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萧云很喜欢跟老实人谈判。
利落干脆, 不需要太多的试探,只需要比奸商多一点点良心,就能获得皆大欢喜的结果。
张能比老实人更好说话, 他是个正人君子, 所以会更看重名节声誉而非利益。
通过她和月妃的联手忽悠,解决方案很快具备了雏形。
荣王由蓄意谋逆,变成了因“听闻太子和多位皇子遇害,疑心有人颠覆社稷而入京清君侧”,虽犯下大罪,但情有可原, 既已身死, 朝廷便不再追究。
遵循太宗之誓, 仍旧保留荣王一脉的王爵,新任继承人依旧是荣王,但为防止类似的事件再次出现, 限屯兵五千,超过则视作谋逆。
因荣王嫡子意外亡故,侧室良妾膝下子嗣过于年幼,便由荣王的六弟接替王位,责令其善待先荣王的女眷与子嗣。
荣王世子厉寒之死, 已有不在籍的游侠当众承认自己为杀人凶手。
朝廷会在七日内禁止人员离开,核查城中所有非本地人的户籍,搜寻到凶手后交由荣王一派处置。
除了排查户籍之外, 朝廷这边只需要动动嘴,让皇帝下几道圣旨。
萧云半分没提金钱补偿, 但张能还是很感动,觉得她说得很公道, 给足了他们一方的面子。
张能甚至主动表示:“朝廷派人修缮城中街道房屋,城外的路和屋舍便由我们复原吧。”
萧云看了他好几眼。
确认他不是想借口陈兵城外,而是真心想要弥补。
真稀奇啊。
活阎王她见了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菩萨。
要是能被她纳入麾下,能够大幅度提升全队人的良心平均值。
“既然如此,也不能叫你们饿着肚子干活,那五万石粮食由我方每日制作成熟食送至你们那里,若路修完了还有结余,剩下的一并还给你们。至于剩下的万两黄金,一部分将用于赈济京城及京郊的受害百姓,另一部分换成药物和粮食一起给你们。”
荣王世子的赎金是五万石粮食和万两黄金。
现在人死了,她主动吐出来,白嫖一波好感。
张能果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殿下先前说自己心善我还不相信,但能将拿到手的好处轻易地还回去,确实是少见的心善。”
那可是五万石粮食,眼睛眨也不眨地拿出来给他们这段时间吃,剩下的还愿意让他们带走。
药物也是极重要的军备,对远离荣王封地的他们来说,远比金银贵重。
可谓是比他自己考虑得都要周全。
“多谢夸奖。”其实是将这支军队当成囊中之物的萧云坦然接受这份夸奖,“只是将军可想过,这世上如你我这般的人是少数,军中的其他人可会像你一样接受我的好意?”
张能语气平淡:“在下说句自负的话,自己在军中还能是拿得了主意的。”
他以前是给荣王当副官的,本就是一人之下的地位。
军中会跟他呛声的几个,都自以为是荣王心腹,好大喜功,之前入京的时候生怕被他抢了首功,跟着荣王一起冲进内城。
下场都没比王爷好到哪儿去。
萧云听到他的话,心中安定许多:“既是如此,孤也愿意信将军一回,父皇那里由我去游说,将军在城中歇息一日,最迟明日辰时就会收到朝廷的答复。”
张能:“静候佳音。”
从皇宫离开后,张能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不傻,看得出来月妃在发现他身份后,有意地打感情牌。
但对方说得句句在理。
他前半生无愧于荣王,尽到一个下属的全部职责,也全了一个武将该有的忠义。
只愧对家人良多,没能见妻子最后一面,甚至没有时间亲自去寻找女儿,一直被动等消息。
厉氏一脉除了先王父子,能成器的要么早死,要么犯错被逐出族谱,剩下的皆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就是他想追随新任荣王,对方也不会用他这个前任荣王的心腹。
留在京城,他才最有希望将女儿找回来。
至于将世子的死归咎于游侠……
他当然知道那是假的,只是无意再深究。
世子遗体上的剑伤,至少出自五人之手,皆是身体孱弱之人,甚至可能都是未成丁的孩子。
世子死于寻仇,仇家还是孤苦无依的孩子。
他如何开得了口,说要追查真凶?
便如此罢。
宫中。
萧云同皇帝没说到五句话,就被对方用一句“太子决定便好,不懂去问你师尊”打发了。
皇帝急不可耐地去见月妃,她自然识趣地离开。
出宫后,萧云打发人去给苏凤裳送信,让她过两天往朱鸾巷送一些苏梦璃的功课和教习先生的评语,再加上日程安排与人际关系发展,自己要检查她的干活进度。
检查是假,送去给月妃是真。
今日已经见识过了月妃的本事,猜得出对方将再次宠冠后宫,她自然要提前开始搞好关系。
回府将答应张能的事情吩咐下去,清点了一下待办事务。
萧云开心地发现除了等张能那边的反应,就只剩几日后的太子府设宴。
好耶,招新人干活!
她亲自检查了宾客单子,宴会娱乐安排和场景布置,发现都很好,心情很是不错,当即给太子府总管,还有忙了好一阵的几位暗卫发了奖金,批上一天的假期。
自己则是换了打扮,坐上马车去找谢攸玩。
谢攸正和上官迟下棋。
顺便讲讲京城之后的动向。
上官迟:“太子昨日出动了不少人才让荣王世子死得干净,听你的意思,太子之前为了抓荣王世子也花费了不少工夫,不知道是想做些什么。”
谢攸:“自然是图谋一支近在眼前的精锐之师。”
“厉氏的军队也敢要?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如今的统领出身于世代效忠厉氏的张氏。”
“张能是君子,却并非是愚忠之人。他不会再奉厉氏其他的人为主,也尚且年轻,此事并非不可能。”
上官迟目露思索:“那太子可谓是要如日中天了,我若是想要在太子那里寻个好事做,岂不是得好生表现?”
谢攸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这次说得远比上次认真,不由叹气:“你昨日的表现已经可圈可点了。”
转而想起什么,又道:“不过,太子现下确实有一件事,你可以替其分忧。”
“展开说说?”
白玉的棋子轻轻地敲在棋盘上,将一局终了。
谢攸:“木秀于林,不若再树一支以防风。”
上官迟将棋盘推到一边,让箬竹捡棋子,语气兴奋地问谢攸:“你是看好奉行中庸之道的大皇子,被贬为庶人的二皇子,还是刚满十五的十一皇子?”
箬竹麻木着一张脸走过来,耳尖地听到门外的动静,一溜烟地跑出去开门。
“大公子,是杨姑娘来访。”
谢攸起身去迎客。
转眼便要迈出门外。
上官迟忙提高声音喊:“谢伯珩,你还未告诉我要选哪个!”
他是懂自己的。
知道自己只会选有趣的,但未必是太子想要的。
送礼不成,反得罪了对方可不好。
谢攸脚步一停,侧首淡笑:“太子不喜与人打交道,而她喜欢遮掩不住情绪的。”
等上官迟领会他说的她是指邻家的姑娘,“遮掩不住情绪”指的是是年纪最小的十一皇子时,便只见到一截青色衣角。
院中。
丹桂尚堆红满树,香气宜人。
温暖的日光照下一树花影,兼一对璧人的影子。
“昨夜所吃的河蟹肥美,鱼却还有些土腥味,叫我想起珍馐斋里松鼠鳜鱼,伯珩可愿意与我一起去尝尝?”
“好。”
第 32 章
城外, 名义上还属于荣王的军队中,愿意继续为厉氏卖命的将领并不多。
他们对前主公的了解比戴滤镜看人的张能更为深刻。
那是个排除异己,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的人。
这样狠心的人, 跟着对方干更有机会往上走是不错, 但对方一倒,他们的好日子也容易到头。
荣王风光的时候,他们去哪儿都有人奉承。
荣王没了,他们就是过街的老鼠。
在没粮没钱的情况下,没人愿意为了荣王父子这两个死人去跟朝廷的人血战到底。
剩下的几个将领围着商谈该怎么劝张能对朝廷的态度软和些。
皆是唉声叹气,面有愁容。
张能一掀开帐子, 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没好气地说:“行了, 都别装,我是那种会拉着你们一起送死的人吗?”
他最多考虑自己带着剩下的几支亲卫队去。
众人听了他今日跟朝廷那边的商谈结果,皆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 至少我们现在都不是乱党了。”
“不就是修路么,以前行军的时候没少开过道,这比那容易。”
“还给粮给药,张将军您的谈判水准见长啊……”
张能没好气地瞪了说这话的人一眼,没往自己身上揽功劳:“是太子殿下主动提的。”
有人听出他对太子的态度不错, 转了转眼珠子,出言试探:“那我们把路修完,又该去哪儿呢?”
张能看了一圈, 所有人也都在看他。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也没有多掩, 选择直说:“六爷不喜欢我,我也要留在京城, 想办法托人继续找蕊儿。再有就是厉氏以后不能养超过五千的兵,你们可以带着兄弟们回乡各奔前程,或者在城外等朝廷调派。”
几人皆是沉默。
下任荣王是个窝囊的,也跟他们关系不好,肯定不会用他们。
回去后他们不会太好过。
就算现在朝廷愿意粉饰太平,在其他人看来,他们也依然是叛军出身,身份尴尬,留在京城似乎也不是很好的选择。
那出言试探的人再次问:“你以后要替太子做事?”
张能摇了摇头:“我不会再奉任何人为主,若有机会,也是入朝为官。”
“那你觉得太子如何?”
“比那些沽名钓誉,沉迷享乐的蛀虫强,行事不拘手段但有自己的底线。”
张能给出一个比较高的评价。
他平等地看不起京中所有位高权重的人,目前只有太子除外。
另外几人神色微动,各自将想法藏进肚子里,只讨论起之后的修路安排。
前任主子尸骨未寒,手头的事情还未办完,现在就谈找新老板的事情不太合适,到时候默契地私下各奔东西便是。
萧云深知如今的世道,大部分人活得很不容易,对这些人来说,活着比忠心更重要。
她每天热饭热菜,伤药大夫地往城外送,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效果。
但是她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才送了一天的饭,回城的人就给她带了一封投诚信。
大意是从前识人不清,跟了个狼子野心心狠手辣的老板,不得不助纣为虐,现在心中很愧疚,如果太子不嫌弃的话,自己很愿意弃暗投明。
萧云对着这封字迹很糟糕的信看了半天,没看到对方说想认干爹之类的话,缓缓松口气。
这弃暗投明得也太快了。
怕是心里没有“忠心”这俩字。
但再怎么说,本事也比禁军里的那群酒囊饭袋强,所图的也不过是高官厚禄,心思浅好拿捏。
虽说如此,她没有立刻给人回复,决定晾一晾对方。
等他们的路修完再说。
现在还是赶紧招几个靠谱的文职人员,以免她被即将到来的朝政累死。
八月十二,太子府夜宴在万众期待中到来。
尽管宴请的只有男客,太子府内也是宾客众多,锦衣照夜。
除了萧云特意指名的忠勇侯到场之外,其他人家都默契地只派了还未入仕或是仕途坎坷的年轻小辈过来。
也就是说,光是想在太子府找工作的人就有这么多。
爵位和好的官位数量有限,大人们生的孩子却不少,在家产大头给继承人的情况下,其他儿子的发展基本都要靠自己。
萧云刚登场,半数人便投过来热切的目光。
她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么热门。
明明之前派帖子的时候,大部分回复都模棱两可,持观望态度都叫好的,有些自诩清正的还阴阳她几句。
转念一想,她这段时间干出来事情不少,还都是重量级的。
只要不傻,就知道她不仅是前景不错,而且现在就能拿到不小的权利。
变成热灶啦。
在心中狠狠地夸奖了自己,萧云保持太子的高冷,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坐在高台的主位上,俯视众人。
人是挺多。
但看起来没几个顶用的。
有不少人来的时候带了自己的文章或是字画作为礼物,萧云随手翻了十来篇文章,以现代人的朴素审美做出点评:写得很好,下次不要写了。
歌颂功德的太假,谈论时事的太浅,针砭时弊的太愤世嫉俗,写景叙事的堆砌辞藻还都是一些写烂了的内核主题。
她写一篇《我的皇帝父亲》都比他们动人!
