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听到别人大喊“杨环”的时候, 萧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大家也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状若疯狂的女人朝着萧云所在的屋子跑过来。
好在太子府的暗卫不是吃素的。
松语以极快的速度出门,关门, 制服来人, 提到窗前。
看呆所有人。
被松语抓住的女子奋力挣扎了两下,发现毫无作用之后冷静下来,抬头看向站到窗边的苏凤裳和萧云。
女子先是有些错愕,随后怒极而笑:“好啊,你们两个贱人都在,果然是你们勾结起来害了我哥!”
没想起来这是谁的苏凤裳:?
担心自己暴露的萧云:哟。
萧云做过“万一遇到杨环熟人”的预案, 也准备了一些误导对方和威胁对方闭嘴的话术。
唯独没有想到, 居然有人直接把她当成了杨环。
世上还是瞎子多啊。
萧云:“妹妹何出此言?”
女子愤恨地看着她, 讥笑道:“这么久过去了,你打扮起来还是这么浮夸俗气,拼命炫耀富贵。”
萧云觉得这个观点有些另类。
因为大家都是往富贵的穿, 而她头上连珠钗都没有,更称不上珠光宝气。
虽说穿得是红衣,肩颈采用了妆花织金的工艺,但外头穿的是白色的披衫,装饰也都选的清淡颜色, 贴的是白雪红梅的意境。
要说浮夸俗气,通身亮眼橘色,珠翠满头的宁雨笙岂不是……
想到谁谁来。
“陈彩静!”宁雨笙领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 指着擅闯女子就骂,“就你这幅钗横鬓乱的样子, 还好意思说别人!怪本小姐心善,没叫人去收回下给陈氏的帖子, 才叫你有机会在这里发疯。”
说完又替萧云说了句话:“杨姐姐今天好看得很,年轻姑娘就该穿得鲜亮光彩。”
宁雨笙旁边一女子看了眼屋中的萧云,状若随意地说:“本郡主听说杨八小姐方死了未婚夫,不说守孝,也该素服吧?”
“明华你可闭嘴吧。”宁雨笙怼道,“那猪狗不如的男人也配别人给他守孝?况且两家的婚约早不作数,他死了,杨姐姐合该庆祝庆祝。”
明华郡主呵呵一笑:“女子的妇道你是一句不提。”
宁雨笙:“这种情况还守什么妇道?那不是把自己的脸丢地上给别人踩,任人奚落,不想当人么?”
萧云忍住给宁大小姐鼓掌的冲动,在心中给对方点了无数个赞。
这觉悟,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现代人。
何况是古代。
宁雨笙翻了翻白眼,不耐烦地说:“好了,把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赶出去,别坏了大家参加宴会的心情。”
苏凤裳见局面被控制住,温柔地出声提醒:“今日最好还是少些变故,从翰州来的上官公子和谢公子也在,一个不好,容易坏了他们对京城世家的印象。”
这确实是紧要的问题。
京城多豪族,翰州多旧贵。两边牵扯不少,却也常互相鄙视。
叫翰州来的人看笑话,他们是万万不愿意的。
悄摸跟在人群后边的上官迟闻言,打开折扇遮住脸,对身边的谢攸说:“你长得太显眼了,也遮遮。”
谢攸没有理会他。
人群中,松语见宁府的家丁围了上来,便将人放开。
谁知道宁雨笙带的一群仆从都没拦住人,让陈彩静朝着萧云和苏凤裳扑过去。
好在有窗台阻挡,她没能给两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甚至连苏凤裳都没有受惊,只皱着眉看着陈彩静说:“陈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家中人也该着急了,还是说,是令尊令堂让你这么做的?”
陈彩静脸上的疯狂之色僵住,眼中有惶恐和后悔一闪而过。
显然,她在秋水宴上闹事的行为并没有得到父母的许可。
但苏凤裳的话非但没有将她吓退,反而让她破罐子破摔起来,陈彩静没敢再对两人动手,便口不择言地骂起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堂堂丞相府小姐,居然勾引我哥,骗他说要嫁给他,不然我哥怎么会跟杨府退亲?现在他被害死了,你却什么事都没有,当真是没有天理。”
苏凤裳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余光频频看向萧云。
她刚认的姐姐!这话叫杨八小姐听到,要是对她产生芥蒂了怎么办?
心中暗恨,她看向陈彩静的目光带上几分凌厉,打定主意要让陈氏再无声息,以免对方再出来破坏她跟别人的关系。
苏凤裳语气凌厉起来:“我的婚事自有爹娘打算,自己怎会冒然与男子说要嫁给对方的话?凤裳是爱惜名节之人,陈姑娘慎言,不然我必定要像陈氏讨一个说法。”
宁雨笙踹了不争气的下人两脚,转头听到两人的对话,当即“呵”了一声:“照陈小姐的说法,你兄长看不上九卿的女儿,转头想娶位列三公之一的丞相的女儿?你陈氏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兄长又是什么东西,你们配吗?”
人群中接连传来忍俊不禁的低笑。
宁大小姐的话虽不中听,但也是实话。
相比起来,陈彩静说得更像是口不择言的污蔑,无力改变现状后的疯话。
苏凤裳也是急着跟陈氏撇开关系,在宁雨笙说完之后,便委婉含蓄地说:“凤裳自幼被父母呵护宠爱,悉心教导,若要择良人共度余生,也只会倾慕端方温良的君子,而非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宁雨笙:“而你哥,是被太子殿下批评过人品的败类,你陈氏也是不懂教养子弟的。我劝你不要在这里丢人了,不然我可就让人把你丢出去了。”
陈彩静被她俩的话搞得羞愤难当,转过脸去,瞧见萧云倚着窗边,笑容浅浅,仿若再看好戏一边。
她顿时怒气冲天,破口大骂:“贱人,你以为你搭上太子就能跻身京城上流了?不过是被我哥搞大过肚子的……”
后面的脏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她的下巴和双手便被松语卸了。
萧云扶着窗棂,身子往外探。
松语见状,将瘫坐在地的陈彩静捏着肩膀提起来站着。
萧云审视着这张青春娇俏的脸,有些拿不准对方刚才的话是一时昏头还是真的恶毒。
没关系,这种情况都当做找死处理。
她伸手试图亲手帮陈彩静合上下巴,但因为业务不熟练,把人搞得泪流满面也没成功。
萧云面不改色,强作温柔地捧着陈彩静的脸:“是宋九娘子给了你们甜头,叫你们觉得这种方式对谁都有用么?让我猜猜……陈妹妹失了兄长,伯父伯母失了儿子,是想要我进门为他尽孝?”
宋九娘子是嫁到陈氏的一位京城世家女。
出身很不错,原本也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只是意外与一位陈氏男子有了肌肤之亲,还搞得人尽皆知,不得不退婚下嫁。
这事当年闹得也不小,很多人都有印象,萧云的话音刚落,便有一粉衣的小姑娘怒气冲冲地从人群中走出,凑上来对陈彩静连扇三巴掌。
小姑娘极为气愤地说:“我姑姑被你们陈氏磋磨了那么多年,昨日才借着太子之言和离归家,但也是一身旧病,心如死灰,若不是我爹和伯伯们拦着……”
“你们陈氏的人最恶毒不过了,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再叫我听到你们污蔑他人清白,有一个算一个,本小姐撕烂你们的嘴。”
宁雨笙惊奇道:“宋惜暖,真没想到你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宋家小姐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您也最好管管自己的嘴,平日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宁雨笙:“怎么,你也要撕本小姐的嘴?”
宋家小姐没说话,气呼呼地回到人群中。
主打一个认清形势,不给家里添乱。
大家看着她们俩拌嘴,没有注意到,被萧云捧着脸的陈彩静露出了极为诧异和惊恐的目光。
在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去挣扎能力之后,陈彩静才发现眼前的“杨八小姐”与她记忆中的杨环不同。
那怯懦的,时常低着头的女人虽然有着姣好的容貌,但绝不是这般柔中带厉的长相。
也绝没有这样仅用言语就左右局面的能力!
她想要当场揭穿此人的身份,然而倾尽全力也只从喉咙中挤出“嗬嗬”的难听声响,眼前也只有对方脸上越发浓郁的笑意。
“好了,这话再掰扯下去也没意思。”
萧云撒开手,从屋中走出来,面带歉意地对着众人欠身:“给诸位添乱了,我若是强行留下恐扰了诸位的兴致,便先与陈家小姐离开,之后再叫陈家还我和苏妹妹一个清白。”
柔弱坚强小白花这人设,她是再装不下去一点。
反正现身人前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速速退场。
大家对陈彩静有多厌恶,对她就有多怜爱,这会儿也忘了过去对她的一些恶意揣测,纷纷让开路,目送她们离开。
宁家的仆人因为太过废物被自家大小姐踹了几脚,这会儿也积极地抬着陈彩静跟在后头。
萧云从回廊穿过,路过了谢攸二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第一眼:谢大公子穿这件红衣果然好看。
第二眼:谢攸旁边这男的是谁?
长相不俗,衣着气度不俗,那骨子散漫中带着一点贱的气质更是独特。
像是那种身怀奇技,行事令人捉摸不透的乐子人。
最重要的是,他有桃花眼和泪痣。
根据古早文套路,怕是在原著中有不低的戏份。就是年纪有点大了,跟女主八成没有感情戏。
她暗自思索此人的身份。
谢攸也发现了她将注意力放在了上官迟身上,不由皱眉,但并未出言,与他人一样目送几人离开。
待人群散开,谢攸与上官迟于一间厢房中暂歇。
上官迟殷勤地亲自给谢攸斟茶,等对方捧起茶杯后才冷不丁问:“那杨姑娘身上的胭脂香好似与伯珩身上相同。”
清透平静的茶汤泛起涟漪。
谢攸抬眸望去的目光泛着冷意:“如此轻浮,你是把君子之礼忘到脑后了么?”
“你把我当狗吗?我跟她离得那么远,周围又都是各家的小姐,我能分得清谁身上是什么香?”
上官迟满脸无辜地说完,又极为欠打地拉长了语调:“在下不过是——诈谢大公子而已。”
“……”
谢攸微有些恼怒,不懂这些人为何脑子里只会想些情爱之事,也不欲跟上官迟多说些什么,只道:“她为太子办事,今日见到你,想必会告知太子。”
“我都来这儿了,不怕人知道的。”上官迟不在意晃着扇子,仍旧试探道,“但这姑娘确实瞧起来很厉害,那红衣穿在她身上便叫我想起你,想来是有你八分聪明的。”
谢攸因今日的变故多有思虑,却也没有忽视邻家姑娘今日的盛装。
较往日更为夺目,美丽得不可方物。
许多男子都看得失神。
想来,若非被那死去的陈安拖累,愿意接受杨氏的门第,上门求娶的人能踏破杨府的门槛。
如此才貌,被蹉跎至今日才展露人前,当真是可惜。
谢攸垂眸敛起思绪,淡淡道:“你要是不怕回不去,也不怕自己在京城跌跟头,可以自己去试探她有多聪明。”
“哟,这么高的评价啊,那我可要好好地见识一下。”上官迟非但没有退却之意,反而兴奋起来,“便是被扣下来也不打紧,大不了入仕,等不想混了就让我爹装病,上折子求陛下让我回去奔丧。”
如此“孝顺”行为,他的好友连指责的想法都没有。
可见是常态。
另一边。
萧云一路走到门口,也没想到那蓝衣公子在原著中的定位。
正打算回去细细回忆原著,转头瞧见追上来的苏凤裳和苏梦璃两姐妹。
苏凤裳:“陈姑娘说了那样的话,凤裳也不好多留,便带着璃儿一起出来了。陈氏各府近来闭门谢客,姐姐可需要我带你去?”
她倒不是非要插手这事,只是担心那陈家夫妇在女儿面前说过什么浑话,被陈彩静变本加厉地说出来。
哪怕只是让她站在旁边,也能方便她及时引导风向。
萧云对她的想法一清二楚,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必,我会将她带去太子府,然后传唤陈家父亲和陈氏族长,妹妹无需为此操心。”
“至于你所担忧的事情,太子殿下应该也像承诺过我的那样,承诺过你不再追究过往。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
苏凤裳险些苦笑。
太子可没承诺过她什么。
但这话不能跟外人,尤其是此刻的好姐姐,未来的竞争对手说。
她也只好改口:“那凤裳便带妹妹回府,等下次有合适的机会,再将她带出来与人交往。”
萧云一派“你决定就好”的样子,蹲下来摸摸苏梦璃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妹妹啊,你要记住一句话: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路边的男人不要捡,除非你能徒手打死他。”
不乱捡男人,有女二教导和保护,女主就能当一辈子的小天使。
她对女主也就这点期望了。
如果女主最终还是做不了恋爱脑摘除手术,她会选择放弃治疗并把人当做高杀伤力武器使用。
苏梦璃懵懂地点头:“好的。”
真乖。
真可爱。
真好rua。
没忍住亲了口小姑娘香香软软的脸蛋,萧云心满意足地乘上马车离开。
回到太子府后。
她又是那个霸道专横,唯我独尊的太子。
陈氏族长和陈安父母是被暗卫丢到萧云面前的,让她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句:“孤第一次见贵府公子时,好像也是这个场面。”
给三人吓得面无血色,双腿打颤,直呼饶命。
“孤本不欲对你们陈氏做些什么,那显得我太小家子气了。”萧云将手伸进幕篱,撑着下巴,为不堪重负的脑袋分担些许压力。
“但是呢,今天贵府的陈姑娘在秋水宴上说了一些话,给另外两位姑娘造成了一些困扰,她们求到太子府,孤不得不给她们一个交代。”
松语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复述了陈彩静说过的所有话。
陈母:“彩儿说话虽然不好听,但也不假……”
“闭嘴。”陈氏族长怒吼,“分明是子虚乌有的污蔑,你莫要因为偏心女儿而颠倒黑白。”
陈母嗫嚅了声,想说些什么,还未出口就被丈夫甩了一巴掌。
陈父狠心给了她一巴掌后,又咬着牙提起陈彩静,啪啪两巴掌。
宋家小姐打了陈彩静三巴掌,也不过是把她的脸打得通红,他这两巴掌下来,却让她的脸高高肿起。
可见是用了不小的力道。
陈父痛心疾首地指着妻子说:“往日里我信重你的出身,相信你的人品,没想到你竟然能将一对儿女养成这般模样!你们这是要把我陈氏的名声败光啊!”
陈母:“……”
萧云:?
萧云敲了敲桌子,玩味地说:“常言说的都是‘子不教,父之过’,怎么到了陈老爷这里就都是妻子没教好孩子呢?”
“怎么,你之前是个死人,到今天才活过来一张嘴,用来将责任推给别人?”
陈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疯狂道歉。
陈氏族长一脚踹他屁股上,也开始往自己身上揽管教不严的责任。
两个男人竟如一群鸭子一样吵闹。
萧云险些喊人直接把他们丢出去,阴森森道:“我不是让你们来这儿唱大戏的,是想问你们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陈氏族长给出了解决方案。
陈氏代表陈安向受到影响的人家(杨家和丞相府)赔礼道歉,以宗族名义正式澄清谣言,然后将陈安逐出族谱。
至于陈彩静,剥夺一切待遇,禁止私自定婚,送回老家为祖先祈福。
陈家夫妇没收族中分配的产业,闭门思过三年。
有宗族压着,他们再出来碍眼的几率为零。
萧云也不是杀人狂魔,便点了点头:“陈氏还是有明白人的,孤很欣慰。”
陈氏族长感觉到她的态度缓和,立刻进行一个试探:“那您之前说过的,有关我们陈氏的话,能不能……”
她:“可以,我收回上一句话,老糊涂东西。”
摆手叫甲影把人都丢出去。
萧云一想到马上又要开始高强度工作,心情瞬间不美丽起来,决定做点什么开心一下。
她在心中翻了翻小本本,问起墨衣:“七皇子最近怎么样了?”
墨衣:“七皇子这几日频繁去诸位大人府上,试图说服他们在典礼之前反对立太子,但没什么效果。今晚请了南湘王世子、怡亲王孙子,镇北侯三子……等人在摘星楼饮酒。”
“老狐狸骗不了,就忽悠别人家里的蠢货是吧?”萧云摇了摇头,“这样吧,你去摘星楼,把他们的菜单改成十盘拍黄瓜。”
墨衣:“是。”
摘星楼。
掌柜正在审核贵客的菜单,派人去现选新鲜食材。
等翻到七皇子那桌的时候,他看着“十盘拍黄瓜”的单子,陷入沉思。
他喊来记菜单的店小二:“这是七皇子点的?”
乔装成店小二的墨衣:“是七皇子派人来点的,那人说七皇子殿下准备宴请几位贵客,让我们务必弄得好看些。但奇怪的是他只点了十盘拍黄瓜,这拍黄瓜……还能怎么好看?”
掌柜倒吸一口凉气:“七皇子……这是想干什么?”
因为最近送礼和搜寻神医花光了钱,准备等他自己识趣把这十盘拍黄瓜换成大菜,再送几个小菜?
