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过招(倒v开始)
火麒麟好像被这一下子摔懵了,半天没缓过来。
林溯之立刻向谢泊非投以谴责的目光,结果对方缓缓地侧过头去,佯装在欣赏周围景色。
林溯之摸了摸火麒麟耷拉着的头,火麒麟刚化人形本就神魂不太稳定,摔了一遭后竟然又变回了动物形态。
“……”
谢泊非默了默,心虚开口道:“再让师尊养几天就好了,师尊很有经验的。”
火麒麟呜咽地嚎了一嗓子,趴在林溯之脚边不动了。
“敢问师兄……刚刚为何要把它扔出去?”
应付这种问题,谢泊非简直是信手拈来:“它刚化为人形,对人世间诸多规则难免不懂,贸然靠近你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
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句话漏洞颇多,毕竟火麒麟早就开了灵智,但出于对谢泊非的信任,林溯之还是选择揭过了这个话题。
二人一齐把火麒麟送回了道天子身边,在收获了一番痛彻心扉的指责之后,又一脸麻木地走了出去。
—
林溯之连续被灌了一周的苦药汤子之后,因进阶所受的伤终于完全恢复。
同时也能感觉灵力更加浑厚,全身的经脉仿佛更加舒畅,甚至隐隐能感受到,灵力运转时激起的那股震荡。
林溯之独自走到后山,来到他平时修炼的那个地方,道天子前些天塞给他一本剑谱,说是让他自行感悟。
那本剑谱很契合他现在的修行阶段。
林溯之唤出琼仙,专心致志地练习了起来,一不小心就练到了夕阳西下时分,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漫山遍野皆被橙霞铺满,橘色晚霞将他那张向来清冷的脸也渲染出几分温柔的意味来。
他记得黎映今晚找他有事,便绕路去走向黎映的住处,没想到途径掌门大殿,发现黎映和谢泊非竟然都在里面。
殿中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女,正向掌门递着一封书信。
林溯之走上前去,不动声色地站在谢泊非旁边。
“……掌门伯伯,这是临行前我父亲交给我的亲笔信,说是一定要让我带给您。”
少女容姿飒爽,声色沉着,即使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也不慌不忙。
掌门将那信翻开,仔细地阅读了几遍,沉声道:“信中内容我已知悉,我与令尊乃是世交,风家有事我必不会坐视不理。你现在灵昭门内住下,我仔细思考一番对策。”
那少女恭敬地做了个揖,在弟子的引导下从殿中退了出去。
掌门看见林溯之,先是关心道:“最近身体如何?上次受的伤有没有恢复?”
林溯之又和掌门寒暄了几个来回,话题才回到正轨。
“她叫风乔声,父亲叫风岚,也就是风家这一任家主,我和他父亲交情颇深。”
风家坐落在大陆南端的风花谷,族中之人擅长修行草木之道,家主风岚性情敦厚,为人良善,在修真界好评甚广。
不过关于他这家主之位是如何坐上的,一直以来都传闻众多,很多人都认为他是在两位兄弟斗了个你死我活之时捡漏登上这家主之位的。
“风家出了什么事?”
“乔声带来的是风岚的亲笔信,信里说他隐约感受到族里有人在豢养祟气,甚至已经危及到了风花谷的灵脉。但风家的权势错综复杂,他没办法把手伸得太长,所以才请我来想想办法。”
“于是他就让乔声假装下山游历,暗中把信送了过来。”
自从万剑山那颗祟首出世后,大家对有关于祟气的消息都格外敏感。
林溯之特意问过掌门,掌门说他并没有打算瞒着这个消息,而是计划着挑选个合适的时机,把修真界内主要势力聚在一起,共同谋划一番。
也趁机看看各方势力的反应,借此揪出那个藏在幕后的人。
可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风家却又出了这样的事。
能让一任家主亲自写信求助,定然不是什么小的风波。
一时间,众人心里皆是百转千回。
黎映率先发问道:“可风家主也说了,风家内部势力错综复杂,若我们以外人身份贸然插手,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
除非掌门以身份相逼,强势介入,可一旦这样的话,修真界中苦心维持地平衡又要被打破了。
此事一时无法定夺,掌门便先让众人退下,独自思索谋划。
—
翌日,谢泊非为林溯之带回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万剑山作为一座活火山,终于喷发了。
“不过我在我们从万剑山离开的那天,就让人组织疏散了,现在还留在山上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执迷不悟之徒。”
谢泊非办事向来很缜密,这一点林溯之一直很钦佩。
“还是师兄细心,这一举动肯定能减少很多伤亡。”
正当他们交谈的时候,一道灰头土脸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林溯之看见他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些天为什么总觉得奇怪,原来是自从他从万剑山回来后,身边就少了个人。
正是这一身尘土却神情雀跃的卫长风。
林溯之见到他第一眼,嫌弃地退后了半步,“你就不能把自己弄干净吗?”
“哦哦哦,好说,”卫长风满不在乎地掐了个净身诀,脸上喜色不减,“猜猜我去干什么了?”
很明显,林溯之和谢泊非都没有捧场的打算。
“上次在万剑山的时候,我看到一件特别喜欢的法器,可惜后来因为祟气没来得及拿,结果和你们回到灵昭门后我就一直心痒难耐啊,最后还是折回去把它取了回来。”
林溯之淡定补充道:“然后赶在火山爆发前跑了出来。”
“嘿嘿,被你发现了!”
卫长风展示了一下那件法器,灵性还不错,主要功能是用来防御。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不是上次在万剑山围观你们和那老东西打架,突然觉得紧要关头有个东西保命也挺重要的。”
片刻后,他又小声地补充道:“其实……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我爹天天逼着我修行了,关键时刻总得有能耐保命啊。”
林溯之十分诧异,这番话能从卫长风嘴里说出来属实难得,他心里刚涌现出一点类似于欣慰的感觉时,卫长风的话瞬间打消了他的念头。
“所以!溯之仙君,合体后期的大佬!小的能有幸得到几句您的指点吗!”
原本一脸冷漠的谢泊非立刻向他瞥去,眉眼间夹杂着一些无语的情绪,似乎想说指点你这种水平的还需要合体后期出手?
正当此时,黎映陪着借住于此地的风乔声也溜达了过来。
风乔声一听林溯之要出手,立刻在一旁恭敬地站好,眼中满含敬佩。
本想拒绝的林溯之一时间进退两难,他也不好拂了客人的面子,只好朝卫长风勾了勾手指,让他和自己站到一边去。
“你先自己出几招。”
卫长风哪敢不从,顿时比划了起来,凭他的修为在林溯之眼里确实不够看,但毕竟学的是卫家的招式,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林溯之以气化剑,轻飘飘地在卫长风身侧点了几下,顿时让他手忙脚乱。
几息之后,便已是溃不成军。
“这也太夸张了吧!”卫长风踉跄了几步,“我再也不自取其辱了。”
风乔声认真观看后点了点头,“林仙君这几下看似随意,实则极为精妙。”
“这几招够你悟一段时间了,快去练吧。”谢泊非这话本来是想让卫长风哪凉快哪待着去。
哪知卫长风眼睛滴溜溜转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
“说起来,我还没看过你和溯之比拼呢,今日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林溯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明明脸上挂着的是微笑,但看起来恨不得宰了卫长风一般。
哪只黎映身为他的同门师姐,也跟着起哄道:“别说是你了,这么多年我也没看到啊。来来来,快比比让我看看。”
谢泊非仿佛对这些声音置若罔闻,一双眼睛中只完完整整地填着林溯之。
他不慌不忙道:“溯之境界高于我,我自然是要落于下风的。”
林溯之忙谦虚道:“我境界不稳,师兄灵力浑厚,想来应是强于我的。”
谢泊非仿佛就等着他这么说似的,忙接道:“既如此,比试一番就知道了。”
“?”
好好好。
于是修真界最被寄予厚望的两人,就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开启了一场玩笑般的比试。
二人心有灵犀一般,都没有用剑。
林溯之一心只想速战速决,也不计较输赢,率先开启了攻势。
但谢泊非像是故意逗他似的,只守不攻,林溯之拳拳都像打到棉花似的,偏偏对方躲避还很迅速,他每次都只堪堪擦到衣角。
久而久之,他不禁也有点恼,攻势更迅速了。
谢泊非像是试图平息他的怒火一般,终于认真了一点。
林溯之一圈直击他的面门,他微微侧过一毫,借势一转,径直将林溯之拥入了怀中。
刹那间,那股熟悉的清香涌入鼻中。
林溯之错步挣脱,又激起一阵凌厉的拳风。
谢泊非像是料到了他会这样,直接找准时机攥住他的手腕,硬生生拦下了这一击。
温热的体温顺着手腕那截细白的皮肤毫无阻碍地传入身体里。
一旁围观的卫长风目瞪口呆,喃喃道:“还是你们会玩……”
这声音哪能逃得过林溯之的耳朵。
他一抬头就撞上了谢泊非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点起他的一片心火。
周围的声音像是都消逝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蹦蹦蹦”逐渐加速。
终于,他退后半步,半羞半恼道:“不比了!”