为了防止有沧海遗珠,萧云还是让人将剩下的好好收起来,准备以后没事就拿来折磨上官迟。
刚想到某乐子人,对方就出现在眼前。
萧云收敛表情,保持姿势,没有给他们过多的眼神。
她现在可不是“杨环”,而是太子,跟他们不熟。
上官迟可不是谢攸那样不喜欢无意义地在别人身上费神的性子,他喜欢挖掘乱七八糟的细节,还曾经怀疑过她的身份。
她之后也有招募他的打算,所以此刻最好给对方一个与“杨环”完全不同的印象。
有了初印象后,之后再慢慢固化形象。
时间越久,他的怀疑就越少。
她曾经对谢家兄弟便是如此做的。
台下。
上官迟对早闻大名的太子自然很好奇,一进来便看向了主位。
遗憾的是幕篱令他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
从姿态来看,是很典型的那种长处高位者的俯视,带着些傲慢与唯我独尊。
此刻的心情大是冷漠,厌倦,嫌弃。
眼光很高,看不上在座的大多数人。
好,他就喜欢眼光高的人。
上官迟自信地上前几步,与太子打招呼。
太子颔首,继续厌倦地看着虚空,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态度。
这也就算了。
等忠勇侯带着自家十四岁的世子出场的时候,太子霍然起身迎上去,十分热情地说:“侯爷和世子来了。”
上官迟:“……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我爹喊到京城,带我一起来。”
他旁边的谢攸眼中闪过细碎的笑意:“伯父恐怕不会愿意。”
而且太子也并非是因为忠勇侯的身份才对他们父子另眼相看,而像是一开始就在等他们。
打完招呼,萧云目光矜持地扫过忠勇侯世子。
原著的男二,女主未婚夫,师宣。
少年身形单薄,外表清秀俊雅,比谢大公子更为秀气,比同龄的谢衡更是少了许多攻击性。
眼中还带着一种聪颖早慧但未经世故的清澈。
原著对他的形容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是个一等一的好人。
要是给她打工,一定会“老板不走我不下班”的吧?
尽管某人十分收敛,老狐狸如忠勇侯还是看出她对自家儿子有种诡异的热情,心里生出警惕。
太子……该不会是好男色,还看上他儿子了吧?
忠勇侯拉着儿子猛退一步。
萧云迷茫地看着他俩:“侯爷?”
忠勇侯:“殿下盛情相邀,深感荣幸,但我早与丞相有约,只好亲自向您道歉。”
她:“那您去吧,孤会招待好世子的。”
忠勇侯:“……丞相也想见一见宣儿。”
看来是要谈定亲的事情。
那她就更不能让他们走了。
萧云语气阴沉:“侯爷的意思是,丞相大人的邀请比孤的更不能推拒?”
“不,当然不是,只是有些事要商议。”忠勇侯说得含糊,不好当面说是要去谈儿子的亲事。
因为一般都是主母操持这些,他亲自上门替儿子求娶人家才十岁的女儿,说出去不雅。
萧云:“孤也不是突然下的帖子,侯爷未曾回拒的,你这么做是在落我的面子。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这便派人去请丞相来,如何?”
忠勇侯干笑:“那就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丞相下次休沐再去也不迟。”
“既然如此,请忠勇侯上座。”
“不敢不敢。”
师宣察觉到父亲与太子之间气氛僵硬,余光瞥见上首桌子凌乱堆着些文本,心生一计,主动上前说:“宣初学经义,未曾作出什么好文章,可否请殿下借阅几篇其他才子的文章?”
萧云缓和了态度,随手在那堆文章里抽了几页给他。
在师宣看完之后,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以及他对文章的看法。
能当男二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聪明博闻,才能更是不俗。
师宣看着温和,却不是一味地追求真善美,提出的观点不偏不倚,对某些问题给出的解决方案在道德兼备的同时,又立足实际,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国家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萧云对他大肆夸赞,对其他人各种贬低嫌弃。
忠勇侯越听脸色越僵,试图打断她但没有成功。
某人给师宣拉了一大波仇恨后,才意犹未尽地说:“国师多日前曾夜观天象,算出孤今日将得一良才,正是令公子。孤起初不信,如今确实不得不信了。”
忠勇侯:“……”
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第 33 章
知道太子是真想自家孩子来太子府工作的时候, 忠勇侯有一瞬间宁愿对方是好男色。
那样他还能严厉拒绝,对自家孩子进行过度保护。
要师宣入仕就不一样了。
那是认可和赏识,在现在的情况下, 他代替儿子推拒, 只会让别人觉得他家孩子没太子说得那么好,他为了以后不出丑才拒绝。
他儿子天下第一聪明,断不能有一点名誉受损。
再三考虑之下,忠勇侯只略微表达了对“稚子年幼”的担忧,没有直接拒绝。
萧云:“世子既然如此早慧,便不该为了所谓的年龄而浪费时间。再说, 他先取得政绩, 以后求娶媳妇的时候也更有底气, 侯爷觉得孤说得对吗?”
忠勇侯低头藏住眼中的惊骇,干笑着说:“殿下若是不嫌弃,便让我儿在这里替您整理整理书案。”
太子……当真是消息灵通。
看来, 要让他儿子提前入仕是假,阻止他们侯府与丞相府联姻才是真。
恐怕不需等太久,太子与丞相的矛盾就要摆在台面上了。
算了,随他们怎样。
反正看在他的面子上,无论是太子还是丞相, 都不会傻到真对他儿子做什么。
他跟那些靠祖宗荫庇的家伙不同,是能沾兵权的正经侯爷,家底也不差, 没必要去掺和这么刺激的事情。
萧云喜提新员工,心情愉悦, 看周围的一圈差生都觉得眉清目秀。
耐心地招待了这些人一顿饭才带着他们塞过来的文章离场。
刚到书房坐下,就听总管说上官迟和谢攸求见。
将刚放到桌上的幕篱重新戴好, 她故作冷淡地说:“让他们进来说话。”
上官迟现在有非常强烈的入职愿望。
他本来只是抱着玩票的心态来的,结果人家对他态度冷淡,对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殷勤备至,还不要脸地套路人家。
作为以“成为太子军师”为目标的人,他生出了强烈的好胜心。
谢攸作出了“幼稚”的评价之后,被他强行拉过来拜访太子。
太子待在室内后,没有平日里刻意装出来的随和,给人的感觉更加阴森。
审视的目光从幕篱之后探过来,如冰凉的刀锋擦过他们的面容。
“有什么事?”
上官迟丝毫没有被太子的气势吓到,张嘴就说:“杨姑娘没有跟您提起过吗?她说帮我在您这里找份事情做,还替您给我出了考题,我这次主要来问问您对我的答案是否满意,打算给我个什么官职?”
萧云:?
她有说过在太子府给他找工作吗?只是说给他找个工作,也说他如果想替太子办事就先以隐藏荣王世子真正死因为考题。
没给他打过包票,断章取义不是这么断的。
尽管吐槽了几句,考虑到人设问题,她还是假装相信上官迟的话,撑着头思考片刻,道:“孤向来只问结果,不拘手段,算你办成了事。至于官职,太子府中如今只有三位太子舍人,以你为太子洗马如何?”
太子舍人是没有正式职务的打杂人员。
洗马则是只设一人,负责文书和外出随行的五品官员。
在三公三少大都为兼职的情况下,洗马的品级在太子属官很靠前。
上官迟这样的人,官位给高了他喜欢整花活,官位给低了他消极怠工,给个看起来不错上头又有人压着的正好。
她的话一说完。
上官迟果然觉得差强人意,情绪不高地谢过她。
萧云看向谢攸,笑声带着些许凉意:“谢大公子今日怎么来了?难不成也想在太子府找些事情做?”
谢攸:“京城青年才俊众多,在下过来见识一番。”
他本是说的客气话,谁知对方当了真,直接道:“那便请二位看看这些文章,各自品评一番吧。”
谢攸:“……”
很显然,太子是自己不想看,又怕错失人才,顺手抓了他们当壮丁。
在抓人干活这件事上,太子多少有些丧心病狂。
摘星楼顺手抓他上去恐吓人,听说他弟弟说了自己坏话就让他帮忙抓荣王世子,现在他只是陪上官过来一趟就要留他审阅文章。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成为给太子打白工的人了。
谢攸警觉地发现这一点,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早些离京。
又想到邻家的姑娘,决定再等一等。
三人的效率极快,没花到一个时辰就筛选出了所有看起来有点内容的文章。
一共十篇,其中有三篇被上官迟断定是请的代写。
此人指着某篇文章的一句话,十分笃定地说:“去年我请人给我写的功课里就有这段。”
萧云:“……”
当着老板的面说以前偷懒耍滑的事情,也就他好意思。
放两人走之后,萧云又花了半个时辰,才在剩下几个人里找到看起来能用的,勉强完成了择优录取。
经过第一轮人才招募,太子府的正式官员共有六位太子舍人,一位太子洗马,一位校书(师宣)。
校书也是处理文书工作的,算是洗马的下属。
师宣毕竟年幼,初入官场不宜官职太高。
再就是他跟上官迟一起工作,能阻止对方的某些太过缺德和不靠谱的行为,顺便盯着对方老实干活。
编外人员有暂时只负责养孩子的苏凤裳,正在养伤的杨虞,以及刚加入的祝樱。
哦,对了,还得给祝樱取个新名字。
小美?翠花?淑芬……最后这个跟宁府的管事重复了。
思索良久,萧云决定将“君千颜”这个富有古早女强文色彩的名字送给对方,以寄托自己的美好祝愿。
祝樱收到这个名字后十分高兴,很快适应了新名字,为离开京城做准备。
之后几天仍旧没能清闲下来。
萧云要督促少府发放赈济的钱粮和修路,观察下属的工作状态和彼此的磨合情况,派人给城外军队送饭送药并盯着外头的动向,带着苏梦璃的消息入宫找月妃聊天,去父皇师尊面前尽孝,还要准备过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中秋节。
中间还强行抽空去找对象玩。
倒不是她爱谢攸爱到不可自拔,身份到她这份上,讲真爱太过天真。
比起灵魂的契合与交流,她更看重情绪价值。
谈恋爱实在是很好的放松手段,有种不需要在乎一切的虚幻美感,光是想到谢攸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她就能振奋精神,继续投入工作。
只要努力,什么样的男人都能随便谈。
不努力就只能嫁到别人家当个操持内务的主母了。
八月十五,中秋华宴。
皇帝与众妃、皇子公主与王公大臣畅饮,龙心大悦。
月妃晋月贵妃,年幼丧母的十一皇子被记在她名下。
大皇子封景王,先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恢复皇子身份,受伤的三皇子与十皇子分别封了瑞王与寿王,十一皇子享亲王待遇,等成年后受封。
就连天生残疾的四皇子,都得了恪郡王的爵位。
十五岁以上的存活皇子中,就只有七皇子和快要查无此人的八皇子没有获得封赏。
七皇子的母妃梅妃气得脸都绿了,却不敢向皇帝提起自己的儿子。
月妃出冷宫后,跟月妃一样走仙子路线的她彻底失了宠爱,顾自己都够呛,要是捞儿子一把没有成功反倒把自己赔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梅妃将险些拽坏的帕子丢到桌下,看向端坐于高台,连幕篱都不摘的太子,扬起假笑:“一转眼,这么多孩子都长大了,从前只有小九是宸王,如今接连封了几位王爷,陛下是要为小九培养贤王了么?”