送不了一点儿。
掌柜“呸”了一声,心道:就是太子在摘星楼门口摔了,也客客气气地送金子给他增修平台。七皇子是个什么东西,要权没权,外家也拿不出手,也敢在摘星楼充祖宗?
他将这张菜单拿出来,单独跟后厨交代:“七皇子既然要好看些,你们就给他弄得好看些。”
厨子:?
“这是拍黄瓜,不是雕萝卜,能有多好看?”
掌柜:“黄瓜当萝卜雕呗,换不同的黄瓜,不同的辣椒,看起来好看就行。”
厨子很无语。
但厨子没办法,只能表演雕黄瓜。
月上中天,七皇子与各府的少爷坐在雅间里,屋外站了十个美貌的侍女准备上菜。
七皇子微微一笑,觉得摘星楼的老板十分上道,大手一挥:“酒菜上了,我们再聊。”
其他人看到这排场,以及七皇子那副自信大方的模样,以为这些菜有什么花活,都期待地看着侍女上菜。
每道菜上都扣着一个盖子,盖子上有细密的水珠,冷气缓缓散开。
冰镇的菜,莫不是稀有的海货?
等所有菜上齐,美貌的侍□□雅退场,出门后还替他们掩上房门。
有人迫不及待地揭开了面前的一道菜。
只见一条晶莹剔透的龙在盘中蜿蜒起伏,龙头带翠色,龙尾细碎晶莹,好似拍黄瓜段。
他沉吟了片刻:“这雕工,绝了。”
另一人也揭开了自己面前的盖子。
里面立着一只拖着尾羽的凤凰,糖腌的丹桂在尾羽上细细地扑了一层,美丽夺目。
羽毛的花纹,好似黄瓜皮。
他尴尬了片刻:“这凤凰,真香。”
七皇子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正欲命人重整一桌席面,怡亲王孙子,明华郡主的哥哥却已经手快地掀了桌上所有的盖子,进行点评:“从前只听说有雕萝卜的,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多模样的雕黄瓜,今日真是开了眼。”
南湘王世子脸色难看:“七皇子殿下,我们是给您面子,才不去秋水宴,在这儿跟您吃饭,可您叫人上十盘黄瓜,是想把我们哥儿几个喝死在这儿?”
七皇子:“不是……”
“好了,别说了,您想找我们干什么,我们多少有数,出门前呢,也被家里的老头子耳提面命,晓得其中的厉害,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份上,我还是来了。”
南湘王世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面色转冷:“但是,你不肯给我们应当的尊重,就是你的问题了。我先走一步,你们随意。”
“文兄,这肯定是有人恶意挑拨我们的!”七皇子站起来,言辞恳切。
南湘王世子问他:“恶意挑拨,为什么不直接让人给我上十盘拍黄瓜,而是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七皇子:“……”
说完,南湘王世子就不顾七皇子挽留,甩袖离开。
在客人中,他的身份最高,过去也时常带头搞事,现在他走了,其他人自认得罪不起太子,也顺着这个借口快速离开。
七皇子和十盘雕黄瓜坐在冷冰冰的雅间里,有一种坐在冰窖里的感觉。
很明显,他是被别人和摘星楼的掌柜一起耍了。
不然这种菜单不可能顺利地下到厨房,更不可能确认一下都没有地送到他的桌子上。
愤怒让他额头青筋直跳,而理智让他不敢在这里发脾气。
他也就剩一个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人设吸引人了。
原本,在几位皇兄和老九老十出事后,皇帝出于对宗室嫡系的拉扯,会给他安排不错的位置。
结果现在老九当了太子,他却还是空有皇子的名头!
越想越不甘心,七皇子匆匆离开摘星楼,直奔皇宫而去。
他拿出师从母亲梅妃的茶艺,对着皇帝一顿哭诉生活辛苦,诸事不顺。
他也继承了梅妃与皇帝的外貌优点。快及冠的人,做出这种情态竟没有叫人反感,一向喜欢他的皇帝甚至还有些心疼。
皇帝一直安慰到自己吃丹药的时辰,才让七皇子带着一堆赏赐离开。
等人走了后,皇帝眯着眼睛,似是自言自语一般:“朕好像说过,太子受伤的事情到此为止,怎么还是有人不接受……”
周围的宫人如鹌鹑一样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藏进角落里。
“白潜。”
皇帝喊来自己的暗卫头子,很是蛮不讲理地说:“虽然朕没有叫你调查过太子,但你作为朕的耳目,想来是知道太子的情况的。”
白潜:???
幸好是个面瘫,不然他的茫然和慌乱都将暴露无遗。
皇帝:“太子最近有没有针对过七皇子?”
白潜想到底下刚递过来的消息,暗自松了口气,说:“有。”
“嗯?”皇帝的语气变得危险,“太子做了什么?”
白潜:“她派暗卫潜入摘星楼,将七皇子宴请南湘王世子等人的菜单改成了十盘拍黄瓜。”
皇帝:?
“什么拍黄瓜?”
白潜一脸正色地说:“就是菜单上最便宜的那道拍黄瓜,那暗卫换完菜单后还乔装成楼中的小厮作证,说菜单是七皇子府的人定下的,摘星楼的掌柜让厨房将黄瓜雕花配菜,最后端到了七皇子他们桌上。”
“噗哈哈哈哈——”
皇帝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
定时过来给他送丹药的玄知道人走进来,笑问:“何事让陛下如此开心?”
“方才,小七过来跟朕哭诉,说这两天有很多人借着‘见太子真容损伤气运’的借口,对他暗下毒手。”
皇帝故意卖了个关子,也想看看玄知的反应。
玄知没有替自家徒弟解释的意思,只道:“损伤气运一说,是臣多年前所言,确有其事,云儿也一直戴着幕篱出行。七皇子见到她的脸,大约是她故意的。”
“是,小九一向有些小心眼。”
皇帝虽然这么说,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玄知便知道自家徒弟大约又做了什么戏弄七皇子又无伤大雅的事情。
他含笑着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所以云儿是又做了什么吗?”
皇帝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拍黄瓜事件,并兴致勃勃地说:“叫御膳房也做几盘雕花黄瓜,送去太子府。”
收到宫里的“赐菜”,在萧云的意料之中,随意谢过之后,让来送菜的内侍带了份新做的点心当孝敬和回礼。
皇帝这一步,看似是警告,实则是轻拿轻放。
对七皇子来说,这十盘拍黄瓜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对皇帝来说,却只是小孩子打闹,大人看个热闹就完了。
对她来说,当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萧云脸上的笑容还没有维持多久,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去与叛军交涉的使者回来了。
第 23 章
叛军对荣王世子, 比大家想象中更为看重。
在一番扯皮之下,对面开出了一万两黄金,五万石粮食的条件, 要将对荣王世子的惩罚减轻至完成皇城修整后就释放。并且派了三百精锐入城帮忙。
五万石粮食足够一万士兵吃上一个月。
一旦失去这些粮食, 叛军在京城附近坚持不了多久,只能退回荣王的封地。
这也是萧云示意侍者给对方开出的条件之一。
至于答应释放荣王世子之事,她会让他们把尸体带回去安葬的。
萧云喊来新上任的太子舍人,也就是之前打算盘的那三个小伙子,问他们:“少府那边安排了多少人参与修整皇城?”
其中一人说道:“当时刘大人写的是五千人,少府早已招募齐全。再加上犯官家属, 大约有六千人。”
因为是太子办的第一件事, 要的人手也不多(宫里修宫殿动辄上万人), 少府的人秉承着“就算不巴结也不要得罪”的原则,很快就给办妥了。
“六千人。”
萧云突然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光抄家后被牵连的官员家属都上千了。
三人不懂她是在为什么叹气, 均有些紧张。
第一个开口的人解释道:“城墙在叛军被驱逐出京城后就紧急修过,路和百姓的屋舍受损比较严重,原本计划五千人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完成,如今增加了人数,花费的时间会更短, 还有叛军送来的钱粮,算不上劳民伤财。”
另外一个人似乎悟出了什么,说:“如果您希望时间久些, 我们可以重新安排,或者将一些年久失修的地方加入进来。”
萧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看起来很熟练。”
对方连忙摆手, 表示自己平时绝对没有干过这种事情。
其他的也没多说。
萧云便知道磨洋工是现如今的官场常态。
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主子叹气,其他人大气不敢出, 气氛沉重起来。
将官场烂摊子丢去脑后,萧云决定改天再为这件事头疼,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这几日事忙,还未曾问过你们在太子府是否适应?”
一接到调职令就连夜卷着铺盖来三人用力点头。
太子舍人的薪资待遇跟他们之前差不多,但是太子府还另外开一份工资。
而且这里还没有使唤他们干杂活的上司!
而且跟着太子可以干实事!
这两天他们手头没活都没有影响他们对工作的热情,起夜回来的时候都要打会儿算盘。
萧云:“实话说你们的卷宗我还没看,也不是很在意你们之前是干什么的,出身哪家,现在你们要给我办事,告诉我名字就行。”
三人被她的话鼓舞,各自做了自我介绍。
第一个说话的人叫石承,是一个实诚的人。
那种非常典型的,不懂官场的人情世故,觉得自己只要做好事就能越来越好的年轻人。
想来是在官场里碰壁过不少,所以来太子府之后焕发出极大的工作热情。
半夜起来打算盘的就是他。
出主意说“可以拖久一点”的人叫林霍,是一个很灵活的人。
是他告诉了另外一个同事是“石承半夜起来打算盘”,导致对方也半夜起来打算盘。
至于他有没有半夜用工,可以从他还不错的精神面貌上得到答案。
最后一个人叫成敬,是一个很沉静的人。
出身大约不是很好,身量瘦削,穿着还算得体,但看得出来没有被精心打理过外表,家中缺少仆从,也尚未娶亲。
根据线人汇报,他不仅会半夜起来打算盘,还会五更起来看专业相关的书。
是个卷王,且出人头地的意愿非常强烈。
三个人的名字都不具备某种特色,也没有在原著中出现过。
萧云:“石承和成敬去清点叛军送来的赎金,特别是粮食,要带着医官一起检查,以防叛军在里面下毒。”
两人知道五千石粮食的重要性,神色一肃,郑重应下。
她随即对一脸期待的林霍说:“你替孤跑个腿。”
林霍隐约有些失望,并不敢表露,低下头等她的吩咐。
“你去跟负责看管那三百叛军的林将军说一声,将那三百人分成六组,分去各处参与劳役,如何分派由他决定,只有一点,他们的头领必须和荣王世子在一处。”
林霍犹豫了下,问:“叛军入城,必然是想要营救荣王世子,不,是那逆贼的幼子,让叛军的头领与那小贼接触,真的好么?”
萧云:“荣王世子必然会被严加看管,不允许与叛军私下接触,跟他待在一起的人也会得到一样的待遇。”
林霍恍然大悟:“您是想借此断开叛军的统领与其他叛军的联络。”
“禁军需要防备叛军再次攻城,空闲的兵力有限,也只能如此。”
萧云没有解释自己的另一重打算。
有叛军统领在,她明天的大戏才能唱得精彩和真实。
总不能叫那将近一万的叛军就这么带着血海深仇退守荣王封地,伺机再次来犯。
三人从她这里领到了活,各自都很满意地离开。
萧云却又开始叹气。
为的是缺少谋略型人才。
本来以为林霍能顶用些,结果他多嘴质问她的打算,还自以为是发现了盲点,试图让她收回命令。
就有点小聪明,脑子不够。
她算是看明白了,在原著里没有得到描写的人,才能上限都不高。
不然没法解释对方为什么在乱世背景中没有姓名。
对几天后设宴招人的事情降低期待后,萧云又想起了秋水宴上,站在谢攸身边的男人。
在直接调查邻居和回想原著被反复创死之间,她选择前者。
超厉害的墨衣姑娘在三刻钟内给她带来了该男子的全部资料。
“什么?!”萧云震惊地站起来,“他是上官迟?”
男主前期的狗头军师怎么会是男主后期军师的兄长的好友???
墨衣有些疑惑主子为何如此震惊,以至于她花了五息时间怀疑自我,才道:“上官迟的外貌很少见,他入京也并没有遮掩行踪,使用过重泉候的印信,且与谢氏公子一同出席秋水宴,被冒充的可能性不大。”
几乎是没有。
萧云接受了这个现实,最终还是亲自梳理了一遍跟上官迟有关的剧情。
每一个烽火戏诸侯的君王身后,都有一个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上官迟在狗头军师中很是出类拔萃。
前面说过,男主灭掉盛国花了三年。
其实在他登基的第一年,他就连夺盛国二十座城,一路打到了女主兄长所守的城池。
眼看就要打下来了,上官迟突然跟男主讲女主就在城中,建议男主先派人进去保护女主,防止城破的时候误伤。
男主一下子就答应了。
而且还因为担心女主被她的哥哥牵连,把作为军师的上官迟送了进去。
结果女主得知早年守在身边,与自己私定终身的青梅竹马竟然是敌国的现任皇帝,还亲自射伤了她作为守城官的兄长。
她整个人都非常混乱,崩溃,不能接受。
哭过一场后,便决绝地将定情信物摔碎,并让上官迟带回去给男主,表示自己与对方恩断义绝,以后只当仇人。
这个时候,上官迟开始给她出主意了。
他让女主写了一封血书。
说自己要与城池共存亡,如果男主执意要攻城,她就从城楼上跳下去。
假如男主退兵,那么她就嫁给他。
一般来说,光是这封血书就足够引起一段狗血虐恋的大戏了。
结果暗卫出了意外,被耽搁了,没有将信及时送到男主手里。
男主自以为把媳妇的事情安排妥了,不仅没有缓缓,还抓紧时间攻城。
女主觉得自己在男主心中一点分量都没有,男主的行为是在对她的嘲讽和侮辱,悲痛欲绝,喝下上官迟给她的送行酒之后,便在城破时跳下了城楼。
打了胜仗的男主跪在女主的尸体旁,一手刚拿到的血书,一手搂着女主的尸体,悲恸非常,感觉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这时,上官迟又开始提建议了。
他说“保住这座城是她生前最后的心愿”,然后建议男主与盛国暂时休战,治理好之前打下的城池,并回国都为皇后准备葬礼。
是的,他甚至研究了冥婚的流程,在刚刚打下的城里给男女主办了个冥婚。
这还不算什么,最骚的是,上官迟趁男主对着女主的遗物发呆,让人带着快复活的女主跑了。
是的,他给女主的,是很经典的那种假死酒。
上官迟为了自己能够脱身,本来是安排了一具与女主外表相同的尸体躺在棺材里。
谁也没有想到女二发现了妹妹的尸体是假的。
女二模仿了女主的笔迹和口吻,给男主写了一封信。
信里写的大概意思是“家国之仇不共戴天,我绝对不会嫁给你这个凶手,所以选择假死逃走,今生都不要再见了”。
男主以为被骗,在极度愤怒之下将女二纳为皇妃,给予各种荣宠,意图让流离在外的女主明白自己错过的是什么。
对这段剧情,萧云只有一个字的评价:6
这段之后的剧情里,上官迟出现的频率也并不低,许多大型狗血情节都有他的推波助澜。
主打的就是一个无人幸免,平等地令每个人都受到伤害。
可以说,只要在上官迟刚刚出现的剧情里将他掐死,《倾国绝恋:乱世美人泪》这本书就能减少一半的厚度。
刨除这些槽点不谈,萧云发现原著里并没有描写上官迟跟谢攸谢衡的关系。
只写了男主因为上官迟“年纪不小但未曾娶妻”“年纪不小但外貌极为出彩”“年纪不小且跟女主关系过密”等一系列原因,逐渐冷落了他,改而重用谢衡。
之后走了男主的事业线(将乱成一团的盛国收入囊中),不得重用的上官迟就这么消失在文章中。
乍一看,上官迟和谢衡兄弟没有太多接触,还曾与谢衡是竞争对手。
但仔细想想,重泉候的封地是翰州重泉县,而重泉县就在云穆郡。上官迟身为重泉候的独子,能不认识云穆第一望族,谢家的贵公子?
根据萧云今天的匆匆一瞥,她觉得上官迟与谢家人不仅是认识那么简单,他跟谢攸简直像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不是加钱的那种。
虽说小说都不是客观的东西,不能用其中的描述来将现实中的人盖棺定论,但省略掉这种信息也多少有些过分了……
萧云抱怨了两句,便按捺不住好奇地问墨衣:“上官迟岁数如何?”
墨衣:“二十有一,生辰在七月初九。”
萧云算了下时间线,发现上官迟在原著中的首次登场时甚至没有满三十岁。
给他写的像是什么中年大叔一样……
虽然但是。
不过。
在这个年代,三十岁还不结婚的男人,尤其是贵族男人(并且长得很好看),实在是很诡异。
上官迟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该不会喜欢谢攸吧!