第23章 偶遇
翌日一清早,掌门就把林溯之和谢泊非叫了过去,想来是应当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
“一周后风家要举行一年一度的族中祭祀,你们宁善师叔的母亲恰好也是风家族人,她带着你们前去拜访风家一番,也不算太突兀。”
的确,修真界的大门派之间的人员也会时常走动,一是为了促进关系更加亲密,二是为了探查彼此的底细。
灵昭门和风家的关系一直不错,算起来也是时候去拜访一番。
事不宜迟,林溯之和谢泊非即刻便前往山口与宁善师叔会和,一同在那里等候的还有风乔声。
她朝二人颔首致意,开口道:“我需得先行一步,返回风花谷,此趟路程就不与二位同行了。”
的确,风乔声这趟行程是避着族中之人的耳目的,她当然不能和灵昭门的人一起出现在风花谷。
林溯之目送着她御剑离开的背影,同时,宁善师叔也从不远处走来。
宁善师叔是个医修,掌管妙医峰,她和道天子师出同门,为人性格很是温和。
“溯之,这几日身体恢复得如何?”她亲切地抚了抚林溯之的发顶,关切问道。
“劳师叔挂念,我已经恢复好了。”
“那就好,进阶是是好事儿,但若因此落下什么病根那可就不值当了。”
为了给风乔声留下充足的行进时间,三人没急着太快赶路,甚至在离风花谷三百里的人间城池先行落了脚,准备再拖延一会时间。
宁善师叔带他们两人进了一个茶馆,茶馆里面人不多,只有一位老先生在前面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风家吧,以免心里没底。”
宁善缓缓回忆道:“我很小的时候随着母亲在风家生活过一段时间,但那时候年纪太小,记忆已经模糊了,不过现在的风家已经和那时候截然不同了。”
“按理说,以草木为修行之道的人性情应该比较温和,但风家这些年来权利倾轧的太过厉害,死伤太多,很多事情也都变了味。”
“我知道你们两个仗着修为高,行事大胆惯了,尤其是上次在万剑山……”她轻轻瞪了林溯之和谢泊非一眼,似乎稍有谴责。
“但这次的行动非同小可,尤其是事关祟气……你们二人切记小心为上。”
谢泊非淡淡地点了点头,又抬手为宁善和林溯之添了一杯热茶。
三人掐着时间,在日落之前赶到了风花谷,刚一踏进风家的地盘,就立刻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而负责接待他们的,正是风乔声。
没错,这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宁真人、谢仙君、林仙君,请随我往这边走。”风乔声彬彬有礼地在前面引着路,单凭她的反应,完全看不出和三人相识的痕迹。
沿路上,林溯之看到很多家丁忙忙碌碌地搬运着一些石料和饰品。
他小声地和谢泊非说:“看样子他们祭祀规模还蛮大的。”
借着说悄悄话的缘由,谢泊非又默不作声地向他靠近了一寸,脸不红心不跳地诓道:“说什么?没听清。”
林溯之半信半疑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在担忧他这师兄最近是不是灵力下降了,听力都退化了。
“我说,骗人的都是小狗,还望某些人好自为之。”
谢泊非郑重地点了点头,附和道:“的确,做人要诚实,骗人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
这回轮到林溯之沉默了,他憋屈地咽下一口气。
不行,每次和谢泊非拼脸皮他都落于下风,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
风乔声将他么引到了一处幽静的庭院,周围种满的奇花异木,并且由由于风家修草木之道,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花木的灵气更加郁盛。
见周围已经没有陌生人,林溯之就像风乔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其实这件事还要从风家先祖说起,”风乔声娓娓道来,“其实当年先祖占风花谷为地,就是看中了这里的灵脉。”
修真界内遍布着几条规模不一的灵脉,风花谷的这道恰巧是一条强劲灵脉的分支。
“先祖运用特殊的法术让灵脉的灵气渗入风花谷土地,所以这里的花草树木灵气也更加深厚,有助于风家族人修行。”
谢泊非补充道:“但灵脉也并不是取之不竭的。”
“谢仙君说的是,”风乔声的语气也染上了一丝惆怅,“风家流传久远,所以灵脉在传到我父亲那一代时便已灵气稀薄,也正因此,权利的倾轧更加频繁。”
“因为大家都想争夺所剩无几的资源。”林溯之替风乔声说出了没说完的这句话。
气氛一时间有点沉重,风乔声一直都被风岚当作风家继承人培养的,知道的风家往事并不会少。
而她选择向林溯之等人披露的,肯定只是最浅薄的一层,背后的心酸也只有她这个血脉相连者能够切身体会。
风乔声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她朝众人歉意地笑了笑,“父亲还在忙,估计半个时辰后才能赶过来,有劳真人稍等片刻了。”
宁善和善地笑了笑,“不必如此拘谨,我与你父亲是旧时相识,多等一会也无妨的。”
风乔声毕竟是风家少主,赶在族中祭祀这个当口也有很多事要忙,因此没办法陪他们太久。
“您们此行是为了解我风家燃眉之急,但凡有用得上乔声的地方,还请直说。”
风乔声走了后,宁善便打发林溯之和谢泊非出去逛一逛,别总在院子里憋着。
“风花谷景色乃修真界一绝,不出去看看岂不可惜?”
于是二人就被赶出了门外。
不过出乎林溯之意料的是,他竟然在此地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眼前那个在凉亭中捧卷研读的人,一身白衣,眼覆白绡,正是那天与他在南涧山有过一面之缘的秦孤羽。
对方率先发现了他的存在,起身迎道:“溯之?你也在这里,好巧。”
林溯之也笑了笑,压着心里的疑惑,寒暄道:“想不到秦先生也在这里。”
“受人之邀罢了,”秦孤羽微微侧目,他看向谢泊非,虽是询问却肯定道:“想必这位便是谢仙君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林溯之作为中间人,为他们互相介绍了一番。
谢泊非和秦孤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二人的身上都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猛地碰撞,擦出了一点无形的火花。
谢泊非的目光隔着那层白绡直直抵达秦孤羽的视线中。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企饿群依五而尔期无尔吧椅欢迎加入溯之的意思分明是此前和这个人认识,所以他们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谢泊非还没有发现,他对林溯之已有了一种掌控欲,而且这种掌控欲随着心里的执念越深,扎根也越深。
秦孤羽的出现宛如一根导火索,让他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念想,终于隐隐窥见了天光。
三人走进前方的凉亭中,依次落座。
林溯之不着痕迹地打探道:“秦先生来到风花谷,也是为了观摩风家的祭祀吗?”
秦孤羽轻轻笑了笑,语气莫名,“一周前风长歇向我发出邀约,说风家一批古书受到损毁,邀请我上门修复,还拜托我不要向外人透露这件事。”
“不过溯之不是外人,说了便是说了。”
这倒让林溯之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身旁的谢泊非兀然出声,但语气算不上友好,“秦先生倒是有原则得很。”
林溯之轻咳了一声,试图缓解一下这突然尴尬起来的气氛,“秦先生学识广博,邀请您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林溯之心里的犹疑却没有消减。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风长歇是风家二长老,似乎也颇有权势。纵然秦孤羽这一番话逻辑都能理得通,但在风家内部局势紧张、与祟气纠缠颇深的时候却还有闲心修古书,怎么看都会惹人怀疑。
所以秦孤羽……真的是被迫掺和到风家这摊浑水里的吗?还是说,他是主动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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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林溯之不想把秦孤羽划分到敌对阵营中去,毕竟对方和自己已故的父母渊源颇深,他从心底里还是有几分旧情。
正当他思索的时候,秦孤羽温声道:“溯之以后不必唤我秦先生了,显得很生分,我并没有大你多少,以后唤我一声兄长便好。”
“……兄长。”
一旁的谢泊非如同静止了一般,半晌才抬手灌了一口茶。
“我与溯之一同在青芜峰上长大,竟不知他何时多出来一个哥哥。”
“溯之已经长大了,自然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林溯之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在互相阴阳怪气着什么。
为了避免事情向更加离谱的方向发展,他率先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和谢泊非回到了庭院中。
此时,宁善师叔正在外面和风岚攀谈,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个。
“溯之是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林溯之不想和他讲述南涧山上那件事,如果讲了,以谢泊非的敏锐程度,说不定就会牵扯出凤凰骨的秘辛。
所以,他含糊其辞道:“偶然认识的罢了。”
哪知谢泊非不依不饶,像是非要逼问出个所以然,甚至还攥住了林溯之的手腕。
“溯之果然长大了,已经开始敷衍师兄了,以后是不是还要把师兄当陌生人?”
林溯之猛然挣脱那道禁锢,后退一步。
他神情很复杂。
“师兄言重了,以后这种话还是少说吧。”
第24章 约定
傍晚时分,宁善师叔回到了庭院中,顺便还带回了一队仆从,带着风岚送给他们的礼物。
“风岚出手还是很大方,这些都是好东西,你们两个收下吧。”
言罢,她抬抬手禀退了那些仆从,神色也变得正经起来。
“我和风岚聊了聊,总算商量出点门道来。”宁善抬手设了一道结界,以防声音不会被外人听到。
“两天之后风家会举行族中祭祀,届时所有风家人都会在问墟台上集合,也就是说,那时候整个风花谷内部守卫都被调离开了。”
与此同时,林溯之心中的猜想也被宁善的下一句话印证。
“你们两个并非风家族人,又是小辈,即使不在问墟台上露面也无可指摘,到时候由我代表灵昭门参加就够了。”
“所以我和师兄要趁着这段时间去灵脉附近看看吗?”
林溯之这几天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件事,在风岚写给掌门的亲笔信中,唯一有指向性的信息也只有灵脉异常这一条了。风花谷占地面积太过广袤,几乎抵得上一座人间城池的面积,若是去毫无头绪地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他们唯一的切入点也只有灵脉。
谢泊非道:“风花谷的灵脉对风家来说至关重要,按理说一定会有人十二个时辰一直看守着,我和溯之贸然出现在那里,难道不会被发觉吗?”
“不错,你推测得很对。但风岚特意和我解释过这一点。”
宁善在空中呈现出一幅风花谷的地形图,在其中标了一个点,那个点正好处在灵脉附近。
“风家修草木之道,而风家那些已经仙逝的先祖就会化为一棵万青木,长长久久地生长在那里,用自己的身躯守护着灵脉的平安,也正是如此,风家并未设置专人去看守。”
“不过,风岚也特意让我叮嘱你们,切记不可太过冒险,还是要小心为上。”
林溯之点了点头,心中却涌现出一点怪异,风岚把事情安排得这么妥当,为什么自己却没能力排查出风家的弊病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权力被架空得太过厉害,自己无法施展?
不过这点疑问也只是转瞬即逝,他在宁善的目送中回到了厢房。
谢泊非跟在他身后,也一声不吭。
自从那天……二人之间那场并不算争执的争执发生后,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流就少得可怜。
说少得可怜似乎也不太恰当,毕竟该有的交流也一句没少,只是相较于之前,谢泊非的举动似乎真的只把自己当作是他的师兄。
除此之外,再无一点越界的举动。
可这明明是自己所期望的,为什么真的发生了之后,反而还有些苦恼呢?
林溯之的一生中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也很少为“情”之一字进退维谷。
但偏偏,这点仅有的纠结全都给了谢泊非。
—
夜深露重,花香不减,林溯之半分睡意也无。
那时宁善给了他一张风花谷的地形图,他拿出来看了看,发现那闻名于天下的流风泉竟就在这住处附近。
索性闲来无事,不如去观赏一翻,也算是全了雅兴。
走出院门时,恰巧路过谢泊非的厢房。
林溯之脚步一顿,发觉里面黑漆漆一片,想来人已经熟睡了。
片刻后,他才抬起脚步,继续向外面走去。
穿过几道曲折回廊,便抵达了流风泉之下,湍流沿着峭壁飞速下落,激荡的水声响彻整个山谷。
朗月的银辉使这美景即使在夜间也毫不逊色。
虽然嘈杂声不绝于耳,但林溯之却感受到了难得的心静,他在石凳上静坐了片刻。
不一会儿,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急忙回头看去,却发现来的不是他心中想的那个人。
“溯之怎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吹凉风了?”秦孤羽含笑问着,坐在了林溯之对面的石凳上。
“闲来无事便出来走走,秦先生不也是吗。”
秦孤羽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没有计较他的称呼。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没和你师兄一起出来吗?我以为你们二人会是形影不离的。”
林溯之干笑了两声,含糊道:“夜深了,师兄要休息。”
但他却忘了反驳秦孤羽的后半句话。
“你们师兄弟二人感情应当很深厚吧,”秦孤羽敛着眸,回忆着上次的碰面,“他好像很在意你的样子。”
林溯之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经意间微微攥紧,他控制着面上的表情,尽量不让脸上出现波澜。
“秦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说?”