挑拨之语。
萧云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一个。
她又不是原主,不觉得其他人封王是对自己的冒犯。
都是太子了,还能稀罕一个王位?
皇帝已经喝高了,听到梅妃这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歹都是朕的儿子,虽不如小九体贴和成才,朕这个当爹的,也得替他们的未来打算,给他们找点事做。”
梅妃的笑容一僵。
合着她儿子在他眼里已经不是儿子了是吧?
险些生出给皇帝戴绿帽想法的闭上嘴,不再说话。
宴会很快就进行到送礼环节,萧云作为太子,第一个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她不舍得在狗皇帝身上花钱,就抄了一篇这世界没有的《太上虚皇天尊四十九章经》,再找人做旧,装进檀木礼盒中充作贺礼。
当初还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是忽悠自家祖父的。
皇帝成功地被她忽悠,高兴地连喝两杯酒,抬手就给了她一大堆赏赐。
原本对太子持观望态度的众人立刻就懂了。
别看封了这么多王,受宠的还得是太子,因为别的皇子没有“紫微伴星”。
等宫宴散场。
萧云带着第二份礼物去了太微宫。
玄知道人依然素衣配木簪,站在月下池前,竟真有些正经仙人的味道。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是怕礼物让为师不满意所以多准备了几份?”玄知与她开着玩笑。
萧云摇摇头:“不,这些算作一份礼物。”
卖了个关子,她看着玄知一样一样地拆开礼物。
月下,琉璃的器物泛着流光,美丽又梦幻。
玄知略有些惊讶:“这些是……看起来仿佛是盛放物品的器皿,有些又不像。”
萧云:“徒儿知道师尊喜欢钻研丹学与药学,便命人用琉璃烧制了一套能进行精密操作的工具,另抄了份使用要诀,您且看看,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还真是一份令人惊喜的大礼。”
玄知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真诚,动作小心地按照操作指南将所有实验器皿摆弄了一遍,整个人都非常开心。
“既然徒儿送了这么好的一份礼物,那为师也该回礼才是,你且附耳过来。”
见他神色郑重,萧云将暗卫也打发去远处,凑过去仔细听他的话。
听完的她:“……”
还以为是啥大秘密,结果就这?
告诉她皇帝的皇陵入口有什么用!
第 34 章
同样是中秋佳节, 朱鸾巷显得清冷许多。
夜无明吃了一顿巨甜的月饼,对这个节日再无兴趣。
“阿姐今日是去隔壁了吗?”
他问梧桐。
梧桐摇头,犹豫片刻说:“今日是中秋, 女公子去太子府接了兄长一起回府。”
“是了, 他们才是正经的一家人。”
对于小小年纪就仿佛有无尽怨气的小公子,梧桐也是很无奈,只好劝他早些休息。
“女公子说等您好了就带您去买新衣,如今秋衣是赶不及出去买了,您好好养伤,定能赶上换冬衣的。”
夜无明闷闷地应了声, 看了眼隔壁的方向, 灌上一碗苦药转头回了房间。
隔壁的气氛要好一些, 但没有好太多。
因为谢小弟在饭桌上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兄长打算什么时候去杨府提亲?”
谢攸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家中送信来催我们回去,我尚且有事未处理, 不若你先回去?”
“之前兄长说担心我在外头再说错话,不肯带我出门,现在又让我先回家,原是嫌我碍事。”谢衡也是满腹怨气。
他来京城这么些天,光温书了。
跟在家有什么区别!
谢攸:“你若有上官的本事, 我倒是敢让你乱说话。”
上官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不满道:“你这话说的,我是乱说话的人吗?”
谢衡:“没人不这么认为吧?”
“你兄长不带你出门是对的。”上官迟摁了摁谢衡的脑袋, “有些话,你说出来不仅对自己无利, 还容易招来不利你知道吗?”
说话不顾他人想法是高门出身之人的通病,本不是多大的事, 坏就坏在谢衡太过聪明,常说些扎心的大实话。
谢衡手里的筷子没拿住,掉到桌上,他鼓着脸,不再说话。
上官迟便接了乱说话的任务:“伯珩看起来并不想去杨府提亲,怎么,你怕家里瞧不上杨氏的门第,想缓一缓?还是说,你本就没打算娶她?”
谢攸放下手中的筷子,问了个特别现实的问题:“你觉得我去杨府提亲,她会同意么?”
一旁的谢衡听到这话有些炸毛。
想说“难道她还会看不上兄长”,对危险的警觉在劝他闭嘴,观望了一番兄长的脸色后,谢衡决定保持安静。
上官迟也陷入沉默。
或许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不愿意嫁给谢攸,他竟然从未考虑过这件事。
别看这俩人现在瞧着两情相悦,浓情蜜意,真涉及到原则问题,没一个会低头的。
谢老爷子的身体不大好,谢攸要不了多久就得回翰州继承家主之位,不可能为了娶妻留在京城。
她也不可能放弃手里的东西,退一步当谢家未来主母。
上一个和她有婚约的男人现在都还没下葬,让她相信男人的忠贞和承诺,放弃手中的权利,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某人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难过,泄气地问:“那你有什么打算,不提此事,过一日算一日?”
谢攸:“托大伯母明日上门说亲。”
“哟。”上官迟一下子懂了他的意思,打趣他,“我们谢大公子做事,果然一直是尽善尽美,让人挑不出错来。”
谢攸行事,向来保持绝对的“正确”。
哪怕是在感情之事上,他也总是滴水不漏,事事令人感到熨贴,自己看似毫无计较。
上官迟以自己没谈过恋爱的脑子揣度了一番,觉得这有问题,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甚至觉得没有摩擦和矛盾的感情很省事。
如果有过来人知道他的想法,该吐槽一句“兄弟,省事不是这么省的”。
八月十六。
萧云正在美滋滋地试册封典仪上的礼服,突然之间听到了御史大夫的妻子上杨府提亲的事情。
她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很迷茫地说了句:“她家的二公子不是出门去了吗?这是看上了杨谷的哪个女儿?”
墨衣小心翼翼道:“裴夫人是替侄子,也就是谢攸公子上门求取八小姐。”
也就是您啊!
“啊这……”萧云缓缓捂住脸。
是哦,这年代谈恋爱不奔着结婚去是真耍流氓,要被别人唾骂的。
可能是这段时间两人默契之处太多,她觉得他默认了两人的关系暂时不拿到明面上。
但仔细想想就知道,人家谢公子根本不会有自己见不得光的自觉啊!
既然觉得自己光明磊落,他就必然会按照礼仪和流程来处理这段关系。
请御史大夫的嫡妻说媒,可以说是非常高的标准,给足了她面子。
捂着脸慌张分析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到合适的拒绝借口,也担心杨谷眼馋谢氏门第,背着她许下什么承诺,便换了衣服妆容,匆匆赶去杨府。
为防自己过来的时候被当做陌生的客人,在去秋水宴之前,她便从朱鸾巷的宅子里调了几个仆从来杨府。
杨谷也是聪明人,裴夫人一登门就派人在门口等她。
“八小姐。”
萧云颔首:“父亲此刻是在何处?”
“老爷与裴夫人在客厅中,夫人想一同陪客,被老爷赶去照顾十少爷了。”
夫人指的是杨谷的继夫人何氏,十少爷是杨谷与何氏的儿子,才四岁,不久前患上风寒。
杨谷应该是担心何氏穿帮,才亲自招待裴夫人。
这份识趣让萧云松了口气,点点头便走进府中。
这是她顶替杨环的身份以来,第一次踏足对方长大的地方。
作为土财主之家,能够看出来杨大人在努力营造典雅大气的感觉,只是依然有些金碧辉煌。
不过京城现在越来越流行豪奢铺张,杨府在其中并不突兀。
往来的仆从穿着体面,普通侍女身上都穿着绢制的衣物,耳上缀有圆润的珍珠。
大约是杨谷最近不仅约束子女,也约束下人,这些仆从谨慎寡言,见她身侧跟着府中的下人,纷纷行礼,为她让开路,并未多言。
萧云一路很是顺当地以主子的身份进了正厅,对杨谷欠了欠身:“父亲。”
杨谷的神色也没什么异样,慈爱地说:“这是谢大人的夫人,你该唤一声伯母。”
她便又向裴夫人见礼:“见过伯母。”
裴夫人出身望族,虽上了年纪但仍可窥见年轻时的美丽,气度雍容,让人见之心生尊重。
裴夫人笑着虚扶她一把,略打量了她眼,开口夸赞:“好生标致的美人,又这么懂礼数,杨大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杨谷心里苦,面上依然作骄傲模样:“是,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没怎么让我操心。”
在接下来的一盏茶时间里,萧云遭受到了流程式的问话。
年龄,同胞兄弟,读过哪些书,擅长什么才艺……
最后,裴夫人又状似随意地说:“听闻姑娘如今并不住在府中,是与府中的人有什么不愉快吗?”
萧云知道对方其实是在试探自己为什么要搬去朱鸾巷,甚至可能怀疑她是故意过去接触谢攸。
她礼貌回答:“并非如此,只是因为兄长和弟弟前段时间受了不轻的伤,府中人口众多,难免嘈杂,父亲便将早先买下的宅子给了我,让他们住在那边静养,命我照顾。”
裴夫人对杨家的情况也算了解,信了她的话,关心两句养病的两人,便又聊起别的。
话题依然围绕萧云。
这次聊着聊着,又聊到不久前的秋水宴。
裴夫人想了想,还是给人留了脸面,没有问陈彩静和陈氏的事情,只问:“听闻那日是太子殿下亲自将你送了过去。”
萧云坦然地说:“殿下对我们兄妹很是照顾,当时说愿意顺路送我,我也很是受宠若惊。”
她没必要掩饰跟太子关系密切的事情。
谢氏聘主母,必然会进行详细调查。
爱怀疑就让他们怀疑呗,她又不是真靠着嫁人决定下半生过什么日子。
裴夫人察觉出她的态度只是一般,便也歇了多问的心思,又随口聊了几句,便进入正题:“不瞒你们说,我今日过来,是受侄子所托来询问贵府,是否愿意结亲。”
她问的是杨谷而非萧云。
可杨谷哪儿敢作主,轻咳一声道:“这个……您应该也知道,我儿从前与陈氏定过婚约,后来闹得很不愉快,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没能为她挑一个好的夫婿。”
“那时我就同环儿承诺过,以后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萧云:“……”
这话虽然听着不赖,但能不能替她拒绝一下!
她现在该怎么拒绝?