萧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要冲去提醒邻居保护好自己的清白。
又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说这种话非常奇怪。
但让她坐视不理,她又很担心对方因为不防备而被人白白占了便宜。
不是她诋毁上官迟的人品哈,是这人实在是跟她的缺德程度不相上下。
而她,如果有机会的话,是绝对会占谢攸便宜的。
在一阵焦灼又暂时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后,萧云决定放弃“收拾收拾睡觉”的想法,换装回朱鸾巷睡。
夜无明本来已经睡下,听到前院的动静又醒了。
他挣扎着起来,随意披了件外衫就催促着梧桐推他出去。
正听到萧云让人烧水,说是今晚要在府上歇息。
他奇怪地问:“阿姐今天怎么来这边歇息?”
她随口忽悠:“本来是要歇息了,突然觉得你一个人在这边怪孤单的,便过来陪陪你。”
夜无明:“……”
他还尚未处理好此刻复杂的心情,便听到她紧接着问了梧桐一句“今天隔壁府上可有客人上门”。
呵。
原来是想打探隔壁的消息。
在这一刻,夜无明深深地怀疑自己是这个女人待在这栋宅子监听隔壁的借口。
梧桐表示没有,萧云短暂地松了口气,决定明天早上再找理由去拜访。
邻居府中。
“谢攸,伯珩,谢兄,谢大公子……”仗着会武功从另外一边翻墙进来的上官迟站在某间房外,轮流地喊着自己对谢攸的称呼。
且声音越来越大。
谢攸倒还能忍,只是某人声音再大些,会被邻居的人听到。
所以他穿上衣服,打开门,面无表情地说:“干什么?”
上官迟:“想问下你有没有睡着,现在看来是没有。”
谢攸:“……”
饶是以他的耐性,此刻也很想拿剑把此人叉出去。
某人丝毫没有吵醒别人的愧疚,兴致勃勃地说:“你看今天晚上多好的月色,我们一起踏着月色散步怎么样?”
谢攸言简意赅:“滚。”
“你不跟我一起,我可就去隔壁散步了啊。”
“……等我片刻。”
月色如水,桂香宜人,两位俊秀的才子相与步于庭中。
本该是极风雅的事情。
气氛却隐约有些剑拔弩张。
以防某人估计一张口就是“你隔壁的姑娘”,谢攸先提出话题:“你来京城,是有什么打算。”
上官迟(即答)“来看望你。”
在谢攸“你骗鬼呢”的目光中,他狡黠一笑:“如果想听我说真话的话,你先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谢攸熟知他秉性,懒得再与其拉扯,便答应了。
偏生某人不懂见好就收,贱兮兮地说了句:“当有人过分回避某个话题的时候,就足以证明对方心里有鬼。”
谢攸平静地说:“不然如何?要我跟你一起在背后议论人家?”
他并不喜欢从旁人嘴里听到“某某家的姑娘如何如何,是否与你相配”的话,况且她遭受到的非议已经足够多了。
“好吧。”上官迟嘴上这么说,实则并未放弃,“那你是怎么想的?我看你与她谈不上清白,但又似乎没有跟她发展男女情谊的打算,为何?”
都问到这份上了,谢攸也不再回避,颇有些意兴阑珊地说:“她无意,我也觉得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为了些许的好感,就打乱自己和家族的计划。
对方现在是太子党真正的核心人物,私下执行的任务大多数不能让人知晓,还十分忙碌,并没有时间,也不想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而他对太子没什么好感。
至少短时间内没有替太子效力的打算,自然不宜跟她走得太近。
谢攸一直对这些事情明了于心,他也相信,聪明如她,看得出来他的打算。
在这种情况下,某人似有若无的撩拨与偶尔过线的言语完全就没有走心。
只令他独自烦恼。
“哦——”
上官迟沉吟良久,神色几经变化,最终一拍巴掌说:“这样吧,你去追求她试试,其他的困难交给我。”
谢攸:“……”
“伯珩,你老实说,你来京城也有一个多月了,是不是啥也没干?整天就在各种角落里猫着观察局势。”
上官迟苦口婆心地劝着:“这样不行的,咱先不管对你或者谢氏有没有好处,只要没有坏处,咱就随便找一件事,把参与其中的人都整得明明白白,事情也整得漂漂亮亮,那样,她就会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到你身上。”
谢攸婉拒他的迷魂药,毫不客气地戳穿:“你想动手,一定要拉上我?”
“荣王世子要去白雀街修路,多新奇的事儿啊,肯定很热闹。”上官迟坦然承认,“你就说要不要跟我一起吧?”
“诚如你所说,来京城之后,我并未做过什么,因此也总有人觉得我很好说话。”
谢攸觉得这事无所谓。
反正跟谢氏没有关系,反正荣王世子必须死。
多方角逐之下,若有令所有人都惊讶的结局,确实会很有意思。
第 24 章
还有一些人员安排要反复核实, 荣王世子要在第二天的下午才开工。
所以次日早晨,萧云还有时间去探探邻居的情况。
她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准备出门,那边就有人来报说有客人来。
她:“谢家的两位公子?”
梧桐:“谢大公子和另外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公子。”
出人意料, 上官迟也来了。
萧云隐晦地看了一眼夜无明的屋子方向。
见过质子的人比见过太子真容的人还要多, 上官迟是重泉侯独子,未必没有见过少年期的夜无明。
梧桐会意,告退后朝着夜无明的屋子方向去。
萧云瞥了眼镜中的人,确认自己的便宜父皇都没法认出来她是自己的九儿子。
又随手抓了一枚超闪的金蝶流苏步摇插进发髻里,便大大方方地出去见客。
昨日她对上官迟只是匆匆一瞥,今日再见, 不免被那张灿若桃花的脸惊艳到。
朱唇粉面, 面若好女。
但相较于谢攸的清贵俊雅, 他像是一个穿着花花袍子四处招惹人的街溜子,让人时常忽略那张脸。
还是谢大公子好看。
萧云在心中下了定语,礼貌地跟他们打招呼。
上官迟自报家门后, 从后边的箬竹手上拿过一个半径五寸的竹球,随手抛了两下,笑眯眯地说:“昨日的秋水宴办得不错,灯挺好看的,我便带了一个走。”
“本打算送给伯珩的弟弟, 又听说杨姑娘也有个弟弟住在隔壁,思及你昨日错过了秋水宴上的灯火,便在上门拜访的时候, 带过来赠给你。”
竹球中挂着一半球形的灯盏,即使竹球滚动或是被抛起下落, 也会保持蜡烛朝上,灯火不灭。
这叫做滚灯, 和走马灯一样,是一种具有玩具性质的灯笼。
简而言之,是哄小孩的玩意儿。
萧云皮笑肉不笑:“先后打败两位十来岁的弟弟,成为被上官公子赠送此灯的人,小女子深感荣幸。”
上官迟眸中染上意外之色,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性格。
他转头跟谢攸挤眉弄眼,似乎是在说“没想到你小子喜欢这种”。
谢攸没理会他,只是无奈地表示:“不必在意他的胡言乱语,他只是闲得无聊,想要找个借口来拜访邻居。”
萧云有点笑不出来:“上官公子与谢公子同住?”
“对的,他借住伯父的宅子,我借住他的。”上官迟突然叹了口气,“姑娘久居京城,可能并不知道我家中的情况,但翰州人都知道我爹不待见我。”
“我这次来京城,也是背着我爹偷偷来的,现在正囊中羞涩。”
上官迟家里的情况确实有点奇怪。
首先是他爹重泉侯就他这么一个孩子,却没有给他请立世子。
其次是他现在都二十一岁了,连表字都还没取。
这两项加起来,让所有人都觉得他爹对他嫌弃到极点,不把他踹出家门仅仅是因为就这一个儿子。
上官迟还做过很多“大孝子”的事情,原著中甚至跑去夜国当了男主的军师。
萧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也没有在这档口花力气去调查的想法,便说:“上官公子若是需要,我可以让家父举荐你为官。”
穷就找个班上。
人家谢公子都是借住,你还跟着一起,要脸不要啊?
上官迟:“好啊。”
另外两人:?
上官迟似乎对此很有热情,殷切地问:“可以举荐我去太子府吗?听说太子府很缺人,太子打算设宴筛选人才,可否给在下内定一个席位?”
萧云:?
说实话,家里稍微有些底蕴的人,都不是很想来给太子打工。
她的名声不好,现在的国情也很不好。
所有人都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捡着眼前的好处拿,不考虑长期投资。
把自家费心培养出来的年轻一代往太子府送,在某些人看来,无疑是在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在这种情况下,上官迟主动说要给太子干活,一看就有鬼。
况且,有原著男主的遭遇摆在那里,萧云对这个智商高道德低的狗头军师有些敬谢不敏。
她暂时没空跟这货纠缠。
所以萧云礼貌婉拒:“太子殿下的决定不是父亲能够左右的,您若是想要太子府宴席的请帖,或许还容易些。”
上官迟热情不减:“好啊好啊,麻烦杨姑娘和杨大人了。”
萧云看了谢攸一眼。
不懂对方为什么会交这样的朋友。
对方会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她的目光便带上了同情。
看来是被家里人要求了。
她当年也是被要求过跟傻逼交朋友的,能感同身受。
上官迟也看了谢攸一眼,但什么都没说,随后表示他们今天打算去城北的明河上乘船游玩,问她要不要一起。
她没多少犹豫就答应了。
赌的就是他们下午也没空,这句话是在试探。
上官迟:“那我们就约在酉时见面吧,听闻明河之名来自曾经投河的明妃,在黄昏时可在明河的粼粼波光中窥见明妃的倩影。”
明妃是前朝有名的美人,因国破君死而伤心投河,地位类似于她老家的四大美人。
很难不怀疑原著作者在写明河传说的时候,是在借鉴洛水的传说。
萧云似笑非笑:“怪不得公子要将游湖的时间定得那么晚,原是冲着明河的传说来的,只是恐怕要叫公子失望了,我在京城长大,还未曾在水中见过明妃的身影。”
“无妨,传说的真假向来是不重要的。”
上官迟又瞎扯了几句,在主人家彻底不耐烦之前拉着谢攸离开。
离开朱鸾巷的马车上。
上官迟:“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想来太子今天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她的参与。”
谢攸并不意外:“叛军闯入皇城时,太子尚在昏迷,此事与他无关,但并不妨碍有人将京城动乱的源头栽到太子身上。太子并不得人心,所以一定会亲自处理叛军的后续事情,杀鸡儆猴,证明自己的能力,再趁机揽权。”
太子亲自出手,就不需要借着闺阁女子的手来下达命令。
“一箭三雕?你对太子的评价这么高?”上官迟好奇起来,“从我得到的情报来看,太子似乎并没有这么厉害。”
谢攸:“倘若说太子在成为太子之前是不容冒犯的巨蟒,那么他在醒来成为太子之后,便是遨游深渊,择人而噬的蛟龙。”
上官迟摸摸下巴:“那你觉得太子能保住萧家的基业么?”
萧家的基业,即是江山社稷。
谢攸给出一个保守的答复:“五年之内不成问题,十年之内若无外扰,也不会出太大的乱子,十年之后,萧家算是保住了。”
“萧家连出了几个昏君,恐怕就是攒着在等太子,不愧是能建国的人家,就是有福气。”
某人不着调儿地评价道,又催促起来:“眼看着荣王世子就要上工了,您老人家倒是安排起来啊。”
谢攸不紧不慢地将棋盘摆出来。
上官迟见状,很是上道地给他端茶倒水,还拿手帕将棋盘擦了擦。
“荣王世子和荣王军队现今的统领都会在午时抵达白雀街,而后在民众的围观下开始劳作。”
谢攸在棋盘上铺了一张纸,提笔绘图。
图上所绘制的白雀街及白雀街附近的地图,若是萧云在这里,就会发现它与皇城舆图上的完全相同,只是等比例放大。
上官迟才来没两天,他在京城称得上消息灵通,于街道分布上却知之甚少,秉持着对谢攸的盲目信任,他没有对这张图发表任何意见,只等对方的话。
“在受损的几处街道中,白雀街处在内城与外城之间,曾经住着大量想要搬入内城居住的百姓,房舍众多,拥挤地堆着许多杂物。”
“叛军入城时,曾在此处与守卫内城的官兵发生交战,百姓多有死伤,活着的也各自奔逃,现今住在这里的,大多不是原来的人家了。”
居无定所的流浪者,其他房屋受损的百姓,或是,奔着鱼龙混杂而来的别有目的之人。
上官迟:“太子将荣王世子安排到此处……”
“是为了让游侠的出现显得自然。”谢攸抬眸,语气陈述,“太子会命人假扮游侠,煽动百姓,激起百姓的愤怒并制造混乱,然后顺理成章地替天行道,对荣王世子下杀手。”
盛国的官员不少,干活的不多,官场还充满各种潜规则。
随着官场腐朽混乱的加剧,民众的诉求得不到满足,一些对现状不满的年轻人脱离原来籍贯身份,以黑户的形态游走于各地,经常做一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是“受人所托取你性命”的事情,这类人便被称为游侠。
游侠在民间很受追捧,甚至是一些富足的人家,也会在需要的时候聘请游侠担任短期护卫(比如杨谷)。
如今,游侠践踏官方秩序杀人的现象并不少见,荣王在京城一代的名声也十分恶臭,再加上御史大夫的檄文,很容易使年轻小伙义愤填膺。
上官迟站在太子的角度没想到更好的方法,便赞同了谢攸的判断。
他:“你是要我假扮游侠混入其中?”
谢攸:“你跟风餐露宿,在外跑江湖的游侠有半分相似吗?外貌能作假,姿态和说话的方式可不能。”
贵族子弟从一开始便学习的官话雅言,严格训练仪态,就是再不正经再离经叛道的人,这些也不会出差错。
已经形成反射性的东西,要在短时间内改成另外一种,几乎没可能。
上官迟决定以后找不同的人进行观察和模仿,现在先放弃。
他含糊地“唔”了声:“那你是要我扮做去看热闹的世家子弟?”
谢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脸色一垮:“好吧,罪臣家属就罪臣家属,希望今天的大戏值得我去跟他们一起做苦工。”
“罪臣的家属中,前太尉祝华有一个常年在外游学的孙子,名为祝文,朝廷派人将她缉捕归京,此刻尚在城外等待检查。”
前太尉祝华,因叛军攻城只花了一日,被皇帝追责,虽已自杀身亡,也仍然祸及家属。
上官迟:“前太尉的孙子可不是好冒充的,除非城外的那个也是假的。”
谢攸:“去抓祝文的人,是前太尉门生的门生。”
这并不是巧合。
太尉作为三公中掌控兵马的存在,在军中的经营比丞相在朝中的经营还要大,还要深。
文官偶尔还能见一见皇帝。
而武官,除了禁卫军,大多数人上十年都没有见过皇帝了。
十年足够换一波人了。
太尉虽然死了,但他的势力还没有瓦解。出于道义,他的子孙后代也会被人想办法善待。
被调换的孙子祝文,只是其中之一。
“我怎么觉着,荣王的叛军要是再试着攻打京城,还能再次成功呢~”
上官迟目光流转,最终还是打消了某些主意,将手摊在地图上方:“以谢大公子的效率,想必已经准备好了祝文的情报。”
等拿到对方放到手上的情报上,这人又说:“常有人说,如今的御史大夫又聋又瞎,我看,老爷子耳清目明得很。”
谢攸:“你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就要请你下去了。”
“我错了,我闭嘴。”
上官迟麻利地道歉,低头翻看手中的情报。
时间仓促,又有人故意隐瞒,关于祝文的情报只有薄薄两页。
一张外貌特征,一张人际关系。
不出意外的话,足够把今天应付过去。
“还有个问题,祝文既然此刻在城外,那就是还没有给他分派劳役的地方,甚至于,今天被耽搁在城外也并非没有可能,你要怎么确认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荣王世子附近?”
叛军携赎金进城,全京戒严,严格限制人员进出。
从早上城门开到现在,成功进城的不到十个人,就是从封地赶来参加太子册封典仪的嘉亲王都还在城门外等怡亲王去认人。
谢攸绘图的手一顿,抬起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今晨,负责打乱人员,安排各处劳工的郭将军收到了恩师孙子此刻正在城外的消息。他觉得荣王世子今日必定会引起乱子,或许正是让人金蝉脱壳的好机会。”
上官迟也笑了,补上他的未尽之言:“而这位郭将军,其实与祝文并不相熟,更与那授意替换祝文的人关系不佳或是互为对手。”
不熟,所以仅凭外貌特点和移交的官兵来确认身份。
关系不好,所以两方不会交换情报,用各自的方式来暗中替祝文逃过此劫。
他可以趁着两方人手交接的时候去城外替换祝文。
去白雀街搞完事之后,也有人会捞他。
这出偷天换日没有用到任何谢氏的人手,也绝不会查到他们头上,那些被他们算计了人,还要替他们遮掩。
谢攸细致地将地图画完,又模仿萧云的做法,将其中几处做上标记,另取了纸张记载人物的履历,家中关系,近来在朝中的态度等等。
不仅百姓想围观荣王世子搬砖,贵族世家的人也想看看这世袭罔替的王爵后人的落魄样子。
但是后者更为讲究,因此会早早地命人在附近打扫出合适的落脚地。
要查探他们的身份并不难。
难的是预判他们会带什么人一起去看。
就比如太子。
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到场,但没人知道他打算在哪里看自己的计划实施。
在防止自己被暗杀上,太子实在是称得上专业。
就连谢攸,也只是在几个视野好又方便紧急离开的地点用朱笔画圈。
在等墨干的工夫,谢攸颇为郑重地嘱咐道:“你的本事足以在此事中全身而退,前提是你不被太子盯上。”
上官迟盯了他一会儿说:“你滞留京城原来不是为了红颜,而是被太子扣了啊,怎么回事,你弟说太子坏话被太子听到了?”