“直觉罢了,也许是我多想了。”秦孤羽率先结束了这个话题,转头和林溯之分享了几件趣事。
二人闲聊了一会,不知不觉间天边泛出朦朦胧胧的白色。
“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麻烦您,我的住处离这也不远。”
“别急着拒绝我,”秦孤羽站起身来,“我正好与你顺路,不算麻烦。”
一路上,林溯之心神不宁,而这份心烦意乱,在抬脚迈入庭院中时得到了印证。
谢泊非抱臂靠在庭院中的那棵古树下,泠泠月色洒在他的身上,也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
随着秦孤羽的衣摆消失在屋外的黑暗处,他看了林溯之一眼,却什么都没有问。
但不知为何,林溯之却感觉他那一眼像是含了千言万语,明明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却没有来地心跳加速。
自从那晚,二人之间几乎没什么私下的交流,今日陡然相遇,林溯之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过,谢泊非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
“溯之有喝过结思楼的醉满霜吗?”
这话题完全出乎林溯之的意料,他反应了片刻,才愣愣摇了摇头,“未曾。”
醉满霜是有名的佳酿,香气醇厚,酒意醉人,却只在结思楼售卖。
“等风花谷一事结束后,我带你去尝尝。”
“好啊,”林溯之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师兄为何突然有此念头?”
谢泊非低声笑了笑,那笑声如同被晨间的雾气稀释了一般,传到林溯之耳朵里时,已经有些失真。
“只是突然觉得,有些话必须说出来才能觉得痛快,就像醉满霜一样,喝下去方可寻得畅快。”
林溯之不知道的是,结思楼中最著名的景色是一棵相思古树,树上挂满了无数同心锁,用来寄托炽烈的爱。
不少人都会选择带着心爱之人来树下喝一杯醉满霜,而后亲手埋下一坛酒,等到下一个十年来此启封。
—
两日之后,风家的祭祀如期开始。
问墟台上灵幡飞扬,百级石阶围出一个高耸的圆台,圆台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铜鼎,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
风家全部族人都整齐地站在高台之下,这高台恰好建造在整个风花谷正中央的位置,置身于上,总有一种俯瞰全局的凛然之感。
此时距离祭祀开始还有半刻钟的时间。
风岚站在高台之上,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他看上去清俊儒雅,寻常人若看到他,一定会以为他是个书生,而非是偌大风家的掌权人。
“长歇还没到吗?”风岚低声问身旁的下属。”风长老说他今日身体略有不适,晚些赶来,估摸着也快到了。“
风岚略微颔首,没再置辞。
风乔声将那下属禀退,站在风岚的身侧悄声道:“谢仙君和林仙君已经出发,我之前给过他们一版详尽的地图,想来应该能帮助他们辨别方向。”
“秦孤羽这几日可有异动?”
风乔声再次压低声音,道:“风长歇自从将人请来后,确实单独找他聊过几次,但每次都没有禀退下人,倒真的像和秦孤羽论道谈经似的。”
“秦孤羽此人在修真界一直很低调,但为人实力不容小觑,风长歇把他请过来的目的绝不单纯,继续盯着吧。”
“是,父亲。”
—
距离此地百里之外的风花谷灵脉处,一片祥和安宁之景。
风家灵脉虽然渐渐枯竭,但余下的这些资源尚且够这一代人使用,因此这片地域的花草也格外茂盛。
风家先祖在仙逝后都会化作万青木,眼前的这片万青木林沿着灵脉呈“一”字形分布,严严实实地庇佑着这条灵脉。
只是林子最深处的那棵万青木,看起来极为异常。
极为纯粹的灵气和极为浓郁的祟气一齐在它身上游走,让整棵古树看起来格外诡谲。
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个人,此人正是风家长老,风长歇。
“叔父,近来您身体如何?”
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古树竟然发出了人类的声音。
“暂时还能撑得住,不过光靠这灵脉,恐怕也撑不了多少了。”
这声音极为苍老,像是被岁月抽干了所有养分,只余一具干瘪的空壳。
“按您的计划,今日风家祭祀……”风长歇话只说了一半。
那古树自然而然地接下,“一会儿我便会让这灵脉发生第一次波动,你就对外宣称风岚德不配位,必让风家遭至天谴。”
“是,”风长歇语气迟疑,他紧锁着眉头,试探问道:“不知叔父可知道,灵昭门的宁善带着林溯之和谢泊非来风家做客了?他们会不会是风岚找来的援军?”
“呵。”古树短促地笑了一声,尖锐又刺耳。
“两个黄毛小儿罢了,何足为惧。”
第25章 古树
祭祀开始前,风长歇终于出现在高台之上。
风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众人都以为他要对风长歇这番不知礼节的举动说点什么,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未置一词。
率先打破这份宁静的,竟然是风长歇。
“祭祀礼节繁多,今日这一番流程下来,恐怕有兄长忙的了。”
风岚面色不改,应道:“我既为家主,本身就要承担这些责任。”
“哈,”风长歇短促又尖锐地笑了一声,“还记得儿时,兄长曾说梦想仗剑四海,云游天下,族中长辈都想把风家大业传承给你,你却说自己不喜欢做掌权的那个人。”
他蓦地停顿了一下,而后语气阴森道:“兄长果然善于伪装,那时竟连我也被骗了过去。”
风长歇的内心是止不住的嫉妒与怒火。
自他记事以来,风家长辈一直更为偏爱风岚,可惜他不想参与到权力的角斗中,长辈们也就没把他往那方面栽培。
但是后来……他的两位兄长斗了个两败俱伤,风家大厦将颓,风岚才在众人的拥护下接过了权力的担子。
可明明自己也是合适的人选,为什么从未有人推举过自己?风岚只需稍稍表露一下态度,便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就连自己的长老之位,也是风岚继位之后……如同施舍一般给予自己的。
不过没关系,这种局面从今天开始就会改变了。
今日,他先送风岚一个大礼。
十二大鼓齐齐敲响,琴瑟齐鸣,婉转悠扬,身披彩色绸缎的少男少女舞步激昂,他们脸上皆涂抹着艳丽的粉彩,妖艳惑人。
这些都是风家自古以来的祭祀传统。
祭祀要先请神,风家请的是草木神。
风乔声手持诏谕,低吟浅颂,风家弟子皆俯首而立,不敢对草木之神稍有怠慢。
一时间,整个问墟台寂静非常,仿佛冥冥之中,神已经降临于此,正和虔诚的人们进行着灵魂深处的沟通。
—
林溯之和谢泊非在一片花草地中行了好久,才堪堪摸到灵脉的边沿。
按照宁善师叔和风乔声的说法,这里应该是没人驻守的,不过林溯之并不敢掉以轻心。
“地形图上显示灵脉的入口在西南方向,但那边的路被山挡住了,所以我们还是要从万青木林绕过去。”
谢泊非收回地图,继续在前面带路。
风花谷中的一草一木都是有灵的,当察觉到二人并没有恶意的时候,便会轻轻向两边靠拢,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而林溯之因为身负凤凰骨,花草都想发自本能地亲近他,这一路走完,他身上竟沾了不少颜色艳丽的花瓣。
花瓣带着晨露,在他瓷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洇湿的痕迹。
谢泊非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不咸不淡道:“溯之的魅力果然会无差别作用到所有生灵上。”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林溯之摘花瓣的手顿了顿,撩起眼皮掀了谢泊非一眼。
“师兄……你觉不觉得你最近……”
“嗯?”谢泊非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我最近怎么了?”
最近总是“口无遮拦”,而且频率逐渐升高。
嗯,林溯之感觉最近谢泊非的形象正在他的心里进行着一个破碎又重塑的过程。
有时候他甚至会忍不住多想,以为谢泊非的这些话是带着某种目的才说出口的。
可又会是什么目的呢?
总不会是……
林溯之立刻止住了自己漫无边际的想象。
又行了一段路,万青木林终于被他们尽收入眼中。
和这些古木作对比,林溯之才察觉到自己究竟有多渺小。
这不仅仅是一棵棵参天的古木,更代表着风家源远流长的传承,像是一本无声的编年史。
林溯之心怀敬意,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谢泊非同他一样,神情也十分肃穆。
临行前风乔声给了他们一道禁制,能让他们顺利通过这片万青木林。
二人抬手结印,一道暗绿色禁制化为点点绿色光辉,无声地向树林飞去。
同时,无形的大门缓缓敞开,默许着他们的进入。
林溯之半只脚刚踏进树林,就感觉无数道目光扎在自己的背上,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与那些苍绿的树叶对视,像是陷入了无数只深邃的眼睛。
凤凰骨的灵性偶尔也会带给他痛苦,比如这个时候。
万青木威压太强,更遑论它们还承载着风家先祖生前的全部记忆,而作为生灵,它们本能地想和凤凰骨贴近。
而作为凤凰骨的宿主,林溯之的神魂也并不好受。
谢泊非轻轻揽住他的肩,以一种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还能继续走吗?不然我们换条路。”
林溯之调理了一下内息,脸色好看了不少,“不必了,换路还会浪费时间,这条路就是最短的了。”
一股温暖浑厚的灵力顺着谢泊非的手掌缓缓流入他的身躯。
驱散了那股恼人的心悸。
—
“你是说,林溯之和谢泊非来到这里了?”古树一边说话,一边微微抖动了一下躯干。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跛脚男子,一身黑衣。
“没错,我早就说他们两个是风岚搬来的救兵,你还不信。”
这黑衣人语气散漫,对这古树并没有多少尊敬的意味。
“不过是两个黄毛竖子罢了,秦先生何必放在心上……”
“黄毛竖子?老东西,你睁眼看看天下吧,你可知前些日子万剑山那颗祟首就是被他们带走的?”
古树沉默了半晌,“……秦先生说得在理,我一会便派出一队药人拦住他们,定叫他们两个有去无回。”
“以你们的能耐估计解决不了他们两个,”秦轲沉吟半晌,道:“罢了,我也没打算在这解决他们,只要你能确保今日任务万无一失便好,我一会还要回去找主上复命。”
古树试探着问道:“主上的计划进展如何?”
