”
冯济慈摇头:“别跟我忏悔,人啊,永远只对畏惧的力量臣服,面对利益都是一个样子,也包括我。再让普通人去白养库洛十年,我都不愿意!
可诸君想想,让库洛们又工作又去承担征伐责任?库洛们要有心抢夺,凭着蛮力普通人也抢不过,这就是我推翻老契约的原因。”
这位阁下的话,很显然是偏向库洛们的,大部分普通人还在茫然,但受到足够教育的普通人都知道,大祸临头了。
女大公黛儿·博纳德站出来说:“尊敬的,伟大的奥古斯阁下,作为这座城池的管理者,请允许我向您致歉,我们过去是做了错事,也违背了老契约,您想推翻老契约我们不敢反对……”
“我们当然能反对!”桑尼亚从残垣的拐角站出来。
那少女漂亮极了,她穿着一件闪着银光的铠裙,背着巨大无比的一把大剑,她的眼神清亮,神情笃定。
那少女一步一步走到众人之前,就像人类最后的保护者般格挡住了威压,她对冯济慈行礼:“向您致敬,伟大的……”
冯济慈立刻阻止:“哎~别!就知道你要出来跟我闹,行,请斯万德小姐说出你反对我推翻老契约的理由,就像我们说好了,要给这个世界真正的公平。”
当桑尼亚站出来,所有了解他们关系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阿尔伊顿,老家伙瞬间泪流满面。
桑尼亚看看自己的老师,又看看高高在上的冯济慈,她很认真的说:“公平,首先要体现在一切人都能开口说话,一切人都能自由的表达意见,一切人对社会有益的意见都会被采纳,这才是您教我的公平。”
冯济慈眨巴下眼睛,指指阿尔伊顿:“让他说话?”
那少女点点头。
她想起很多事情,包括最初,包括离别,包括仇恨,包括那些不藏私的悉心教育。
她说:“是的!我的老师,第一奥古斯阿尔伊顿他有罪……”
桑尼亚·斯万德这句话还未说完,现场瞬间喧闹起来,无论是那些普通人,还是那些库洛与奥古斯们。
冯济慈无奈,只能下了个大禁言。
这下好了,除了他都不能说话了。
“保持法庭安静也是必要的,行吧,我们一个一个来。”冯济慈抱怨起来,他看着桑尼亚说:“从你开始?”
桑尼亚点点头,摸了一下喉咙说:“您不觉的,您应该从上面下来,将您高贵的双脚踩在真实的大地上,才是起码得公平?”
自己养的自然灾害自己承受吧。
冯济慈无奈的落在地上看着桑尼亚说:“公平了?”
桑尼亚摇头,她四下看看,看那些跪地露哀求的普通人,看那些横死的年轻库洛遗骸,还有泪流满面的恩师阿尔伊顿,还有面无表情的半神奥古斯们。
这里最不在乎的也就是这些神灵了吧。
她说:“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冯济慈伸手敲敲她的脑袋叹息:“说吧……”
桑尼亚摸摸脑门叹息:“我在想瓦尔纳深秋。”
“那本骗了我们的书?”
“对呀,那本将臆造出来的美好书,浪漫的秋天,漂亮的雨丝,您说的罗曼蒂克的相遇与热烈的爱情,在书里人们衣食无忧,小姐们每天只担心穿什么衣裙出门,家里的母亲只担忧食物孩子是不是喜欢……”
一根藤蔓缓缓从地下延伸,单支的一根小苗逐渐攀升,最后停在桑尼亚嘴边的位置,开了一朵粉红的喇叭花。
桑尼亚说话的声音忽然传到这个城市所有的角落,声音大的她都吓了一跳。
冯济慈与桑尼亚看看那朵扩音花,又一起看向肖尼·斯万德。
肖尼笑眯眯的,他摊摊手,又对一脸担心的黛儿·博纳德摆手,女大公走过去,肖尼抱住她对她比了个禁言手势。
桑尼亚笑了,她扭头对冯济慈说:“如果我来写一本书,您知道会怎么写吗?”
冯济慈摇头。
桑尼亚说:“我这本书叫做普利滋的春天……”
冯济慈失笑:“很好的书名,你继续编。”
桑尼亚仰头看着天空,春天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春风又轻柔的分开她的发丝,她缓缓闭起眼帘说:“其实~我没有那个天分啊~先生。这些年,我得过太多的恩赐了。
从普利兹的神殿,到普利兹的王,还有德德里先生,乔诺夫……他们都会教我很多良业区没学到的东西。”
用手比出一个圆圈,桑尼亚说:“我很小的时候梦想不大,四五岁的时候,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得到一个银尼,在我的认知里银尼是世上最大的钱了,它甚至可以买下一个普利滋。事实上,四五岁的我连上区都没去过。”
她睁开眼睛看看周围,那些口不能言的普通人哀求的看着她,祈求着她。
她对冯济慈认真的说:“我的银尼梦想没有实现,因为我的爸爸只爱我的兄长们,当然,这跟家庭贫困没有资源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公平的世界首先是这样的。”
桑尼亚的手臂轻轻摆动,大地就开始震动。
巨大的,浑圆的,由青石雕琢而成的大大的圆桌缓缓升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位俊秀的少女从人群后面羞涩的走出来,那是艾琳·斯万德。
她跟在姐姐身后,利用现有的材料,将废城的残渣垒砌成逐渐增高的长凳。
桑尼亚一边动作一边说:“母神诞生三千二百年普利滋平海一战,我们的老军营遇到了最可怕的海汰!那一战孤立无援我没了家,您也没了家。
我失去父兄您没了哥哥。也是那一年~我的亲人成了渎神者,斯万德家也破产了,我们不得不在哈多克街买了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一匹小马,那也是父亲送给我唯一的礼物。”
她抬手抹抹眼泪,释然一笑说:“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看的越来越远,也想过,如果母神把我的家庭还给我,那么斯万德家要怎么生活?”
此刻,曾经满是血腥的废都不见了,博纳德城变成了一座巍峨的,可以容纳下所有人的圆桌广场。
桑尼亚指着那圆桌说:“先生,我的书里是这样写的,这世上最好的家庭,亲人们是坐在公平的圆桌上的……就如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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