谢攸:“……”
“情况并非你所想,但也可以这么说,总之,那件事早已告一段落,我随时可以离京,你就不一定了。”
谢攸有预感,上官迟会留在京城。
并且上太子的贼船。
不是他不相信兄弟的本事,而是太子能干出把七皇子待客的菜换成十盘黄瓜的事,某种意义上来说,跟上官迟算是志趣相投。
但这俩人能不凑成一伙就别在一块。
对大家都好。
所以他才会说这种有点危言耸听的话。
“你弟的性格比起你来说,还是有些过于浮躁,藏不住心事,也还没能明白某些道理。他又生来聪慧,很是要强,来京城碰碰壁也好。”
上官迟作为独生子女,对“如何教育弟弟妹妹”发表了看似有用的讲话。
并在正经建议中加入了一些不着调的主意。
谢攸等墨干了以后,将所有的纸叠起来塞进他的手中,让他赶紧从自己的马车上滚下去。
上官迟扒着座椅,发出最后的挣扎:“你还没说我假扮祝文混进白雀街后该怎么办呢。”
谢攸不答反问:“你觉得什么样的结局最有趣?”
“那当然是……”
两人相视一笑,知道彼此心中所想的是同一件事。
——
朱鸾巷杨府。
萧云在两人离开之后愣了会儿神,反应过来这俩人今天很可能要搞事。
邀请她去明河上乘船游玩,多半是要以她为借口,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他们想干什么……”
她低声呢喃,手里抱着上官迟送的滚灯上下抛了抛。
等两位客人离开后才过来的夜无明盯了她半晌也没得到她的注意,心中气得要死。
梧桐方才跟他讲,今日来的两位公子都十分俊秀,除了住在隔壁的谢公子,另外一位公子也胜过京城许多美男子。
夜无明面容有瑕,又不便行动,便没好意思出来见客。
但他趁着两人离开时,扒着窗户看了他们几眼。
确实……都是美男子。
他想到自己刚醒时,这女人说的“你现在毁了容,以前那套行不通”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想来,那隔壁的谢小公子也未必是样样出色,而更可能是长得好看。
她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肤浅!无趣!
萧云回过神来正看到他憎恨一切的表情,问:“你怎么看起来很不开心?”
夜无明憋了半天,还是没直接说出来,只说:“我想要一张面具,出门的时候戴。”
萧云回忆了一番原著中关于男主戴面具的描写。
尴尬得头皮发麻。
什么神秘,冷厉,优美的下颌线……
“你怎么想着戴面具?你要知道,戴面具的人都默认见不得光,只有暗卫、杀手、在逃犯,想要杀人放火的人才会戴面具。”
她极力劝阻他:“而且戴面具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晒到太阳后会使肤色不均匀,你想象一下,当你把面具摘下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眼睛和嘴唇周围黝黑,而脸色苍白的模样。”
夜无明:“……”
他又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改口:“那我要幕篱。”
“这才对嘛,你跟我一样戴着幕篱出门,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姐弟。”萧云笑眯眯地摸他的头,“你喜欢什么样的幕篱,姐姐我那儿有好几匣子珍珠、石榴石、紫玉……”
夜无明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让别人去办这件事,没想到她会亲自问他的想法,给他建议。
心中有瞬间的感动。
直到他发现不对——“这些装饰,都是给女子用的吧?!”
萧云嘿嘿一笑。
他:“……不需要太多的装饰,要重些的黑纱,底端用粗些的金线绣一圈花纹就好。”
“不愧是我们家的孩子,说话就是豪气。”
通过新来的跑腿知道“杨家是土财主”的夜无明:“……”
萧云不再逗他,拍拍手道:“好了,今天外面会很乱,你自己在家里好好养伤,不要出门。姐姐我现在要出门工作,给你挣金线的钱。”
夜无明没有丝毫动容:“你要出门,不必找这种借口。”
家里包金的家具都有那么多,还能差他一卷金线?
“你至少应该关心下我的安危。”萧云揪着他没有贴纱布的另外半边脸,“你姐姐我要去掺和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
夜无明狠狠皱眉,目光极为凶狠。
但对方的眼神更是冷漠中透着一股子凉意,让他的反骨越发厉害。
萧云突然松开手说:“真羡慕你,仿佛有无穷的精力和情绪能用在无意义的内耗上。”
古早文男女主仿佛总陷在撕心裂肺的情绪中,能为了一些张张嘴就能解释清楚的误会而反复折磨自己的心脏。
不像她这种出社会多年的人,能在饭局上认出曾经抢过自己项目的某某总裁,就算是曾经将对方恨得刻骨铭心了。
夜无明被她打断了情绪,一时无言。
等到人要走了,他才闷闷地说:“你总是跟我讲外面如何危险,可之前那么危险我都活了下来。”
萧云:?
她回头,用上扬的语调说:“听起来,你很勇啊,是想今天也出门吗?”
他板着脸:“并无不可。”
萧云决定让他去看看世间的险恶,和不顾他人死活擅动兵戈的下场。
最主要的是,她想试试看男主能不能克死反派男三。
要是……
反派男三没有用上她安排的“游侠”,真的死得咎由自取,而且还没有给百姓和无辜之人带去太大的伤害。
她以后绝对好好养孩子!
嗯,至少真的带他上街买衣服。
大胆许愿后,她将男主打包带走。
安排太子身侧雅座一位。
“这里视野好,又有太子殿下的护卫在,简直是这条街上最好地方。你待在这里,姐姐很放心,等办完了事再来接你。”
夜无明坐在阴沉若死物的男人身侧,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第 25 章
午时一刻。
被关押数日的厉寒再次见到了阳光。
八月的阳光似乎比七月要阴冷许多, 让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他还清晰地记得七月末尾的那天,那个骄阳似火的日子。
父王带着他站在京郊的凤凰山上,眺望着京城里璀璨连绵的宫殿说:“我儿, 那里就是我们将来的新家, 以后,天底下的事情就是我们说了算。”
那时的他胸膛里似有火焰在燃烧,以至于完全顾不上其他,轻易地拿起匕首,剑,刀, 任何他能拿到的武器去为自己和父亲带来胜利。
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 那些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围绕他的不再是骄傲和称赞, 而是憎恨和唾骂。
厉寒并不在意。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清醒,常年锻炼的身体令他即使在狱中受到了一些苛待,也能在需要的时候爆发一波力量。
他有足够的条件做些什么。
况且, 他即将见到父王的左膀右臂,如今的军队统领张能将军。
对方带了三百精锐进城,就算这些人被打乱分布去其他地方,也能够做些什么。
比如制造混乱来分散京城守军的注意力,为他清出一条能够逃离京城的路……
厉寒思索着这些人该如何安排, 没有注意到他所期待的张能将军其实就在他左前方的不远处,以一种复杂的目光在看他。
张能出身于世代为荣王府效力的世家。
这不仅意味着他对荣王一系绝对忠心,也意味着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中, 有关忠义的部分占比很重。
贵族用于塑造自身伟光正形象的那些圣人话语,偶尔也会骗到自己人。
张能从小就有着极为清晰的未来规划, 并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所思所行皆为正确。
他跟从荣王来袭京城,是真的相信了对方那句“清君侧”, 也是打心底觉得昏君无用,不如换自己的主公上。
可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令他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
盟友掉链子,主公身死,少主失踪。
他被迫带着剩余的人退出京城,藏身于离京城数十里外的山林。
谢沉的檄文他可以不放在心里。
可郊外的尸骨,京城百姓的仇恨就在他的眼前,他无法说服自己“这是因为百姓受到欺骗才恨错了人”。
他亲身参与了这场战争,也曾回望过倒地的无辜百姓。
若最终取得胜利,还能说这是必要的牺牲,可付出和牺牲了这么多后,只剩骂名,他不得不思考接下来的路。
张能本以为少主是他未来的方向,可少主此刻眼中的戾气令他心惊。
他意识到那并不是一位仁主。
另一批到来的人中。
萧云将张晓的神色收入眼中,微微一笑。
这位年轻的统领并没有浪费她的苦心,见到精神饱满,身体健康,被百姓痛骂指责却仍旧自私冷漠的少主后,心中产生了不忠诚的想法。
之前说过,每一个烽火戏诸侯的君王背后都有一个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
这里要讲的是每一个倒台的大反派背后,都有一个心向光明的小弟,选择弃暗投明,坑死自己的老板。
张能就是这么一个心向光明的人物。
原著中,厉寒利用女主逃出京城之后,故意与路上遇到的土匪发生冲突,将自己弄得一身伤再回到荣王的军队中。
在那种情况下,张能自然是尽力照顾好少主,将对方培养成新的领袖。
直到荣王攻破皇城,想要大开杀戒,他们二人才第一次出现分歧。
萧云要做的,就是让矛盾提前出现。
让厉寒死在这里是保底。
她能收服张能最好。
即使不能,也要左右张能的选择,让对方在荣王的子嗣里选一位构不成威胁的来继承荣王遗产,再图谋控制新荣王。
“让一让,你有点挡着我了。”
萧云:?
她转过头,看到后面的囚车上下来一男子。
男子一身风尘,头发污垢凌乱,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分明是极为狼狈的模样,语调竟像是出门郊游一般。
此人身后跟着一个银甲的将领,无奈地看了男子一眼,冲着她身侧的军中小官点头。
身份不低……家中获罪的长辈在军中的威望不小。
倒是跟她所借的身份颇有相似之处。
正当她一边让开路,一边思索时,她身侧的伍长小跑过去,向那将领汇报。
“姬大人,那边的姑娘就是祝家的三小姐……”
刚走到适合观望局势之处的上官迟蓦然回头,与萧云对视。
萧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从那位姬大人的方向传来强烈的注视。
她瞬间意识到“祝三小姐”与面前这人应该认识,心中又升起了另外的疑问。
萧云为了混入人群,特意找人给自己做的易容,与原本的祝三小姐只有些许身高差别,按理说熟人能够认出她才对。
除非……
面前这货也是假的。
与她对视的男人抬手用力地抹了把脸,似乎是想擦掉一些脏污,但遗憾的是看起来更模糊了。
男人伸手搭上她的胳膊,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就像是家中遭受重大变故,返乡后碰到同遭不幸的家人,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一样。
注视变得没有之前强烈。
萧云领悟了这人的意思,用迟疑又不敢置信的语气说:“大哥?”
幸好她仔细研究了情报,知道祝家人还有个外出游学的刚被抓回京城。
这家伙冒充人也就算了,还不研究下人家的情况。
不研究也就算了,行事竟如此高调。
简直害人!
要不是她机智,今天恐怕就要天牢一日游。
上官迟察觉到她眸中的不善,非但没有愧疚退缩,反而伸出刚摸过脸的手虚抱了她一下。
眼泪说流就流,让他那张本就模糊的脸变得更加抽象。
萧云:“……”
她缓缓地回抱了下他的上臂,拿出十几年的功力捏下去。
上官迟:“咳咳咳……”
为了不耽误大计,萧云唱作俱佳地安慰了这货几句,看得后边的姬大人也险些落泪,不忍看到太尉的后人如此落魄可怜。
姬大人叮嘱了下属几句,便没有去打扰二人叙旧,匆匆离开。
那负责看管他们的伍长又叮嘱了其他人不要打扰,去忙其他事情。
没了二人,萧云也没有停止做戏,而是在同属假货的某人耳边说:“你猜,今天有多少波人来刺杀荣王世子?”
“皇帝,太子,丞相……”对方一气说了好几个人,颇有些报菜名的味道,最后又笑着补充,“还有想制造混乱,再趁乱让我们金蝉脱壳的郭将军,不过他派来的人说不定还会拦一拦其他的刺客。”
郭将军负责这次的安保工作,荣王世子要真的出事,他免不得不牵连。
萧云:“那你觉得谁的人能成功?”
“他们都成功不了。”
身份未明的男人意味深长且不怀好意地笑着,明明是一张抽象的脸,她竟瞧出几分若桃花般张扬的美丽。
上官迟。
你小子也在这里。
萧云没多少意外,只是有些头疼。
这可是能坑到原著男主的顶级坑货,要是突发奇想,决定保下荣王世子,她今天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上官迟:“杨姑娘不觉得,荣王世子死于愤怒的百姓或是游侠之手更符合因果吗?我是说,真正的百姓和真正的游侠。”
萧云一时震惊。
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被对方识破,而是因为上官迟说的话,正是她出门前许愿的内容。
难不成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佛听到了她的许愿?
嗯……
应该是没有,真有的话,也不会派这种坑货来完成她的愿望。
嫌弃归嫌弃,萧云还是决定配合一下某人的行动。
她教唆道:“要想做到这点,就必须有足以牵绊住所有人的混乱,比如某个贵重人物被荣王世子挟持。”
上官迟也很义气地卷了卷袖子:“说吧,坑谁?”
京城的贵重人物,包括原主在内,没一个好人。
萧云站在树底下,抬头看向四处的屋子与楼阁,准备随机挑选幸运观众。
然后就瞧见了头戴黑色幕篱,身边站着暗卫的七皇子。
哟。
三皇子和十皇子(受牵连残废的俩皇子)没一个顶用的,七皇子竟然还能来这里看热闹。
七皇子穿着有些奇怪。
或者说臃肿。
他在常服之内穿了另外一套衣服,黑色的高领露到外面,材质似乎不佳,脖颈处有一条狭长的红痕。
这个节骨眼上,里面多穿一套衣服的理由,萧云只能想到对方想要乔装成另外的身份。
等等……
七皇子该不会想要亲自刺杀荣王世子,然后去皇帝那里邀功吧?
这并非不可能。
最想荣王世子死的人,并不是萧云,而是被荣王吓得险些弃城跑路的皇帝。
七皇子得罪了太子,三皇子和十皇子,昨天又因为雕黄瓜事件得罪了一群二代,情况很不乐观。
他目前最明智的选择确实是争夺圣宠,从皇帝那里获得保护。
若他成功杀掉了荣王世子,皇帝在高兴之余,也会大方地给他几个白羽卫,保护他的安全。
想法是很好的。
就是这乔装的水平和态度,还不如上官迟,人都快到齐了,还不舍得脱掉外头那身碍事的华服。
萧云:“七皇子恐怕要亲自参与刺杀荣王世子。”
上官迟虽然来京城没两天,但瓜是一口没少吃,闻言好奇道:“他已经慌不择路到这份上了吗?刀剑无眼,万一让他脸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萧云:“他的脸本来就治不好,添了新伤,让陛下怜惜不更好么?”
“听起来,你对七皇子颇有不满。”
上官迟说得委婉,实际上他觉得这姑娘对七皇子很有恶意。
萧云淡淡地看他一眼:“你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兄长是无辜被卷入他与太子的纷争。殿下仁慈,愿意宽恕和弥补我们,我自然要把这件事的罪过按在他头上。”
上官迟:“我还以为你是在讨厌太子的一切敌人。”
萧云:“不必试探我,我是铁血太子党,但不是没有独立思考的傀儡,我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讨厌别人。”
“不,我的意思是,这或许类似一种反面意义上的爱屋及乌。”
上官迟的话让萧云理解了半天。
弄懂对方的意思之后,她又不理解了。
这人为啥觉得身为“杨八小姐”的她会喜欢太子?难道是她的自恋已经到了这么明显的地步了?
不懂归不懂,这个误会还是必须澄清。
她可没有给马甲和自己炒cp的意思。
萧云掀了掀眼皮,没好气地说:“我是什么身份,也敢肖想殿下?”
他摇头晃脑地说:“姑娘不是这样妄自菲薄的人。”
“非要我说得这么直白?你要是有妹妹,会愿意她嫁给太子?”
某人诚实摇头,恍然大悟:“看来杨姑娘对太子的认知还是很清楚的,没有因为恩情而昏头,在下真是很多年没见过你这样清醒的女子了。”
萧云:“……”
有被骂到。
她抬脚欲要踹对方一脚,上官迟敏锐地闪过,并用玩笑一般的语气说:“姑娘今日的易容甚是精致,扮祝家小姐也仿佛很熟练,先前做过差不多的事情吗?”