“进展得还不错,已经拿下一颗祟首了,只要事情顺利完成,你得到的好处自然也不会少。”
临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怎么来的。”
说完,他便如鬼魅一般转瞬消失在了这片漆黑幽暗的树林里,像是从没有来过一样。
古树的树干抖动地更加厉害了,甚至连树叶都在沙沙作响。
他的灵魂已经被一动不动地禁锢在这棵树上太久了。
实在是太久了……他甚至已经忘记上一次自由地舒展身体是什么时候了。
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本来应该消失在这世上,本应该化为一棵没有思想的万青木,接受着风家后代的敬仰,长长久久地矗立在这里。
可是他不甘心。
于是他与秦家合作,运用祟气实施邪术,让神魂寄生在这棵树上,然后整日宛若一个活死人一般。
不过他并不后悔,只要主上的计划能成功,那他便可以获得无穷的力量。
变成一棵树无法给他带来什么。
只有以人类形态活着才能,即使代价是无尽的痛苦。
终于,他停止了抖动,他催动意念,召唤出了一队药人。
这是他利用秦家的秘术炼制而成的,因此它们身上也带着秦家的痕迹。
药人没有思想,却可以活动,和他这棵树正好互补。
“孩子们,去吧,杀了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他们的鲜血渗入地下,做我风家的养料吧。”
—
林溯之和谢泊非越向万青木林深处走去,日光就愈加稀薄,抬头只能看见苍绿的树叶,层层叠得掩映在一起,使这片空间更加幽暗。
“按照地形图上显示,马上就到灵脉入口了。”
谢泊非微微侧头,问道:“还难受吗?”
林溯之摇了摇头,“好多了,几乎没什么事了。”
时不时有一阵微风吹过,立刻引起一阵沙沙声,但在此情此景下这声音非但不悦耳,反而还有一些瘆人。
但二人耳力都异常灵敏,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异常的动静。
像是整齐又规律的脚步声,在一点点向他们靠近。
林溯之立刻警戒起来,琼仙下一秒就能出鞘。
脚步声继续逼近,那些身影终于完完全全地显现了出来,他们从四面八方以包围姿势一齐涌来,紧紧地把林溯之和谢泊非困在了中间。
但林溯之发现,这些东西并不是人,尽管他们是以人类形态出现的。
“四肢僵硬,关节无法灵活扭动,躯体僵直……这是什么东西?”
谢泊非摇了摇头,显然也不太了解。
不过,这群东西一个个都直冲他们而来,意图那么明显,也不必再纠结了。
直接开杀便是。
虽然这些药人每一个都手持利刃,攻击力挺高的,但显然他们不太灵活,而且还没什么战术。
琼仙和烬微同时出鞘,宛如入了无人之境一般扫荡了起来。
这群药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出一会,就被尽数斩断了身子。
那身子断了,却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林溯之颇为嫌弃地踢了踢这僵硬的身体,他提着琼仙,用剑尖拨弄着它,试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想到,倒还真叫他又了意外之喜。
他立刻下意识地唤道:“师兄,师兄!”
身旁立刻有人沉声应道:“我在。”
“你快看他们后颈的花纹,”林溯之转头看向谢泊非,“是不是和我们在万剑山上看到的一样?”
第26章 法阵
的确,这花纹给两人的印象都太过深刻,无需拿出留影石回忆,谢泊非也迅速想起万剑山上的那一幕。
“所以……这群东西和万剑山上的是同一批?”林溯之说完后,又迅速反驳了自己。
“不对,万剑山的那几个是实实在在的活人,可不像这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
谢泊非蹲下身去,借着指尖火细细打量了一番倒在地上的身影。
“传闻有一秘术能以特殊材质炼成药人,古籍上描述的药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不过秘术终归是秘术,古籍也并未用太多笔墨来记载。”
不过林溯之和谢泊非都心照不宣,他们刚踏进万青木林,就遭到截杀,前方肯定有更多凶险等着他们。
而风家表面上的风平浪静,终于在这片幽暗之地撕出了一道口子,引诱着他们继续前行。
待林溯之和谢泊非再次前行时,日光似乎又稀薄了几分。
在他们身后,倒地的药人身躯无声地化作了一缕缕紫烟,汇作一阵细流向树林更深处飘去。
而那棵古树也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那缕紫烟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刻给了它。
“倒是我小看你们了。”
随即,数十条条粗壮无比的深绿色藤蔓从树冠处直直垂下,每一寸都折射出骇人的光泽,它们像是兴奋不已般轻轻颤抖着,如同在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
林溯之和谢泊非一路安然行到万青木林边缘地带,眼看着就抵达灵脉入口。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仿佛刚才那场截杀只是一场错觉。
长时间的戒备几乎让林溯之以为是自己太过多虑,正当他试图稍稍放松几分,一道凌厉的风声破空而来——
他和谢泊非同时快速闪身,才堪堪躲过。
下一秒,只见眼前的万青木上突然旋出数十条一摸一样粗壮的藤蔓,如狂风骤雨般径直向他们袭来。
这些藤蔓几乎和万青木融为了一体,难怪林溯之和谢泊非都没发现其中异常。
“锵——”琼仙从空中向下斜劈,剑刃与藤蔓相接的那一刻竟发出了金石相撞的声音。
那藤蔓绝对不是普通的植物。
原本林溯之还对眼前这棵万青木有着一些敬意,想着打斗过程中不要波及到它。
可现在看来,能生出这种藤蔓的树绝对也是个邪物。
“师兄,这树有问题。”
显然谢泊非也发现了这藤蔓的异常,二人一起破开藤蔓的包围,试图潜到古树附近,从根源解决问题。
但那古树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愈发变本加厉起来。
谢泊非挡在林溯之身侧,疾声道:“我留在这,你去前面看看,注意安全!”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废话,林溯之在谢泊非为他创造的短暂时间里闪身跃出好几米,终于退出了藤蔓的包围圈。
靠近万青木,它才发现这棵树比树林中其他的都要干瘪很多,像是被吸干了养分。
林溯之挥出一剑,剑光尽数倾泻到树干之上,整棵树都猛地抖了抖,连同藤蔓的动作都迟缓了几分。
果然,突破点还是在这棵树本身上面。
有了这点认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很多,即使再诡异的树也终究只是一棵树,不出片刻,那些藤蔓在林溯之和谢泊非两相夹攻之下逐渐疲软了下来,直至最终,软塌塌地瘫在地上,完全不复最初的坚硬似铁。
“有没有受伤?”
谢泊非摇了摇头,而后抬起手,将林溯之散落下的一缕头发拢至耳后。
就在他们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万青木再次发出异响,只不过这次发出的却是人类的声音。
“虽然你们走运捡回一命,但是,你们已经来迟了——”
林溯之本以为是有人躲在暗处,没想到声音的源头竟真的是这棵树。
没等他继续发问,“轰隆”一声巨响铺天盖地般涌来,连带着地面都隐隐颤抖了起来。
一道幽蓝色法阵从一旁的山脉缓缓升到半空,而这条山脉正是风家的灵脉!
“这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林溯之和谢泊非的质问同时脱口而出。
古树发出一阵阵怪笑,像是藏着数不尽的仇恨。
“就算风岚搬来救兵又怎样?这条灵脉,终究还是我说了算!”
那法阵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后就不再升了,转而在半空中加速旋转着,它几乎覆盖了整条灵脉中最核心的部分。
“你既然也生长在万青木林,那你也一定是风家人,毁了这灵脉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古树的枝干大力抖动了一下,似乎在忍耐满腔怒火,“风家人?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说辞来感化我。”
“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要毁了这灵脉的,我只是……把它的力量用到更恰当的地方去。”
与此同时,谢泊非也辨认出了这法阵的用途,“他是要把灵脉的灵气全都吸走,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
林溯之急忙问道:“怎么样才能阻止法阵生效?”
那古树怪笑了一阵,幸灾乐祸道:“别做梦了,这法阵乃主上亲自研究的,一共有五个阵眼,任凭你们两个有通天的能力,也只能坐以待毙了!”
可林溯之哪会坐以待毙。
他和谢泊非迅速飞身跃上,但那股强大的气流不断试图将他们阻隔在原地,待二人赶到法阵边沿时,又费了好些时间。
林溯之和谢泊非一人立于一个阵眼之上,但这远远不够,甚至法阵的作用越来越强烈,灵脉的灵气肉眼可见地汇聚在下方,眼看着就要一齐被吸入法阵之中。
“溯之,拔剑!”
二人齐齐掷出琼仙和烬微,勉勉强强又堵上了两个阵眼,但即便这两把剑灵性很强,可终究比不上人力。
而那股灵气已经逐渐与法阵相融合,正以一种不快但也绝对不慢的速度被吸走。
林溯之曾在修缮古籍时学到一种分形之术,修士可以利用术法短时间内分出另一个分身,只是对修士身体损伤极大,稍有不慎甚至会伤害性命。
但林溯之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他缓缓运转起术法,可下一秒,他就被一道熟悉的灵力打断了动作——
“溯之,不可!”
谢泊非像是洞察了他心中的想法一般,疾言厉色阻止道。
“可是师兄……”
林溯之的余音被淹没在一阵呼啸声中。
一片狂澜里,一个劲装少女轻盈地一跃而上,牢牢堵上了最后一个阵眼。
她正是本应出现在问墟台,参加风家祭祀的风乔声。
来不及多言,也来不及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三人齐心协力阻止着法阵的运转。
但由于琼仙和烬微的原因,他们耗费了更多的时间才彻底摧毁法阵,而灵脉中的灵气也流逝了更多。
将琼仙收回手中时,林溯之感受到了它的阵阵嗡鸣,似乎在责怪他这个主人为什么要让一把剑承担这么多。
林溯之渡给了它一些灵力,才把琼仙给安抚好。
谢泊非率先问道:“你怎么在这?”
风乔声略微颔首,“在我完成了祭祀上的任务后,父亲就让我先行退去,看看二位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林溯之微微挑眉,“你怎么没从万青木林走,而是选了旁边那条路?”
风乔声微微一愣,完全没有料到林溯之竟然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但她还是如实回答:“父亲让我走这条近路,说是能节省很多时间,”她似是担心林溯之询问这条近路的由来,又补充了一句:“这些近路地形复杂,不熟悉的人走反而会耽误更多时间,不是我有意向二位仙君隐瞒的。”
林溯之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温和道:“别担心,我只是随口问问。”
早在他刚刚从空中降落时,他就已经发现那棵万青木已经彻底恢复成了一课普通的树。
仿佛刚刚它如活人一般说出的那番话也仅仅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这是问什么呢?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寄生在它的身上?察觉到我们成功后又逃走了?”
谢泊非朝着那树走近了两步,观察一番后猜测:“应该不是寄生那么简单。”
“或许是法阵运转后,连带着把树上的魂灵也一并吸附走了。”
风乔声听得一头雾水,但她识趣地没有多问。
“我已经把这片异常告知父亲了,他应当一会就能赶来。”
谢泊非若有所思地问道:“祭祀已经结束了吗?”
