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君上在殿里等您。”
沈念卿点点头:“多谢。”
江鹤阳正准备跟着沈念卿进去,就被宫使拦了下来。
“君上请我来自然是有事要交代,既然是关于军队的事,那不是两个将军都该嘱咐一下吗?”沈念卿继续努力道,“您放心,若是君上问责起来,我担着就是,宫使大人放心好了,绝对不会牵扯到您。”沈念卿将几块碎银塞到宫使手里。
宫使掂了掂,分量不少。“还是将军有眼色。”
沈念卿微微点头,带着江鹤阳进了殿里。
殿里缦帐飘飞,刻着繁杂花式的玉柱攀附着龙凤,琉璃珠玑垂下,轻轻晃动,高堂之上,一人端坐,冠冕珠玑垂于眼前,金丝绣线彰显着尊贵。
“见过君上!”沈念卿和江鹤阳低着头,单膝向高堂上之人行礼。
君上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君上抬眼瞥了眼两人,看见江鹤阳在也并没有很惊讶。
“昨日的庆功宴,沈卿觉得如何?”
“回君上,君上为我军办庆功宴,我军不胜感激!”
高堂上的人轻笑着:“念卿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古板。”
“……”
高堂之上垂下的缦纱隐约了后面人的面容,但不难看出对方是个年轻且面容姣好的男子。
君上比沈念卿大几岁,与江清阳差了不多年龄,小时候被父亲领进宫的时候,他们也偷偷在一起玩过。
“不知君上今日唤我们前来是有什么要事?”
闻言,缦纱之后的人影换了个姿势:“昨日庆功宴,是为庆祝我军大捷而办,但是啊,孤在庆功宴上听闻了些不好的言语。”
沈念卿心里瞬间一沉。
“孤知道沈家一直忠于皇族,但总是不免有些流言蜚语,沈卿--”
“是……”沈念卿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作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君上挥了挥手,旁边的侍女便低着头端着什么来到沈念卿面前。
沈念卿抬眼看着高堂之上的人,那人好似闲暇的用手支着下颌看着下面他们的一举一动。
沈念卿知道这两杯是什么。
他拿起一杯,没有犹豫的灌了下去。
江鹤阳不明所以然的想要拿起另外一杯,却在半道被沈念卿握住了手。
然后沈念卿拿起另一杯酒,径直喝了下去,才放开江鹤阳的手。
对沈念卿的行为,君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可否请君上屏退他人,念卿有要事想同君上单独讲。”
君上挥挥手,在旁侍奉的侍女仆人便都知趣的退了下去。
“行月,你先出去等我。”
“我也要出去?有什么事--”他从未见过沈念卿露出这种的神情,虚弱的,请求的,他一直那么骄傲。
“……好,我在外面等你。”
江鹤阳到了大殿外,金碧辉煌的宫殿如同权力,又如同囚笼一般,困住在泥沼里沉浮的人们。
困住了君上和这宫里娇骨,也困住了沈念卿。
“念卿同君上说了什么我并不知晓,大概是有关沈棠的吧,毕竟在念卿心里他最放不下的就是沈棠了。”
“你呢?”楚将暮问。
“什么?”
“你说沈将军最放不下的是沈公子,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是他放不下的?”
“我不知道。”江鹤阳摩挲着沈念卿的手,“我不知道我在他心里算不算那个放不下的人。”
有的时候,楚将暮真的觉得江鹤阳像个傻子一般,明明那么明显的情意他竟愣是看不出来。
“你觉得沈将军不在乎你?”
“不是,只是······”
“我总觉得念卿是觉得有愧于我,才答应的······”
“傻子。在我见到沈将军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他是在乎你的,没有什么原因,就是直觉。”他都能发现的事情,江鹤阳却看不出来,真是当局者迷啊。
“那你怎么办?这事应该早就传到京城了。”
“我知道。”他知道的,他知道他连沈念卿的遗体都不能霸占。
沈念卿是要在英烈山埋葬的人,他甚至不能在想他的时候到他的墓前与他同酌。
“明日我就启程回京城了。”江鹤阳把沈念卿的手恋恋不舍的放在床上,掖好被子,解下腰间的羽令,“这是象征副将权力的令牌,你拿着,”他把令牌递给楚将暮,“我不在之后你先替战士们疗伤,若要有不听令者,就拿出这个令牌,或者你去找方清,他是我们这里最听话的孩子。”
楚将暮将手指收紧:“交给我你真的放心?”