第 26 章
上官迟在怀疑眼前的“杨八小姐”并非是原来的杨环。
杨环在京城中没什么名气, 但也是个真实存在的人,有痕迹,别人对她也多少有些印象。
他找了几个人问, 给出的评价差不多都是“寡言, 不合群”之类的负面评价。
她在自己的婚事上也从没有话语权,被随意地指婚给了没有功名,家里条件也一般的陈安。
这跟她如今表现出来的强势并不相符。
家中遭受巨大变故固然可以影响性格,可有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上官迟并没有像谢攸那样遇到试图逃离京城,又决心回来的“杨八小姐”, 所以对此起了疑心。
萧云丝毫不慌, 脸色一沉, 便没好气地说:“这身份给你,你要吗?”
土财主家的庶女,被前未婚夫悔婚, 还被前未婚夫一家造谣未婚怀孕,再加上据说重伤难愈的哥哥和弟弟。
这条件,哪怕是普通人家看来,都觉得倒霉。
太子如果真的要给手下安排一个贵女身份,有大把的选择, 何必选被自己审问才导致重伤的杨虞妹妹?
上官迟意识到这其中有他不知道他的内情,便暂且放在脑后,嬉笑着将此事揭过:“我要是你, 能闹得陈氏全族都逃出京城去,走之前还留一半的财产当赔礼, 哪里像你这样心软。”
萧云:“我从不将心思花在不值得的人身上,除非碍着我的眼了。”
她自觉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只是这里的人都太凶残, 也将阶级看得比人权更重。
相比起来,她显得就很温柔了。
也正因如此,没人会想到她就是心狠手辣,能止小儿夜啼的太子。
这时,伍长安排好了后续的事情,走到两人跟前,以极低的声音说:“已经找到了跟你们身形相近的人,等会儿会有人去刺杀荣王世子,你们趁机跑进那边挂着蓝色招幌的屋子,换上准备好的衣服后躲起来,等我们的人去接你们。”
萧云和上官迟同时挑眉。
这出金蝉脱壳,原来留的是别人的躯壳啊。
萧云故作迟疑地问:“那代替我们死的人……”
伍长心道“好心善的千金小姐,这种时候还怕伤害其他人”,面上很是温和地说:“都是死牢里犯下大罪的犯人,上头有命令说要在太子册封典礼之前砍了,本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册封太子,按例要赦免一波死刑犯。
但有的死刑犯得罪了上头的人,必须死,便在册封太子之前砍了。
某心善的千金小姐松了口气,不再过问。
却是在心里疯狂吐槽:合着都喜欢在天牢进货是吧?好歹是看管重犯的严肃场所,怎么搞得像是买卖人命的地方??
天牢的牢头还不如是死的。
国家要完。
萧云唉声叹气的模样落到上官迟眼中,便是对拉人替死的事情犹有些过意不去。
他心中感叹:这姑娘看着挺强势的,怎么比庙里的菩萨还慈悲。
人员集合得差不多,两人也不是一拨的,达成共识之后没必要聊施展细节,便不再商谈,跟着人群一起去上工。
作为关系户,他们的工作十分清闲,自由度也很高。
上官迟手里提着一袋子用来画线的白灰,在人群中四处晃荡,很快就靠近了荣王世子。
厉寒虽然年纪小,但作为重犯的后人,分配给他的活不算不轻。
别人有拉车可以推,他只能自己抱着几块半米长,一寸多厚的青石砖在路上走。
走得慢了还会被呵斥。
这还是有张能几人替他分担的结果,不然他只能牵绳子拖着一堆青石前行。
上官迟刚开始靠近厉寒的时候,吸引了一些警惕的目光,待那些人发现他是郭将军特意嘱咐要关照的“祝家公子”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知道祝家兄妹会借机脱身的人不多,但大家也不是傻子,乐得装瞎子而已。
不再被关注后,上官迟更是明目张胆地凑到了厉寒身边,悄悄喊了声世子。
厉寒不知道他的来历,心中满是警惕,便道:“我已经不是世子了,现在只是罪人之后而已。”
“可在我们心中,荣王还是荣王,您也还是荣王世子。”上官迟煞有其事地说,将被抄家之人的心理拿捏到位,“只有您还是荣王世子,我们这些被打为乱党的人才有指望。”
这话讲得很有道理。
被打成荣王一派,抄家判罪的人,确实没必要再对朝廷忠心。
厉寒抬头想看对方的神情,只看到一张抽象的脸,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直视此人的双眼,这次看到了满满的真诚。
他心中稍定,故意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如今已经是自身难保,能不能活过今日都是问题。”
厉寒是自信,却不傻。
知道今天这一出戏不仅对他的折辱,也是对他的一次狩猎。
上官迟的声音变得更加真诚:“我就是因为担心着您的安危,所以特意给您送消息来了。”
“请讲。”
“七皇子今天会亲自来刺杀您,他是皇帝除了太子以外最受宠的皇子,也是年长皇子中唯一有能力与太子抗衡的人,只要您能挟持他,其他人不敢对您做什么。”
厉寒神色一变。
这确实是极为重要的消息,如果是真的,那么不仅他的安全会得到保障,想借此脱身也并非不可能。
前提这是真的。
他:“你怎会知道此事?”
上官迟听到他急促起来的呼吸,就知道自己的事情办成了,他压下上扬的唇角:“七皇子脸上有伤,身侧又跟着皇室暗卫,很好辨认。我亲眼看到他换了一身黑色的游侠打扮,还戴了张面具。”
专业的刺客并不会在大白天穿一身黑色。
更不会戴面具。
游侠虽然大多不聪明,也不至于这么傻。
只要七皇子出现在刺杀的人群中,就会成为绝对的显眼包。
厉寒点点头:“知道了,若我今日能够脱困,来日必不会忘记还你这份恩。”
上官迟捧了他几句,便又晃荡去别的地方。
与厉寒隔得有些远的张能见他离开,朝混进普通劳工队伍里的下属使了个眼色。
下属立刻摔倒在地上,唉声痛呼,打乱了队伍。
很快吸引了监管的官兵上前查探情况。
他则趁机靠近了厉寒,问对方刚才的情况。
厉寒对张能也是十分信任,把上官迟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边,并道:“张叔叔觉得此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张能皱着眉,没有急着回答:“此人的身份是什么?”
厉寒愣住。
作为荣王世子,每次有人凑到他跟前都会自报家门,习惯如此的他很少在意,也不会主动去问对方的身份。
他思索片刻,描述了那人的外貌特征:“那人脸上很脏,衣服破烂却是蜀锦做的,瞳孔颜色浅,左肩比右肩高一些。”
这种外表对贵族来说,可以说是外表有瑕,一旦存在,便会人尽皆知。
张能记住这些特征,在守卫注意到他们之前离开。
在找了几个罪臣家属打听后,他认定那个给少主传递消息的人就是太尉之孙祝文。
他知道太尉自戕和皇帝问罪的事情,但太尉真的……和他们王爷有勾连吗?
张能仔细回忆荣王跟他说过的话。
与朝中大臣的合作,荣王很少与他透露,只是偶尔会在他提出问题时,极为自信地说“若有那位的帮助,这都不是问题”。
入城之后,他在白雀街被拖住,荣王带着一拨人深入内城,不幸死于白羽卫之手。
王爷有那样的自信,合作的另一方不是皇帝的宠臣就是三公之一。
张能起初怀疑那人是收留了少主的郎中令冯磬。
但现下想来,他们当日攻城确实出乎意料地顺利,另一方是太尉本人也说得通(其实只是单纯因为朝廷军队菜)。
逐渐理解一切后,张能同意了“挟持七皇子的计划”:“朝中大多数人不愿见到太子一家独大,若我们真能挟持七皇子,他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就算他们没法借此机会脱身,也能够拖延时间。
拖到朝廷的人不得不碍于舆论出来清理刺杀者,并保障少主的安全。
只要过了这几天,他就能带着少主离开了。
厉寒点点头,眼底藏着阴森的杀意。
若真有机会,他要做的不仅是挟持那么简单,还会给皇帝老儿一份终身难忘的礼物。
总有一天,他要屠尽宗室,替父报仇。
不远处。
萧云作为弱质女流,连像上官迟那样提白灰都不用,她手里拿着张登记建材取用的纸,便一直站在视野良好,周围又清净的地方观望局势。
荣王世子刚开始搬砖的时候,一切都很平静。
即使是围在外边的百姓也只是口头骂骂,没有激动地朝他丢菜叶和臭鸡蛋。
毕竟这不是犯人游街,而是朝廷在派人帮他们修路修房子,万一闹出事来,让进度搁置就不好了。
从有人摔倒在地上开始,一些奇怪的人开始朝着荣王世子的方向靠近。
有外貌朴实但身材魁梧的普通劳工。
有穿着破烂丝绸,身材纤细,但袖藏匕首的罪臣女眷。
也有挤到前排,骂骂咧咧,手里拿着机射类暗器的围观百姓。
更甚至于,有数名官兵离开了原本的岗位,假借查看摔倒之人的名头靠近。
在这些人中,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鎏金面具,还要端着贵族风范的七皇子显得非常突兀。
荣王世子都愣了一下。
萧云觉得对方是在怀疑这是在直钩钓鱼。
好在厉寒没有挑剔的余地,甭管直钩弯钩,他现在只有先咬一口才知道对方能不能拖自己出泥潭。
七皇子依靠震惊众人的操作,率先靠近了荣王世子。
然后非常君子风范地声讨对方两句,再亮出长剑说要取尔性命。
众人:???
这一波迷惑的操作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十三岁的厉寒用了三招拿下他。
一招夺剑,一招劈开他的面具,一招卸胳膊。
最后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萧云忍不住叹气:“世上竟有如此愚不可及之人。”
怪不得原著的女二到了二十岁还不肯嫁给七皇子,带飞没情商的亲娘就够累了,再跟一个猪队友绑死还不如去乡下挖野菜。
这也是很多小说的通病了。
阶段性的反派往往拥有牛逼的身份和比核桃都小的脑子,除了关门放家长之外拿不出其他手段。
正巧晃荡到她身边的上官迟附和了句:“很难想象七皇子能成功暗算到太子,难道说,他背后的高人跑了?”
在某种意义上,他真相了。
帮七皇子天衣无缝地完成计划的女二确实选择了跑路去对面阵营,如今负责将女主养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女性。
“或许那时是运气好,像我兄长那样爱护姊妹又单纯的人可没几个。”萧云随口敷衍,转头喊来暗卫,“传令下去,不必在意七皇子,直接动手。”
“是,女公子。”
看着迅速隐入人群的暗卫,上官迟终于理解了友人口中的“她替太子办事”的含金量,心中越发觉得有趣。
他唇角翘起,打趣道:“姑娘这么说,不担心七皇子有个什么好歹,太子拿你顶罪?”
萧云:“七皇子不幸死于叛贼之首,刺杀荣王世子的游侠逃逸在外,无法追究贼人,太子殿下对此深感遗憾,遂将七皇子风光大葬。”
上官迟乐了:“好一个风光大葬。没想到会从菩萨心肠的杨姑娘口中说出来。”
她很是奇怪地问他:“不然呢?难道要我为了他担心难受,可怜他吗?可怜位高权重的人,是非常可笑的行为。”
就像厉寒一样。
他才十三岁,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死了父亲,自己被抓被折磨,现在当众搬砖,被这么多人唾骂,等会儿还要遭遇数波刺杀。
跟他的过去相比,他现在的遭遇确实很惨。
但作为天生的上位者,冷血自私残忍,视人命如草芥,问题就很大。
原著里厉寒可是几乎将外城的百姓屠光了的。
就因为第一次来的时候在外城被百姓阻挠过,导致荣王领孤军深入,被一箭穿喉。
驱赶百姓抵抗军队的朝廷固然垃圾,但屠杀百姓的反派更是畜生。
相比起来,偏执冷酷,讨厌全世界但不会随意造成破坏,嘴上喊“你真的死了我屠尽一城人”,实际上就是办了个冥婚的男主都可爱许多。
“杨姑娘真是个妙人。”上官迟意味深长地说道,又像街溜子一样离开她的身边,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萧云谨慎地后撤两步,躲到建材的后边,探头观察情况。
七皇子的真容一露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惊,没敢轻举妄动。
厉寒将剑架在七皇子的脖子上,笑着说:“这个人要杀我,我应该可以杀他吧?”
没人回应。
他便将剑刃往脖子上一割。
七皇子武艺不行,用的剑却是极好的,眨眼便有鲜血涌出。
张能趁机对围过来的官兵说:“在朝廷的监管下还能发生这种事情,你们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他们并未直接揭穿七皇子的身份。
因为“七皇子刺杀荣王世子不成反被擒”是朝廷不能容忍的丑闻,只要他们说出口,对方不仅会坚决否认,还会让七皇子死在这里。
那样他们手中的王牌就毁了。
守卫面面相觑,在要求由己方羁押刺客遭受拒绝后,紧急派人去请总负责人郭将军。
原本盯着荣王世子的人纷纷移开视线,在人群之外寻找接头的人,准备接收新的指示。
只有萧云的人早一步接收到了信号,立刻采取行动。
嘈杂的人群中开始出现带有煽动性质的声音。
“被刺杀的那个是荣王的儿子,也是该死的逆贼!”
“我认得他,那天叛军闯进来,他的马踹了我的老母。”
“刺客怎么就没杀了这小兔崽子。”
“天杀的玩意儿,要是我有本事,我也去杀他。”
……
略微烘托了气氛后,数名游侠打扮的暗卫或踩着别人的肩膀,或爬到树上,各显神通一般地跃进施工场地中,一边喊着口号,一边朝着荣王世子杀过去。
萧云给属下的这波表演打了九分。
扣一分是因为太刻板印象了。
七皇子脖子剧痛,原本不想说话的,见到这阵仗,扯着破喉咙大喊:“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边喊,脖子边喷血。
相比萧云安排的虚假热血青年,他显然才是真的热血。
场面如此热情,大家再等上司给新命令就不像话了,“普通劳工”推着推车飞速创人,“罪臣女眷”脱下镶满暗器的外衣不分敌我地往外抛,“围观百姓”手中的大白菜中飞出十余枚短箭……
其余所有人达成了空前的团结,奋力阻止那群走位风骚的“游侠”。
但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目标突然从“刺杀荣王世子”变成了“保护荣王世子和七皇子”,他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也或许是因为派系太多,彼此不认识……
不论是什么原因,最终都导致七皇子被误伤了。
他即将从热血青年变成冷血的。
而七皇子被误伤后,这群人也分不清谁是有心谁是无意,为了不让七皇子的伤势加重,便针对起所有非己方人员。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在两侧守着的官兵也终于接到上司的命令,上前拉架。
这又导致他们阻止百姓上前的防线出现了问题,有几个人往前挤后,所有人都在往前挤,看热闹的人越围越靠近。
荣王一派的人注意到这点后,不惊反喜,觉得是混入人群脱身的好机会,趁机接连打伤了几位官兵,让防线缺口更大。
谁料这群百姓发现自己离荣王世子很近,不仅没有丝毫敬畏之心,而且开始往他身上砸东西。
倒不是他们真的痛恨所谓的逆贼。
就在半月之前,他们还在骂朝廷收税不给人活路。
但荣王的军队是真的不给人活路,平民只要出现在叛军前进的路上,就会像路边的野草一样被随手割倒。
鲜血最能激发仇恨。
况且这次朝廷有在认真善后,还破天荒地派人给他们修屋舍,让他们的爱国情怀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大家是真心想让所有叛贼去死,所以有什么丢什么,身边没东西就把鞋脱了砸向荣王世子。
荣王一派的人有心阻止,但因为武器被收走,双拳难敌四手,很是吃力。
他们中也不乏身怀巨力的猛士。
只是这些人上一刻还推倒大片人,下一刻就被不知何处射来的冷箭一击毙命。
情况对荣王世子越发不利。
临街的某间二楼屋子。
夜无明坐在加高的轮椅上,艰难地扒着窗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边的乱象,不禁侧脸问身侧沉默的男人:“那个少年……是犯了什么罪吗?”
假太子:“十恶不赦,天理难容。”
假太子好像回答了,又没有完全回答。
夜无明也没有再追问,品了下对方的话,就狠狠地皱起眉头。
难不成……
那个女人带他过来,是为了让他看做了恶事的同龄人的下场?
他才不会跟这人一样!
夜无明冷漠地说:“何必整这出戏,让那些真的受害的人出来杀了他不好么?”
楼下。
挡在荣王世子面前的人越来越少。
厉寒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不明白这些刁民为何有胆子冲过来,但在四面都有人的情况下,七皇子起到的遮蔽作用可以忽略不计,反倒拖累了他。
没有太多的犹豫,他将生死不知的七皇子丢在地上,提着剑主动靠近人群。
他身上沾着许多七皇子的血,加上冷漠的表情,使他此刻宛如杀神降临,令人见之生惧。
站在前面的人想要后退,却被后面的人挡住了退路。
推搡间,厉寒的剑已经靠近了第一个人,准备杀鸡儆猴,让他们给自己让路。
“世子。”
突然有人喊住了他。
厉寒一看,正是告诉他七皇子消息后就消失的“祝文”,由于对方给的消息属实,他给了对方一句话的时间。
上官迟用焦急的语气说:“正有大批的官兵在往这边赶,来不及多说,您快跟我来。”
说完,就将周围的人挤开,给厉寒让出一条狭窄的路。
厉寒回头扫了眼,见七皇子已经被人救走,他无法再犹豫,跟着上官迟一起钻进人群。
人们惧怕他手中的武器,尽量避开他。
一路上,除了被拽了两把头发之外,两人出奇地顺利。
他们最终停在一处夹在两排屋子之间的狭窄过道中,旁边有一扇只剩半边的破烂门,门内小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和稻草。
腐烂的气息中夹杂着血腥味,很是难闻。
铺着稻草的地上躺着几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人,听到他们的动静后纷纷爬起,幽幽地看过来,一双双浑浊的眼眸,不像来自少年人,更像是寻仇的狼。
厉寒意识到什么,转脸看向身旁的人:“你……”
上官迟:“是的,我刚才给你下了软筋散。”
厉寒:!!!