“按理说是还没有,但剩下的部分应该就不需要父亲出面了。”
林溯之出言赞赏道:“风家主百忙之中还能拨冗赶来,想必是极其在意风家的安危了。”
风乔声本能地感觉这句话别有深意,但至于是什么深意,她暂时还没品出来。
—
没多久,风岚赶了过来,不过一同前来的还有风家长老风长歇。
风长歇的眼神在林溯之和谢泊非的身上逡巡了两个来回,而后才挪开。
林溯之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便由谢泊非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而后,又把风岚和风长歇带到了那棵树前。
风岚皱着眉,犹豫道:“二位小友确定没看错?我们风家的万青木林中还没出过此等事。”
林溯之一字一顿道:“亲眼所见,半点虚词都无。”
“呵,”风长歇尖锐地笑了一嗓子,“两个外族人空口捏造出来的罢!说不定还是他闯了祸不敢承认,胡乱编出来的借口呢!”
他抬起手指,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指在林溯之的额间,斩钉截铁般一口咬定了自己的判断。
一股无名火从林溯之心底冒出,他刚想和风长歇理论几句。
下一秒,谢泊非不知不觉间绕到林溯之身前。
他单手提着剑,毫不客气地用剑柄把风长歇的手指从空中打了下去。
而后冷声道:“别这么对我师弟说话。”
第27章 自证
修真界内对谢泊非的评价一直都是君子端方,平时他代替灵昭门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宜也总是进退有度。
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偶尔窥得他的真实性情,当然,那都是极少数时刻才会流露出来的。
而这次他这番称得上是“无礼”的举动,令在场之人都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更别说他还不是为自己鸣不平,而是为自己的师弟出头。
许是谢泊非的神情太过冷峻,风长歇威逼之下只得悻悻地收回了手指。
虽然谢泊非是小辈,但他也并不敢以长辈身份教训对方,谁让对方天资卓绝且有灵昭门这个大靠山呢?
就连他刚刚对林溯之那番奚落,也只是冲动使然,想靠气势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风长歇捋了捋胡子,打圆场似的“哈哈”笑了两声,而后和善道:“刚刚是我太心急了,一时没控制好脾气,溯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叔父怎么会怀疑你呢?”
林溯之哂笑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叔父?”
“你小时候过生辰我还给你送过礼物,不过你应该是忘了,无妨无妨。”见林溯之不想买他的账,风长歇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而风岚站在一旁,将此事尽收眼底,却一点没有帮风长歇说话的意思。
见林溯之不想再和风长歇纠缠了,他才缓缓开口道:“溯之说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不过万青木林于风家的意义十分特殊,我还需要再调查一番才能给出答复。”
林溯之知道,风长歇还在现场,风岚肯定不会尽数表达出心中的计划。
于是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风长歇的目光在林溯之和谢泊非的身上徘徊了几个来回,那不怀好意的眼中闪出一丝精光,阴恻恻问道:“不过……溯之和泊非是在风花谷里迷路了吗?怎么会走到这么远的万青木林里来?而且这里明明是有禁制的,你们两个又是怎么进来的?”
林溯之和谢泊非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而是默契地把话头抛给了风岚。
“他们两个远道而来,在风花谷里游览一番再正常不过了,至于禁制……他们两个确实是触发了,所以我才叫乔声过来看一眼,等到你我二人赶到的时候就是这番景象了。”
有了风岚的解释,即使风长歇心中仍有质疑,却也只能憋在心里。
他们二人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制衡,即便风长歇猜出了风岚的意图,却也不会当众揭穿。
谢泊非无意掺合进面前这番汹涌的暗潮,但也实在无意欣赏这两个演戏,于是出言提醒道:“虽然我们阻止了法阵,但灵脉还是泄露了一些灵气。”
“看来那伙人的目的就是我们风家的灵脉,”风岚面色凝重,“说起来今天还是多亏溯之和泊非了,要不是有你们,我都不敢想象风家要遭受怎样一番劫难。”
林溯之翘了翘嘴角,礼貌地笑了笑。
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即使再围在这也获得不了什么有用的进展了,林溯之和谢泊非就先行回到了庭院,和刚参加完祭祀的宁善师叔碰了一面。
风岚承诺会将此事彻查到底,但究竟是如何彻查,彻查什么,没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反而风花谷内逐渐传出一股流言,大意便是风岚前脚刚组织完祭祀,后脚灵脉就发生异变。
这是否是风家先祖在动怒,预示着风岚德不配位,不配再担当这个家主呢?
—
流言肆虐的同时,风岚的调查也在进行着。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林溯之正和谢泊非在院子里喝茶。
这几日他们一直待在院子里,而院子外面也不分时段地多了很多风家弟子,说好听点是为了保护他们两个的安全,难听点就是在变相看守。
林溯之不置可否,反正凭他和谢泊非的水平,想离开这里也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今还留在这,不过是想给风岚一分面子,顺便看看事情还会如何发展。
“风岚在万青木林里调查出了祟气?”
林溯之听着最新传出来的消息,顿了顿。
谢泊非应道:“谁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反正最终解释权在风岚本人。”
虽然他们两个是被风岚请过来协助的,但自从那日法阵事毕,实际上风岚再没联系过他们两个了,像是用完了就抛弃似的。
而综合目前种种线索,包括那日风乔声的碰巧出现,林溯之和谢泊非也早就看出来了风岚目的不纯。
“他这是故意下了个套,想借着我们两个的手铲除风家异己呢。”林溯之浅浅抿了一口茶,眼含嘲讽。
而谢泊非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专注地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根本不在意外界那些风云。
林溯之自顾自地说道:“当初他借着和掌门的交情写信求助,若是掌门知道他的心思,肯定不会让我们来。”
这时,他们储物戒中传来一阵波动。
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掌门在向他们传音。
“溯之,泊非,风花谷出现祟气一事已在修真界内传开,我应邀出面解决,不日便会前往风花谷。你们告知我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这段时间切记要一切小心,不要贸然行事。”
他们前几天就把关于风岚的猜测悉数告知了掌门,但语气并不是那么肯定,更像是表述着一种疑惑。
这样也方便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以防话说得太死,到最后被扣上侮辱风家家主的帽子。
不过掌门也是明事理的人,没有被多年的交情蒙蔽了双眼。
如今祟气这一消息传开,自然也就有了原因亲自来风花谷一探究竟。
而林溯之自顾自地推测道:“风家内部这些乱子,十有八九和那个风长歇逃不了关系,他简直是把心思写在了脸上,至于那个会说话的万青木……还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掌门会过来,那后续也没什么需要我们操心的了。”
谢泊非环视了一圈这庭院,像是住了这么多天,忍耐已经濒临了极限。
“师兄的意思是……”林溯之没有拿准他想做什么,懵懵地问了一句。
“之前不是说要带溯之去结思楼喝醉满霜吗,溯之难道忘了吗?”
林溯之立刻摇了摇头,“我自然是记得的,不过师兄是想要现在去吗?”
谢泊非眼含笑意,那平常凛冽似霜雪的眼眸甫一盛满柔情,如花瓣尖的露水,清澈又皎洁。
“答应溯之的事情,自然要尽早做到。”
“好啊,”林溯之轻轻勾起嘴角,“那我奉陪。”
不过这番“出逃”计划并没有顺利进行——
因为秦孤羽突然造访了他们。
谢泊非脸色顿时变得很臭,独自抱着剑靠在树后,闭着眼睛一副“闲杂人等请勿打扰”的神情。
林溯之不由得好笑,本想安抚一番,奈何有外人在场他也不方便有什么举动。
“溯之是要出去吗?”秦孤羽问道。
林溯之当然不能说自己正打算和师兄光明正大逃出去,沉默半晌,他委婉说道:“正打算和师兄出去散散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躲在树后的那人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哼”。
但秦孤羽来找他们两个显然是有正事的。
“风家灵脉一事,听闻溯之和谢仙君都在场,不知道溯之可否为我详细描述一下那法阵的模样?”
见他提起那法阵,林溯之心中升起一股警惕。
“秦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秦孤羽知道他还没有打消对自己的疑虑,毕竟他出现在风家的时间点恰好赶上这番多事之秋。
于情于理,他都需要“自证”一番。
他笑得依旧很温和,像是毫不在意林溯之这番戒备一般。
“我并没有骗溯之,风长歇邀请我来风家确实是打着探讨古书这一幌子,刚开始他确实也装得很好,每日来我院子里与我论道谈经。”
“不过自从那日灵脉事出,他就按耐不住了。”
那天晚上,风长歇拜访秦孤羽住处的时候,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更加急切。
秦孤羽坐在庭院正中央,将他的模样尽收在眼底,他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三言两语就把风长歇的真实意图勾了出来,他想通过秦孤羽,来和秦家搭上更深的线。
“不过我和秦家的关系远非他所想的那样,甚至出于我母亲的原因,我早就不能算是秦家的人了,所以风长歇这算盘可谓是打错了地方。”
林溯之静静地听着秦孤羽讲述了这番经过,面不改色道:“秦先生这番经历可谓是跌宕起伏,不过我又如何确定您说的是真,还是假?以及您想我打听法阵的模样,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何时,谢泊非也从树后走了过来,坐在第三个座位上。
他一眼未发,目光却依然犀利,冷冷扫过秦孤羽。
“我就知道溯之果然不会信的。不过没关系。”
秦孤羽抬起手,在半空中缓缓以灵力驱动,绘出一个五角法阵。
这法阵的模样竟和那日浮现于灵脉之上的完完整整地对上了,分毫不差!
空气中霎时针落可闻。
谢泊非挥手,毫不犹豫地打散了那个法阵。
“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28章 心悦
“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他们都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秦孤羽眼覆白绡,林溯之看不清他的眼神。
不过他猜测,秦孤羽的眼神绝对不会像他唇角的笑一般,那么温和。
“不过我只打算把实话讲给你们听。”
秦孤羽自小随母亲在秦家长大,他的母亲也是秦家人,但他不知道父亲是谁。他的母亲还有一个弟弟,也就是秦孤羽的舅舅。但由于秦家内部权力斗争复杂,秦孤羽母子并上他舅舅在秦家的待遇都不算好。
他母亲受不了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想要带着秦孤羽逃走。
可他舅舅却拒不配合,一心为了权力想要向上爬。
无奈之下,他母亲只好狠了狠心,和舅舅一刀两断,然后带着秦孤羽从秦家逃了出来。
不过逃出去也是需要代价的,他母亲受了很重的伤。
“甚至我的眼睛也是在那个时候受伤了,没办法直视太强的光。不过我母亲并不后悔,即使后来因为伤病而离世,她都在庆幸自己呼吸的空气是自由的。”
林溯之不得不承认,听了秦孤羽这番话后,内心多多少少有些触动。
谢泊非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法阵?”
“因为我在秦家见过,”秦孤羽顿了顿,缓缓回忆道:”那次我不小心闯入禁地,看到了记载那法阵的书卷,出来后差点被大哥半死,也正因为此记得格外深刻。”
“所以你是说……那法阵来源于秦家?”