紧急回忆了一番见识过的狗血文学,模仿着里头女主的拧巴心理,状似自卑地说:“谢大公子是极好的人,品貌才学无一不佳,更是早有美名,我配不上他。”
具体哪里配不上,她也想不到。
先这样吧。
裴夫人看萧云的眼神顿时多了两分满意,显然很赞同她的话。
萧云:“……”
“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裴夫人说了句场面话,但下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内心,“伯珩既然有意于你,你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虽然她不知道是哪里过人,但地主家的庶女,有过婚约,被当众说怀过前未婚夫的孩子,与太子关系亲密……每一点都是她的雷点。
若她儿子想娶这样的女人,她能给儿子的腿打断。
可惜她这个侄子向来自己拿主意,爹娘长辈的想法都影响不到他,真一意孤行起来,谁都拦不住。
好在侄子求娶的想法也不是很浓烈,只是让她来试着提一提。
萧云本来就被裴夫人问得心中烦躁,见她话中快要掩饰不住内心的嫌弃,便淡淡地说:“我近期没有与人谈婚论嫁的打算,请夫人与谢大公子谅解。”
“陈氏的公子亡故未满一月,此时传出你与他人定亲的消息确实不好。”裴夫人赞同道,“你们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急于这一时。等时机合适,我再代伯珩上门。”
送走这高门大户家的贵夫人。
萧云心里依旧不爽,她坐着,敲了敲扶手,抬眸望了眼神色忐忑的杨谷,心中一动。
这位杨大人脑子不差,虽有些趋名逐利,但胜在识趣。
且在官场多年,对政治有着极大的热情。
还很有钱。
或许正是她需要的可用之人。
杨氏家大业大,被她纳入麾下的可能性不大,合作却是可以的,而她也能开出让他满意的条件。
“杨大人。”她语气温和。
杨谷:“姑娘有话请讲。”
萧云:“殿下托我给您带一句话,三公已缺其一,你可有进一步的想法?”
太尉自杀后,皇帝一直没有任用新的太尉。
其中有可以谋划的余地。
杨谷:!!!
第 35 章
杨谷当然想更进一步。
要不是想在官场做出成绩, 他何至于拿半数身家来填朝廷这个无底洞?
往前的治粟内史,只有从国库里拿钱的,没有自己往国库里填钱的。
尽管如此, 他在朝廷的经营还是没取得多好的效果。
钱是砸了, 杨氏子弟也陆续进入官场,但值得一提的官职,他们是一个都没拿到。
上头那些人收了他的好处还歧视他们家,骂他土财主,当真是畜牲。
杨谷也没打算坐以待毙,按照他原本的计划, 最迟年底, 他就要使法子去少府。
同样是九卿之一, 工作内容同样涉及钱,人家少府跟皇帝接触的次数比他不知道多多少。
万万没想到,太子会直接提出让他入位三公。
那可是三公!
是宗室之外的人能够达到的权利顶峰。
是他这样出身的人可以肖想的吗?
“大人为何不敢想呢?所谓的世家, 不都是从豪强地主开始,从族中有人做官开始一步步发展成士族,最后才被称为世家的么?”
“您既然选择入朝为官,不就是为了代表家族走出第一步么?”
“您站得越高,家族才能走得越快, 越远。”
对杨谷来说,萧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拥有极大的诱惑力。
因为这些正是他一直在想,在盼望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 他知道有多难做到。
太子不是良善之辈,开出这样的条件, 必然是想从他这里获得更多。
杨谷颇有幽默地说:“我要做写什么,才能让殿下愿意帮我?总不会是继续帮姑娘您维持杨府八小姐的身份吧?”
“这是其中的一部分。”萧云淡笑, “杨大人应该能理解,殿下如今虽说身份尊贵,但根基和底蕴都不深厚,正需要助力。”
“您只要在三公之位,有三公之实,对殿下来说就是好事,更多的,我们就事论事如何?”
杨谷简直就是惊喜。
他都做好了帮太子跟丞相打对台的准备,结果竟然只是希望他能够掌权,之后合作另谈。
太子是来做慈善的吗?
不,太子是想抬一下马甲的身份。
萧云看出对方的疑问,在心中默默吐槽。
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扮猪吃老虎,这委屈受不了一点。
杨谷有种一夜之间实现梦想的感觉,对太子的好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很热络地说:“日后要多多仰仗殿下的帮助了。”
接连说了几句好话,他又很务实地问起萧云未来的安排:“若是谢府之后再次登门,我这边的态度该是如何?”
对面前之人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拿下谢氏大公子,他心中是佩服的。
杨谷跟裴夫人的想法完全不同,他并不觉得谢大公子是刻意制造巧合或是勾引能拿下的。
能让对方态度这么好地上门求娶,她必然不仅才智过人,性情也能服人。
至少他跟对方相处时,没有任何沟通困难,交谈效率高,这姑娘要是从商,肯定能赚大钱。
萧云不好讲自己其实只想谈恋爱,便含糊地说:“谢氏暂时没有下场的想法,便不要去跟他们谈公务之外的朝堂事。至于其他,你今日说得很好,在我点头之前不要答应任何事。”
“好。”
杨谷干脆地答应。
谢氏的门第他自然眼馋,要是他亲生的女儿,他能眼睛眨都不眨地嫁出去。
现在人家是代表太子的话事人。
他只有听话的份,不能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萧云越看他越觉得满意。
“皇上暂时没有让人当太尉的打算,此事,殿下还需要慢慢想办法,若有什么事情需要通知和与您商议,我就会回府探亲。”
“好,好,我随时静候佳音。”
尽管还是没有定数的事情,杨谷也依然听到这个就开心,他搓搓手,殷勤备至地说:“姑娘身份贵重,侧室所出的名头未免委屈,不若将虞儿和环儿记在我的元配名下,更了族谱,如何?”
将想要抬举的子女记在嫡妻名下,是常有的事情,比如原著的女主苏梦璃就是这样。
元配嫡出地位高于继室嫡出,继室嫡出高于侧室所出,侧室所出又高于良妾所出。
其余小妾和外室所生的孩子,是不能上族谱的,仅能冠姓。
他这个操作相当于拉满了杨虞兄妹的身份。
萧云自然答应:“杨大人看着安排就行。”
随后,她跟着杨谷去见了何氏以及元配所出的长子,告知他们要改族谱的事情。
比较搞笑的是,这俩人都没发现她是假冒的。
有谢氏登门求娶的事情摆在前面,他们也没有怀疑杨谷将她记为嫡出的动机,显然都很了解杨大人的为人。
离开杨府后,萧云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别说,这边商人家族出来的是比世家的缺少几分风骨和傲气,世故圆滑,底线也都很低。
但比起世家的风骨和傲气,她还是更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省事,不气人。
考虑到裴夫人今天上门说亲的行为,萧云估摸着谢攸晚些时候会来找她,便也没有回太子府继续试衣服,而是回了朱鸾巷。
顺道给夜无明的教习先生带了过去。
她审阅士子文章后,从几位找了代笔的人那里问到了代写之人的地址。
以读书人的清高,干代写这行的多半是活不下去的。
有文学功底,没什么背景,消息也不灵通,还缺钱。
正适合给男主上上课。
考虑到夜无明对身边人的颜值有一定要求,萧云最终选了一个三十出头,外表文质彬彬的秀才。
对方已经放弃了科举,很希望通过认识贵人来获得入仕机会,上班的态度颇为认真。
夜无明只是初学者,对他还算满意。
萧云坐在自己屋子的窗前,伴着先生的教书声发呆,险些睡了过去。
一袭蓝衣映入她的眼帘,若寒潭般幽静的颜色让她瞬间回神,直直地看向那长身玉立,清俊秀雅的青年。
真好看啊,好看到让她生不出迁怒的想法。
萧云完全相信今日的不愉快,只是裴夫人的自作多情,因为谢攸做不出来这么蠢的事情。
她将半掩的窗户推开,一如既往地扬声喊对方:“伯珩。”
谢攸见她神色如以往,心神一松。
他中午一见大伯母那难掩嫌弃的神色,就知道事情要糟,还好她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走至窗前,略带歉意地说:“我在京城待不了太久,又担心你觉得我是薄情之人,便拖大伯母去杨府探探口风,如果造成了什么误会,我代大伯母向你道歉。”
萧云扯扯嘴唇,阴阳怪气道:“大约是没有的误会的,谁叫大家都觉得我配不上你呢。”
“我没有觉得,上官也没有,我家中其他人更不会有。”谢攸话说得郑重,“大伯母自持身份,视世俗为世礼,你若是不喜与她打交道,我请母亲入京来。”
萧云:卧槽。
“不至于,不至于。”她连忙阻止,“我觉得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谢大公子垂下眼眸:“你不愿嫁与我。”
“呃……”萧云生出他极为委屈的错觉,良心疯狂攻击她的脑子,又连忙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萧云隐隐觉得自己如果给出说不过去的理由,往后就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警觉与慌乱之下,她急中生智道:“我只是即将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怕连累到你。”
谢攸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他看向对方的眼睛:“你要去做的事情,可方便告知我?”
萧云的某个雷达一下子响了,难掩期待地问:“你愿意陪我去吗?”
是不是又可以白嫖了!
第 36 章
谢攸觉得有些不对, 但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最终,他将此归于“事情危险,不得不去做, 觉得带上他能增加成功率”。
肯定是太子又给了她什么任务。
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 总是让她去一些危险的地方。
“如果你需要。”他如此回答。
既然知道了,放任她一个人去,他不放心。
萧云一下子意识到这段恋爱关系的另一种用法,感觉一扇新的大门在自己面前徐徐打开。
只要没有良心,她就能获得免费的帮助。
她一边搜刮着“什么的样的事情才叫危险”,一边搪塞道:“此事事关重大, 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即使我相信伯珩的人品和能力, 也不能轻易透露。需去请示殿下,才能给你答复。”
谢攸:“殿下近日怕是不会有空。”
“是,殿下最近在忙册封典仪的事情, 皇上将此事交给少府,由国师大人监收,而国师大人近日恰好闭关,殿下只好亲自把关。”
玄知收到全新的实验器材之后,立刻沉入研究之中, 连给皇帝送药都打发别人去送。
为了让皇帝少去烦他,还帮十一皇子引荐的几个道士获得了皇帝的信重。
至于皇帝,他最多出一道圣旨, 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些事上花费心思的。
萧云不知道第多少次觉得国家要完。
甚至有种去挖皇陵的冲动。
一个迷信修仙之术的皇帝,陵墓里肯定有很多好东西。
不过暂时钱还够用, 也刚刚跟土财主搭上,先不考虑去做这种缺德又危险的事情。
谢攸看她眼神飘忽, 就知道她在想太子交给她的事情,心中不由感到无奈。
他还以为她经过今天的事情,多少会反省一下自己玩闹一般的态度。
结果完全没在反省。
大概便是困于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甘于自己对她只是可有可无,才使得他越发地上心和付出精力。
院子另一侧的屋子中传来少年的诵读声。
谢攸侧脸望去,只见到青灰布衣的教书先生,没见到学生。
萧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弟弟他伤还没好,觉得无聊,便要我找了先生为他上课。”
谢攸:“刻苦好学是好事,他有如此毅力,无论学问多少,日后也必能成事。”
“我对他要求不高,能成人就不错了。”谈到弟弟,萧云顺口就问了句,“最近不见你带谢五郎出门。”
他:“他性子太浮,我让他在家温书,磨磨他的性子。”
萧云想到原著里谋定而后动,能正确处理与上司关系的军师谢衡,觉得谢大公子的教育功不可没。
这样看的话,讲话扎心的谢衡快成限量版了。
听着男主没有感情的念书声,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缺德的注意。
“还是个孩子,你让他温书,自己却经常出门走动,想必会招来他的怨念。”
谢攸微微颔首,表示确有此事:“不必管他。”
萧云:“那不如让他来这边和我弟弟一同学习,两人也好做个伴。”
让喜欢说扎心大实话的直率少年跟喜欢疯狂脑补的阴暗少年作伴,那场面想必会十分有趣。
说不定还能磨磨男主的性子。
这个好主意得到了对方的支持。
谢衡很快就收到了要去隔壁念书的通知,他对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弟弟还挺好奇的,再加上他也觉得自己应该跟那个女人缓和一下关系,便答应下来。
结果他第一眼见到夜无明就大感失望。
“你怎么跟你姐一样喜欢戴幕篱,在家都戴,没必要吧?”