质问的话没有说出口,他便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上官迟捡起他掉落的剑,递给奔出门外的少年之一,叮嘱道:“一人只能一下,再多不行。”
那接剑的少年点头:“我知道,如果我砍太多次,轮不到后面的人,他就死了。”
上官迟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给神志保持清醒的荣王世子讲解情况。
“虽然有句话叫做父债子偿,但我们家并不讲这一套,所以我还是觉得,应该优先让那些跟你有直接仇恨的人动手。”
厉寒不能理解,还很委屈。
他明明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只是跟着父亲进了京城,就被所有人当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的表情激怒了几个孩子。
拿着剑的少年一剑捅进厉寒的腹部,大声说:“我爹娘就是你亲手杀的!”
厉寒回忆片刻,发现确实杀过一对夫妻。
他跟随父亲一路入城,却始终被保护在中间,剑都没有出鞘过。
在他的再三要求下,随行的护卫才答应让他动手清理挡在路上的人。那对夫妻是他杀的最早的两个人,因此他还有清楚的印象。
他们一人拿着扁担,一人拿着菜刀,并非毫无反抗之力。
也确实朝着他冲过来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杀了他们有什么不对。
少年恨得眼睛通红,将剑拔起又欲落下,身后的人扯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将剑交给下一个人。
此人比第一个更为瘦弱,但下手更为狠辣。
他一脚踩在厉寒的伤口上,将剑狠狠扎进肩膀,又转了半圈。
“我妹妹才四岁!你竟然杀了她!该死的——”
厉寒听到他的话,愣了片刻。
他应该……没有杀过这么小的孩子才对。
对方失声大吼:“你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是你叫人杀了我的妹妹,她明明没有挡你们的路,你为什么要让人杀了她?!”
在剧痛中,厉寒回忆起对方嘴里的妹妹。
那时他与父王的队伍已经有了距离,父王高声对他说了什么,女孩的哭声太过尖锐,让他没有听清。
为了不贻误军机,他让人处理了噪声来源。
总不能为了随便的什么人,耽误这么多人的时间,他们的时间可也是命。
……
在众人搜寻不得的夹道里,一场审判缓缓进行。
即使是拿到过皇城舆图的萧云,也花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这里。
她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一幕,不知道该感慨上官迟的本事,还是该感叹厉寒居然还有意识。
上官迟转身见到戴上幕篱的她,笑道:“姑娘来得正巧,赶上结束了。”
剑被传递到最后一个人手中。
那是个看起来没超过十岁的小女孩,拿剑都很费劲,因此没有将体力花在宣泄情绪上,而是说:“现在说什么也没法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不如让你早些去死。”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割了厉寒的喉咙。
在原著中占了不少篇幅的反派男三,就这么死在了鲜有人知的角落里。
萧云:“难为上官公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搜寻到这么多与荣王世子有仇的人。”
这办事效率,简直是狗头军师里的翘楚。
上官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找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在这儿了。”
萧云很是惊讶,觉得这事多少有些玄学。
跟荣王世子有直接仇恨的平民就那么几个,怎么会都聚到这里呢?
她:“他们在这里商谈怎么复仇?”
他:“不,是商量该怎么活下去。”
活下去啊……
萧云想起什么,说道:“今日过后,太子殿下会督促那些人尽快完成皇城的修整,同时也会监督下发给百姓的补偿。”
她把补偿的事情给忙忘了。
幸亏想了起来,不然等补偿的钱粮发到这些失去家长的孩子们手里,估计他们的尸体都凉了。
“殿下也是菩萨心肠的人。”上官迟富有感情地捧了一句,“想必也愿意为了这些孩子们善个后。”
这些孩子一旦杀荣王世子的名头,也不用补偿了,自己就会被当做补偿送去叛军那里。
萧云似笑非笑:“殿下听说你想投入他门下,准备拿这件事考考你。上官公子觉得该如何善后?”
上官迟:“……好。”
没事。
这世上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扭头就去外头抓来一个路过的无辜群众。
一个货真价实的游侠。
这位少侠身材健美,目光清澈又愚蠢。
上官迟将杀死荣王世子的剑往这人手中一塞,说:“少侠,你扬名天下的机会来了。”
可怜的少侠被某人一顿忽悠,竟然真的有点想担下杀死荣王世子的名头。
少侠说出自己最后的顾虑:“你们真的能护我安全吗?”
上官迟:“不仅如此,我们还保你下辈子荣华富贵。”
少侠:“好……下辈子?!”
刚放了一半的心又被提到嗓子眼。
上官迟眨眨眼:“说错了,是下半辈子。”
因为某人皮了这一下,两人又花了很长时间来说服对方,才腾出空来去圆这个谎。
另一边。
谢攸放下手中的弩箭,跨过刺客的尸体,拂袖离开。
剩下的,就让局中人自己头疼去。
回府沐浴更衣,去明河租两条成色颇新的小船,等人前来。
等待期间,他优游自在地亲自煮了一壶茶。
结果茶凉了三回,都没见到一个人。
明河上有人抬头望天,见天边的云被夕阳染得艳丽,奇怪地低声自语:“太阳还没落啊,怎么这么冷?”
第 27 章
萧云倒没有忘记自己与人有约的事情。
在那名少侠当众承认自己杀死了荣王世子后, 她就让甲影带着人开溜,让太子以“头疼回去休息”为由拒绝主持大局。
又派人送夜无明回去。
愉快地将剩下的烂摊子留给其他人处理。
自己则是换了套正常的贵女装扮,估摸着上官迟那边还没完事, 时间有空闲, 便去见了面被她顶替了一下午身份的祝家小姐。
小姑娘叫祝樱,今年十五岁,家教很好,心性颇佳。
即使祖父自戕,家中被皇帝下罪,自己还被从狱中带到陌生的地方看管, 面对代表太子前来的萧云也保持了镇定和礼貌。
情绪很稳定, 心理素质不错, 长得更是美貌。
萧云对她印象很好,便大方地说:“太尉所犯的是疏忽之罪,按理说罪不及家眷, 但这是皇上亲命,便是太子殿下也不好违抗,只能私下给太尉的旧部行些方便,让你们脱离原本的身份。”
“你是想是拿着你祖父的部分遗产去湘州,还是愿意等一个重振家族的机会?”
祝樱没有丝毫犹豫:“什么样的机会?”
“你倒是对此很热心。”萧云歪头, “你兄长可是直接拿了一笔钱财走了。”
祝文在被押回京城的路上就被调换了,但他又放心不下京城里的家人,乔装成了押送人员, 一起入京。
上官迟识破了他的身份,顺手将消息送给了萧云。
萧云让人去试探祝文, 对方被吓破胆,以为“重振家族”之类的话是在钓鱼, 便选择拿钱,一刻也不多等地离开了。
临走前还再三强调自己绝没有为祖父报仇的想法。
祝樱嘲讽一笑:“兄长是最懂得要怎么选择才能让自己过得开心,他在外游学这么多年,学问可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不过是因为在外头有人捧着,回来有人会奚落他罢了。”
祝文有高低肩,兼之虹膜颜色淡,以当前的审美来看,属于重大瑕疵。
不仅无缘仕途,还会受到歧视。
萧云笑了笑:“如果连自己都那么觉得,是永远都无法走出去的。照我说,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长着张嘴,瞎说就完了。
谁当真谁小丑。
祝樱没听懂萧云的言外之意,但这句话的表层意思还是让她若有所悟。
过了会儿,祝樱释然地笑了:“杨姑娘说得极是,若是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用,那才是真的没救。只是我此时的名声已成定局,或许该换个新名字,才容易图谋未来。”
萧云:“随你喜欢。”
反正假身份还没有办。
祝樱:“不如就叫……阮缘香如何?”
萧云:!!!
她听到了什么?
女主闺蜜的名字!
那个名满天下,色艺双绝,杀人不眨眼的花魁。
直接就是一个战术后仰。
阮缘香居然是艺名……怪不得原著里没什么人提起她的过去。
这么说的话,原著中关于她的故事就是:太尉孙女沦落风尘却没有就此堕落,而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来增加自己的优势,以搅乱京城为己任,以推翻朝廷为最终目标,最后还成功见到心愿完成的那一幕。
非常励志啊有没有!
就是结局一如既往地……令人一言难尽。
原著里的阮缘香明明成为了女主的闺蜜,被女主治愈内心的伤痛,也明明站到了主角阵营帮男主传递消息,但后期突然就彻底黑化,在背后捅女主刀子。
原因是爱上了男主,而男主因为她是女主最好的朋友,对她容忍度颇高的同时又坚决不肯纳她为妃,多次拒绝她的勾引。
爱而不得的女配因嫉妒而黑化,最终被某一位姘头关进小黑屋,死于花柳病。
萧云想不通,男主都把女主的亲姐姐封为皇妃了,还收集了很多与女主相似的周边,怎么到女主闺蜜这儿就突然守身如玉了?
算了,这不重要。
反正剧情已经面目全非,祝樱也没可能成为花魁。
萧云:“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好,不吉利,要不你换一个吧。”
祝樱面露疑惑,但见她脸色诚恳,便道:“既然太子殿下肯给我这个机会,不如请殿下赐名?”
“我会转告殿下的。”萧云点点头,“你暂且住在城西的别苑中,九月初会有人带你离开京城,届时对方会告知你后续的事情。”
杨虞要带妹妹遗骸回母家安葬,之后正式上班。
萧云短时间内没法离开京城,便打算给他一些外派任务。原本还担心杨虞做不好,现在带上祝樱就没问题了。
祝樱自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
作别意外挖出来的女配后,萧云准备去赴约。
正巧遇见了上官迟。
对方也恢复了平日的打扮,只是眼睛的颜色比从前要浅一些。
这年代没有美瞳,他之前用的应该某种能改变瞳色的药水,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好在他的这双桃花眼本来就水汪汪的,不似谢攸的点漆黑瞳,不是特别熟悉他的人看不出来问题。
“上官公子不是约我酉时见面么,怎的在此徘徊?”
现在距离酉时还有两刻钟。
作为邀请方,他应该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她了。
上官迟想了想说:“按照我跟伯珩的约定,我应该在未时三刻前去见他。”
原本的打算是得手之后立刻离开现场,去明河上制造不在场证据。
结果他被巷子里的孩子们吸引了注意力,搞出后面的一连串事情,等他换掉伪装的时候就已经迟了半个时辰。
如果他就这么过去,谢攸说不定会把他踹进河里,然后对外说他在明河里找明妃找了一下午。
天气渐冷,能不下河还是不下。
所以他干脆在路上来回晃荡,等萧云一起。
萧云理解了他的意思,眉梢上扬:“你这么怕他?”
上官迟诚实点头:“我时常忤逆我家老头,但从不敢真正地惹怒谢伯珩。”
他是喜欢找乐子,但并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这话略有些夸张,是在借着这件事在她面前夸夸谢攸,提升提升印象。
萧云默喊了句“谢公子牛逼”,又陷入得不到对方的失落。
兼具高智商和黑心肝,不给她打工实在是可惜。
她:“那你这是想等我一块去?”
上官迟又是用力点头:“有你在,他对我都温柔几分。”
哦~
萧云看出来了,这人是在撮合她跟谢攸。
很感动。
但不敢动。
原著里被上官迟掺和感情的男女主是啥样她还不清楚吗?
他们每次听取他的建议,都会迎来一大波狗血。
一句“谢谢,你滚”憋在喉咙里,她挤出了一个不太完美的闺秀笑容:“上官公子说笑了,时候不早,我们这便过去吧。”
连着点头的上官迟这次却是摇头。
她:?
这是要作什么妖?
某人鬼鬼祟祟地凑到她旁观,低声说:“你想不想……看看他等不到我们,又急又气又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萧云想象不出来,但很可耻地心动了。
上官迟继续怂恿她:“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他这次上京只带了箬竹这一个随从,不带弟弟出门就要留箬竹保护。他又是最守君子礼数的,肯定不会离开约定的地点来找我们。”
倘若是早些时候,谢攸还可能找一下他,现在快到酉时,只能干等他们。
萧云深深地看了上官迟一眼:“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上官迟:“哈哈,多谢夸奖。”
“我没有夸奖你的意思,刚才是在阴阳怪气。”
上官迟:“……”
被如此直白地怼了一句,他的气焰被压下去许多,只问:“那姑娘是如何打算的?”
萧云:“与人相约却迟迟不至,实在是有失礼数,我们租一条船去河上钓鱼,如何?”
当代贵族的钓鱼装备:幕篱,披风,伞和钓鱼工具。
前面三样全部都是用来防晒的。
时下的士子既以白为美,又推崇隐士的志趣,喜欢搞点田地池塘体验农趣,偶尔还约人去钓鱼。
为了不被晒黑,有人甚至在自家的池塘边上建了一座小屋,钓鱼的时候只将竿子伸出去。
是以,他们这么打扮,既能让人认不出来,也不会引人注意。
上官迟给萧云比了大拇指,很是兴奋:“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他算是懂了。
他跟她志趣相投。
谢攸跟她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他上官迟一定要撮合这对璧人!
要不是会被打,上官迟很想冲到谢攸面前,跟对方说:“两边家长我解决,彩礼我出,婚礼我主持,你们只负责人到场拜堂就行。”
萧云看着他的模样,也懂了。
这货很明显是活得无聊,特意跑到京城来找刺激。
有别于吃饱了撑得,选择作死的富二代,上官迟奉行的是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美学,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和准则。
当他的朋友会日常想要打死他,而当他的敌人,会恨不得自己是个死人。
很适合在混乱的京城大展身手。
这个下属可以收。
对彼此都很满意的两个人租了一条豪华画舫,使用船上的钓鱼装备装成钓鱼老手的样子,缓缓朝谢攸的船靠近。
谢攸依照自己对损友的了解,用目光搜寻了几遍附近可疑的地点。
一无所获。
他便明白这人是半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耽误了时间,不敢独自面对他,便选择了跟邻家姑娘一同过来。
可时间朝着约定的时刻推移,他也依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人。
她……今天很大可能也在场。
太子在文宜茶馆的二楼冷眼观火,确实需要一个人替他策应其他人。
她不通武艺,又行事谨慎周到,想必会选一个合适的身份,在合适的地方观察局势,并根据局势转变来改变计划。
但荣王世子被游侠杀死的消息已传来多时,她应有足够的时间赶过来才对。
除非,她也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谢攸蓦然想起一个人——那同上官迟假扮的祝文上演了一出兄妹相认的“祝家小姐”。
极有可能是她。
上官迟与她达成了某种共识,互相配合,并一起完成了某件事。
尽管提前做了安排,也同样参与了今天下午的事件,谢攸也生出了自己被他们排除在外的想法。
他们配合无间,行动一致,而他在人群之外默默旁观,又进行了无意义的等待。
谢攸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不仅如此,他还产生了一种自己都觉得可笑,但无法控制的想法。
明明是他先认识的姑娘,明明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此刻被丢在的一边的,却是他自己。
或许是当习惯了人群中心,谢攸对此分外介意。
小炉上的茶水几近烧干,煮茶的人却一无所觉,只盯着明河的河面发呆。
常被游人光顾的河道十分宽敞,船只缓速前行,因此能看到许多倒影,只是此刻夕阳烧云,绚丽的云倒映在水上,夕阳的光也照着水面,难以看得分明。
行至石桥前。
谢攸忽然从浮光掠影中瞥见了伊人倩影。
还未回过神的他脑中闪过明妃的传说,头一次地对传闻信以为真,觉得是水中的精魅化成了他所想之人的模样。
“谢公子在想什么?我们跟了你一路,你都未曾发觉。”
谢攸抬头,见萧云立在一米外的画舫上,撩开幕篱的白纱对着他盈盈而笑。
她今日所戴的幕篱有别于往常,偏宽的帽檐上扎着一圈以晚荷为主的花环,未以珠玉压住的白纱随风飘动,秀丽而飘逸。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注)
明妃再美,也难以越过她此刻的绰约风姿。
谢攸:“我……”
“他大概在想我们怎么还不来。”上官迟忽然站起来,打断了谢攸的话,并毫无歉疚地说了一番抱歉的话语。
“是这样的,我想着见面的时间临近饭点,晚上不如吃明河的鱼。所以在时间还早的时候跟恰好遇上的杨姑娘一起租了条能钓鱼的船。”
“我们当时是这样想的,钓起来三条鱼就来找你。结果快到时间了也没钓起来一条,所以我们降低要求,钓起来一条就结束,并且边钓边朝着你的方向靠近。”
萧云听完有点感动。
明明是她出的主意,上官迟居然主动背锅。
这哥们能处。
谢攸缓缓地将目光挪到上官迟手中的桶上:“所以你们钓到鱼了?”