秦孤羽点了点头。
这番信息量足够大,如果情况属实,着实会在修真界掀起一番巨大的波澜,毕竟秦家一向低调,一点都没有试图搅进权力漩涡的样子。
林溯之目光闪了闪,眼睫轻颤,他迅速把秦孤羽的话在脑海里整合了一遍,确实没发现什么逻辑上的硬伤。
但秦孤羽和他非亲非故,没必要向他说这么多,甚至连自己隐秘的身世都全盘托出。即便秦孤羽是真的出于大义,想要为修真界的和平尽一份力,那他完全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即将到来的灵昭门掌门。
最终,他敛上眼底神色,还是选择将心底的疑问问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与此同时,谢泊非的目光也牢牢锁定在秦孤羽的身上,仿佛不想放过对方的任何反应。
秦孤羽不慌不忙地答道:“因为我想让溯之相信我啊,仅此而已。”
—
短时间内接收了巨大的信息量,再加上言语交锋间数不尽的试探,林溯之微微有些疲惫。
原本的“出逃”计划中途被打断,他也不知道谢泊非还有什么打算。
“师兄……我们还去结思楼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谢泊非的目光缓缓游弋过来,“怎么,见了他之后溯之就不想去了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泊非的点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林溯之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每次师兄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都需要破译。”
闻言,谢泊非也笑出声来,挑眉问道:“那溯之说说,你破译出个什么结果来?”
林溯之忧伤地摇了摇头,喝茶被他弄出了借酒消愁的架势来,“溯之愚钝,想要琢磨出师兄的意思来,恐怕还要再修炼几年。”
“没关系,下次师兄直接告诉你答案。”
话音未落,谢泊非抓住林溯之手腕,直接起身带着他一跃而上。
林溯之的惊呼声卡在了嗓子眼,接着,耳边便充斥着呼啸的风声。
谢泊非像是已经对风花谷的地形了然于心了似的,带着他接二连三地从几个地势较高的地方越过。
林溯之再一回头,发现已经距离他们的庭院很远了。
虽然他不知道谢泊非要带他去哪里,但只要是谢泊非,即便前路未知,他也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没用多长时间,谢泊非就带着他另辟蹊径,离开了风家的管辖范围。
“来的时候走的是大路,这次走小路。”
林溯之的头发已经完全被行进路上的强风吹乱了,一缕缕飘散在四周,扎在脸上痒痒的。
视线中突然映出一只大手,绕到他脑后,轻轻地摘下了他的发带,然后认真地将他的头发归拢好,又轻柔地系上。
手中的墨发如锦缎一般光滑,散发着莹莹的光泽,谢泊非的动作极其小心,像是在对待着什么珍重的宝物。
等到发带系好时,他的眸色变得十分深沉,像是一股浓重的情绪在其中涌动着。
久久不能平息。
“……师兄?”
“嗯,怎么了?”
林溯之惊喜道:“你手艺不错啊,平时我自己束发时总是会弄痛,这次竟然没有。”
“溯之喜欢的话,以后我可以每天都为你束发。”
每天都为他束发……这实在是有点怪。
林溯之警觉地摇了摇头,“算了吧,这种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
谢泊非唇角弯了弯,什么都没说。
—
结思楼位于离州城,足足有九层之高,传说站在楼顶伸手便可摘月。
更有人声称曾有仙人从天而降至届丝路,邀人对月共饮,天亮之时便会拂袖离去。
无数文人骚客不远万里来到离州城,只为一睹其风采,而后留下一篇篇清词雅句。
林溯之和谢泊非运气不错,赶到离州城的时候恰巧赶上城中正在举行一项传统活动——迎花神。
“哎嘿,前面的郎君让一让嘞,别磕了碰了伤到您嘞——”
二人置身于热闹拥挤的大街,行人如织,摩肩接踵。虽然时间已至傍晚,天色漆黑,但灯火通明,整条街道亮若白昼。
任谁都想不到,修真界内的两位仙君也如红尘中的微小两粒,洒在茫茫人海里,一身人间烟火气。
街边有人支了个摊子,老伯正神采奕奕地画着糖人,不一会儿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就跃然纸上。
“娘亲娘亲,我也要!”
“好好好,不急啊,下一个就是我们的。”母亲很有耐心地安抚着怀中的小孩。
林溯之随着谢泊非在摊子前驻足,他好奇问道:“师兄也想要糖人吗?”
老伯立刻抓到了商机,热切问道:“这位郎君想要什么样子的?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我保准都给你画出来!”
谢泊非问道:“能画人吗?照着我们两个的样子画就行。”
老伯犹豫道:“画人啊,这有点难。”
谢泊非道:“可以加钱。”
“这我就必须试试啦!”
林溯之笑道:“师兄什么时候还喜欢这些东西了?也不嫌幼稚。”
谢泊非撩了他一眼,道:“自然比不上林仙君端庄老成。”
老伯捞起糖勺,一气呵成,两个小人分别被递到二人手里。
谢泊非把林溯之手手里的抢了过来,然后又把自己手里的给了林溯之。
这样,他们手里拿着的都是代表彼此的糖人。
林溯之好生端详了一番,嗯……画工实在不怎么样,再试探地舔一口,味道也不算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是很开心。
—
今天是迎花神的日子,按照离州城的传统,每年会有一位妙龄少女盛装打扮成花神,坐在轿子里被轿夫抬着,完完整整地在城中转一圈,期间还会有各种歌舞表演,随着队伍在城中绕行。
每到这个环节,离州城每家每户的百姓都会聚集在大街上,挤在队伍旁,不过他们一部分是为了欣赏花神的盛姿,另一部分则是在等待一个激动人心的环节——
花神赐福。
传说获得赐福的人,接下来一整年都会获得花神的庇佑,福泽佑世,无病无灾。
不知不觉间,林溯之和谢泊非随着人潮涌动到了另一条街上。
街旁,一幢高楼拔地而起,雕梁画栋,飘渺入云。
偏生林溯之对此无知无觉,目光全都被即将到来的花神轿吸引了过去。
谢泊非碰了碰他的手臂,附在他耳边道:“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可是花神……”林溯之刚想挽留,但再一回头却只能看见谢泊非的背影里。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林溯之心里泛起一阵嘀咕,不过那边的乐声越来越明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愈发明显,众人皆屏息凝神期待着花神的到来。
林溯之很少经历过人间的节日,今日也格外稀奇。
只是在这最关键的环节,谢泊非突然消失在身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
“来了来了!快看!花神娘娘来了!”
“穿的红色衣服,好漂亮啊!”
“爹爹再把我举高一点,我看不到啦!”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顶做工极其精致、华美而又繁复的轿子缓缓出现在眼前。轿子上铺陈着一层层鲜花,而花神正端坐在锦簇花团的正中央。
她身着一袭华服,笑容端庄又慈悲。
接着,她接过仆从递来的锦盒,从中拿出一只花袋。
林溯之想,这大概就是花神赐福要用到的东西吧。
难不成是要用这花袋扔进人群中,砸中谁谁就是那个幸运儿?
忽地,他感觉身边的人群急速沸腾了起来,原来是花神拾起花袋,朝他们这个方向扔了过来!
林溯之根本没打算抢,因此连手都没伸,可他仿佛对那个花袋有致命吸引力一般,那东西竟直直地向他飞了过来。
“啪嗒”一声,砸中了他的胸口。
他身旁的所有人瞬间默契地四散开来,单独为他空出一圈空地,徒留他接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艳羡目光。
与此同时,端坐在锦轿之上的花神娘娘也收回了自己的手臂。
她微微启唇,轻声默念,“花神的恩泽庇佑你,心想事成,顺遂无虞。”
离州城的百姓对花神的信仰极其深厚,因此在花袋砸中林溯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一哄而上前去争抢,因为他们认为如果这样的话花神会悄悄降下惩罚。
林溯之俯身捡起花袋,他此刻还有点懵。
旁边一位少女见他清隽疏冷,又生得这般俊秀,心中也荡起一丝涟漪,她忍不住出生提醒道:“公子还愣着干嘛?快去结思楼兑换奖品啊。”
“兑换奖品?凭借这个花袋吗?”
少女立刻了然于心,问道:“公子是外乡人吗?”
见林溯之点头,她又热心肠地介绍道:“这也是离州城的传统,得到花神赐福的人能去结思楼兑换两颗天晶石,有了天晶石就能免费去结思楼九楼哦!”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这天晶石可不是光靠钱就能买到的,那结思楼九楼也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照这么说,那今晚自己确实是运气不错,两颗天晶石正好够他和师兄一起去,哎,师兄怎么还没回来啊?
林溯之微微颔首,“多谢姑娘告知。”
那少女酸了一句:“真羡慕你的运气啊,快去好好享受吧。”
林溯之仔细拿着花袋,准备打听一下结思楼在哪,没想到刚一回头就看见了谢泊非的身影。
他连忙兴高采烈地讲述了一番自己的经历。
但他没注意到,谢泊非的身形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我正打算去结思楼兑换奖品呢,对了,师兄你知道结思楼在哪吗?”
谢泊非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克制住脸上的表情,抬起脚跟上林溯之的步伐。
他沉声道:“就在前边。”
而后,他背过手去,攥着两颗天晶石收回了衣袖中。
—
跟随着侍者的步伐,林溯之和谢泊非踩过长长的楼梯,来到了结思楼顶楼。
谢泊非要了一坛醉满霜,带着林溯之来到了露台处,这里视野很好,能俯瞰整个离州城的全貌。
林溯之端起酒杯,看着谢泊非向里面倒满醇香的酒液。
月光倾泻进酒杯中,留下一层浅浅的倒影,整片天地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静谧非常。
“这便是闻名天下的醉满霜吗?”
林溯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微凉的感觉直冲肺腑。
谢泊非哑然失笑,“慢着点喝,醉满霜不比其他酒,即便是修士也有可能喝醉。”
说罢,他也没有给林溯之添满第二杯,似是在有意控制着对方的饮酒速度。
“师兄怎么不喝?”
“不急。”
谢泊非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微风徐来,结思楼庭院中的一棵古树轻轻摇曳着,传来“沙沙”声响,林溯之耳力异于常人,即使身在九楼也捕捉到了那动静。
他不经意间向下一瞥,发现那树极其茂盛,而且树枝上挂着数不清的红色绸缎。
他讶异道:“那是什么树啊?”
谢泊非好像知道他在说什么,目光转都没转,径直答道:“是相思古树。”
“上面挂的是同心锁,有情人们用它来祈求爱情长久,白头偕老。”
谢泊非语气不明,像是隔了一层雾一般落在林溯之的耳中,“溯之想去挂一枚同心锁吗?”