夜无明看着他白净清秀的脸,没有说话。
谢衡扫过对方身上的绷带,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脸上也受了伤,便不再提这个话题,问起对方的功课学到哪里了。
刚上课没两天的夜无明:“……”
他还在学论语。
之前就听说谢衡已经学到《捭阖策》,他昨日问过先生,知道要学过最基础的四书五经,才能开始接触《捭阖策》。
夜无明暗暗下定决心追赶谢衡的学习进度,今天就跟对方成为了学习搭子。
还被问自己的学习进度。
谢衡又看了眼先生准备的书,意识到什么,咳嗽一声道:“从六岁入学到二十岁及冠,大部分人一直学的是四书五经,其他的内容先生很少讲,我都是自己看,不懂的问兄长。”
夜无明:“……”
他十二岁开始念书,还没见过名义上的兄长。
意识到自己接连说错话,谢衡沉默许久,憋出来一句:“没事,我跟着你一起学,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屋外。
萧云捂着嘴,扶着谢攸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只连连对着谢大公子比大拇指。
这个弟弟厉害的。
用最真诚的话打出最高的伤害。
比她直接怼人都牛。
谢攸失笑,觉得她促狭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便也没有管弟弟要将时间花在学习初学者功课的事情。
萧云第二天就没有那么开朗的心情了。
耽搁了一天,她只剩一天的时间来验收少府准备的册封典仪所需用品。
好在她跟国师的师徒情刚续费过,玄知派了人帮她盯着,还抽出半天时间陪她一起验收。
作为如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少府并不敢怠慢,就算时间紧急也精心准备了,除去某些器具超出规格之外,并没有什么问题。
超过太子规格的东西,是皇帝规制。
很显然是有人想借此事降低皇帝对太子的好感。
萧云命人将这些东西收进专门的库房,把这件事记在小本本上,之后有机会再回报。
八月十七忙得深夜才歇下,八月十八又得五更天起床。
太子册封典仪的过程极为繁琐,讲究也十分多,要是出现什么意外就必须取消,等下一个大吉之日。
适合册封的吉日很少,错过这次,最少要再等上数月乃至半年以上。
好在国师不是那种没真本事的神棍,给她挑的这个日子确实不错。
朝霞漫天,看着就喜庆。
穿上太子朝服,萧云乘坐四驾金车,仪仗随行,从皇宫的正门进入,在大朝的地方接受册封。
由于流程繁琐,皇帝命国师主持流程,自己站在旁边看着。
经过一系列的仪式,萧云终于走到最高的玉台,告祭天地,垂首由国师为自己戴上太子的冕旒,再接过丞相手中的太子玺印与册书,递给身后的随侍后,最后接下天子赐予的宝剑。
漫天的朝霞在此刻散去,朝阳照耀大地,众人拜伏于地,起首时瞧见太子身上华光璀璨,宛如神人。
至此,萧云正式成为了盛国的储君,可行监国之职。
即将正式开始自己在朝廷上的政治生涯。
皇帝放权非常爽快,虽然没有直接让她代自己上朝,但将各处送来的公文都遣人送去太子府。
除去调动兵马,任免四品以上的官员之外,她可以不向他请示,自行处理。
也就是说,她的职权和丞相等同。
但是很大一部分公文都是丞相府处理完送过来的。
苏丞相总管行政,有自己的秘书处,称十三曹,是盛国如今真正的政治中心。
萧云没打算跟皇帝一样当个吉祥物,但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把丞相的事情抢过来自己做,因为和人家的秘书处比起来,太子府这几个人少得可怜。
真那么做,要不了一个月,他们全都得过劳死。
但也不能在一边干看着。
上官迟提着早餐进来的时候,就见太子坐在主位上,气势沉凝,似乎心情不好。
他将煎饼塞进袖子里,脚步像猫一样落地无声。
正当他要成功进入屋子里的时候,太子阴冷的声音传来:“上官迟,你这旬总共来了五回,迟到了三回。”
大家已经上班快十天了。
除了上官迟之外,每个人都全勤,早到晚归,太子府为太子属官设置的住所每天都有人住。
只有这人,头两天说要准备一下上班要用的工具,中间两天说要去打探其他部门的情况,还请了一天的病假。
迟到早退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门。
换成现代,她直接给他工资扣光!
上官迟脚步顿住,回身毕恭毕敬地向太子行礼,发出老油条的声音:“殿下,我今早本来醒得挺早的,但精神极为困顿,为了更好地埋头于公务才选择睡回笼觉,以至于再次醒来的时候有些晚。”
“但好消息是我现在很精神,能一口气处理二十本公文!”
萧云恨不得踹他两脚:“二十本……人家师宣已经处理完二十一本公文了,你比他大的这七岁是白长的?”
上官迟已经不想着跟师宣比了。
工作太多,他选择偷懒,不如小孩子就不如小孩子。
想法是如此,但现在太子正在气头上,他不能表现出来,当务之急是安抚上司的情绪。
他揣了揣袖子,说:“我前两天不是说去替您打探情况了吗?”
萧云:“你打探出什么了?”
“丞相府堆积了大量的公文没有处理,即使是京城的衙门,递上去的折子,也要将近七日才能得到回复,殿下难道不好奇,那些大人们平日里都在干什么吗?”
萧云:“……”
她知道朝廷官员大多怠惰,做事拖拉还喜欢看自己的心情。
但是没想到怠惰至此。
京城的事情尚且能拖上七日,何况是其他郡县州府?
上官迟见她听进了自己的话,掏出煎饼,趁着还脆咬了口,继续说:“殿下等在府中的意义不大,不若以向丞相学习的名义,去丞相府一探究竟,如何?”
第 37 章
上官迟长这么大, 还能活得好好的,不是没有道理。
在体察人心这方面,他不比一些长袖善舞的人物弱, 只是喜欢找乐子而已。
看在他成功为自己分忧的份上, 萧云原谅了他的迟到,只让他当着大家的面把早饭吃完。
换别的人这么社死,怕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某人却硬生生把社死场面弄成了吃播现场,吃得香甜,吃完之后还跟侍女要了杯茶。
真是让人没眼看。
最后萧云给值班的每个人添了顿点心,才出门去丞相府。
前脚出门, 后脚上官迟就跟了出来。
萧云:“……你有处理完一本公文吗?”
摸鱼到这份上, 多少有些过分了。
上官迟很是无辜地看着她:“殿下莫不是忘了, 臣是太子洗马,要随侍您出行的。”
她想了想,觉得带上他去气一气那些老东西也挺好的, 便点头。
萧云上次来丞相府没递帖子,这次也没有。
问就是公务相关。
模仿着领导悄悄查岗的套路,她叮嘱所有看到自己的人不要声张,脚步轻缓地靠近了办公的地方。
第一次来踩点,先从人数最多, 负责处理各处奏折的奏曹开始。
宽敞明亮的大厅中,正中摆着一张一米八的长桌,上面堆满了公文和档案, 两侧又各摆了两张一米三的桌子,坐着四位年过半百的老臣。
四人桌子上也堆着不少东西, 外边摆着落灰的文书,里面放着些小件的古玩或精致的摆件。
以及每人一碗的滋补品。
几人端着碗, 一边闲聊,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碗里的补汤。
萧云:“……”
突然之间就觉得上官迟没那么讨人嫌了。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里话,上官迟松开捂侍女嘴巴的手,就像自己来这里上班一样自在,大大方方地走进去,自然地跟大厅的几人打招呼。
“大人们早上好?这是喝的什么汤,闻起来好香啊。”
四人一愣。
有人皱眉说:“你是哪一部的?怎的如此没大没小?”
被质问的青年面带笑容:“在下隶属太子府,忝为太子洗马。”
太子洗马是一个比较久远的官职,一般人不知道。
好在几人的年纪足够,经历过当今是太子的时期,很快就有人回想起这是个什么官职。
“太子殿下也来了?”
上官迟说谎不打草稿:“是呢,殿下早上没有用膳,光看着别人吃了。”
几人纷纷站起身,朝外迎去。
萧云迈步跨过门槛,走进屋中,将里面的情况看得更为分明。
除去阔气的大厅之外,两侧还设有隔间,以博古架和镂空的木质屏风作为间隔,可以窥见一些年轻且忙碌的身影。
几位大臣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在工作时间不务正业被她当场抓住,行完礼之后恢复常态。
有人还道:“丞相府上今日炖的乌鸡枸杞党参汤很是不错,殿下可要用些?”
说得十分客气,显然没过心。
万一太子喝汤的时候要摘下幕篱,让他们看到真容,跌了运气就不好了。
这个玄学能流传这么久,是有无数人的消息作为担保的。
往近了说,最近一个不小心看到太子真容的七皇子,现在不也查无此人了吗?
萧云没想到掀开幕篱吓唬他们,而是想到了另一层:“丞相府每天都给几位大人准备补汤?”
“是,是,丞相大人对我们十分体恤。”
她走过去,扫了眼,发现用的食材都是最顶尖的,比得上她的日常吃用。
若是日日都给这几个准备,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丞相在权倾朝野之时,还能下本笼络手底下的人,怪不得朝中半数人都与他交好。
“孤现下没什么胃口。”
她道。
因为她早上吃过了,也不需要壮阳。
转念一想,来都来了,花的也是丞相的银子,不吃可惜,便指着上官迟说:“给他来一碗吧,他饿。”
上官迟在外头的时候很少跟上司抬杠,听她这么说就直点头:“对,我饿。”
那大臣便打发侍女去附近的小厨房端一盅汤过来,又喊人给两人搬椅子,等他们坐下后,才问:“殿下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萧云:“孤初涉朝政,有许多不懂的,便想过来向丞相求教。”
“真是不巧,丞相大人今天有事,现下已经出府了。”那人继续说道,“不过公文都是要过一道我们的手,再交由丞相定夺,殿下可以先说说,我们一道讨论讨论。”
冷冽阴沉的目光从幕篱后投过来。
此人一下子反应过来,忙说:“微臣冒犯,请您不要在意。”
太子向来是不会退而求其次的人。说要向丞相请教,就不会看得上他们。
看不上就看不上吧,他也懒得奉陪。
其他人也不想讨个没趣,便各自回到案旁,继续喝汤和闲聊。
期间有两侧的属官将整理好的公文送出来,发现气氛很是诡异,低头放下公文就匆匆回去隔间。
几人桌上新放的公文堆了不矮的高度,也没见他们打开来看一眼。
萧云忍不住问:“如今已是巳时,诸位还不打算办公么?”
“这个……工欲速则不达。”
“老臣今晨忽感不适,还需要缓缓……”
“有些公文需要互相对照,再等等。”
“公文要到申时才送去丞相大人的案上,不急的。”
他们暂时没有办公的意思。
一是除非有要紧的事要做,否则平时就这么慢。
二是太子现在也开始过目奏折,要是他们现在处理好了,直接被太子拿走,他们是拦还是不拦?