“我相信你。”
“今日苏公子怎得来的这么晚?”沈棠捻着白瓷茶杯在书房里百无聊赖地的看着窗外墨绿的桃树,一个个青脆脆只有尖放着桃红的小桃子挂在上面。
沈棠放下茶杯:“阿余,这壶茶有些凉了,你拿去后厨再重新泡一杯。”
等看到阿余关上了书房的门,那人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外翻进来。
沈棠并没有很惊讶,他早就察觉到有人了,只是不知道那人目的为何,便没有声张。他说苏殷的时候那人也没有要溜走的迹象,只能说那人可能没有要杀人灭口的目的,不然早就趁他说苏殷未来的时候就该动手的。
“看来那人教的还行,不过没比我好多少。”
熟悉的声音击中耳畔,撞进心里。
沈棠僵硬的转过头,当他看清来的是谁时,他甚至觉得原来时间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可以忽而变得漫长,又可以变得短暂。
在桃夭,不应该说叶宥宸,在他刚离开的时候,沈棠觉得度日如年,从心底泛上来的空虚与酸涩席卷全身,但现在,他又觉得时间原来也没有那么长,这半年的时间,恍如隔日,他能记得他的一颦一笑,他的眼神,他的语气,甚至他身上的淡淡的桃木香。
“你······”
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在他面前愈渐清晰。
直到温热的双手附上脸颊他才回过神来:“你来做什么?”
而那人答非所问道:“你瘦了。“
沈棠打掉他的手:“不用你管。”
“真的不用我管?”
沈棠看着他,神色不悦:“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十分自然的坐在沈棠面前的桌子上,轻轻的撩着沈棠的头发:“这些日子你一直在练武没有出去过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棠显然没有什么耐心等他卖关子。
“想知道可以,但是答应我,听之后不要激动,不要生气。”他捧着沈棠的脸,在他额前轻轻落下一吻。
沈棠愈渐疑惑,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出过门了,外面的事也不怎么关心。
“念卿出事了。”
“你说什么?”沈棠“噌”的站起来,“你说什么!?”
“念卿的身体每况愈下,又在同予凉的前一次战争中伤了眼睛,五感也渐渐变得迟钝,在昨天的对抗中······”
“在昨天的对抗中怎么了?!”沈棠抓着叶宥宸的衣襟,平整的衣襟被抓出了褶皱,“你说啊!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我哥······怎么了?”最后的话语带着哭腔出来。
叶宥宸揽住他,想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别碰我!”沈棠猛然推开他,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
那只落空的手僵在原地。
“沈棠你怎么······”
“予凉大殿下如此唤我一声,我当真是受不起。”沈棠神色冷冷,只是眼泪不断涌出,“滚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和予凉的人,否则我就算是死,也会替我哥报仇。”
“知寒······”
沈棠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剑:“我说滚,你没听到吗?”
“还是说,你真的想试试我会不会杀你?”
“······好。”那双曾满含情谊的桃花眼,现在盛着的却是掩不住的悲伤与无奈,“我走,你······”
你什么?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吭啷”一声,剑掉在了地上,握剑的人无力般的跌坐在地上,肩膀轻轻颤抖,眼泪“嗒吧嗒吧”的砸在地上,淡色的唇被尖牙咬破,渗出鲜艳的血珠,但还是控制不住的露出小声的呜咽。
他知道,这与桃夭无关,但他还是他们的殿下,他没有办法,也控制不住的将怨恨转移到桃夭身上。
他没有办法……
伤痛来得让他措手不及。
“小公子!小公子!”门被一个慌慌张张的人推开,那人语气里也透着急切,“我听人说将军他——”
阿余进门就看到沈棠这副模样,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家小公子是知道了。
他过去跪在沈棠旁边,把他拦在怀里:“小公子······别伤心了······别······”他说着说着,自己的眼睛额湿润了起来。
将军对小公子来说是最亲最亲的,也是唯一的亲人,对府里的下人也很好,府里的人都敬他。
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吗?为什么像将军那样的人却没有被眷顾呢?
风吹过窗外的桃树沙沙作响,泛着青绿的小桃子还挂在枝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发生了,发生了一件让一人心里升起恨意的事,发生了一件让一人悲伤又无可奈何的事,发生了一件让一人此生无爱的事,发生了一件让整个沈府瞬间陷入悲痛的事。
悲痛叫嚣着蔓延,噩耗传遍人耳,接继着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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