林溯之的心顿时停了两拍,一股奇异的感觉转瞬即逝,连呼吸都不知不觉急促了一些。
心中一个身影缓缓浮起……
他连忙含糊道:“算了吧,我也没什么爱情想去求的……”
“可是我想。”
谢泊非的话语掷地有声,瞬间打散了林溯之所有的心绪。
这一瞬间,好像连风声都停止了。
他感觉一道炙热的目光死死地粘在自己身上,像是要把自己钉在原地一般。
林溯之几乎要预感到谢泊非要说什么了,这股预感如有实质一般,在他脑海中搅个不停。
理智告诉他应该开口说点什么,但张开嘴后,发现嗓子已然哑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所幸,谢泊非也并没有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很久之前,我就来过相思古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在此种下美好的寄愿。”
“那时我心中无甚惦念,只觉得他们的行为很无聊。”
“可是后来,我心中也有了在乎的人,我的第一个想法竟然也是带着他来到这古树之下,挂上一枚同心锁。”
“大概只有身陷其中,才会懂得那种滋味吧。”
谢泊非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醉满霜。
“不知道今晚过后,我有没有机会带你去古树下,挂上一枚同心锁。”
而后,他郑重道:“溯之,我心悦你。”
第29章 醉酒
伴随着夜色逐渐加深,载着花神的轿子缓缓经过最后一条街道,整个迎花神的活动便正式进入了尾声。
一些稚子顽童跟在花神队伍后,沿路捡着漂亮姐姐撒下来的糖果,然后小心地揣进口袋里,准备回家带给弟弟或妹妹吃。
热闹过后,终究还是要归于平静。
离州城的百姓还是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
闹市之中,结思楼宛如独自开辟了一方天地,丝毫不被外界的喧闹所影响。
此楼共有九层,楼层越高,进入的条件也越苛刻。
而今日第九层楼,也只招待了那两位得到了花神赐福的贵客。
露台雕栏玉砌,此刻针落可闻。
谢泊非这句话分量太重,直直在林溯之心中坠了下去,而后砸开一个深坑,久久无法复原。
他了解谢泊非,无论是出于原书剧情,还是来自这些时日的相处。
他知道谢泊非不是那种轻易表露内心情感的人,更遑论是“心悦”这么直白而热烈的情意。
可是这份珍贵的情意,自己真的能接得住吗?
林溯之必须承认,当他听到那四个字后,心中最先涌现的感情不是惊讶,而是欣喜。
仿佛之前的疑问都有了答案,曾经的蛛丝马迹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欣喜过后,便逐渐涌上一股惶恐。
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份情感,他甚至都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
“师兄,我……”
一时间,喉咙更加滞涩,混乱的心绪顺着唇舌摇摇欲坠,将落欲落。
林溯之感觉自己整个人漂浮在云端中,没有任何着力点,不断浮浮沉沉。
平心而论,谢泊非在他心中确实是和别人不同的。
但这份不同,是出自喜欢吗?他不知道。
“溯之,我知道今天这番话对你来说有些突兀。”
谢泊非的声线很平稳,徐徐落入林溯之的耳中,抚平了一丝心焦。
他凝视着眼前的人,即便对方不断回避着自己的视线,但他的语气依然很有耐心,甚至带着微不可查的纵容。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你可以用很长的时间去思考,去找寻真正的答案。”
“没关系,我一直在。”
—
谢泊非离开了结思楼,他知道此时此刻林溯之不愿面对他。
于是露台之上,只剩下了一个人,和一坛醉满霜。
林溯之拿起酒坛,一杯又一杯地为自己斟满,这究竟是第几杯了?他早就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喝了这坛醉满霜,意识就可以变得模糊,就能够暂时忘记这些令他烦恼的事情。
一杯接着一杯……
直至一滴不剩。
若林溯之是个凡人,恐怕早已酩酊大醉,瘫倒在地上,好在他是个修士,灵力能稀释一些醉意,还没让他丧失所有的知觉。
他从来时路离开了结思楼,离开前,他脚步一顿,再次看了一眼院中的相思古树。
月色之下,古树散发着一种肃穆又冷寂的银辉,而那连成一片的红绸,仿佛是它和人间仅剩的羁绊。
深夜的离州城早已不复白天的热闹。
林溯之的思维迟钝不已,但还是靠着本能为自己找了家客栈,但付钱时,倒是让他有些为难。
和谢泊非出行早就磨灭了他对于钱财的意识,因为无论他有什么花销,谢泊非均会承担,并且从没有一句怨言。
所以他早就没了带钱的习惯。
眼看着店小二有些不耐烦,林溯之心里莫名浮起一丝酸涩的情绪。
他从储物戒里胡乱掏出一颗珠子,扔到了小二面前,头也不回地就向包厢走去。
酒劲让他步伐稍稍有些摇晃。
店小二捧着颗珠子,眼里倏地迸出两道精光,但他还来不及惊喜,一道黑色身影紧随其后,走到了他面前。
这人一看就很不好惹。
“他的钱我来付,把珠子给我。”
小二也是个识货的,当然知道房钱远远比不上这价值连城的珠子,听罢就想把珠子往怀里塞。
“别吧客官,他都把珠子给我了,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但随即,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让他的诡计无处遁形,甚至连手指都无法再移动分毫。
那黑衣男人将珠子拿了回来,而后把房钱摔在柜台上。
他冷冷地瞥了小二一眼,小二顿时汗毛倒竖,像个鹌鹑一样不敢吭声。
好在这个男人没打算继续搭理他,顺着前一个人的脚步,也走去了二楼的厢房。
—
林溯之全靠着身体本能的驱使,一路踉跄走到了厢房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醉满霜的酒意像是猛地被催发了一样,蒸得他双颊飞上一片绯红,甚至连视线都朦胧了起来。
记忆中他从没有这么醉过,因此也格外难捱。
他潦草地脱掉外衫,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卷了个严严实实,本想借机快速睡去,结果那股热意又从内到外将他浸了个彻彻底底。
燥热之下,林溯之下意识地追寻着凉意,他扒掉被子,靠在了窗户边,一阵冷风吹来,神智终于清明了些许。
“清元丹……对,清元丹……”
清元丹是修士常备的一种丹药,能够快速清醒神智。
可惜林溯之把储物戒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清元丹的影子。
他费劲地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上次吃完最后一颗后忘记补上了。
林溯之长叹了一口气,无奈之下先吃了另一颗丹药,可惜效果远不如清元丹。
神智虽然清醒了,但那股燥热却并未缓解多少。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这里衣是用上好的雪蚕丝织就而成的,轻薄柔软,贴身穿着简直再舒适不过。
可偏偏此时此刻林溯之感觉那衣服就像一层罩子一样,将身体的热量拢得严严实实,一丝都散发不出去。
于是他难耐地扯了扯衣襟,细瘦的锁骨并着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就这样袒露在了月色之下,说不清这片莹白和月光哪个更皎洁。
动作之间,衣袖不小心带翻了小几上的茶盏,瓷制的茶盏顿时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林溯之动都不想动,打算明天早上再收拾。
谁料,下一秒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奇怪,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他?
林溯之勾了勾手指,用灵力打开了木门。
于是谢泊非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自己的心上人衣衫凌乱,大片雪白的肌肤□□在外,脸上蔓延着一层湿漉漉的潮红,偏偏整个人还毫不设防地坐在那里。
像是对自己的诱人模样一无所知。
谢泊非的脚步当时便顿在那里,喉结滚了滚,而后猛地错开目光。
“诶?师兄……你,你怎么来了?”
“……听到你这有声音,我来看看。”
谢泊非向来沉着,此刻却极其不自在。他脚步悬在门槛之上,像是要迈进,又像是要收回。
“哦……没事……我就是好热啊,好热。”林溯之一边说着,一边又扯了扯衣襟。
“热……也要穿好衣服,别着凉。”
“师兄你又开玩笑了,我……我是修士,怎么会着凉呢?”醉意让林溯之的语调黏糊糊的,向来清冷的声线仿佛都湿润了些许,像无意识地撒着娇似的。
谢泊非没办法和醉鬼讲道理,他强忍着心中升腾的躁动,努力避开自己的视线,一步步走近林溯之,替他收拾好那摊碎掉的杯盏。
而后拿出一颗清元丹,递到林溯之嘴边。
混沌中,林溯之认出了谢泊非手上拿的就是自己需要的丹药。
他没多想,直接低下头,借着谢泊非的手,含住了那颗丹药。
一抹湿润的温软轻轻贴近微凉的指腹,一触即离,泠泠月色下,那鲜红的唇瓣上闪着暧昧的水光。
谢泊非猛然炸开,整个人后退了半步,甚至胸膛都剧烈起伏了起来。
偏偏始作俑者还毫无察觉,歪着头,露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那颗清元丹顺着他的喉咙一路向下,喉结微动,使那白皙脖颈显得更加脆弱堪折。
强大的定力让谢泊非深呼吸一口气,而后动作迅速地替林溯之关好门窗,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于是匆匆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后就落荒而逃了。
—
翌日清晨,林溯之从榻上悠悠醒来,醉意带来的不适已经完全消失了,随即而来的是大脑迅速涌现前一晚的记忆。
……等等,谢泊非昨天晚上来了?
昨晚的情景争先恐后地挤进脑海内,林溯之当即呆在原地,恨不得掩面长叹。
昨晚那个醉鬼真的是自己?
这副身体的酒量也太令人堪忧了吧?
醉满霜到底是什么酒,能把一个合体期修士灌成这副模样?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谢泊非面前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林溯之苦笑了一声,很想知道修真界有没有什么关于回溯时间的秘术,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住昨天的自己。
况且他和谢泊非现在的关系……宛如一根琴弦,微微一触碰便会发出嗡鸣。
林溯之整理好中衣,穿上外衫,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恢复成了一副衣冠整洁、一丝不苟的模样。
按照他和谢泊非的计划,今日便会一起离开离州城,然后要么回到灵昭门,要么去风花谷中协助掌门处理事务。
当然,这都是在二人关系如初的情况下。
如今……还是单独行动吧。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谢泊非应该就住在他的隔壁,所以昨晚杯盏碎掉后他才能立刻就赶过来。
于是林溯之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又敛去气息,悄悄地下了楼。
路过前台时,店小二缩了缩脖子,一脸惊恐地目送着这位白衣公子,同时又不免好奇那位黑衣公子怎么没跟着下来?
走出客栈门,林溯之回头看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的储物戒却突然嗡嗡作响,原来是传讯石收到了新的消息。
“溯之,风花谷一事有了新的进展,我计划在此召开仙门大会,若你和泊非无事,还望速速前来。”
召开仙门大会?
掌门确实之前和他提过这个想法,在万剑山的祟首被发现之后。
毕竟这种事情是肯定瞒不住的,越瞒就越会冒出新的危机。
风花谷一事也算是正式把修真界的和平表象揭开了一个口子,从今往后,祟气将再次如一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但是……掌门说让他和谢泊非一起去。
“溯之。”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降临在身后,林溯之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虽然我知道你现在想要独处,但掌门之命不可违,抱歉了。”
即便谢泊非板着语气,但林溯之分明从其中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溯之有理由怀疑,自己刚刚从客栈小心翼翼溜出来的模样,是不是也被这人看了个彻底?