拦了没有理由,不拦得罪丞相。
他们是直属丞相的官员,板上钉钉的丞相党,就是疯了都不可能为了太子得罪丞相。
萧云:“……”
她心中杀意渐生。
要是一般的公司,员工这么摸鱼也就算了。
这里是整个国家的政治中心,送来的半数都是机要公文,他们耽误一刻,命令层层下达后,活人都等得尸体凉了。
或许是察觉到她身上的浓厚杀气,四位大臣不再闲聊,开始假装忙碌。
倒水磨墨洗毛笔擦桌子整理落灰的文书,就是不摸手头的折子。
“说好的乌鸡枸杞党参汤,怎么半天都上不来,丞相府连一碗汤都请不起了吗?”上官迟突然站起来,对着太子拱手,“属下看看去。”
四人诧异地抬头,很是不解,太子这种性格是如何能忍受这种下属的?
更令他们诧异的是,太子真让他为了一碗汤去找丞相府厨房。
萧云倒不是纵容下属。
她主要是觉得这人是准备搞事了。
刚才对着她挤眉弄眼的,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混子最懂该怎么对付混子。
她对他有信心。
上官迟回来之后的萧云:“……”
放心早了。
这人居然真的是去厨房端汤,还直接把人家的锅带了回来!
太子府的脸都要被他丢干净了!
“几位大人要添些汤吗?”
某人热情地问了一圈,毫不意外地被所有人拒绝,他也没在意,搬了个板凳放汤锅,给自己倒了一碗,便坐回位置上很是惬意地喝起来。
坐在他左上位置的萧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凳子,戳了戳她的腿。
嗯?
萧云意识到什么,目不斜视,借着宽大的袖子和搭在椅靠上的披风作为遮掩,将凳子下的东西拿到手中。
指头粗的一长卷,粗糙的手感和纤维的断头昭显着它麻绳的身份。
某人鬼鬼祟祟,遮遮掩掩了半天,结果就这?
萧云微微偏头,见上官迟笑得意味深长。
她思索了半晌也没想通他给她一卷麻绳是想她干什么,目光在屋中打量一圈,试图找到能用麻绳的地方,待看到不算高的房梁之后,她豁然开朗。
为了防止自己误会,萧云轻轻转动头,带着幕篱一起动,以示自己的目光在房梁有所停顿,再转头盯着上官迟。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还真跟她想的一样。
萧云一时吃惊于对方的大胆,转而又觉得这主意实在是很绝,等会儿的场面也会很精彩,便一狠心,决定按照这个计划来。
她沉着声对四个仍旧没有开始办公的大臣说:“几位还不打算开始处理公务?”
“等……”
他们照旧找了各种理由推拒。
甚至在心里笑话了太子几句,觉得对方不敢在丞相府跟他们翻脸。
太子吃瘪后,也果然没有再说话。
他们还未来得及得意,就震惊地看到太子突然跳上了丞相的书案,踩着上头的文书,往房梁上挂了根绳子就把脖子往里套。
“殿下您在干什么?!”
上官迟突然惊呼,脸上的震惊与茫然不似作假。
萧云却因为身子剧烈晃动,来不及分析他脸上的神色,只觉得这人是在配合自己。
她不顾众人的劝说,毅然决然地踢开了脚下的一堆文书。
苏丞相刚从忠勇侯府回到丞相府。
他今天特意放下公务去与忠勇侯商谈两家儿女的婚事,对方却一改态度,直言两个孩子还小,没必要这么早定亲。
这导致他的心情很不好,疑心对方是要站队太子。
因此,当听到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对着他大喊“相爷不好了”的时候,他破天荒地阴沉了脸色,斥责对方:“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下人欲言又止,出于对丞相的敬畏,认错后强行平复心情,还整理了一下衣服。
苏丞相也缓了缓情绪,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态度问:“发生了何事?”
下人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太子殿下在奏曹上吊了。”
苏丞相:“如此……你说什么?!”
太子在哪儿上吊了?太子为什么上吊?又为什么在这里?
还没想通这些,他就朝内狂奔而去。
第 38 章
京城的人经历了多灾多难, 大事频出的八月,自诩见过了世面,无论听到什么事都能镇定应对。
直到听到太子在丞相府上吊一事, 他们才知道自己自信得太早了。
果然不到最后一刻不能下定论, 这事比这个月所有的事加起来都要炸裂。
“太子为什么要上吊?又为什么要在丞相府上吊?丞相府那么多人就没发现没拦着吗?”
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包括刚刚喊人救下太子的苏丞相。
他站在床边,旁边跪着奏曹的所有官员,身后是一大群大夫。
这群大夫跟之前七皇子府上的那些不同,全是六十岁左右,医术高超的。
有常驻丞相府的太医,有京城大医馆的门面大夫, 还有从太医署退休的。
但没有一个人能靠近昏迷中的太子。
一男一女两个太子暗卫守在床边, 刀刃半出鞘, 杀气外露,大有谁靠近半分就把他大卸八块的意思。
苏丞相:“……”
这时候倒知道护主了,之前太子上吊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
他好想骂人, 但现在的情况只允许他当个老实人,不能跟太子一派的起任何冲突。
他今天但凡说一句重话,就会被放大几十倍上百倍地出现在明天的弹劾折子上。
御史台那些人可不买他的账。
相比起随时准备砍人的甲影,墨衣显得温和礼貌许多:“苏大人见谅,殿下的身子向来是国师大人在照看, 不曾假手他人。”
苏丞相笑容带着苦涩:“是,一向如此。”
国师,又一个他不敢动, 对方也不卖他面子的人物。
又等了一会儿,上官迟领着国师赶过来。
国师在品级上尚高丞相半级, 丞相很老实地带着其他人给国师行礼。
玄知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些人,快步走到帘幔之后, 坐在床边摸了摸太子的脉象。
“你们出去等着吧。”
太子的规矩颇多,国师的也不少,其中一条就是看诊时不许有旁人在场。
上官迟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太子的方向,才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
他还没见过太子的真面目呢。
也不知道他看到之后会不会真的倒霉。
屋内。
玄知伸手戳了戳萧云脖子上的麻绳磨痕,痛得她一下子睁开了眼。
别看萧云上吊的动作十分麻利,其他人为了自己不给她陪葬,动作更是迅速,她前脚踹了文书,后头就被他们抱住了腿,七手八脚地给她救下来。
远不到会昏迷的程度。
玄知好笑地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一出的?”
萧云咳嗽两声,虚弱地说:“此事一言难尽,但应该很有效果。”
“确实有效,你现在别说是想学习处理朝政,就是想把十三曹搬去太子府,丞相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逼死太子的名头,没有人能担得住。
皇帝来了也要给她低头。
“那还是算了,真把十三曹搬过去,我能被那些人气死。”
萧云想想今天早上的场面,还是很生气。
原著盛国灭亡的结局,这些人没一个清白的,全都有责任。
玄知觉得她有点大惊小怪,但也觉得她现在有点年轻人天真冲动模样,怪可爱的。
他递给她一盒伤药:“后续如何做,你可想好了?”
萧云接过来打开一看,药膏若白玉润透,药香好闻,沾了点药往脖子上一抹,冰凉感蔓延,立刻好受许多。
立刻感动地说:“还是师尊对我最好了。”
她是个敢用苦肉计的狠人,却没有自虐的爱好。
她现在很能理解一些古早神医文里,各类大神对神医女主的维护。
阵营里有个神医实在是太爽了。
连夸玄知好几句,萧云才说了自己的后续打算:“今天先昏迷着,等舆论发酵发酵,明天再给父皇上请罪折子。”
理论上,太子的身体健康和天子一样事关国家社稷,本人不能随意作践。
她请罪也很合理。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请罪,实际上是要在皇帝面前上眼药。
到时候折子的内容在朝堂上一公布,苏丞相才是真正地被架在火堆上。
玄知:“打算写些什么?”
“就说我为了和州的灾情,想要去请教丞相该如何赈灾,结果丞相今日不在,另外几位大人也顾左右而言他,一早上都不肯处理公务,我觉得自己面对灾情束手无策的样子十分无用,一时被情绪冲昏了头,做出了如此不理智的事情。”
萧云简单概括了大意,之后打算让文笔好的下属代为润色,争取将脏水泼得更加真实,才不枉她这一遭。
“很好,云儿如今是越发聪明了。”
玄知非常欣慰。
会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徒弟比等着他帮忙的徒弟省心多了。
为了让萧云昏迷得更为真实,也减少些疼痛,玄知按了她的睡穴,命人将她送回太子府。
面对丞相的关心,他则冷着脸说:“相爷不必担心,死不了。”
许多人都看到太子昏迷着从丞相府抬出去,大家对此猜测纷纷。
上层人还好,只是私下猜测,再派人打听。
普通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既不知道内情,也对政治缺乏敏感,还喜欢讨论这些,很快搞得谣言满天飞。
其中传的最广的,莫过于“丞相不想太子分权,欲逼死太子”这条。
苏丞相急着去向皇帝请罪,无暇顾及清理谣言,等他一身冷汗地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外头翻天覆地,萧云睡得香甜,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起。
脖子受伤所带来的钝痛和刺痒已经完全消失,不太影响说话。
只看着还很恐怖,青紫一片,被麻绳磨破的皮肤变成深红色。
用来装可怜再合适不过了。
但在此之前先要有一封请罪折子。
下属之中,文章最好的莫过于忠勇侯世子师宣,但小孩太过良心,不懂使用春秋笔法。
还是上官迟更合适。
她也好趁机敲打敲打他,给上司出这种馊主意,多少有些活得不耐烦了。
她:“叫上官迟来见我。”
上官迟来了之后,隔着一层珠帘和一层床幔跟太子谈话。
听到对方说“你怎么敢出这种主意”的时候,他大为震撼:“不,您怎么会这么认为?我虽然跟我爹关系不大好,但也没想拖着家里人一块死,您就是再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撺掇您上吊啊!”
萧云:“……”
是哦。
这好像是能灭九族的罪。
她回过味来,嘴上还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会错了意:“那你给孤麻绳是何意?”
上官迟难得被人搞得不知道怎么说:“……您或许听过‘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属下原本的意思是,您亲手将一位大人的头发绑住,悬在房梁上,以勉励其他大人好好工作。”
他自认为这是很好联想,也很符合太子作风的事情。
谁知道太子以为他是在让自己上吊……
这思路,也是怪有意思的。
萧云陷入久久的沉默。
她是完全没想到这层的。
在现代,她虽然是个人人喊打的资本家,但从来没有虐待过员工,还会给加班福利。
在她的潜意识里,还认为这样对待下属是犯法的,所以优先往自己身上考虑了……
真没想到,她不多良心放到这个年代,会把她衬托得宛如圣人。
“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她将此事揭过,进入正题,“你替孤起草一封请罪的奏折,明日早朝前送到内廷总管手中。”
太子上吊的事情,值得皇帝上一次早朝。
上官迟听完她的打算之后,歪了歪头:“和州真的有灾情吗?”
萧云淡淡道:“和州的奏折其实不在奏曹,而在丞相书房。”
和州灾情是原著的剧情。
和州与夜国接壤,于今年发生大旱,数月未得到朝廷的赈济或是其他回应,最终催生了一场动乱,和州刺史被杀,官员大量逃逸,流民乱窜。
夜国国内的情况也不大好,没有人提出趁机攻打盛国,但有人趁乱混入了盛国,来京城寻找身为质子的男主。
因为这段剧情比较靠后,时间线也距离现在将近半年,和州灾情也只是提了一句,萧云一开始还没想起来。
她想给丞相泼脏水的借口时才突然想起来的。
万幸如此,不然等到几个月后,该是饿殍遍地了。
上官迟对太子的本事有了新的认知,脸上的玩笑神色一敛,道:“既然如此,属下有个更好的代笔人选?”