上官迟摇头。
谢公子又温和地说:“那你们还要同在下一起乘舟游玩么?”
两人都是点头。
“那便请二位稍移尊驾。”
谢攸租了两条船,上官迟十分自觉地上了另外一条,被他温柔地喊了过去。
上官迟背后发凉,但还是笑着说:“让姑娘单独一条船,我们谢大公子非常有君子风度。”
萧云都快被他打动了。
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着给兄弟助攻呢。
令人意外的是,谢攸并没有立刻发作某人,而是心平气和地重新煮了茶,给萧云倒了一杯凤凰水仙,给自己倒了一杯顾渚紫笋,再给上官迟倒了杯方才煮坏了的茶。
萧云对此的评价是:谢大公子很有君子风度。
船穿过石桥后掉了头,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三人在河上闲聊起来。
人在外面,也没聊涉及朝廷和官场的话题,便谈些风物与见闻,间或提及一些人物。
萧云对这个世界的见识不多,非要说的话,就是最近听过的各府八卦挺多,恰好符合了时人对闺中女子的一些刻板印象,打消了上官迟最后一部分怀疑。
她对此也没有丝毫自卑,依靠上辈子的经验提出了许多他们未曾想到的见解。
三人都很久没有与跟得上自己思路的人闲聊,很是尽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惊觉腹中饥饿。
上官迟提议去吃饭,并开始报菜谱:“这个时间也不好吃正餐,就点个金丝虾球莲花酥鸡豆花……”
还没来得及报第四个菜名,他就一个没站稳,掉进了水里。
谢大公子站在与他原来占的地方相距三尺的位置,一派置身事外的模样。
只有些促狭地对在河里扑腾的上官迟说:“上官兄这是钓鱼不成,想亲自为我们捕捉河鲜?”
上官迟似乎水性一般,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闭着眼睛用力扑腾,将水溅到谢攸的船上,很快打湿了谢攸的衣服下摆。
萧云瞥见谢大公子皱眉,知道是这人爱干净的毛病又犯了。
“我看上官公子一时半会儿上不来,谢公子可要来我这边避一避水?船舱里的炉子也尚有炭火,能烤一烤你被打湿的衣物。”
谢攸似乎忘了自己可以进自己的船舱,也忘了他的炉火尚未熄灭,轻轻地点头,向她道谢。
搭着对方的手借力跃过去时,又说句冒犯。
“谢公子对我,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女子的笑容如月皎皎,看得人晃神。
在此刻,谢攸短暂地忘记了先前的所有顾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内心在悸动。
萧云倒是没有忘记两人之间的种种隐藏矛盾。
她只是觉得做人没必要太正确,偶尔要为爱好买单。
既欲揽天下入怀中,又何惧风月一场?
第 28 章
谢攸坐在船舱中, 将衣摆撩至一侧,借着炉边的温度烘烤。
他坐得极为端正,仿佛无形中有尺子在周身丈量。
“今夜似乎比以往要凉一些。”
萧云突然说道, 引来谢公子关切的目光。
谢攸:“秋寒渐重, 此刻又在河上,自然更冷些。天色已晚,不若在下送姑娘回去?”
“近日实在是繁忙,难得能放松心情,若是回去,免不得再被俗务缠身, 再收留我一会儿吧。”
萧云的声音带着些许哀求的意味, 让人不忍拒绝她。
况且他也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谢攸:“你我比邻而居, 我便是送你至府中也无妨,无论多晚,我都将你安全送回。”
君子一诺贵于千金。
奉行“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萧云从前对这句话不屑一顾, 如今却是信了。
谢大公子的诺言,确实比千金更贵重,更动人。
真令人愧疚。
她是想套路他来着。
萧云很是感动,又说:“所以我可以坐近一些,与公子你一同烤火么?”
谢公子的一双丹凤眼立刻放大了些。
船舱狭窄, 谢攸完全可以预料对方坐过来后是何情景。
两膝相抵,呼吸可闻。
他一边疑心她又跟往常一样在故意撩拨他,一边又担心她是真的冷。
还隐约有些不可言说的期待。
谢攸调整姿势, 不再苛求礼仪,朝后靠了些, 对她道:“请自便。”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了月色, 又像是要流入明河之水。
萧云便想起两人第一次打照面时,自己仅凭他声音悦耳,就原谅了他话中对自己的不看好。
她唇角上扬,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谢攸的对面。
且并没有像对方一样绷着,姿态闲适,并不介意两人的衣料相触摩擦。
谢攸的一双长腿在狭小的船舱内显得有些无处安放,屡屡调整姿势都没有取得有效成果。
过了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未曾说什么,神色恢复自然。
萧云遗憾又颇为欣赏地在心中感叹:谢大公子虽然守礼又纯情,却并不会因为这类事情而太过失态,很快便能稳定心绪。
同时又有些得意。
要是换了别人,谢攸有一万种方法让对方远离自己,面对她,却只有迁就。
她:“公子与我已相识多日,今日又有同舟之谊,可算得上亲近的朋友?”
谢攸点头:“自然。”
“那小女子可有这个荣幸,唤您一声伯珩?”萧云说完,停顿了会儿,以调笑的语气说,“或是唤你谢郎?只是你弟弟与你住在一起,称呼起来恐怕会有误会。”
姓氏后面加“郎”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称呼,也常再加上一字,称为“玉郎”。
但用在女子称呼男子的场合,常带有某种暧昧的意味。
面对摆在眼前的两个选择,谢攸自然选择她想让他选的那个:“和上官一样称我为伯珩即可。”
萧云连叫几声“伯珩”,谢攸每一次都很礼貌地应声。
她:“母亲为我取过表字,叫去微,可惜很少有人这么称呼我,劳烦伯珩常以此唤我,免得连我都忘记了。”
她确实有这么一个表字。
只不过是前世的母亲给取的,原因是“你堂哥有的你也得有”。
“去微”取自一首古诗。
“一片白云东去微,千片万片相随飞。野人望杀田头雨,空逐逍遥神女归。”
她当年觉得这诗很符合自己的领导气质,还挺喜欢这名,只是现代社会没人以表字称呼人,几个堂亲都有了表字之后失去攀比之心,这名就落灰了。
拿出来用用,总不能一直被他叫“杨姑娘”。
谢攸对此自是乐意答应。
交换了新称呼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在无形之中拉进许多。
炉中的炭火缓缓燃烧,耳畔水声亦是缓缓。
他们默契地不再说话,享受此刻的氛围,心情和缓温然。
等谢攸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烤干衣摆后,他颇为靠谱地表示要出去看看上官迟的情况。
上官迟水性极佳,让他在明河里游着不许上船只是小惩。
但在水里泡这么久,万一患上风寒就过犹不及了。
水中什么也没有。
在他们没有注意外界情况的时候,某人悄悄消失。
谢攸:“……”
对上官迟如此热心地撮合他们,他颇感无语。
正当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一男子突然出现在桥头。
此人头发披散,身形瘦高,白衣贴着身体,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就像是刚爬上岸的水鬼。
萧云仰着头,声调上扬:“上官公子这是要唱哪一出?”
上官迟见没有吓到她,有些遗憾,但情绪依然高涨。
只见他从背后拿出一条十寸有余的大鱼,以得意的口吻说:“看,我真的抓到鱼了。”
另外两人:“……”
该较真的时候装傻,不该较真的时候拿命拼。
上官迟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不仅如此,还有更出乎意料的。
“我抓到鱼之后发现你们的船已经远了,便自己爬上岸,不知怎地迷了路,走了很远才遇到位更夫,谁知道他竟然被我的鱼吓晕了。”
萧云:“……你该不会是问那更夫‘你怎么知道我在河里徒手抓到了这么大一条鱼’吧?”
上官迟:“姑娘果真懂我!”
她无语地转头,与谢攸对视,皆是一副失笑的模样。
在上官迟解释自己已经让巡逻的官兵把被吓晕的更夫叫醒,还主动赔偿后,三人带着他抓到的那条鱼,就近去了船夫夫妻的家中,请船夫妻子做了顿迟来的晚膳。
因酬金给的丰厚,船夫妻子还将自己捞的河虾和螃蟹添进菜单里,指使丈夫去将“因为生了儿子没有用上的”的女儿红挖出来一坛赠给客人。
新鲜的河鲜经过熟练而简单的烹饪,鲜美可口,陈酿的女儿红温暖了沾染寒气的身体。
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心情都很好。
一顿饭让三位锦衣玉食的千金和公子很是满意。
等走在回去的路上,已接近子时。
谢攸像自己承诺的那样,一直将萧云送到府中才离开,萧云也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
还真别说。
爱情这东西虽然不是必需品,但确实是缓解工作压力,提升生活情调的好东西。
萧云感觉自己的心肠都变得柔软了,见到蹲她回来但是臭着一张脸的夜无明都没有以往嫌弃,而是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今日的事情,可有吓到你?”
夜无明忍不住冷笑:“你果然是想让我去看他的下场,借此恐吓我。”
萧云:?
这男主难道是疑心病具象化的人么,成天就知道怀疑别人要害他。
她也冷笑:“我起初可是没打算带你出门的,带你出去了,怕你被混乱波及,还特意请太子殿下护着你,你反倒怀疑起我的用心了。”
夜无明默然,意识到自己在良心上确实有些欠缺。
随即又想到她说过“天生如此,便不是你的过错”,没有太过纠结这件事。
反正在她眼里,他就不是什么乖孩子。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自己名义上的姐姐,发现她不仅毫发无损,身上还有酒气。
怕不是去参加庆功宴了。
“我去睡了。”他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扭头回房。
萧云也没放在心上,美滋滋地泡澡休息。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像是刚接到七皇子受伤的消息一样,装作很急的样子赶去七皇子府。
大约是因为七皇子刺杀荣王世子反被擒的事情让皇帝觉得十分丢脸,给七皇子看诊的大夫中竟无一位太医。
七皇子又因为之前治脸伤效果不好,发作了不少大夫,包括原先的几位府医。
现在给他看诊的大夫年龄平均在四十岁以下,水平不知如何,但看得出来他们很紧张,清理伤口的手一抖一抖的,让七皇子接连惨叫。
因着受伤原因不可宣扬,来探望的人并不多,萧云来得叫早的。
比她更早的是三皇子和十皇子。
这俩人也是身残志坚,坐着轮椅都要赶过来看七皇子的笑话,每当七皇子从疼痛中缓过来的时候,都会出言刺激他,搞得他气血翻涌,伤口崩开。
不愧都是曾经的太子热门人选,就是歹毒。
“七皇兄你怎么被刺客伤成这样!”
萧云强行压下上扬的唇角,惊呼一声,关切地凑到病床前。
七皇子看到她,反射性地想要吐血。
转而又想到她身为太子,必须维护自己友爱兄弟的名声,生出不切实际的期待来,虚弱地咳嗽两声,苦笑道:“城中的好大夫都恰巧出门了,太子要是再来得晚些,怕是会见到一具尸体。”
所以快给他传太医!!!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萧云一把拉开了正在割腐肉的某大夫,叱骂:“你是头一天给治外伤么?手抖成这样,难不成怕血?”
谁知道对方竟然点了点头,用惶恐的语气说:“草民之前是疾医……”
让内科医生给一身外伤的七皇子治疗。
这是怕七皇子不死啊。
七皇子听到这话,死死地盯着三皇子和十皇子二人,恨意中带着杀意。
二人面上也都是惊讶,纷纷表示没想到七皇子府上的人如此不靠谱,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府医喊过来为七皇子诊治。
七皇子怎么敢接受他们的好意,只好转头直勾勾地看着太子。
对方也很给力地发起脾气,踹了守在边上的七皇子府管家一脚:“怎么办事的,该给七皇兄请什么大夫都不清楚吗?”
管家一脸苦相:“这……奴才把所有能请到的大夫都请过来的,事情紧急,没来得及问几位大夫都擅长什么。”
萧云又问了另外几位大夫从前是治什么的。
除了两个刚入外科没两年的大夫,其余的来自妇科,儿科,搞食疗的……
遗憾的是没有兽医,因为兽医一般不坐堂。
萧云让人送走第一个内科的和妇科的,沉声对剩下的大夫说:“治不好七皇子,孤让你们给他陪葬。”
七皇子听完,刚松一口气又觉得不对。
太子这就说完了?
怎么不给他请太医?!
他心中绝望,眼前发黑,直接昏了过去。
萧云摸了摸他的脉息,确认他还活着便不再管他,任由几个手突然不抖了的大夫上前医治。
自己则是瞥了眼三皇子和十皇子说:“五皇兄和六皇兄的死已经让父皇十分悲痛了,这八月还未过去,最好不要再传出什么悲讯,二位觉得呢?”
两人都猜到七皇子受伤如此重多半是她的手笔,心中腹诽“罪魁祸首居然警告别人不要太过分”,嘴上附和得都很快,言语中暗示自己不会再搞小动作。
没办法,大势已去,以后说不得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该怂还是得怂。
萧云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看出他们的想法,转而想到另一件事。
他们要当老实人,七皇子肯定也废了。
排名前十的皇子里,现在是她一家独大了,太招摇,也影响她跟便宜父皇的感情。
忙完这阵再看看皇子里有没有中用的吧。
留下一堆补品和吊命的百年老参,萧云挥挥袖子走人。
笑话看过也罢,去见叛军如今的最高领导人张能才是她今天的第一要务。
第 29 章
荣王世子死后, 张能成为荣王一派如此唯一的话事人。
世袭制之下,他成为新领导的概率不高,但散伙的话, 会有很大一部分人愿意跟他。
那也是一股萧云难以割舍的势力。
别看她手里有一支暗卫, 需要的时候还能跟皇帝借暗卫借禁军。
但在真正的精锐军队面前,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京城禁军号称五万人,荣王带了一万五精锐,在同伙被国师按住的情况下,还一天打到皇宫外头。
要不是荣王死了,叛军群龙无首, 皇宫也难保。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 作为新太子的萧云晚上睡觉都没有安全感。
她紧急抠了张能的剧情出来, 寻找能作为突破点的地方。
还真有。
在原著里,打动张能,让他背刺反派的, 无疑是心地善良还饱受反派压迫的女主。
女主让张能想起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
慈父心结让他多次替女主解围,成为厉寒的正宫王妃之外第二个为保住女主清白提供有力支持的人。
这件事使他跟反派之间有了矛盾。
作为一篇古早言情狗血文,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恋爱脑。
反派越是得不到女主,就越是发疯。
军队里的二把手说处罚就处罚,还是以“违逆命令”这种对军人来说非常严重的罪名, 打了张能五十军棍,让后者躺了一个月。
主公与武将的蜜月期不再,就会不可避免地越行越远。
张能意识到反派不是自己想要的主公, 便心灰意冷,不再积极干活。
按理说, 以他的人品,其实不至于背刺主子。
但在他依然担任要务的时候, 一件事让他不得不站到反派的对立面。
他发现了女主的身世。
女主名义上是苏丞相与小妾的女儿,实际上是苏丞相从宫里偷出来的孩子。
她的母亲是皇帝年轻时从夜国抢回来的美人,月妃沈素心。
沈素心是许多优秀老男人心□□同的白月光,在女主成年之前一直牢牢地霸占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同时也是夜国如今的皇帝还是太子时的未婚妻。
兼张能发妻的亲姐姐。
也就是说,女主是他的侄女,跟他女儿是亲表姐妹,他见到女主就想到女儿是符合逻辑的。
他不仅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的女儿,想到死前还在为姐姐痛哭的妻子,还想到自己跟错主子而没有希望的人生。
最终,他在反派表示要屠尽宗室及其家属后选择了背刺。
“甲影。”萧云突然出声叫停了马车,“换墨衣驾车,你立刻去宫中传信,就说孤有急事求见父皇。”
作为受宠的太子,她是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甚至是皇帝的无极宫的。
但今天要跟皇帝商量的事情,对方大约不会太乐意,她必须周全礼数,以免对方挑剔她,觉得她册封典礼都没办就开始骄矜失仪。
甲影领命,即刻前往皇宫。
虽然主子没说别的,但他还是按照惯例避开了皇宫守卫,一路走到白羽卫的警戒区。
白潜无语地拽住他的后领:“你好歹也是楼里排名第一的暗卫,怎么老是来干这种跑腿的活?”