可恶。
先短暂地生个闷气。
作者有话要说:
掌门:其实我的意思……只要你们能到风花谷就可以,不必一齐赶来
谢:您不必多言,我都懂
林(无语望天)(默默记仇)
第30章 喂鸟
事不宜迟,二人赶在午时之前返回了风花谷。
明明也没离开这里多久,但却发生了太多事情,林溯之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步履未停,状似不经意地向后悄悄瞥了一眼谢泊非,发现那人依旧气定神闲。
倒显着好像只有自己还念念不忘似的。
“溯之,泊非,你们来了!”黎映从小路尽头走来,看到二人后便加快了步伐。
“师姐?你是和掌门一起来的吗?”
黎映叹了一口气,道:“不止我,还有闻轻雨也一并过来了,这次事情闹得比较大,多来几个人也能协助掌门控制局势。”
林溯之忙问道:“现在风家情况如何?”
黎映递给二人一个眼神,示意道:“我们进去说。”
庭院中,宁善师叔和闻轻雨正坐在那里,看到二人来了后忙招呼他们坐下。
“掌门来了后,和风岚举行过一次秘密会谈,我们谁都不知道会谈的内容是什么。”宁善看了林溯之一眼,道:“不过你放心,你之前和掌门说过的事他都有放在心上的。”
也就是说,掌门对风岚的异常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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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风岚用雷霆手段把整个风家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有掌门在此坐镇,其他人也不敢说些什么,最后的结果就是把风长歇软禁了起来。”
谢泊非问道:“以什么罪名?”
宁善皱了皱眉,斟酌了一下说辞,“说是灵脉的祟气由他招惹而来,但风岚并没有公布具体的调查过程,是真是假也就无从考究了。”
风岚此举,倒是像借着掌门的威望来铲除异己。
即便林溯之和谢泊非这些知晓内情的人知道风长歇此人有问题,但风家其他人恐怕并不会这么想。
因此,这段日子,风家不少人看待风岚时,都带上了一层异样的眼光。
林溯之思索一番,斟酌道:“掌门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吧,不然也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召开仙门大会了。”
仙门大会在修真界内意义重大,一旦开了,就昭示着即将有大事发生。
上次仙门大会的召开时间,好像已经是五十多年前了。
所以这次的仙门大会也是个信号,修真界内许多人现在都内心惴惴,生怕自己的利益会被触动。
黎映道:“明日辰时大会便会开始,今晚仙门百家就要派人陆陆续续赶往风花谷了,到时候人员繁杂,诸位一定要多加小心。”
她似是想起来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溯之你是和师兄住在一起吧?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林溯之点了点头,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是住在一起,不过是单独的两间房。”
黎映动作一顿,下一秒就诧异地看向他:“我当然知道是单独的两间房了,不然你们还要躺在一张床上?”
林溯之登时被噎了个哑口无言,他很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无从开口……
偏偏谢泊非像嫌热闹不够大似的,懒散地靠在一旁,在那作壁上观,他眼底的笑意藏都不藏,乐呵呵地欣赏着林溯之的窘况。
末了,还状似无奈地点评了一句,“如果溯之想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奉陪。”
林溯之仿佛听到自己的指骨被攥得咯吱作响,几次口舌之交均落得下风的经历终于燃起了他的胜负欲!
他绽出了一个极为明媚的笑意,像是故意作对似的,坦然道:“好啊,那我等着。”
—
沐浴着黎映、闻轻雨、宁善师叔等人欲言又止的视线,林溯之终于后知后觉蔓上了一点羞意。
他假装咳了一声,“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然后他刻意避开了某道目光,回到了隔壁庭院。
那道脚步声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的身后,每响起一声,仿佛都在提醒林溯之他刚刚的行为有多么的幼稚。
任谁都不会相信,修真界内清冷如月的林仙君,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逞威风举动。
终于,林溯之忍无可忍,等到谢泊非也进了院子后一巴掌拍上了院门。
“师兄,我觉得——”
谢泊非好整以暇,认真倾听。
“我们最近还是先保持一下距离吧。”
谢泊非表情不变,温和问道:“是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林溯之摇了摇头,思索一番后道:“不是的……只是你也说过给我时间让我认清自己的内心,可是我们天天待在一起,我好像也没办法去好好思考。”
谢泊非似乎被这句“天天待在一起”莫名取悦到了一般,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溯之想要远离我,可我却想靠近溯之。”
林溯之矢口否认,“我不是说要远离……”
“没关系的,我都懂。”
下一秒,谢泊非目光凄楚,无声垂下眼睫,表情变化之快,令人咋舌。
你又懂什么了?林溯之觉得他懂的和自己想说的肯定不是同一件事。
“溯之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只想远远地看你一眼,绝对不会打扰你。”
林溯之再次哑口无言,额角狠狠地跳了两下。
谢泊非这副可怜的语调,好像自己刚刚真提了什么丧尽天良的要求一般。
算了算了,林溯之艰难地点了点头,揭过了这一话题。
—
林溯之记得秦孤羽的住处似乎离这儿不远,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有没有离开风花谷。
上次他们的话还没说完,这几天他理了理思绪,认为有些东西还是要问清楚。
毕竟风岚最近的动静闹得太大了,如果秦孤羽说的句句属实,说不定他的身份还能在掌门调查此事时有些助力。
临出门前,林溯之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嗯,那扇门没什么动静。
然后他才安心地踏步出去。
路过一处凉亭时,一袭皎白身影正坐于其中。
上次碰到秦孤羽,好像也是在这里。
“秦先生。”
秦孤羽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溯之,你回来了。”
林溯之没打算向他解释这几天自己去了哪,他状似不经意地试探道:“秦先生还没回南涧山,是在风花谷中另有要事吗?”
秦孤羽微微摇了摇头,“此地并无要事值得我逗留,我只是觉得溯之还会来找我。”
“这不,让我等到了。”
虽然林溯之和秦孤羽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且少有的几次交谈也都是事出有因,但林溯之始终觉得秦孤羽这人比他表面看上去危险得多。
而且很擅长把话说一半、留一半。
“秦先生上次说,告诉我您的身世只为了让我相信您,这话现在还作数吗?”
“自然是作数的。”
“可取得我的信任,对秦先生又有什么用处呢?”
秦孤羽坦然道:“溯之是我的故人,取得故人的信任,会让我心生喜悦。”
“坦白来讲,秦先生肯告诉我那些事情确实让我很惊喜,但最近修真界正值多事之秋,您也能想象到您那句话究竟有多大的分量……”林溯之微微一顿,观察了一番秦孤羽的神色,缓缓道:“但我尚且不知道您的立场,又怎敢与您托心而谈呢?”
“立场?”秦孤羽淡淡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无声地思考了片刻。
“我这些年久居南涧山,确实不太过问修真界内的纷纷扰扰,若溯之非要让我选出支持哪个人,恐怕我真的说不出来。”
秦孤羽语气郑重,不似作伪。
“不过溯之可以放心,我的立场绝不会与你相悖。”
听到这番话,林溯之颇为意外,轻轻挑了挑眉。
秦孤羽的话他自然不敢全然相信,但他也有自己的衡量标准,即便目前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若能带来额外的收获,那冒险去搏一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我,就承蒙秦先生的厚爱了。”
凉亭之外,桃树的枝桠斜斜伸了进来,桃花的绯色显得那张素来清冷的面庞也沾染了几分艳丽,林溯之眼神微动,一片潋滟之色顿时在眼底漾开,殊不知自己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色。
秦孤羽的喉结滚了滚,抬手抿了一口茶。
而后,他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佯装不经意地问道:“谢仙君怎么没和溯之一起来?”
林溯之暗道,自己没和谢泊非出现在一起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怎么连秦孤羽都要打听一下。
“他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们不是非要一起的。”
秦孤羽点了点头,淡定道:“或许对于谢仙君来说,喂鸟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什么喂鸟?
林溯之先是愣了片刻,紧接着心中冒起一个猜测,他顺着秦孤羽饶有兴趣的目光向自己身后看去——
不远处的草地上,谢泊非手里捧着一把糕点渣,正专心地喂着风花谷内饲养的翠鸟。
没看错的话,他手里的糕点还是灵昭门特制的,原料皆选用的是灵果灵草,那鸟吃下去,恐怕明天就能开了灵智……
林溯之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谢泊非成了个热爱小动物的人。
与此同时,他猛地回忆起那句话——“溯之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只想远远地看你一眼,绝对不会打扰你。”
这……不会就是谢泊非“远远看一眼”的方式吧。
像是接收到了他的目光一般,谢泊非很自觉地转过了身,只留给林溯之一个孤单凄凉的背影。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林溯之更心累了,和秦孤羽的言语交锋都没让他这么累。
他收回目光,道出自己的计划。
“如果秦先生愿意的话,可否与我掌门见一面?他最近正在调查这件事,相信你们肯定有很多话说。”
“我对贵派掌门敬慕已久,多谢溯之为我引荐了。”
看到林溯之正要起身离去,他调侃道:“溯之是要去找谢仙君了吗?据我所知,翠鸟不宜进食过多,溯之还是叫谢仙君快收手吧。”
林溯之脚步一顿,扯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微笑。
—
路过谢泊非时,林溯之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这个人。
偏偏他视力极好,看到对方的手中又多出了一把新的糕点渣,像是要把喂鸟事业贯穿到底一样。
那群翠鸟围着谢泊非转个不停,林溯之本想彻底无视,但秦孤羽那番话又开始在脑海里反复循环。
……罢了,自己只是担心翠鸟的安危而已。
他紧了紧后槽牙,调转脚步朝鸟鸣中心走去。
谢泊非像是极为惊喜似的,热切唤了一声:“溯之,”而后垂下眼睫,声音也低了一个度,“我没想打扰你,我只是出来随便走走。”
好一个随便走走,走着走着就恰好能走到我身后。
林溯之无奈道:“别喂了……秦先生说翠鸟不宜多吃这些东西。”
“秦先生……你都和他聊了什么?”
林溯之本没打算跟他计较究竟是不是“随便走走”,见他还想打听自己的事,便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两句。
谁知谢泊非振振有词道:“溯之,我心悦你,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自然会有危机感。”
“如今你竟是连我远远看一眼的权力都要剥夺吗?”
谢泊非鸟也不喂了,糕点渣洒了一地,整个人迅速萎靡了起来,翠鸟吃不到食十分不满,转而啄起了他的头发。
显得他整个人……无比凄惨。
听着他的控诉,林溯之几乎要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师兄,我从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也如此……厚颜无耻。”
作者有话要说:
谢:形象不重要,会卖惨的男人有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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