萧云:“哦?”
“正是御史大夫的侄子,谢氏大公子谢攸,他的文章不比自家伯父差。有这封折子,谢大人想必不会如以往那样选择旁观。”
她眉头一挑,没有犹豫地赞同:“那你去办吧。”
第 39 章
谢大公子对再次被太子抓壮丁很是无语。
但事涉和州灾情, 他也对丞相隐瞒此事感到不满,便还是帮太子写了这封折子。
只是没有按照对方希望的那样茶里茶气。
而是以一种平静的口吻描述了整个事情经过,点出和州灾情没有得到处理的重点, 以及对奏曹大臣办公怠惰的批评。
除了刚开头提到一句丞相之外, 再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发言。
在回答“为什么要上吊”的问题时,也仅仅说了句“苍生苦楚,恨不能以身受之”。
简明扼要,脉络清晰,句句客观的同时又透着一股子为天下苍生的浩然正气。
萧云拿到的时候感到十分惊艳。
甚至惭愧地觉得自己格局小了,人家这个一拿出去, 表演都不需要, 就能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把所有人衬托成小人。
上官迟:“我觉得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爱屋及乌, 她对能让谢攸帮着干活的上官迟也温和许多,问道:“你想改进哪里?”
他:“我们应该重点描述一下那四位老大人上工的时候喝汤聊天的模样,陛下肯定会很生气。”
她:“……你也喝了, 是想跟他们一起被罚吗?”
“不了不了。”
太子的奏折送到皇帝的面前的时候,皇帝正躺在月贵妃的怀里,被对方按头,看得出来心情很烦躁。
月贵妃看着面露难色的内廷总管,温声问:“这么晚了, 是哪位大人上的折子?”
“是……太子殿下。”
皇帝睁开眼,没忍住吐槽:“自从朕立了太子,碰到的事比前面一年都多。”
月贵妃:“太子殿下今日受罪, 肯定是考虑到您担心他,才在醒来之后匆匆给陛下递信。”
“有什么好担心的, 国师不都说没事了么?”皇帝哼了声,“他要是真怕朕担忧, 就不该做那么离谱的事情。”
越说越生气,他坐起来猛拍一把桌子:“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这是太子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月贵妃也觉得太子这事儿干的离谱,但还是心累地继续替太子说话:“太子不久前刚走过一道鬼门关,正当是惜命的时候,不该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皇帝:“可不是。”
到底是疼了许多年又与自身息息相关的孩子,他态度软和了些,问内廷总管:“送折子来的人,有没有说太子醒来之后如何了?”
内廷总管略带心疼地说:“殿下昏迷了一个白天,到晚上才醒过来,现在喉咙疼得吃不了东西呢。”
皇帝言不由衷地骂:“活该!”
月贵妃:“所以臣妾的意思是,太子如此做,是有别的原因。陛下已经听过苏丞相的解释,也该听听太子的解释。”
“说得也是,但只怕这小子的折子上通篇都是骂丞相的话。”皇帝拿过折子,随手翻开,看了第一行就忽然站起来。
等看完整封奏折之后,他神色阴晴不定,突然抬脚踹翻了面前的矮桌。
“和州有灾情,朕怎么不知道?”
无极宫里跪了一地的人,除了发怒的帝王,无人敢说一句话。
在又打碎了两个大花瓶之后,皇帝终于冷静下来,在无人敢看自己的时候,露出了几分颓丧的神色。
“或许,朕真的……”成了个耳聋的昏君。
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记得自己大权在握,令天下俯首称臣的青年时期。
那时,他曾带着盛国的强兵,一路打到夜国的都城附近,抢了夜国的太子妃回来,夜国却不敢有丝毫不满。
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年,他竟然已经被别人攻破过国都。
此刻又因和州的灾事而恐惧夜国的趁机侵略。
皇帝出神地站了许久。
才喊来暗卫去调查和州旱灾是否属实,丞相又是否真地收到了折子却没有告知他。
以及,太子是怎么知道和州旱灾的。
月贵妃深知这不是她能够插嘴的事情,便提醒皇帝给太子送些药材和伤药。
在得到“还是爱妃周到”的评价后,确认这件事是太子胜过丞相一筹后,才仪态万千地退场,回宫就让贴身侍女给太子送信。
她的贴身侍女出自夜国的皇室暗卫,曾是暗卫之首,为着她能够与夜国探子互通消息,才作为她的贴身侍女跟着一道来盛国。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她早就得到了对方的宣誓效忠,成为对方唯一的主子。
萧云收到消息的时候,正伪造完一盒从和州寄来的信件。
每一封信件上都写了不同的收件人,但寄信人和内容都是一样的。
寄信人写的是和州别驾魏林。
内容大致是“和州同时出现了旱灾和蝗灾,秋收无望,刺史说已向朝廷上了折子,但言语多有闪躲,恐怕没有说实话。自己不得不病急乱投医,拖路过的行商将信带来京城,希望有人能够将实情告知陛下”。
而被委托的行商,是与杨氏有合作的小商队,本身不知道密信里的内容。
由于在京城没有人脉,见不到其他的大人物,至今也只通过与太子有联系的杨八小姐将其中一封信送到太子府上。
所以太子才会成为苏丞相之外唯一知道和州灾情的人。
她要借着这件事,将杨谷绑在自己的船上,再借机将对方往前推一把。
至于和州别驾魏林,她也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对方。
只要对方想要当刺史,就会认下这件事。
如果对方已经跟刺史同流合污,掰扯不开,那在皇帝的暗探抵达之前,这位别驾就会死于“刺史买凶暗杀”。
虽然已经将细节安排妥当,萧云还是对月贵妃表示了感谢:“多谢娘娘提醒,若非如此,孤这边难免慌乱些。”
深夜,皇帝的暗卫潜入太子府的书房。
书房内堆着这两天从丞相府送来的奏折,暗卫将每一封都打开查看,发现最近的一封奏折竟然还是七日前的。
而且也没有提到和州的奏折。
搜寻一番后,他将目光放到一侧的架子上。
上面摆着些古籍与古玩,还有几个带锁的盒子,他一一撬开查看。
最终在一个专门装信件的机关木盒中找到了一封从和州送来的信,当场用薄纸临摹了一边,再将一切还原成原来的样子,悄悄离开。
而另一个去到丞相府的暗卫,也从丞相的卧室中找到了和州刺史递上来的折子。
没有找到刺史给丞相的信。
但公文出现在卧室的密室中,本身就很有问题。
皇帝拿到这些“证物”后,一夜未睡,前所未有地清醒。
第二天早朝,他照旧半睡不醒地坐在龙椅上,看那些与丞相交好的人抢先弹劾太子,说其枉顾国家社稷伤害己身,意图以死逼丞相让权等等。
皇帝打了个哈欠,似乎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语气随意地问:“丞相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苏丞相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皇帝要硬保太子,自然不会逆着对方的想法说。
便为难地说:“殿下是在微臣府中……臣本不该就此事发表看法,但陛下既然问询,自然需说出心中所想。臣觉得,殿下尚且年轻,性子急些也正常,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才出此下策。”
皇帝:“那你可知,太子是为什么情绪激动?”
苏丞相自然在事后问清楚了。
那几位老臣虽然做得不对,但没有到能逼迫太子上吊的程度,这件事最大的过错方显然是太子。
他叹了口气说:“是微臣管教不言,因担忧几位老大人年迈体弱,命厨房为他们炖了补汤,以致他们因喝汤而耽误了公务。”
众大臣闻言,纷纷侧目,都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各自在心中嘲笑太子道行不够。
打不过丞相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如女子做派一般。
“你是这么认为的?”
苏丞相心中一沉,仍旧一脸茫然,用犹豫的语气说:“或有臣未得知的原因也说不定,昨日殿下昏迷,臣还未能与殿下说上话。”
皇帝看着丞相。
觉得对方永远都是这样一副能够体谅人,放低自己姿态的模样。
过去他觉得对方安生懂事,野心小。
现在看着却十分厌烦。
当了这么多年的丞相,还能是兔子不成?
“昨夜,太子给朕送了一封请罪折子。”皇帝从袖子里掏出折子来,看了底下一圈,没看出来哪个不是丞相一派的人,心情更是不佳。
最终,他选了个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人:“谢爱卿,你来替朕读一读上面的内容。”
御史大夫上前,双手接过折子。
一打开就差点儿没绷住。
这怎么像是他侄子写的?才过去几天,伯珩就被拉上太子的贼船了?
待看清里面的内容之后,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肃声念完整封奏折,每说一句话,朝堂就死寂一分。
等念完的时候,方才参奏过太子的大臣已经跪得将头贴在地上。
丞相更是满眼惊骇。
不知道太子是怎么知晓和州之事的,但他知道,这一次他输得彻彻底底。
御史大夫合上奏折,没有像以往一样等其他人发言,而像是终于记起来自己是干什么的一样,对大臣弹劾太子一事做出点评。
“太子殿下一心为民,为和州灾情急如浴火,奏曹之人却尸位素餐,难以共情,丞相更是在公务期间擅离职守,微臣以为,诸君此刻更该声讨的是后者。”
他的话一出,御史台的人也纷纷活过来,声讨之声充满整个大殿。
姗姗来迟的萧云在幕篱之下露出一抹微笑。
太子上吊,那不叫上吊,叫“恨不能以身代苍生受苦”,叫“为民生而急,不得不出此下策”……
再荒唐的举动,上了价值之后,那也是崇高而有道德的。
奏曹的几位老臣没想到里头的事情这么大,也不敢再装哑巴,纷纷为自己解释。
“陛下,殿下只说有事向丞相大人请教,未曾同我们说过和州灾情啊。”
“我对和州的灾情毫不知情,没有见到过任何与此有关的折子,底下的人也没通知过我啊。”
……
皇帝敲了敲龙椅:“丞相昨天早上干什么去了?”
苏丞相:“臣昨日早晨告假去处理了些私事……”
皇帝:“告假?你跟谁告的假,朕怎么丝毫不知?”
萧云在旁边添油加醋:“丞相大人总理朝政,其中包括为下属批假,自己给自己批假也是合乎规矩的。”
官制混乱带来的漏洞不少,自己给自己批假都算轻的。
丞相:“……”
正当他想自己要怎么说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皇帝怒火的时候,忠勇侯突然站了出来,以刚正不阿的语气说:“回皇上,今日丞相告假,是来了臣府上。”
皇帝语气听不出喜怒:“放着公务不处理,去你府上见你,朕怎么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如此之好?”
没有一个帝王不忌讳文臣与武臣相勾结。
忠勇侯:“皇上误会,丞相来找臣,是想谈他的七女儿与犬子宣儿的婚事,苏府七千金刚满十岁,犬子也不过十四,实在是不必这么早定下,臣便选择回绝。”
苏丞相:“……”
早知道太子昨天会去丞相府,他绝对不会出门。
早知道忠勇侯是这么个态度,他绝对不会向对方提出联姻。
可惜没那么多早知道,他现在只能跪在地上,声泪纵横地说自己小女儿是如何的身世凄苦,因为自己的疏忽过得很不好,他才想着补偿女儿,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丞相一派的人纷纷替他说话,极力将此事与权利勾结撇开关系。
联姻的事情连皇室都不能避免,皇帝也懒得计较这个,只问:“那和州的天灾,你为何隐瞒?”