还也总避开守卫,避开守卫也就算了,白羽卫他是一点儿不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连。
甲影没有搭话:“殿下说有急事要求见陛下。”
白潜歪头,好意提醒道:“陛下已经彻底厌弃了七皇子,殿下最好不要拿为对方求太医的事情来展现自己爱护手足。”
对他这种暴露主子消息的行为,甲影目不斜视,仍旧寡言:“请大人前去通报一声。”
白潜无奈地答应。
他则转头就离开皇宫,将对方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萧云。
萧云再次感叹了白统领的胸大无脑,摆手说:“我当然不是为了这种事情临时改变行程,是另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情。”
因为月妃早就被打入冷宫了,打入冷宫的原因是给皇帝戴绿帽。
大概率不止一顶。
疑似女主父亲的就有三个,愿意给女主当爹的更多。
一直到原著的大结局,人们都不知道女主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萧云看剧情的直呼牛逼,现在就很头疼。
她想以月妃为突破口,就必须把对方从冷宫里接出来,皇帝大概率会不高兴。
只希望皇帝跟其他朝臣一样,对可能到来的叛军报复存有敬畏之心。
匆匆进宫后,萧云的步子慢起来,边走边想该怎么哄老头子。
半道遇上了玄知道人,她眼睛一亮。
要说哄皇帝,这世上就没有能超过国师的,做徒弟的找师尊支两招,多正常。
玄知也是特意来找她的,为的是七皇子的事情。
“七皇子暂时还不能死,如果他死了,你的册封典礼大概率要后延。我准备了两种药,一种能治好他,另一种能够让他撑到下个月初十。”
九月初十之前,她不仅能走完册封典礼的流程,还能代表皇室去祭祖。
到时候她还没回来,连七皇子的葬礼都不必出席。
好体贴一师尊。
萧云十分感动,然而拒绝:“他的伤看着恐怖,但死不了,治成什么样看他的运气,不必浪费师尊的好药。”
玄知笑:“看来,你在烦忧的事情比此事更加麻烦。”
“是啊……”
她难过地咕哝几句,太过含糊,谁也没听明白。
随后,萧云鬼祟地四处打量,见没有人敢关注“国师与太子密谋”的事情,便趁机问道:“师尊觉得,我要是去跟父皇说,让他将月妃放出冷宫,他会发我的脾气吗?”
“月妃。”玄知意义不明地重复了这个称呼,随即恢复惯常的表情,“你若是想办成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难。”
她:“请师尊赐教。”
玄知:“月妃是自己主动要去住冷宫的,她难产丧女后极为伤心,再后来连陛下都不想见了。此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陛下每每提及都会顿足叹惋。”
意思是皇帝对月妃其实还念念不忘。
萧云发现自己低估了月妃的魅力,那毕竟是能让老狐狸苏丞相冒着被九族消消乐的风险,牺牲自己的亲女儿都要把她女儿救出去的白月光型人物。
她得适应一下爱情至上的原著逻辑。
“既然如此,徒儿就安心许多了。”
玄知颇有些好奇地问:“除了陛下与几位娘娘,已经许久没人提到月妃了,你怎么突然要将她放出来?”
难不成是想借此插手后宫?
“我方才得到消息,月妃是张能的妻姐。张能与族人关系并不密切,早年丧妻,女儿在投奔他的路上被拐,至今未曾续娶也没有其他子嗣。”
“也就是说,月妃是他所剩不多的亲人之一。”玄知对张能有些印象,知道那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对萧云准备的怀柔计策表示赞同。
“陛下也一直在等一个台阶下,你将此事直接告知他便好。”
“好。”萧云重重点头,握着玄知冰凉的手,说着暖心的话,“自徒儿醒来,师尊一直对我多加照拂,替我排忧解难,我很是感动。马上就是中秋佳节,徒儿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届时奉上。”
她不傻,知道玄知一直帮她,是为了她能够顺利掌权,代替逐渐被架空的皇帝继续供奉他,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师徒情谊。
玄知对自己带大的原主都没多少感情,何况是她?
在她没有做到他的要求之前,她不能一直索取,而要适当地回报。
聪明人之间的交易,是既讲究利益,也讲究感情的。
“那为师先期待着了。”
玄知听到她的话,果然很高兴,亲自带着她去见皇帝,哄了皇帝几句才离开。
原本也怀疑太子要为七皇子求情的皇帝对突然求见的萧云态度缓和了些,语气平淡地说:“太子耗费心力地要与朕单独见面,是有何事?”
萧云恭敬地说:“儿臣听闻叛军那边就荣王世子意外被杀一事,在向朝廷要一个交待,今晨又听到了另一个意外的消息,特赶来为父皇分忧。”
皇帝确实在为这件事发愁。
他疏于朝政多年,消息不如从前灵通,知道昨天有很多人下场,却不知道最终成事的人是谁。
这锅甩不出去,叛军那边态度又很强硬,烦得他歌舞都看不下去了。
太子这么一说,他就露出笑脸来:“还是太子关心朕,知道为朕分忧,不像有些人,自以为是还净添乱。快说说,你得知了什么消息?”
萧云:“被您打入冷宫的月妃娘娘,乃是张能已故发妻的亲姐姐,也是他唯二可能在世的亲人之一。”
“月妃……”皇帝神色恍惚起来,坐回椅子上连连叹气,“朕可以给你一道将她迁回望舒宫的谕旨,但请她出来,为此事做周旋的事情你自己去办。”
“儿臣遵命。”
皇帝这边出乎意料的顺利,月妃那边出乎意料的棘手。
因为带了两个暗卫的萧云居然没法强闯冷宫,见不到月妃本人。
要不是她穿着太子服饰,月妃的侍女能给她直接扔出十丈外。
萧云坐在长满青苔的冰冷石阶上思考,没一会儿就想到了主意,写了段话让月妃的侍女递进去。
“娘娘您也不想女儿知道您如今的情况,为您担忧吧?”
月妃看到纸上这一行字,骤然将其攥成一团,情绪激烈起伏,脸色苍白。
侍女见状,眼中闪过杀意:“主子,奴婢去……”
月妃:“去请太子殿下进来。”
她的女儿果然没死。
这便很好,其余的事情都无所谓。
第 30 章
在见到月妃的一瞬间, 萧云就理解了皇帝。
神仙妃子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女主亲妈量身打造的。
长成这样,就是给男人戴绿帽,男人也能哭着爱下去。
原著主角换成女主妈, 直接变成逆后宫文好吧。可惜等到揭开女主身世的时候, 多年找不到亲生女儿,认定女儿死亡的月妃已经抑郁而终了。
突然之间,萧云福灵心至地想到:既然日后会喜欢女主的男人现在年纪还小不顶用,那她完全可以考虑现在已经爱了月妃好多年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火热起来,热情地给月妃行了个晚辈礼, 也不等对方问, 就直接说:“小姑娘虚岁十一, 很是玉雪可爱,现在的名字是苏梦璃,对外称苏丞相的七女, 前几日已经被记在苏丞相的嫡妻名下,顺利的话,下月初六会与忠勇侯世子定亲。”
月妃本来都做好了被她要挟,先完成她提出的条件再得知女儿消息的打算,没想到太子一见到她, 便直接了当地说了她所有想知道的事情。
她默了默道:“殿下递了那样一张纸条进来,本宫还以为是来者不善。”
萧云幽默地回答:“这不是您身边的侍女太凶,吓到儿臣了, 我便开个小小的玩笑。”
“……”
月妃的侍女神色僵硬地向萧云告罪。
萧云随意地点点头,依旧看着月妃:“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本宫在这冷宫中待了这么多年, 便是相信我儿没有死。原来是苏大人救了她……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能伸手进内廷又愿意帮我的, 也只有他。”
月妃神色幽幽,提起这位权倾朝野的苏丞相没有特别的情绪,想来苏丞相也只是她众多爱慕者之一。
萧云觉得当年皇帝或许并没有证据证明月妃与人有私情,只是有所怀疑,才瞒着月妃派人去杀死她所产的女婴,没有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皇帝并不缺子嗣,对他来说,月妃只需要陪着他便好。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中有带着夜国血脉的。
哪怕只是一个公主。
萧云:“妹妹她现在是丞相爱女,想必之后会常出入宫廷,只要娘娘想,总能见到她的。”
月妃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必试探了,只要对我儿有宜,你想让本宫做的,我都可以去做。”
她少时便艳冠天下,被无数的男人争抢,被当时的夜国帝后亲定为未来的太子妃,后来却又因着第一美人的名号,被攻打的盛国皇帝所掳走。
她原本是靠着自己逃回去了。
但不过是换了个更好听的名头,以和亲的名义进入盛国的后宫。
虽说父兄和那些曾经发誓一辈子对她好的男人后来想方设法地弥补她,试图让她在盛国过得好,但她并不会忘记他们那些背叛和退缩。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便应该倾尽所有。
她对自己的孩子便会如此。
萧云:“娘娘可还记得自己有个妹妹叫做沈素凝?”
月妃没想到会从她的嘴中听到这个名字,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记得。”
“她离开夜国来盛国,想要带你回去,但一直没有等到机会,已经于多年前去世了。她有一个和你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儿,两个小姑娘长得很像,就像亲姐妹一般。”
“但那个小姑娘并不像您女儿一样幸运,在去投奔父亲的路上与仆人失散,至今下落不明。”
还很不幸地成为了男主收集的女主周边之一,沦为恶毒女配,表姐妹的身份也变成了伤害女主的利器。
萧云一想到这里,再次被原著创到。
要是月妃愿意加入她的王者队伍,那么她不介意费神去将对方的侄女找回来。
月妃这次沉默得更久,蓦然一笑,笑颜绝美又极度易碎,语气满是嘲讽:“这么多年,竟没有人告诉过我素凝离家来寻我的事情。”
夜国在盛国京城安插的探子不少,她虽住在冷宫,消息却是灵通的。
连从前发誓非她不娶的某人娶了第八房小妾都有人派人告诉她一声,就是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她的双生妹妹来找她了。
多半是怕她知道之后,越发地恨他们无用。
萧云虚扶了一下月妃摇晃的身体,出言安慰:“娘娘节哀,逝者已矣,还有生者等着您为她们打算呢。”
自己要是活得没意思,那就为孩子打算啊。
从前时常有人用这类话来劝她上辈子的母亲,她不理解,但知道这是能让一位母亲迅速振作起来的话。
这话也确实很有用。
月妃一下子站直了身体,紧紧地抓着萧云的右臂,直接了当地说:“需要我做什么?”
萧云也很干脆地说:“叛军统领张能就是娘娘的妹夫,如今因荣王世子的事情,他的态度十分尖锐,拒绝商谈,希望娘娘您能转圜一二。”
她简单地讲了讲张能的事情,重点讲了对方的性情。
月妃对这个妹夫的态度和对苏丞相差不多,并没有因为妹夫为妹妹鳏居多年而动容,对让自己去打感情牌的事情也不抗拒。
或者说,打感情牌才是她这些年安身立命,不至于任人摆布的手段。
唯有在谈到妹妹时,月妃才眼生波澜:“素凝当初嫁给他,大约是想等荣王带他们入京,自己趁机将我救出去,再将矛盾转嫁给皇室和荣王。”
只是没有等到这一天,过早地病故了。
萧云又连着安慰了她几句。
她显然没有听进去,只道:“你除了让他放弃通过兵戈来为荣王父子复仇,可有将他收入麾下的打算?”
“咳,此事不急,他估计也很难接受。”
“可我儿需要一个当将军的姨父,你既然有意,他留在京城才方便你招揽不是么?”
“娘娘聪明过人。”
“奉承的话不必说了。”月妃冷淡了神色,“此事我能办妥,但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
“娘娘请讲。”
月妃:“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和我一样,成为利益交换的牺牲品。”
拿她的女儿去与忠勇侯府联姻,他怕是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成为皇帝宠臣,一步步走到丞相之位的。
萧云也干脆地应下:“有您这样的母亲,妹妹她当然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
意思是要让月妃出山,再度成为宠妃。
月妃眸中闪过厌恶与极重的恨意,一旁的侍女担忧地开口:“主子……”
“无事,这张脸,这具躯体,能为我儿带来好处,就不枉我撑着残躯坚持至今。”月妃挥挥手,吩咐侍女去取旧衣,自己则准备梳妆。
萧云:“不若让儿臣的侍女为娘娘上妆?”
因为她有日常乔装打扮的需求,墨衣这段时间在勤奋工作之余,精修了易容术。她看对方那么努力,便教了几手现代化妆技巧,与各种带有欺骗性的裸妆。
月妃见她一脸自信,便点点头。
萧云对墨衣说:“给咱们月妃娘娘来一个憔悴寡妇妆,要那种看起来男人死了好多年,伤心难过,没有男人简直过得痛不欲生的感觉。”
有那么多心疼自己的裙下之臣,月妃即便在冷宫待了十年,也依然美丽无瑕。
皇帝固然会对此刻的月妃心动,却更希望看到她离了自己之后痛苦万分,终日郁郁的模样。
月妃闻言,没忍住轻笑出声:“你这么咒你父皇好么?”
“哪有太子不盼着爹死的。”萧云说着大实话,又矢口否认自己在诅咒人,“况且我只是这么形容,没有暗喻的意思。”
谈笑间,气氛舒缓许多,墨衣开始给月妃上妆。
对着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沉稳如墨衣也有些忐忑,担心自己做不好。
好在最终的效果令所有人都很满意。
月妃对这种看不出来上妆了妆容很感兴趣,表示有机会要学习一二。
里层意思是会跟太子长期保持合作关系。
萧云高兴地直接喊了声“月母妃”,亲自扶着“憔悴忧郁”的月妃离开冷宫,前去无极宫。
等待朝廷给交代的张能已经等在了那里。
一见与妻子五官相似的月妃,他便愣在原地。
月妃假装不知道他的身份,瞥他一眼,便飞快地收回目光,垂眸对一旁的太监总管说:“既然陛下在见客,本宫还是暂且回避吧。”
太监总管一看月妃的脸,就知道这位主子复宠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笑呵呵地说:“陛下虽有要务没有处理完,但对娘娘也是极为思念,不如请娘娘先去偏殿暂坐?”
“也好。”月妃轻轻点头,绕过张能便要进内室。
“请娘娘稍等。”张能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喊住对方。
以他们彼此的身份,说不得这第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所以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弄清楚对方的身份。
张能:“娘娘可有……失散多年的妹妹?”
月妃依旧低着头:“本宫远嫁至盛国,对娘家情况知晓得并不多。只知道十五年前,本宫的双生妹妹曾传信说要来凤京探望,之后不知为何,再无音讯。”
张能的手微微颤抖:“娘娘的双生妹妹,闺名可是素凝?”
月妃骤然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他声音哽咽:“素凝……正是亡妻的闺名。”
“亡妻……素凝竟已经不在世上了。”
月妃掩面痛哭,情绪极为真实的同时又兼具美感。
让暗中偷窥这边情况的皇帝看得呆住,险些冲出来为她拭干眼泪。
萧云安慰了月妃好几句,见对方仍旧万分伤心,便道:“反正父皇一时半会儿没空见娘娘和张统领,二位不如一同去偏殿叙叙旧?”
二人自然同意。
而她以“未免有人说闲话”的名义跟着过去。
通过信息交换,张能拼凑出了(他以为的)真相。
月妃的事情,当年也是许多人的饭后谈资,不必多说他也知道内情。
他的妻子作为月妃的双生妹妹,曾被立为新的夜国太子妃,这是夜国皇室为了降低丑闻的影响做出的补救。
他妻子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也放不下远嫁的姐姐,便偷偷离家出走。
来到盛国没多久之后,便遇到了夜国派来抓她的人,又正巧被他救下,随后与他成亲。
怪不得他曾多次提及要帮妻子寻找家人都遭到拒绝,也怪不得她到临终前也不肯吐露身世。
是在担忧自己被抓回夜国,不敢来京城寻亲。
也怕连累到他,让他难做。
陪坐的萧云眼睁睁地看着张能一个快四十岁的大男人,在月妃的忽悠下失声痛哭,口中不停地念亡妻的名字。
待张能发泄完一波情绪,月妃便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问他:“蕊儿是素凝唯一的孩子,你可想过将她找回来?”
张能哽咽:“自然是想的,先前还托过王爷帮忙找,只是这么多年,连个消息都没有。”
月妃:“荣王只是一地之王,论势力广泛,如何能比得上朝廷?况且他亡于京城,未曾脱去谋逆的嫌疑,如今也后继无人,你无论如何都是指望不上厉氏的。”
张能久久沉默,最后道:“那毕竟是我的旧主。”
萧云看得出来他的态度已有极大程度的缓和,变得能接受谈判,心中不由咂舌。
月妃操控男人的水平实在是高。
她本来觉得原著里的女配养那么多鱼都不翻车,在这方面已经是顶尖水平,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跟月妃比起来,苏凤裳这时候的手段显得很是稚嫩。
这本事不仅在宅斗和宫斗中好使,在谈判中也是一把利器。她将这两位拉入己方阵营,果然是极为正确的选择。
萧云感觉自己的人才饥渴症得到些许治愈,敲了敲桌子,对张能说:“孤在兄弟姐妹中最为心善,也不似七皇兄那样痛恨荣王一脉,张统领可否愿意与我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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