苏丞相一脸冤枉:“和州递来的折子上,并未说有旱灾啊!微臣实是不知此事!”
一听皇帝这语气,他就知道对方派暗卫查过自己。
幸好他早就将和州刺史的信烧了。
那封折子上也确实只提到“今年收成不好,朝廷能不能减免一部分赋税”。
皇帝连连冷笑,完全不相信他的清白。
但也确实拿不出证据,也明白丞相此时绝不能倒下,那会使整个朝廷一片混乱,变成他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最终,皇帝也只是砍了奏曹的那四位大臣,连坐其直系下属,罚了丞相三年俸禄。
和州刺史罢官,即刻押送至京城问罪。
遣钦差前往和州核实灾情,之后由太子全权处理此事。
又当众夸赞太子“有爱民如子之心”,给了许多赏赐,责令十三曹要在公文下达前送至太子府上给其过目。
看似轻轻揭过,可谁都知道,丞相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会大不如前。
杨谷拼命地压住自己上扬的唇角,觉得这一票干得超值。
朝臣散去之后,萧云特意等了会儿苏丞相,等对方暗藏冷意地看向她时,扶着幕篱心情舒畅地说:“丞相大人,孤早就提醒过你了,少做为他人遮掩罪行的善人,那不是行善,是在作恶。”
第 40 章
皇帝派钦差去和州的举动恰好方便了萧云。
杨虞赶在九月到来之前回了母家安葬妹妹, 如今正等着她安排去处。
改名君千颜的前太尉孙女也等着一起行动。
正好跟着一起去和州,替她与和州别驾对话,顺便搜寻可能存在的与男主有关的夜国探子。
和州与夜国的交界之处远在千里之外, 盛国如今的治安了……不说也罢。
跟着钦差走能蹭对方的护卫, 消息也能及时传回来。
赈灾的事情已经被皇帝提前交给她全权处理,钦差会卖她这个面子。
事实上,对方不仅卖她的面子,还恨不得将两个人供起来,就算杨虞说“这个钦差给我当吧”他估计也会同意。
因为上一个不给太子面子的人已经被砍了。
去探查一地灾情也不是什么好任务,栽到他头上算他倒霉。
杨虞两人临走的时候, 萧云给了杨虞一份自己能想到的治旱治蝗灾的方法总结, 让他过去一一尝试。
她很清楚, 这上头的大多数办法不适用和州的情况,如今的条件也很可能做不到。
但这方面的人才还没找到,她只能做到这样了。
又给了君千颜一份自己的手谕, 说如果情况太严重了,就直接开州府的仓库放粮,先让百姓活到朝廷安排赈灾再说。
钦差的团队里还悄悄塞了其他人,两人到和州也有之前派去劝说别驾的暗卫接应。
应当稳妥。
没想到自己一上来就这么大活的萧云反复确认了自己的安排后,才站在城楼上目送他们离开。
在她视线所及, 城外坑坑洼洼的路被张能带着人修整得宽阔平坦。
曾经被烧毁,酒旗只剩半面的客栈还未被重建完,但也支了棚子重新开业, 等待进城的行人挤在棚子里等老板招待一碗热酒。
这次,她看清了酒旗上的字——“常乐客栈”。
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安稳。
她到底是改变了一些事情的, 此时的她比那时站得更高,能够改变的事情也只会更多。
收回搭在城墙上的手, 萧云回到城中,再次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皇帝明着依然让丞相主理朝政,暗地里却开始搞一些分对方权力的小动作。
比如给各位皇子安排职务,比如提升九卿的地位和扩宽他们的职务范围,比如让御史大夫提升绩效,不许摸鱼……
再比如给太子的属官乱点鸳鸯谱。
提升影响力最快速也最常用的方式就是联姻,国师说太子要到二十四岁之后才能成婚,那就给太子身边的人找一门好婚事。
太子属官一共七人,有五个人都娶到了世家贵族的嫡女。
上官迟险些跟宁雨笙订了婚,还是他连夜伪造出“老家两情相悦,嫁不了我就要自杀的青梅”这么个人,再加上他本来就出身侯府,不太需要靠妻子娘家给自己抬身份,最后才给婉拒掉了。
只有师宣因为年纪小且险些跟丞相女儿订婚而没有遭到皇帝的霍霍。
萧云对此也只能骂骂昏君,焦头烂额地应付和筛选那些因联姻开始接触自己的贵族,不能采取什么其他动作。
毕竟这些人跟着她也是想着飞黄腾达,她阻止他们娶高门嫡女不太合适。
九月份十月份,京城成婚或者订婚的人家特别多。
不仅是太子属官,因朝廷权利结构频繁发生变化,许多人心中不安,为了多条路走,家里原本准备等等更好选择的儿女都找了亲家。
萧云作为太子,因着国师“二十四岁之前要保持童子之身”的预言,并没有人上门想要将女儿嫁给她。
但是作为杨八小姐就热门许多。
现在想加入太子一方的人不少,原本的太子党已经没什么气焰,目前太子跟前比较得用的人,除了上官迟只有“杨环”还没有定亲。
这会儿也没人嫌弃她曾经有过未婚夫,是土财主的女儿什么的,对那些人来说,这反倒是能让他们攀得上的优点。
杨谷还记得太子给自己画的饼,所以对那些上门求娶的人都坚定拒绝。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谢氏的大公子他都拒绝了,更何况是其他人?
但他的拒绝也没有打消某些人的念头,他们采取迂回的方式,让家里的女眷给杨八小姐递帖子,邀请对方出游或是参加宴会。
要不是打听不到她的行踪,估计还能整几出偶遇和英雄救美。
萧云对此很烦。
因为一个大家闺秀不出门交际是很不正常的,容易招致不好的流言和密切关注,她只能挑着接受宁雨笙或是苏凤裳邀请。
就算如此,她也很难预料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碰到对自己有想法的男人。
谢大公子对此也很烦。
所倾慕的女子本就事务繁忙,闲暇时间不多,还要将时间分到这种事上。
那些虚伪讨好的男人更是纠缠不休。
上官还看好戏一般地问他:“现在还觉得自己能稳待名花落怀么?她可不是看门第的人。”
谢攸自负不会有人做得比自己更好,但也很难像那些人一样将态度放得那么低,没有底下地去顺从她。
在他终于坐不住,对准备出门的萧云说“我同你一起”的时候,对方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萧云:“真坐得住啊,谢公子。”
谢攸:“……”
她果然是故意在等他忍不下去,才一直不采取行动。
也不知道这样恶劣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
心中微叹,他伸手将她拉上马车,一起去宁雨笙在新宅子里办的品蟹宴。
萧云此时已经成功地成为了宁雨笙天下第二好的朋友,仅在女二苏凤裳之下,因而单凭自己就得到了宁大小姐的亲自迎接。
她见面就打趣道:“我的好妹妹,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回邀请我了。”
“我不像你跟凤裳那么忙,闲得无聊又喜欢热闹,自然要搜罗各种理由办宴会。”
宁雨笙嘻嘻地扶住她的手臂,余光瞧见萧云边上的谢攸,立刻惊讶地挑眉:“这不是谢大公子么?怎么,你肯将叫他跟你一块出门了?”
萧云曾在婉拒宁雨笙“我的哥哥们你可以随便挑,只要我们能当妯娌就行”的话时,提过自己正在与谢攸在交往。
谢攸的心情立刻好了一些。
他以为她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原来不是。
现在看来,更可能是不喜欢别人关注自己的私事。
萧云:“差不多该收网了。也趁早叫某些人死心,之后我可不希望还有人那这种事情来烦我。”
宁雨笙:“确实,你将谢大公子放身边一放,立刻就能将他们比到尘埃里去,哪里敢再表露自己的痴心妄想。”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挑剔地打量了谢攸一遍。
作为护短起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极端人士,宁大小姐完全没有被世俗观念裹挟住。
她认识新姐妹的时间不长,却也看得出来对方既有不俗的外貌,也有令人折服的本事,即使銥誮没有太子的关系,也不愁嫁。
就没有配不上的男人!
只可惜这姐妹第一次定亲被父母耽误了,再要考虑出嫁,必须好好考察。
配的男人不仅得优秀,还得对其百依百顺才好。
谢攸对此回以微笑,并不意外某人能够搞定传闻中非常难搞的宁大小姐,在短时间内被其真心以待。
只要她想,她能跟任何人性格相契合。
作为宴会的主人,宁雨笙没有太多的时间跟他们闲聊,吩咐下人照老规矩将人带去清静又景好的地段坐下,就去忙其他事了。
谢攸余光扫到周围场地空旷,还摆着其他的桌椅,目光一凝。
这看起来好像是准备有其他人过来。
人估计还不少。
她平日来,都是如此安排?
萧云看出他的疑问,但故作不知,想要看看他等会儿会是什么表情。
两人坐了不到一会儿,就陆续有男子过来。
这些人华服正冠,正当年轻,却不知为何,来见正在追求的女子时,神色不似欣喜,反倒隐有哭丧之感。
这些人看到坐在萧云身旁的谢攸,更是变了脸色,有人还未说话就匆匆转头离开,剩下的人也是支支吾吾,打过招呼就告辞离开。
谢攸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场面似乎与他所想的相近,却处处透着股诡异。
萧云但笑不语,只跟他闲聊秋天的美食。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工夫,这些人又不约而同地回来了,且个个挺胸直背,仿佛很有斗志。
但没有一个人先说话。
萧云:“我方才还在想,你们再不来我就要去别处逛逛了。”
他们立刻一拥而上,从袖子中掏出一叠纸放到桌上。
一人道:“这是我近日就‘如何令赈灾的粮食最快抵达百姓手中’写的策论,请姑娘和谢公子品评。”
萧云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一份,先点了名字,再看其中的内容,每看一段还要问问对方的思路。
她姿态闲适,语气也不严厉,被她点到名的人却如临大敌,每句话都仔细斟酌。
谢攸没想到自己今天跟过来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画面。
或者说,她做事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笑意爬上眼底,他也伸手拿了一份看起来,只是不似她这样一问一答,只给出一些自己的看法,让他们自行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整场下来,几人都被汗水打湿了后背。
萧云让人收起他们的文章,用面试官的口吻说:“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之后会向殿下反应,请先回去等结果吧。”
几人皆松一口气,一刻都不愿多留,转头离开。
待他们走后,某人满是笑意地问:“伯珩现在可还担心他们对我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谢攸回以一笑:“学生总是很难对要求严苛的先生抱有钦慕之心的。”
那可不一定。
某个脑子里闪过许多师尊文学的人在心中说到。
被追求的烦恼随着缺人的烦恼一同离开,没过几天,太子属官的数量就翻倍增加。
除了大部分的年轻人之外,还有月贵妃娘娘介绍的几位大臣的门生,作为熟练工来带着其他人干活。
新人的到来大大改善了太子府加班到凌晨的现状,变成了加班到晚上。
热闹的联姻活动也暂时告一段落,变成了督促孩子学习,通过选拔的方式加入太子阵营。
人家比起关系更看重才能,他们自然得投其所好。
太子府的事务步入正轨之时,去和州调查灾情的钦差也完成任务归来。
好消息是旱灾和蝗灾刚开始没多久。
坏消息是天灾的范围很大,如果由朝廷赈灾,那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国库里根本没有这么多钱。
萧云本来还觉得自己挺有钱的,一听到那个数字,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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